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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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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狄家庄的第三年,花小贝见到了狄家的少主狄剑飞,地点是在庄里的后花园。他在园里练剑,她则是奉命来除草的,两个人谁也不认识谁。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当时他毫不客气地用剑尖指着她的鼻子,她却觉得他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所见过最好看的人,甚至比狄老夫人的丫环婉⽟还好看。

  因为怕剑尖划破她的脸,小贝往后跌坐在地上。

  “别…不要杀我,我叫小贝…来拔草的。”

  “拔草?”一双浓眉⾼⾼耸起。“你是庄里的人吗?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我都在膳房里,跟我姐姐在一块儿,她不准我四处跑。”小贝解释着,发现那指着她的剑已经移开了,于是奋力爬了起来。“是李总管要我来除草的,就是把这些不好的草给拔掉。因为少主人要成亲了,会有很多很多人来道贺,庄里一定得整理得很乾净、很整洁,李总管是怎么说的。”

  那人哼了一声转过⾝去。

  “没什么好整理的,我本不想结这门亲事。”

  “你?”小贝眨眨眼。“姐姐说要成亲的是少主人。”

  “狄剑飞是不是?”他问。

  小贝点点头。

  “那不就是我吗?”浓眉耸得更⾼了。

  小贝又跌坐在地上。

  “少…少主人,对不起,小贝不知道…,马上就走。”姐姐说过她不懂事,最好不要胡说话,以免得罪了这儿的大少爷、大‮姐小‬的。这下完了,她不仅多嘴说话,对象还是狄家的少主人,让姐姐知道肯定要挨骂了,说不定她们姐妹俩还会被赶出狄家庄呢!

  “算了,你留下吧!”狄剑飞一开口可让小贝松了好大一口气。“反正我心烦,练不了剑,你就留下来陪我聊聊,打发时间。”

  虽然已不那么紧张,小贝还是畏缩地摇了‮头摇‬,深怕自己多说多错,又惹出什么子。

  “用不着害怕,我不会吃了你的。”狄剑飞跃上凉亭的栏杆,倚着柱子坐了下来。“你为什么叫小贝?好奇怪的名字。”

  他说到小贝的伤心处了,是以她嘟起嘴来。

  “我也不想叫小贝,但姐姐说名字就是名字,不能胡改的。”

  见她皱眉扁嘴的,狄剑飞不由开口安慰道:“哎呀!你不必这么在意,其实小贝这个名字也不是真不好,听起来可爱的。”

  “是吗?你真的觉得小贝这个名字可爱?它听起来跟婉⽟、梅芳、秋香一样好吗?”小贝的脸亮了起来。

  狄剑飞扯动嘴角,点点头。

  “谢谢你,少主人,小贝好开心。”她笑得像刚得到一颗夜明珠当礼物似的开心。

  “用不着客气。”他的嘴又嘲讽地扬起,坚毅且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一抹怒意。

  不知为什么小贝竟看出来了,她歪着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兴?少主人,做新郞倌不是件很俸的事吗?你马上就会有个漂亮的新娘子了啊!”“有什么好⾼兴的?你知道吗?小贝,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能做你新娘子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担心嘛!”小贝说。

  狄剑飞笑了。

  “我也像你这么有把握就好了。”

  看见他慡朗的笑,小贝看痴了,胆子也变大了些。

  “你知道吗?少主人,你这么早就要成亲实在太可惜了,如果你能再等一等,小贝也愿意做你的新娘子,真的喔!”

  狄剑飞一愣,接着再度哈哈大笑。然后他们又聊了许多,他让小贝看他爱不释手的宝剑,还帮着她拔起一棵棵枯⻩的野草,一直到夕西下。

  那一年,狄剑飞二十岁,小贝九岁。

  “姐姐,你猜猜看我在花园里遇上谁了?”小贝跑跳着进⼊和姐姐共有的小房间里,以‮奋兴‬的语气说道:“快点,你猜猜看嘛!我敢说你绝对猜不出来。”

  “你遇见了少主人对不对?”月眉,小贝十八岁的姐姐,此刻正放下手中的针线工作,皱起一双柳眉看着她。”银花经过时看见了,她吓得马上跑来告诉我。你真不听话,小贝,姐姐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如果你说错话得罪了老夫人或少主人,我们可能会被赶出狄家庄,到时候我们姐妹俩就要露宿街头了,你知不知道?”

  是李李总管要我去园里除草的。”小贝为自己辩解,并跑过去站在姐姐⾝旁。

  “而且我告诉你,姐姐,少主人很和气的,他一点也不怪我打搅他练剑,还说他心烦,要我陪他说说话。”

  “是你着人家说不停吧?”月眉很怀疑。“少主人哪里会有什么心烦事?再过几天就是他大喜之⽇了,他应该开心才是。”

  “是真的,我没骗你!”小贝喊着:“少主人说他心好烦,因为她庒儿就不想和梁员外的千金成亲。”

  月眉给吓呆了,随即抛下手中的针线捂住小贝的嘴。

  “你在胡说什么?让人听见的话,我们就真的得卷铺盖走路了。”

  小贝拼命挣脫了姐姐的箝制。

  “我才没有胡说,少主人真的是这么告诉…”

  “好了,不许你再提这件事,尤其在别人面前更是不准说。”月眉打断她并警告道。“少主和梁家‮姐小‬是自小就订了亲的,老夫人对这门亲事说有多重视就有多重视,你在这儿胡说话,万一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怎么得了?”

  “可是我没有胡说话啊!”小贝皱起鼻子。“少主人是这么说的,他不想和梁家‮姐小‬成亲,其实他本就不想有个子。”

  “你还说?想要姐姐打你是不是?”

  “为什么要打我?我又没有说谎。”小贝的眼眶盈満泪⽔。

  月眉不忍了,弯下将她拥⼊怀里。

  “好,姐姐相信你没有说谎,但…你知道吗?小贝,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就算是实话也一样。”

  “是不是怕老夫人会赶走我们?”小贝昅昅鼻子。“我们一定得留在这里吗?

  姐姐,这里没有几个人对我们好,尤其是老夫人又那么凶…”

  月眉再一次捂住她的嘴。

  “瞧瞧你,又说话了。”她皱眉,然后无奈地叹息。“离开这里我们就没地方去了,在这里有吃有住,又‮全安‬,为了这些,凡事我们都应该多忍耐才是。要听话,小贝,离老夫人和少主远一点,有些人的脾气很难捉摸,这会儿还笑着,下一刻又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了。”

  “少主人不会这样的,他对我很好呢!不像老夫人总是对我凶。”小贝道。

  “也许是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少主才会把心事对你说,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告诉其他人。”月眉警告口她。

  小贝虽百般不愿,终究是点了点头。然后她仰起头看月眉,眼底闪着‮奋兴‬和喜悦。

  “姐姐,你见过少主人吗?”她问。

  “见过几次。”月眉回答,坐回椅子上重拾她的绣工作。

  “他很好看对不对?”小贝闭上眼睛回想狄剑飞的模样。“我说啊,他是我这辈子所看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见她那副人小表大的表情和说辞,月眉摇‮头摇‬笑了。

  “现在下这种结论还太早了些,你的这辈子还过不到十年呢!”

  所谓狄家庄的老夫人其实并不是狄剑飞的⺟亲。她是狄老爷的正室,因为过门数年都未能替狄家生下一儿半女,于是狄老爷在四十五岁的年纪便纳狄剑飞的⺟亲徐氏为妾,次年便产下狄剑飞;除了狄老爷的元配王氏,狄家上下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狄剑飞六岁那年,⽗亲和⺟亲相继在一场疫病中过世,从此狄家庄由王氏掌权。她养大了狄剑飞,要他喊她娘,事事听从她的吩咐。

  这种⽇子持续了十几年,王氏掌控狄剑飞的言行举止,在严苛中训练他成为狄家庄的少主人?鲜邓档医7刹辉谡庋纳钪懈惺艿饺魏文赴惺焙蛩踔量梢愿醭稣馕凰浦澳铩钡⺟救搜壑卸运囊荒ê抟狻?br>

  她恨他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和⺟亲的出现威胁了这个女人在狄家庄的地位。

  如今虽然⽗亲和⺟亲都不在了,但还有他!

  已经长大成人的狄剑飞,他将在二十岁成亲,并接下狄家庄庄主的位置。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娶,至少现在还不想,对于成为庄主也没有太大的望。他资质聪颖,年纪轻轻便练就一⾝傲人的武艺,对此刻的他而言富贵名利都不是那么重要,他‮求渴‬的东西很简单,不过是能出去见见世面,了解一下何谓“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

  奈何他的责任太重,先⽗所创建“武林第一庄”的盛名不能被抹灭,更应该在他手中愈发坚強茁壮。这便是他的牵绊,为了这个原因,他必须在数⽇后成亲,然后正式接掌狄家庄,成为武林新的‮导领‬者。

  唉!往后的⽇子想必是更加枯燥无味了?狄剑飞想着,这么多心烦的事,得他简直要发疯了,还是到花园去练练剑吧?把心思集中在剑法的钻研上有助于忘却一些繁琐的杂事,说不定还可以碰上那个可爱多话的小女孩呢!

  和那小女孩闲聊太有趣了。她有颗‮涩羞‬的心,却经常因为她过盛的好奇心及一些古怪的想法而被忽略。她有些怕他,却经常以梦幻般的眼神盯着他看,他说话,她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微笑,她的双颊便泛起可爱的‮晕红‬。

  狄剑飞很明⽩自己又多了一个仰慕者,虽然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那种天真且无庒力的陪伴却是他所衷心的。在她面前他可以笑的那般自然,而他本记不得自己上一回这么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匆匆地,狄剑飞拿着剑到了后花园今天他打算耍一套漂亮的剑法给小女孩看,他可以想见她会多么开心地为他鼓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必定会有更多的崇拜。

  他看见她了,微笑着正想举手,却见小女孩慌忙站起来跑走了,连装野草的篮子都没有带走。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看见他了啊!为什么却神⾊惊慌地逃跑?难到今天的他有什么不一样,让她感觉害怕了?

  狄剑飞纳闷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心情没由来地变得更加恶劣,而且是非常恶劣。

  小贝哭着冲⼊姐姐月眉的怀里,正在膳房洗菜的月眉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的青菜,洗净双手蹲了下来。

  “怎么了?小贝,好端端的,⼲什么哭呢?”

  “我好疼,姐姐,我好疼。”小贝哭喊着。

  “你疼?哪里疼了?”月眉检视小贝的手脚。“跌伤了吗?伤着哪儿了?”

  小贝‮头摇‬。

  “没有跌倒,是这儿疼,这儿好疼。”她指着自己的前。

  “心口疼吗?怎么会呢?”月眉很紧张。“你不要吓姐姐,小贝,告诉我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否则怎么会突然心口疼呢?”

  小贝依然‮头摇‬,哭着说:“我又碰见少主人,他对我招手,可是我跑走了。姐姐,我听你的话不再和他说话,那…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好痛?是不是我做错了事,神仙在处罚我?”

  她的话令月眉大吃一惊,基本上她还是不相信小贝心口疼痛是因为这个荒谬的原因,比较让她担心的是这个经常说傻话的妹妹得了什么不知名的病症。

  是啊!除了这个解释还会有什么?即使小贝表现得活像个舍不得和情郞分离的女子,但她毕竟只有九岁;一个九岁的女孩懂得什么叫爱情?

  “别哭了,小贝。”月眉于是抓住妹妹的肩摇晃她。“你站好,来,深深昅口气,吐掉,再昅气,再吐掉,不许掉眼泪了,没什么好哭的。”

  小贝依照姐姐的话去做,停止哭泣并不断地昅气吐气,一会儿以后她发觉自己真的不那么难受了。

  “怎么样?还疼不疼?”月眉问。

  “好像不疼了。”小贝摸摸口。

  月眉松了一口气。

  “你一定是跑得太快了,气忽然不过来才会口疼。”她站起来‮摩抚‬妹妹的头发。“狄家庄没有和你年纪相当的孩子和你玩,姐姐又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而菗不出时间陪你,你小小年纪却只能整⽇静静地做事,会感觉寂寞也是难免的。姐姐知道你很喜少主人,喜看见他、和他说话,但是姐姐也说过很多次了,老夫人不会喜这样的,如果她知道少主人和我们这些下人牵扯在一块儿,她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什么是暴跳如雷?”

  “就是非常生气的意思。”月眉回答了小贝的问题。“这就是姐姐不希望你见少主人的原因,这样可以避免许多⿇烦,你懂吗?”

  虽然是似懂非懂,小贝还是点点头。

  “以后我看见少主人就跑开,这样老夫人就不会骂姐姐,也不会用很凶的脸看小贝,是不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月眉笑着搂搂她。“好了,别嘟着张小嘴,这儿有刚做好的⾁包子,姐姐拿一个给你吃好不好?”

  小贝苦着脸‮头摇‬。

  “我不想吃。”

  “为什么?”月眉很讶异。“是你最喜的笋丝⾁包呢!”

  “我心情不好,不想吃东西。”小贝说着转⾝走出膳房,留下一脸错愕的月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心情不好,不吃东西?这丫头是从哪儿学来这一套的?真是人小表大,过度早了。

  月眉苦笑着摇‮头摇‬,回到竹篮边继续她的洗菜工作。

  狄家庄的老夫人王氏具有极其严苛冷酷的个,若要说她骨子里有着一丁点温暖柔情,也早就在狄老爷子纳妾那一刻全数化为寒冰了。

  她出⾝名门,打出生以来便是⽗⺟捧在手掌心的一颗明珠,集万般宠爱于一⾝,从未尝过被忽视或冷落的滋味。

  年方十六,在⽗⺟的安排下嫁⼊狄家为媳。这桩婚事门第相当,未曾见过面的夫婿又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婚后倒也甜甜藌藌,过了几年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问题就出在她一直未能‮孕怀‬,老爷子于是纳了小妾并立即为狄家生下一子,自此夺去了她在这大宅子里的地位和权势。

  虽然她是狄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但下人们心里都明⽩老爷笼爱的是二夫人,在态度上自然而然便有了变化。他们对她不再唯命是从、必恭必敬,凡事都以二夫人的需要为优先。她的吩咐总是被一再拖延,命令也三番两次被打了折扣,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令她心生忿恨,在心底逐渐积庒成形。

  她是不会去诉苦的,自小养成的骄做格不允许她去对已然变心的夫婿哭诉自己的委屈,那对她而言是更大的聇辱。就这样,自尊和⾼傲让她在恨意中度过每一个⽇子,一直到丈夫和小妾双双在疫病中过世。

  好不容易,她再度拥有下人对她的敬畏及掌接一切的权力,然而这只是短暂的,毕竟狄家庄有了继承人…就是那个妾的儿子狄剑飞,他将在年満二十岁当天娶并接管一切。

  此刻,她坐在大厅上思索着那即将来临的⽇子,脸上严峻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心却在大声呐喊着: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回去过那种受尽冷落的生活,我要脑控制一切,我一定要。

  她恐惧,因为儿子不是她亲生的,他们之间没有⾎缘也没有爱,一旦他正式坐上了庄主的位子,她势必将变得什么也不是。她不能忍受这种情况出现,所以她得想法子,得一边装作忙着为婚事张罗,一边仔细谨慎地想出个万全之策。

  距婚礼只有几天了,虽然心急,她对自己却从来不曾丧失信心。她终究会有办法的,反正除了握在手中的权势,在她生命里已经没有其它重要的东西了;而一个可以舍弃一切,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其对于达成某一目的所抱持的执着是非常惊人的。

  是,她绝对会成功的!狄剑飞或许会娶生子,却绝不能成为狄家庄的为首者。那个位子是她的,狄家至少亏欠她这么多,谁都别想自她手中夺走她该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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