第十章
月眉看见站在门口的小贝，脸上尽是惊讶与喜悦。
“啊…小贝！是你，你来了。”月眉笑着拉住她的手。“我才想着你呢！没想到你就来看我，实在太好了。”
“姐姐才成亲几天，心里肯定是只有姐夫，怎么可能会想起我呢？”小贝笑着说，接着跟随姐姐走进屋里。“咦？姐夫呢？他不在吗？”
“他砍柴去了。”提起新婚夫婿，月眉脸上有着难掩的幸福味道。“从前他只有一个人，如今多了我，所以他说要再努力一点…”
“是啊！不努力可不行，也许再过不久还会多出个小宝宝，你说是不是？姐姐。”
“小贝！你…”月眉红着脸瞪她一眼。“你什么也不仅，就会胡
说话。”
什么也不懂吗？小贝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肮，她可是会比姐姐更早成为一个⺟亲呢！
“对了，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庄里不忙吗？”
“啊…”小贝挤出虚弱的笑容。“是老夫人让我来的，她知道我会想念你，特意让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幸福，袁大哥他对我很好。”月眉娇羞地道。“真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关心我们姐妹俩，曾经我还以为…”
“什么？”
一阵迟疑，月眉笑着摇头摇。
“没什么，只是我多心了。”她拉着小贝到一旁坐下。“老夫人是不是答应你来这里住几天？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等会袁大哥回来…”
“不！”小贝微笑着头摇。“我一会儿就得走了。”
“马上要走？”月眉皱眉。“天就要黑了啊！你一个人走山路太危险了，不能明天再回去吗？”
小贝头摇。
“对不起，姐姐，我真的不能久留，庄里还有事要忙。“她⿇木地编织谎言。
“我看是你放不下庄主吧！”月眉笑着，接着轻声叹息。“既然这样，就等你袁大哥回来送你一程吧！我可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回狄家庄。”
让袁大哥送她？这怎么成？她已经不能回狄家庄了啊！
“不用了，不用⿇烦姐夫，我…”
“不⿇烦，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小贝一时语塞，忽然又抬起头来。
“用不着姐夫送我，庄里的长工会陪我一块儿回去。”
“长工？”月眉皱眉。“那么他呢？怎么没瞧见人？”
“他到镇上去替老夫人买东西，一会儿以后会在山
等我。”小贝笑道：“有人陪我一块儿下山，这么一来姐姐可以放心了吧？”
月眉依然忧心。
“真的有人送你吗？你不会骗姐姐吧？”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谎的？”小贝盯着姐姐看，随即以笑容将泪⽔
了回去。
“姐姐很幸福，真好。”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嘛！”月眉轻斥，羞怯地怒视她，小贝则笑了开来。
“我该走了，姐姐，否则就真的太晚了。”她说。
月眉颇为失望。
“怎么才来一会儿就要走了？”
“对不起，姐姐，我会再来看你的。”小贝说着，真心希望这承诺有实现的一天。之后她不舍地搂了搂姐姐，孤零零一人离开了林间小屋。
狄家庄里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尖叫，仆人们个个目瞪口呆，惊愕万分地愣在原地动也不能动。是不是眼花了？他们全都这么想着，因为他们的庄主狄剑飞正以极快的速度经过他们眼前朝大厅奔去。
最震惊的应该算是狄老夫人了。她正在大厅上喝着茶，见狄剑飞由门口跑了进来，吓得手一松，杯子便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她指着狄剑飞，手指和嘴
都在颤抖。“你的脚…”
“一早醒来突然发现它们可以动了，我也不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狄剑飞非常奋兴。他刚刚掐过自己的脸颊证明这不是一个梦，然而他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奇迹会降临在他的⾝上。“这…这简直太神奇了，它们完好如初，就像
本不曾受过伤一样。”他一跃而上梁柱，又一跃而下，开心地哈哈大笑。“老天爷毕竟还是眷顾我狄剑飞的，神在夺去我腿双这么多年后又将它们还给我，让我能再站起来，一定是要我振作，将狄家庄好好整顿一番…”
“不！”凄厉的喊叫声把狄剑飞和厅外看热闹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他们一转头，只见狄老夫人双目泛红，狰狞的神情代表着全然的愤怒。“不是这样的，你是个瘸子，一辈子都是瘸子，不可能会好的。”
“老夫人！”凤儿过去
阻止她，让她一把推了回去。
她接着颤抖地指着狄剑飞怒吼：“老天爷才不会把狄家庄
给你，我才是被选来主控一切的人。”她说着哈哈笑了起来。“我为这个庄子牺牲太多了，多到你无法想像的程度，我绝对不可能将它拱手让给你这个废人的，绝不可能。”她再度大笑。
老夫人突发的异常举止令狄剑飞脑中产生了某种想法，很模糊，尚无法明确掌握，是以他二话不说，站立在原处静观其变。
“你这个傻子！”果然老夫人不太对劲，居然再度指着狄剑飞这么说，引起周遭下人们声声惊呼。“是我弄瘸了你的腿，跟老天爷无关，全是我做的。”
“为什么？”狄剑飞哑声问。
“婉⽟害死了你的
儿，我只好害你了。”老夫人疯癫地笑着。“狄家庄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我不要给你，所以我就在你的饭菜里头下了些葯…不下葯是不行的，你有功夫嘛！不下葯又怎么伤得了你？”
众人发出惊
的声音，一个个都鄙夷地耸起了眉。原来发生在庄主⾝上的所有不幸全是
谋，是婉⽟加上老夫人的谋，她们
惑于富贵权势，所以丧失了良善的心。
老夫人造出一切后仍喃喃自语，狄剑飞満腔的怒气与恨意在看见她此时的情况时逐渐下降而终至消失。她显然已神智不清了，花费所有的精力试图让自己站在最⾼点，她本无法接受他腿双奇迹式复原的消息。
“小贝呢？她在哪儿？”他此刻唯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昨夜他昏沉沉的，却没有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为什么今儿个便不见了人影？
他又重复了一次问题才得到老夫人的注意。她再次哈哈笑着，然后得意万分且神兮兮地低声说：“那个小
丫头让我赶出庄子了。”
狄剑飞闻言握拳，几乎忍不住一拳挥向她。
“为什么？”他忍着气问：“为什么赶她走？”
“哎呀！她不走怎么成？我可不会容许任何人败坏了狄家庄的名声。”老夫人咯咯笑。
狄剑飞向前一步，抓住她的肩猛摇晃。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这话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还大了肚子，这种不懂得羞聇的女人怎么能留在狄家庄？不行的。”老夫人皱眉，神情显得有些呆滞。“不要摇来摇去的，我头都晕了。”
狄剑飞硬是庒下了想掐死她的冲动。他把她推给旁边的仆人，命令道：“先将她关⼊柴房，我回来再做处置。还有，召集所有的男丁，势必要在今天将花小贝带回狄家庄。”
看见狄剑飞站在门外，月眉的惊愕可想而知，看见小贝时的诧异和这个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道。
“小贝呢？她在这里吗！”狄剑飞劈头就问，将月眉的注意力迅速地转移了。
“小贝怎么了？她还没有回到庄里吗？”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这里？”
“她傍晚的时候来过，但是马上就走了。”月眉忧心道。袁孟扬则在此时走向他的子，将狄剑飞请⼊屋里并做了自我介绍。狄剑飞也报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很显然地，他的一颗心依然在花小贝⾝上。
“你说她曾经来过，那么她离开时是否说过要上哪儿去？”他问。
“当然是回狄家庄了，除了狄家庄她还能上哪儿去？”月眉急得几乎落泪。”
她没有回去对不对？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说要让袁大哥陪她的，她就是不肯，还说庄里有长工跟她一块儿…对了，那个长工呢？问问他就知道小贝…”
“没有什么长工。”狄剑飞痛楚地低语。
“没有长工？”月眉一愣，随即站起来抓住狄剑飞的袖子。“你说没有长工是什么意思？没有人陪着她吗？小贝其实一个人摸黑走山路下山？”
“你冷静点，月眉…”袁孟扬安抚子坐回椅子上。“这个时候急也没有用，先听听狄庄主怎么说，然后再一块儿想法子找小贝啊！”狄剑飞将一切以最简洁的方式告诉了袁孟扬夫妇，连小贝怀有⾝孕的事也不例外”
“昨儿个晚上她终于答应嫁给我，现在想想，她那个时候本就已经决定要离开狄家庄了。”狄剑飞将脸埋⼊双手中。“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保护她和孩子的全安，这点她难道不明⽩？”
“小贝一直爱着你。”月眉啜位道。
袁孟扬赞同地点点头。
“听我提起你的腿伤，她冒险把受了伤的月眉托付给我，自己一个人赶下山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她非常在乎你，即使你们已经多年不见，她对你关心依然。”
狄剑飞的心好痛。这个小傻瓜，她当真一点都不明⽩他的心意吗？
“我发动了庄里所有的人手，找了一整天都没有她的踪迹，然后我想起这里，以为一定可以找到她，谁知…”他疲惫地叹息。“那么娇弱的⾝子，还怀有⾝孕，她一个人究竟能上哪里去？”
月眉低头不语，她在记忆里搜寻着所有小贝可能会去的地方。屋里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终于想起了些什么，视线却偶然地落在狄剑飞的双脚上。
“是她治好了你的腿。”月眉喃喃道，似在猜测又好像在告诉自己答案。
两个大男人都不明⽩她在说什么，只是疑惑不解地盯着她看，期盼她接下来有更清楚的解释。然而月眉让他们失望了，她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再次重复了那一句话：“是她治好了你的腿，是她，一定是。”这令狄剑飞再也无法忍受，只得开口说出他的疑惑。
“关于我这腿双，到现在我都还认为那是个奇迹，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么，我非常期盼你能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
“昨儿个晚上小贝去见过你吗？”月眉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
狄剑飞点头。
“她熬了
汤送过来给我喝。”
“她经常这样吗？”
“你说熬汤给我喝？没有，昨儿个是第一次。”
“那么…你记得她还做了什么吗？在你喝过汤之后。”月眉问，诧异地看见狄剑飞脸红了。
“这…这一定得说吗？”
“当然，这很重要。”月眉这么回答，狄剑飞只得清了清喉咙。
“呃…喝过汤以后，她不晓得为什么哭了起来，于是我就抱着她，并且…并且吻亲她，安抚她要她别哭…”
“哎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啦！”月眉羞红了脸直跺脚。
“是你自己说那很重要的。”狄剑飞的脸也一样红，只是他的声音里还多了些恼怒。
“我是说她曾把手放在你受伤的脚上吗？会发热的手，你仔细想想，庄主，有没有这回事？”月眉又恢复了原来的急切。
狄剑飞蹙眉思索，随即摇头摇。
“我没有印象，喝过汤以后我就感觉昏昏睡…”
月眉轻拍桌子，又气又怜地低语。
“小贝真是傻，帮了你又不让你知道。怀着你的孩子不知去向，难道她打算一个人把小孩子养大吗？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有谁比月眉更清楚其中的辛酸呢？她只是以姐姐的名义带大了小贝，而小贝还得背负未婚生子的不贞罪名，那种苦想必更是难捱。
“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月眉一直未说出重点，狄剑飞忍不住又问。“不是要告诉我谁治好了我的腿吗？怎么又会扯到小贝⾝上去了？”
“听月眉这么说，似乎小贝就是治好你腿伤的人哪！”袁孟扬这么说，狄剑飞听了简直无法相信。
“小贝？我的腿是她…”他头摇。“不可能的，小贝又不是大夫，她怎么会医我的腿伤呢？”
“是小贝，就是她医好了你的腿。”月眉开口证实了袁孟扬的猜测，并在狄剑飞错愕的神情中大略解释了事情的始未。
“总之就是小贝以她仅有的一点特殊力量医好了你的腿。现在的她和我们一样是个普通人，她怀着孩子，⾝子骨又虚弱，万一有什么闪失…”月眉站至狄剑飞面前。“请你快去找她，庄主，详细的情形⽇后有机会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将小贝平安地带回来，我实在很担心她…”
“我该上哪儿去找她？”狄剑飞沮丧地问。“我也想马上找到她，但是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我实在不晓得该从何找起，真是…”他用力槌打桌子。“就这么不告而别，她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到大婶家去找吧！”月眉道。
“大婶？”狄剑飞蹙眉。“那是谁？”
“就是老夫人的姐姐。”月眉说：“十年前老夫人要我和小贝到大婶那儿帮忙，我们姐妹俩就在那里住下了，也和大婶相处得很好。大婶过世后小屋就空着，现在也不晓得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住人都不知道。”
“小贝会到那儿去吗？得走好一段路程才能到哪！”袁孟扬问。
“除了那里，我想不出小贝能去什么地方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请庄主快马沿途找找，我和袁大哥也会到村里其它地方去找找。”
狄剑飞点头。
“把地点告诉我，我即刻出发。”
月眉拿出纸笔画了张详尽的地图，在给狄剑飞之后开口问：“庄主，你…你对小贝是什么感觉呢？”
狄剑飞仔细收好地图，抬起头回答了月眉的问题。
“她虽然来不及成为我唯一的子，却会是我这辈子唯一所爱的人。”
听他这么说，月眉欣慰地笑了。
“如果找到小贝，庄主可要记得将这番话告诉她喔！她为了庄主真是吃了不少苦呢！”
“我一定会找到她，也一定会把话告诉她的。”狄剑飞承诺，随即走出木屋驱马离去。
结果还未依月眉的地图找到目的地，狄剑飞在途经的另一个林子里发现了倒卧在地的小贝。她浑⾝
透还发着⾼热，气息奄奄昏不醒，把狄剑飞吓得手⾜无措，几乎要抱着她痛哭失声。
硬是庒下心头的恐惧，狄剑飞抱起小贝上了马，在遍寻不着可投宿人家的情况下飞骑赶往狄家庄。
回到庄里天已微明，狄剑飞将小贝安置在他房里，即刻遣仆人去找来大夫，自己则替她换下被露珠和汗⽔透的⾐裳。
看着脸⾊苍⽩，任他怎么呼唤就是昏不醒的小贝，狄剑飞的心好疼，眼眶也不由变得润。
“你可别有事啊！”他哑着声音低喊。“否则我不会饶你的，就算是追到曹地府也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听见了没有？回答我啊你！”
大夫来了，在把过脉之后皱着眉摇头摇。
“她很虚弱，又受了风寒，一直昏睡不醒的话很危险的。”
“救她，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救她。”狄剑飞几乎要跪下了。
“我是大夫，原来就该救人命的，只是她怎么都不醒，我开再好的葯方也没用啊！”大夫将方子给狄剑飞。“哪，这葯是补气调⾎兼安胎的，她一醒过来就可以煎给她喝，万一她一直不醒，那么…”大夫没说下去，摇头摇迳自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小贝一直没醒，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狄剑飞彻夜守在她⾝边，握着她的手不断吻亲着。
“如果不是救了我，这时候你就可以救你自己了。你这个傻瓜，我这腿双怎么比得上你一条命？你死了，教我怎么办呢？”他深昅了一口气，无助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醒醒吧！小贝，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难道你想带着我们的骨⾁一块儿走，留下我一个人在世间一辈子哀痛？”
没有反应，依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狄剑飞感觉好绝望，愤怒与沮丧泉涌而出。他摇晃她，继而以更大的力量将她抱紧。疼吗？疼就醒过来啊！懊死的。
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流泪了，只注意到怀里的人儿动了一下，接着还听见一声呻昑。
“好暖和啊？”小贝睁开眼睛，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之后又放心地闭上了。”
紧紧地抱住我，庄主，别再放开我了好吗？”
“我从来不曾放开你，是你，是你总是逃离我，该死的你。”狄剑飞抱着她吼，随即喊来外头的丫环要她们煎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