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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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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里的绝命门。

  残雪覆盖在屋宇和树梢上,细雨飘飞,有个孤弱的⾝影正低头深思。

  她抚着吊挂右手臂的布条,又故意捏按伤口,微一使力,断骨再度裂开。

  很痛!但是心更痛!

  她明⽩他是如此用心良苦,先唬她吃了毒葯丸,把她留在天堑山庄,再一点一滴地教她、改变她,目的就是要让她重新做人。

  她也明⽩风无垠之所以拗断她的手臂,不是伤害她,而是不再让她拿剑杀人。如果手断了,绝命门也不能叫她出任务。

  所以即使独孤恨为她接回断骨,命她好好休养,但她不吃葯,不敷葯,甚至偷偷‮击撞‬手臂断裂处,不使复元,为的也是让自己脫离杀手的命运。

  “师妹,”寒擎唤着她。“快天黑了,你该休息了。”

  都是灰蒙蒙的天,她早就分不出是⽩天还是黑夜。人家叫她吃饭就吃饭,练功就练功,她又变成了那个唯命是从的石泠。

  只是,人家叫她‮觉睡‬的时候,她睡不着,因为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寒擎拉她到屋檐下,递给她一条巾子。

  她默默接过。寒擎从来不会为她擦汗,但是风无垠会。

  寒擎瞧她发楞,又道:“把雨⽔擦了吧,舂寒料峭,很容易着凉。”

  自从师妹回来后,她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过去,她虽冰冷,但仍带有一丝无知的天真浪漫。现在,她还是冰冷,只是变得沉静而难以捉摸了。

  真的和那个该死的风无垠有关吗?她竞然会为他流泪?一个哑巴仆人过来比手划脚之后,寒擎叫了发呆的石泠。

  “师妹,去大厅吧。月师兄回来了。”

  石泠如梦初醒,赶紧偕寒擎来到大厅,不知道专门包打听的月缺师兄会带来什么消息?

  掌门和大师兄冷啸也在场,月缺见了石泠,马上眉开眼笑地。

  “恭喜师妹,贺喜师妹!这下子风无垠真的死透了。”

  石泠的脚步好像被冰雪冻住。“死透了?”

  “是啊!天堑山庄丧事办得盛大隆重,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前去吊祭,大叹风大少爷英年早逝呵!每个人都发誓要扯出凶手,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石泠是个男人哩!”月缺唱作俱佳,他是绝命门唯一的笑声来源。

  风无垠死了?她毕竟将他送进幽冷的墓⽳了吗?石泠感到阵阵晕眩。她故意刺中正常人的心脏位置,但那不是风无垠的要害,她期盼他获救,可是,她还是杀死他了!

  月缺又继续手舞⾜蹈地说着:“他出殡那天呵…掌门啊,我说你们一定没看过那排场,天堑镇的老百姓扶老携幼,缟⾐素服沿路焚香祭拜,每个人都哭得好伤心,如丧考妣,我看皇帝死了也不过如此。”

  大师兄冷啸道:“听说他是一个大好人。”

  月缺道:“大好人没用啦,该死的还是得死。不过他可能直接到西方极乐世界享福,倒不像我们一个个下地狱去。”

  “月缺!”绝命门主人独孤恨出声了。

  “哎呀!”月缺张大口,知道自己犯噤忌了,又道:“这神鬼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呵!人死了就烟消云散,如梦幻泡影,什么都没喽,倒不如活着时候多赚点钱享乐吧!”

  石泠无语。他是真的烟消云散,这世上再也没有风无垠了,连魂儿都没有。算算⽇子,已有三月馀,他都不曾人梦来…

  “师妹!”月缺在石泠肩上重重一拍,惊醒了她。“虽然你杀了他三次才成功,但我们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嘛!你一战成名,从此绝命门又多了一个响当当的杀手了!”

  独孤恨冷冷地道:“石泠不成气候,等她伤好了,还需要再锻炼。”

  “掌门,一回生,两回,下次再有轻松简单的案子,我也不抢了,就给师妹去练习吧。”月缺说起话来就停不住,他一顿饭的话可以抵得过所有绝命门门人一个月的说话份量。

  独孤恨眯起眼。“月缺,你不要四处玩乐,有空就多教你师妹功夫!”

  “是!”月缺心中一叹,若不是看在师妹还算可爱的分上,他可不想留在绝命门和另外两个木头师兄弟在一起,可怎么…今天师妹也像一块木头呢?

  “喂!师妹!”月缺在石泠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好像不太⾼兴?你已经出名,跟你师兄一样跻⾝为杀手之列,总算对得起死去的石师兄了。”

  石泠在心中叫着,成名有什么好处?再去杀人,永无止境地沉沦下去吗?不!风无垠叫她莫再杀人,她绝不会再当杀手了。

  “哎,对了,你本来就难得笑、难得哭,真是得到本门独到的冷面功夫了。”月缺又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

  风无垠曾教她笑,可是他死了,她再也不会笑了。她的生命像又回到绝命⾕,死寂,冰冷。

  间是否也是如此死寂?喜爱和人们相处的风无垠受得了吗?

  草草吃过晚饭,石泠回到房中,拿起蔵在被褥下的观音大士像。

  那是她凭着印象,努力描绘出来的慈悲面目。每天晚上,她就对着画像祈求,愿菩萨庇佑风无垠平安无事,早⽇康复。

  菩萨终究没有应允她的请求。是否她心不诚,则不灵?

  还是菩萨要她一辈子苦苦思念他,以做为她不敬生命的惩罚?

  她捏皱了画像,心头又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

  ******

  同时,远在四川的青城山里。

  “喂,风无垠…小师叔,别睡了!我成天就得侍奉你这条猪!”

  脸上被拧得好痛,风无垠即使想再睡,也不得不醒来。

  “鹤群…我伤还没好,别捏我啊…”“我要捏!我就是要把你捏醒!免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就活过来了吗?”

  “风无垠,我真是为你不值,为了一个婆娘,死了两次,你是九命怪猫啊?”

  凌鹤群对老友每⽇一训,昏时候要训,醒采时更要训,而且照三餐训。

  “幸好我太师⽗补补,又把你救回来,否则我帮你把刺客带进家里,要是让你爹、我爹知道,铁定把我打死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吧?”风无垠面⾊苍⽩,但已有说话的力气。

  “我哪敢让他们知道?”凌鹤群摇‮头摇‬。“可你爹向我爹问起玲珑,我当场露出馅儿。只好骗他们说玲珑是路上捡来的孤女,当初怕天堑山庄不肯收留,这才假托是

  凌家的亲戚。”

  “他们没有怀疑泠儿吧?”风无垠面露忧⾊。

  “你还在担心她?”凌鹤群大叹一声。

  “你娘亲以为你跟她谈了婚事,她自认为难以⾼攀风家,所以离家出走。而你为了寻她,却碰上绝命门的杀手。不过你爹开始怀疑玲珑是绝命门的內应。”

  “你没帮泠儿辩解吗?”

  “我骗人骗到底,当然说了。我说玲珑软弱可怜,一点也不会武功,心思单纯,不解世事,怎么有可能帮绝命门杀人?秀秀和苗苗也拼命帮她说话,说玲珑看到狗儿死掉都会哭,又爱照顾小动物,绝对不可能是绝命门的內应。”

  “谢谢你了,鹤群。”风无垠露出欣慰的微笑。

  “不值得啊!”凌鹤群很想狠狠敲醒老友。“你⾝上多出几个洞也就罢了,可手脚筋骨俱断,內力耗损过度,虽然太师⽗帮你接回来,但功力尽失…”

  “那不是石泠做的。”

  “太狠毒了!就因为我看出不是石泠的手法,又看到你肚⽪新刻出的两个字,我才帮石泠讲话啊!”凌鹤群还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但你武攻全废,恐怕以后走路都有困难,还是不值得啊!”“值得!至少拎儿不会再当杀手。”风无垠笃定地道。

  “就算你扭断她的手,但她回到绝命门,听命于他们掌门,等她伤势痊愈之后,仍旧会再出来杀人呀!”

  风无垠一楞。石泠确是个听话的孩子,如果她真的再当刺客…

  “那我再拼死挽回她!”

  “不跟你说了!”凌鹤群气得远离边,坐到远远的椅子上。“我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我发誓下次就任你自生自灭,再也不甩你了。”

  “你不甩我,还有师⽗会甩我呵!”风无垠一点也不生气,似乎经历这场生死劫难之后,他对世情看得更透彻,心境也更开阔了。

  “可恶的太师⽗,他趁火打劫!”凌鹤群跳了起来,正好上端了一锅热汤进来的丁汉唐。

  “小鲍鹤又在骂人了?”丁汉唐披散一头蓬的⽩发,走在热汤的蒸腾烟雾中,就像是云雾里走出来的仙人。他大叫道:“小鲍鹤,还不快来服侍你的师叔?”

  “什么师叔嘛!”凌鹤群不情愿地舀汤添菜。“太师⽗,您实在太恶劣了,那时候叫您赶紧救人,您不肯救,硬要叫风伯伯让风无垠拜您为师,又收人家拜师费一千两银子,您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匪!”

  “我救回来好徒儿一条命,一千两实在是太便宜了,风小弟弟,是不是啊?”丁汉唐径自吃起他苦心熬制的补汤。

  “师⽗说的是。”风无垠⾝子无法挪动,但嘴巴还能一搭一唱。“绝命门买命要一万两,师⽗只收一千两救徒儿一条小命,还接徒儿到青城山疗伤静养,师⽗大恩,徒儿粉⾝碎骨,没齿难忘。”

  “风无垠,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凌鹤群忘记生气,瞪大眼看着他。

  “拜人师⽗门下,不就要学会奉承,讨师⽗老人家快吗?”

  “风无垠你转了?”

  “小鲍鹤,喊他师叔!”丁汉唐蹲在椅子上,极有威严地命令着。

  “我不喊!他当损友还不够吗?如今还要爬到我头上当师叔?”凌鹤群将汤碗一放,气得要走出门。

  “凌四哥,我大哥惹你生气了吗?”风无边神⾊开朗地走进来,他在屋外听到小茅屋內的吵闹声,知道大哥⾝体无恙,所以特别⾼兴。

  “无边,你来了正好,快去喂你的好大哥吧!”凌鹤群也不理他们了,自己舀汤来喝。

  “大哥,我扶你起来。”风无边见到大哥已经醒转,更是开心。“多谢凌四哥这几个月来的帮忙照顾,天堑山庄已经办完丧事,如今我有空陪大哥,你就回济南府休息吧!”

  “办完什么丧事?”风无垠大惊。

  “大哥,是你的丧事啊。”风无边正⾊道:“你如果不死,绝命门一定会继续追杀你,永无宁⽇。”

  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石泠会不会伤心难过?或者,从此放心做为一个杀手?风无垠喝下一口汤,却是食不知味。

  风无边又道:“爹也不想骗天堑镇的百姓,你知道他们哭得多伤心吗?小柱子抱在柱子嫂手里,还为你披⿇带孝。唉!都是我不好!”“无边,就是你不好啊!”凌鹤群向来直慡,有话直说。“我说婆娘都是招惹不得的,你之前得罪人家姑娘,惹得别人要杀你灭口,幸好你大哥帮你挨了这一剑”

  脸一转,面向风无垠,恶狠狠地道:“偏偏有人喜被杀,乐此不疲呵!”

  风无边又是叹气。“绝命门一天不除,大哥就一天没办法回天堑山庄。”

  “说的也是。”凌鹤群也有点担心。“官府那边有行动了吗?”

  “凌四哥,你也不是不清楚,这几年官府和各大门派想尽办法,就是找不出绝命门的老巢,更抓不到四大杀手,这…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你知道吗?”凌鹤群望向风无垠,一副供的威胁神⾊。

  “我不知道。”风无垠明⽩他在问绝命门的事。

  “枉费你在家里养刺客了!”

  “什么?”风无边不解地问着。

  “没什么。”风无垠忙把话岔开。“鹤群,既然你要回去,⿇烦你帮我带封家书到天堑山庄。”

  “大哥,我扶你到桌边写…”风无边已喂完热汤,伸手要扶起长兄。

  “他没办法写字啦!”一直忙着喝汤的丁汉唐唏哩呼噜呑下一块⾁,跳下椅子道:“风小弟弟手脚筋脉都断了,连笔都拿不起来喽!”

  “大哥?”风无边脸上又蒙上一层影。

  “无边,你放心!”凌鹤群重重地拍着,他的肩头。“我太师⽗是何等人物?既然要救人,他一定会把你大哥救到活蹦跳。”

  “爹娘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大哥多久才会好…”“无边,就别让爹娘担心了。鹤群这次回去,请他到山庄报个平安,就说我已经康复,暂时待在青城山静养,其它都不要说。鹤群,你明⽩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你只为别人着想,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凌鹤群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又找来笔墨纸砚。“来吧,我帮你写家书,你有庇快放。”

  “我的师侄真孝顺呵!”风无垠笑道。

  “不准你喊我师侄!”凌鹤群用力磨着黑墨,溅起一堆墨汁,不噤骂道:“太师⽗,您这个是什么墨?又难磨、又耝糙、又有臭味!”

  “耝人用耝墨喽!”丁汉唐闪得远远的,又端了一碗汤来喝。

  “鹤群师侄,不得对我师⽗无礼。”风无垠笑眼眯眯。

  “风无垠!你又占我便宜?”凌鹤群气得把一枝⽑笔甩到墨汁里。

  “叫我师叔。”风无垠忘了⾝上重伤,眉开眼笑,似乎决定和凌鹤群杠上了。“你爹是我大师兄,我是你第十一个师叔,你乖乖的,师叔疼你,以后会教你几招功夫。”

  “你?!”凌鹤群气得大吼大叫。以前都是他欺负风无垠,在口头上占尽上风,如今风无垠竟然转,跟他有得拼了。

  风无边拿着汤碗,一下子看看自己的大哥,一下子又看看凌鹤群,还有那个吃得不亦乐乎、貌似世外仙翁的丁汉唐…呃…大哥死过两次,又跟这两个祖孙宝贝在一起,是不是看透红尘,大彻大悟,从此情大变了?

  ******

  两年后。

  风无垠的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变得更豁达了。生死一瞬间,半点不由人,能够活下来,就是上天要他多做事,他当然要珍惜生命,努力地活下去。

  他整整躺了一年,在丁汉唐的各种奇门葯方治疗下,这才让手脚恢复活络。第二年,他从拿筷子、学走路开始锻炼,就像是个初生的小娃娃。

  过程很辛苦,有时候丁汉唐好几个月都不在,他也只能撑着⾝子,一步步地走去烧⽔、做饭,慢慢练习,总算他今天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做事。头先一年,凌鹤群、风无边、风秀秀、风苗苗轮流来照顾他。但到了第二年,他不再让他们前来照顾,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这两年来,江湖和官府殚思竭虑,布下天罗地网,仍然无法抓到绝命门的杀手。而冷、月、寒三个杀手的案子偶有所闻,倒是姓石的杀手完全销声匿迹了。

  风无垠感到欣慰,也许石泠已经明⽩他的用心,可不知道她在绝命门的⽇子过得如何?那个姓寒的师兄似乎很在意她,她会不会已经嫁给他?

  他不后悔对石泠的付出,但在‮夜午‬梦回时,他不免也要自问,值得吗?

  忽地心头一绞,脚步凝滞,望着四周苍郁群山,长长吁叹了一口气。

  “风兄弟,你在想什么?⾝体好些了吗?”一个⽩发老者拄着手杖,出现在小径上,口中还不住地咳嗽。

  “⽩前辈,多谢关心。”风无垠上前扶他,赫然看到⽩老人的⾝后有四个人抬了一口棺木,他惊道:“这是…”

  ⽩老人朝他微微一笑,转⾝向挑夫道:“就是这里了,几位兄台,就是那个坟的旁边,⿇烦再掘一个墓⽳,把空棺放进去。”

  风无垠不解地看着⽩老人。这两年来,他只知道这位老人姓⽩,也住在青城山的山区,每当丁汉唐外出远游时,⽩老人一定会出现在小茅屋之前,对着师⺟的坟发呆。

  他们一老一少结识之后,成了忘年之,⽩老人有武功,会帮他打通经脉⾎路,两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聊,就是从来没有聊过⽩老人的来历。

  此时,⽩老人见到风无垠讶异的表情,他会心笑道:“风兄弟,你莫要惊疑,我自分大限已至,想来这边长睡。”

  “⽩前辈,您看起来还很硬朗,怎么说这种话呢?”

  “不行喽!”⽩老人又是剧咳数声。“我的⾝体我自己很明⽩,这病拖了十几年,也该是了结的时候。只是生平有个遗憾,我一定要完成心愿。”

  “⽩前辈,请屋里面坐,我去倒杯热茶给您。”风无垠想扶他进屋。

  “不必了。”⽩老人走到那座布満青草的孤坟前,叹道:“也算是丁汉唐有心,把阿巧葬在看得到的地方。唉!与其死后看着她,为何不生前多陪伴她呢?”

  风无垠知道师⺟已经过世二十年,师⽗对门口的这座坟也不怎么照顾,倒是他有力气时,会帮师⺟拔拔杂草,奉上鲜花。他心中雪亮,⽩老人必然对师⺟有着一分特殊的感情。

  ⽩老人看那几个挑夫掘起⻩泥,用力嗅闻了一下,笑道:“好味道!香泥和阿巧与我长伴,我死也无憾。”

  挑夫迅速掘个坑洞,把棺木放进去之后,便迫不及待拿了工钱,好像见鬼似的慌慌张张跑下山了。⽩老人在坟边坐了下来,径自讲着:“很久以前,我和丁汉唐都喜阿巧,可是我技不如人,几次比武都输给丁汉唐。一气之下,决定远走⾼飞。阿巧拉住我,哭着叫我别走,但是我年轻气盛,不理会她,这一走,就是十年。

  “再见到阿巧时,她已经嫁给丁汉唐。虽然她生活无虞,可是她过得不是很快乐。丁汉唐喜云游江湖,结朋友,但她却只想守着小屋,安静过⽇子,所以大部份的时候,她总是孤单一人住在这间小屋…”

  甭单?风无垠又想到石泠那孤寂的⾝影,此时,她孤单吗?

  ⽩老人重咳数声,长叹道:“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很爱阿巧,但一切都来不及…无法挽回了。”

  “⽩前辈没有娶吗?”

  “没有,我独自飘泊江湖数十年,想再来看阿巧时,她已经死了…唉!于是我搬到青城山,有空就过来看看她。”

  ⽩老人的语气带着深深的遗憾,追悔着年轻的冲动与无情。

  风无垠心底也有些东西在提醒他。有爱,就不能有憾恨,否则徒然苦苦‮磨折‬自己。他知道石泠想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子,绝命门绝非她的归宿。既然他爱她,无法忘情于她,他就不能看她深陷其中,更不能置⾝度外…

  他一定要再去找她!

  “⽩前辈,恕我直言,也许当初您发现师⺟过的不快乐时,您就应该带她走。”

  “一念之间,就是终生的遗憾,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老人盘腿而坐,微笑道:“风兄弟,等我死了以后,就把我放到棺木中,掩了泥土,我就可以永远陪伴阿巧了。”

  “⽩前辈…”风无垠还想再问,可是⽩老人闭起眼睛,叫也叫不应,彷佛神游物外了。

  当晚,风无垠准备好晚饭,正想呼唤⽩老人用餐,这才发现他全⾝冰冷僵硬,已然断气。

  风无垠心中慨叹,扶⽩老人躺到棺中,又耐心等了一⽇夜,确定他再也不会醒过来,这才掩了棺盖,堆上泥土,为这个痴心老人筑了一个坟。

  青冢相依,互为伴侣,⽩老人和师⺟泉下相见,都没有遗憾了吧!正在屋中收拾⾐物,丁汉唐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我说风小弟弟,几个月不见,你又结实多了。”丁汉唐拍着风无垠的肩头,哈哈笑道:“这次我收个女徒儿回来,她⾝体跟你一样不好,等她来青城山之后,我再一起教你们养⾝的功夫。”

  “谢谢师⽗,可是我要走了。”风无垠扎好包袱,吩咐这位常常忘了吃饭的师⽗。“灶上有半锅饭,一盆羊⾁汤,另外还有几把洗好的野菜。师⽗,有空到天堑山庄玩玩!”

  “咦?说走就走?”丁汉唐也不以为意。八十载人生,分分合合,看得多了,经历也多了,他没空去感伤,赶紧叮咛着:“你现在没有武功,路上可得小心慢走。还有啊,记得过年时候,要为师⽗送上红包,不然我一个人住在山里,没钱没米,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师⽗您放心,三节孝敬礼金,徒儿一定托人送到。”风无垠笑着拿出之前弟妹送过来的银子。“师⽗,先送您五十两银子买糖吃。”

  “呵呵!”丁汉唐‮奋兴‬地接了过来,朝着元宝吹了吹气,喜孜孜地揣到怀中。

  突然眼前又递来十两银子,他睁大眼。

  “还有?”

  “不是的,师⽗,您对这地方,这十两银子⿇烦您去找个石匠,帮外面的⽩前辈刻个墓碑。”

  “什么墓碑?”

  丁汉唐一眼望出门外,赫然见到一个新坟,急忙跳了出去。

  见到风无垠用木牌写的“⽩前辈之墓”他顿时惨叫一声:“小⽩脸死了…呵…你死了没关系,可…怎么可以埋到我巧妹妹旁边啊?”

  三步并作两步,他冲到新坟上,又跳又叫,把坟土踏得更紧实了。

  风无垠并不去劝。这位顽童师⽗向来脾气直慡,嬉怒笑骂,纵情人生,从来没有放在心中的忧愁忿怒,大概这也是他长寿快乐的秘诀吧!

  只见丁汉唐抓了一把铲子,开始在子坟墓左边的空地挖了起来,嘴里碎碎念道:“你会睡她旁边,我也会睡,哼!生前勾勾搭搭的,死后还来‮引勾‬,真是不折不扣的小⽩脸…”

  “师⽗啊,您可别气坏了,否则您就挖了现成的坟墓。”风无垠提醒他。

  “放心,我不会气坏自己,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这么孝顺,我还要多享几年的福气…”丁汉唐挖得泥土四处飞溢,大声道:“可我就不能输给小⽩脸,我也要陪巧妹妹‮觉睡‬!”

  风无垠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微笑轻叹。这三个老人家过去有什么感情纠葛,他仍然无法全盘了解,感情自在人心,也许连他们三个也不明⽩吧!

  不过,他明⽩一件事,在他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让自己和石泠有任何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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