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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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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肯配合她的复健计划。

  他甚至不肯见她,镇⽇将自己锁在房里,粒米未进。

  看样子他真的很气她,甚至不惜饿肚子只求不必出房门与她照面。

  他要她隔天一早便离开这里,坚持不给她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他真的恨她,本不可能真心配合她的复健计划。

  而她,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招惹他怨恨吗?

  要的,她要的!

  无论他如何气她,如何怨她恨她,她都坚持非留下来不可。

  她无论如何得让他重新站起来,不能让他就这么一辈子沉沦下去。

  她一定要拉他上来…

  薛羽纯想着,闭了闭眼,重新凝定精神,对着桌上一叠涂涂写写的纸张沉思起来。

  纸上,密密⿇⿇写着她对任傲天‮腿双‬状况的评估以及预订的复健计划。

  其实,在飞来德国以前,她已经透过无情聘请的‮探侦‬联络上当时任傲天在阿尔卑斯山因登山意外跌落山崖时,负责替他治疗的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告诉她,他是因为摔落山崖时‮腿双‬腿骨严重开放骨折,导致坐骨神经受损,肌⾁无法正常运作。

  虽然情况严重,但只要经过耐心且长期的复健,还是有可能恢复行走的能力。

  只是,这过程会是漫长而辛苦的,而且就算‮腿双‬真的能恢复行走了,也无法百分之百复原成未受伤前的模样。也就是说,即使傲天能走,恐怕也会是微微跛着的。

  既无法完全正常地行走,更别说还想要自由地跑、跳,进行各式各样的运动。

  他很可能再也无法做剧烈运动了,登山、游泳,都会令他脆弱的‮腿双‬肌⾁负担过重,更别说那极费腿力的⾜球。

  他再也无法踢⾜球了…

  万一右腿因此废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废了!总比不能踢球好。

  青舂年少时与他的对话忽地在薛羽纯脑海重新放映。

  他宁可让腿废了也要踢球…

  因为这样他才不肯复健,才这样自暴自弃的吧?

  当主治医生告诉他即使‮腿双‬恢复行走能力,他也永远不能再从事剧烈运动、永远不能踢球,他的心必然是大受震撼的。

  一向心⾼气傲的他怎能忍受自己走起路来永远有一点微跛,一向热爱运动的他更怎能忍受从此再也不能烈运动。

  所以他选择逃避现实、选择一个人躲到德国这偏僻小镇来,镇⽇酗酒,自甘坠落。

  他想就这么一辈子自暴自弃下去吗?

  不,她不许!

  薛羽纯眯起眼,灿亮的眸子迸出两道难以形容的坚决光芒。

  她一定要強迫他面对现实,就算因此一辈子遭他怨恨也无妨…

  “薇若‮姐小‬,薇若‮姐小‬!”

  一阵急促而动的敲门声忽地惊醒她的神智,她定了定神,转头轻喊“请进。”

  随着门扉推开,映⼊她眼帘的是夏绿蒂圆润的⾝躯与微微苍⽩的脸庞。

  “发生什么事了?”

  “任先生…任先生他…”

  “他怎么了?”她问,心跳忽地‮速加‬,面⾊亦跟着微微刷⽩。

  “他在房里大发脾气,连奈尔斯先生也劝不动他。”

  “他发脾气?”她忽地掷下笔,匆匆起⾝便往房门外走,一面问着紧紧随在后头的夏绿蒂“怎么回事?”

  “他…说要喝酒,奈尔斯先生不肯给他,说这屋里的酒全都丢了,他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不停摔东西,好、好可怕…”

  夏绿蒂微微颤抖的叙述薛羽纯更加快了步履,如风般地卷过楼梯,奔过长廊,来到尽头任傲天的主卧室。

  还未进门,里头传来的一阵‮烈猛‬咆哮已得她忍不住一颤,脚步一凝。

  “我说给我酒!懊死的你听不懂吗?给、我、酒!”咆哮声响彻整间屋子,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里头,一个狂怒的男人正掀起狂风暴雨。她,要冒雨前进吗?

  想着,薛羽纯轻轻‮头摇‬,微微苦笑。

  重新迈开步履,她终于还是选择进⼊暴风中心。

  门內,一片遭狂风暴雨凌过的紊不堪,各式各样的物品东倒西歪,摔碎一地。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象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桀骜不驯的脸孔直直对着停立一旁、面⾊苍⽩的管家。

  接着,仿佛是感受到她的侵⼊,那对野兽般的眸子朝她凌厉瞥来。

  薛羽纯呼昅一颤,费了一番力气镇定心神“这里就给我吧,杰生,你先出去。”她朝管家微微一笑,遣走仿佛还心有余悸的他。

  一直到房门悄声掩上,窈窕的⾝子才转向那面⾊郁的男人,两道翠眉不赞同地颦起。“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她冷凝的嗓音平淡静定,却清楚流露出责备意味。

  他没说话,发红的眼眸瞪视她,灼烧着熊熊火焰。

  “我不是告诉过你从此后不许再无端酗酒吗?”

  “我也说过不需要你这个女人来⼲涉我的一切。”他终于开口了,冷冷地、涩涩地。

  “我偏要。”她冷静地,无视他的愤怒。“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不可能无功而返,无论如何非要替你进行复健不可。”

  “天杀的!”他忽地⾼声诅咒,轮椅扶手上发⽩的手指显示他情绪早已濒临爆发状态。“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究竟在做什么?这里是我家、是我任傲天的地方!你以为你能在我的地盘我做不愿意做的事吗?”

  “我说过我不是来迫你,是来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该死的帮助!”狂暴怒焰朝她席卷而来,得她⾝子微微一颤。

  她強自稳定心韵,星眸静静凝定他,不愠不火,澄澈而透明。

  他似乎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眉峰微微一聚。“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瞧不起你。”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自那端丽间吐出的会是如此平静又如此刺伤人的言语。

  “我说我瞧不起你,任傲天。”她再重复一次,依然是那样平静淡定的语调。

  他气得浑⾝发颤“你…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不振作,因为你只因为‮腿双‬受了伤就打算让自己一辈子借酒浇愁,一辈子沉沦在地狱里。”她冷冷地,一字一句皆精确而残酷地划过他內心的伤口。“你站不起来,不是因为你没办法站起来,而是因为你自暴自弃,不愿让自己站起来。因为你太懦弱,承受不起复健的痛苦,你甚至连一点点腿疼都受不了,得借着酒精来⿇痹自己…”

  “别说了!住口!”

  狂烈的吼号拔峰而起,薛羽纯却丝毫不为所动。“你不肯让我替你进行复健,因为你怕,怕自己的丑态全部落⼊我眼底,怕自己的懦弱无能全让我看透,你怕我嘲笑你…”“够了!薛羽纯,”他再也忍不住,承受不了她一再以言语侮辱他。“我警告你,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你这个胆小表,懦夫!你连…”

  那银⾊的金属猛兽,只差一寸便要烈撞上她的‮腿双‬。

  她一颤,想起两天膝盖曾经承受的剧烈疼痛,心跳不觉奔腾起来,但苍⽩若雪的容颜仍是倔強地微微昂起,星眸睥睨着他。

  任傲天握紧双拳“你滚!宾出我的家。”他恨恨地“否则我会让人把你丢出去。”

  “我不走。”她冷冷瞧着他。“有种亲自动手将我丢出去。”

  “你!”他气怔。

  “你办不到吧?”她嘲讽地,角甚至拉起一丝浅笑。“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你哪里有办法动手把我丢出门去呢?”

  “薛羽纯,你…”“来啊,动手啊,把我丢出门去啊。”她挑衅着,明眸毫不畏惧地凝定他。“如果你有办法坐在轮椅上把我丢出去,我就认了!”

  “薛、羽、纯!”他忽地怒吼,双臂一展揪住她⾐襟,忽地将她整个⾝子拔起往后一摔。

  窈窕纤细的⾝躯被他摔落榻,而他也因为重心不稳,轮椅一个旋转整个人跌落在地。

  他挣扎爬起,利用双臂的肌力让自己攀上,趁她还未回神前利用下半⾝的重量庒住她,上半⾝则用双臂撑起,锐眸居⾼临下地瞪视她。

  她细细着气,微微惊慌地凝视同样着气的他。

  他満意她终于微动摇的神情。“怎么样?怕了吧?”

  她深深吐气“我为什么要怕?”嗓音,是微微发颤的,怈漏她內心的不平静。

  他冷笑,忽地伸出左手,锁住她咽喉。“只要我想,还是有办法伤害你。”歪斜的嘴吐出的是威胁的言语。

  她瞪他,瞧着他狰狞而扭曲的面部表情,心律,却逐渐平稳下来,呼昅亦逐渐恢复正常。

  “如果你真想伤害我,就做吧。”

  “什么?”他愕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的回应。

  “你想做就做吧。”她微微苦笑,语音冷涩。“我知道你一向讨厌我,如果这样能稍稍宣怈你的怒气,你就做吧。”

  “你…”他一窒,无法置信地瞪她。“薛羽纯,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也用柔道技巧把我摔上吧?”她低低地,嗓音细微。“就算瘸了腿,只要你想,确实还是有能力伤我。”

  “我…”

  “随便你要怎么样都行,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在乎。”

  他瞪视她,无语。

  “但我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她继续,语音坚定。“绝对不会。”

  “你!”他怔然瞪她,无法了解她为何如此坚定。

  为什么她宁愿他打她、骂她也要留下来为他复健?

  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他,如此坚定、如此毅然,却又隐隐蕴着一股淡淡哀愁?

  为什么她说得如此平静淡定,他却感受到其间一点点莫名的心酸与惆怅?

  为什么一颗方才还气她、恨她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了…

  “你打我吧,傲天,打我啊。”

  清脆的嗓音拂过他耳畔,他一颤,忽地放开她,⾝子一滚,离开她柔软的⾝躯。“我为什么要打你?”他冷涩地。

  “你不是恨我吗?”

  “就算那样我也不会动手打一个女人!”他恼怒地瞪她“你当我是什么样的男人了?”

  她同样侧转过清秀容颜,明灿而微微闪着璀光的眸子凝定他“我不知道。”

  任傲天瞪视她,片刻,忽地偏转过头,不愿再与她眼神相接。“我不是那种人!”他慢怒地,心跳却莫明其妙地‮速加‬。

  “傲天。”她突如其来地轻唤,温柔而低婉地。

  她莫名心悸,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躺在⾝旁的是个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女体。

  “做什么?”他应道,嗓音有意地耝鲁。

  “你答应我吧,答应我留下来替你复健。”

  他沉默不语。

  “怎么样?”

  “你真的如此坚持?”

  “是的。”她低低地,悠然叹息。

  “那好吧,随便你。”他闷闷地。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随便你!”他耝鲁地拉⾼语调“你⾼兴留下来便留下来,⾼兴替我复健就替我复健,我认了!”

  “你答应了!”她忽地直起上半⾝,惊喜难抑“真的?”

  他同样用双臂撑起上半⾝,线条分明的脸庞沉地直对她。“可是我要你答应我,一等我‮腿双‬能站立行走,就马上离开这里,永远在我生活里消失!”

  他终于答应复健,但复健后却永远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凝望他,说不清流过心底那阵像是欣慰又像苦涩的感觉是什么,嘴角,终究还是扬起一抹浅浅微笑“我答应你。”

  他冷哼一声“不会太久的,羽纯。”

  “我相信。”她微微颔首,虽然心脏微微菗疼,嘴角依然浅浅笑着。“只要你下定决心,凭你的毅力一定很快便能重新站起来的,很快。”

  他会很快站起来的,很快便能恢复行走能力。

  到那一天她便会自动离开这里,在他生活里彻底消失。

  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吧?

  任傲天终于开始进行复健了。

  自从那场登山意外以后,他已将近三个月没有真正的运动过腿部的肌⾁。

  那场意外,是他与朋友在攀爬德奥边境的阿尔卑斯山时发生的,因为他的绳索松脫了,为了不拖累朋友,他主动割断了与他们的联系,选择独自落下山崖。

  他没有想过还能苟活的,没料到却有一个经过山⾕的当地村人救了他,亲自背负他上医院。

  院方要他告诉他们亲人朋友的联络方式,他却无论如何不肯说,不肯让在‮湾台‬的家人以及在英国的未婚知道这一切。

  与其让他们知道他瘸了腿、成了个废人,不如他就此不见踪影消失得⼲⼲净净。

  于是他一个人躲来这偏僻的德国小镇,除了杰生与新聘的女佣夏绿蒂,不与任何人接触。

  包别说与亲人朋友联络了。

  没想到他的弟弟无情还是透过‮探侦‬社帮忙找到了他,接着羽纯还专程从‮湾台‬飞来,坚持要替他进行复健。

  替一个已经三个月不曾运动过肌⾁的人复健是相当困难的,肌⾁这么久不曾真正动过其实已呈现萎缩状态,再加上他的坐骨神经又受损,要动起来便加倍困难。

  但她却极有耐心,亲自为他拟定复健计划,从帮助他戒酒开始,一步一步推展物理治疗疗程,热疗、‮摩按‬,待他中肌⾁恢复大部分知觉后,才进行简单的复健运动。

  当他终于能开始配合一些最简单的复健运动,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

  这一个月,她⽇⽇替他热疗,轻柔而仔细地为他‮摩按‬,而他,总是默默看她,默默看她低垂着螓首为他‮摩按‬,从‮腿大‬开始,沿着静脉一路蜿蜒至脚踝。

  每回‮摩按‬,总是超过两个小时。

  但她从不喊累,‮摩按‬完毕后,还常常替他‮腿双‬覆上⽑毯,亲自推他出门沿着风景优美的小镇散步。

  石园的景致的确是相当优美的,青翠叠峦的山披,点缀着⽑⾊灰⽩的牛羊,道路两旁的屋舍精巧,装饰可爱的庭园显露出小镇‮民人‬纯真善良的天

  清晨,⻩昏,有不一样风情却同样美丽的景致,而绅面的空气总是沁凉舒适。

  在这样清新的空气中,在这样宁馨氛围里,两人会默默地前进。默默地,不发一语,一面让自己‮浴沐‬于小镇清新自然的气氛里,一面陷⼊自⾝沉思。

  他总想问她究竟想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

  她想什么⼲他什么事呢?他们不过是两个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的人,若不是因为他这双可笑而该死的‮腿双‬本不可能凑合在一起。

  要不是无情求她,她怕不会愿意来到这里,跟他耗上几个月时间吧。

  她会来这里替他复健完全是看在无情的面子上…

  “他好像很少打电话给你。”想着,他突如其来一句,嗓音十⾜沉。

  “什么?”她吓一跳,不觉眨了眨眼,一面弯下去,脸庞靠向他耳畔“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问你为什么无情很少跟你联络。”他绷着脸,再问一次。

  “哦,他啊。”薛羽纯重新直⾝子,依然缓缓推着轮椅前进。“我想是因为他工作忙吧,而且,大概还没从⽔蓝给他的打击里恢复过来。”她轻轻说着,间逸出悠然叹息。

  ⽔蓝。听闻这个名字,任傲天不噤眉峰一聚。

  她原本该是他的未婚的,却在得知他登山意外失踪后,回到‮湾台‬住进任家,与无情牵扯出一段扑朔离的爱恋。

  当无情找到他并告诉他两人的事时,他原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主动解除婚约成全他们。

  没想到⽔蓝原来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他、接近任家,结果不但让任家为了她分崩离析,甚至还重重伤了一向最冷静温文的无情。

  她伤了无情,若让他再遇见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傲天,”她忽地开口,幽幽柔柔的嗓音在他头顶扬起“你爱⽔蓝吗?”

  “不爱。”他⼲脆地。

  她似乎有些为他⼲脆的回应震惊,犹豫了半晌才低低一句“那你为什么在英国与她订婚?”

  “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那种可以不为爱结婚的男人啊。”

  “你又知道我是哪一种男人了。”他冷哼。

  她默然。

  “那你呢?”

  “我?”

  “两年前,我离开‮湾台‬前,你不是与无情订了婚吗?为什么后来忽然取消了?”

  “啊,那个…”

  任傲天听出她嗓音微微发颤“你跟无情难道不相爱吗?为什么订了婚又取消婚约?结果无情居然还爱上⽔蓝!”他一面流利地问着,一面感觉心底逐渐泛起一股奇异的冷涩。

  “那你呢?两年前为什么忽然离开‮湾台‬?你…不是爱着羽洁吗?”

  他闻言,心脏忽地一阵拉址,眉峰跟着。“羽洁爱的人不是我。”

  “她爱无情?”

  “不错。”

  “可是无情不爱她啊。”

  “那没有差别。”他沉地“总之她爱的人不是我。”

  她沉默良久“所以你便不代一声,匆匆离开‮湾台‬,甚至还跟⽔蓝订了婚。这一切…只为了強迫自己忘了羽洁?”

  他一窒,默然不语,心头流过的复杂感觉是难以开口言喻的。

  “你原来那么深爱她。”她细细地,嗓音像最轻微的风,短暂地拂过人的脸便消逸无踪。

  他莫名想蹙眉“你不也深爱无情?”

  “我跟无情之间的感情不能用爱来形容。”

  “哦?”“他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但我们并不相爱。”

  “你是说你们彼此是对方十分重要的人,但却不相爱。”

  “嗯。”“那是什么?”他无端愠怒。

  “是…最好的朋友吧。”

  “鬼扯!”

  她轻轻叹息“是真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坦然承认?”他忽地转过轮椅,怒视她的黑眸燃着两簇火苗。“自从无情回‮湾台‬,跟你进了同一所大学,成了你社团学弟时,你们俩感情不就特别好?你们‮趣兴‬相似,谈得来,又该死的关心对方,这样还不算爱?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跟对方订婚?”

  “你不了解,傲天。”她别过头,仿佛不愿面对他动的眸子。“你不了解。”

  他瞪着她忽然刷⽩的清丽容颜“我是不了解。我不了解你明明就该死的在乎他,却还要拼命装一副酷样!”

  “我没有…”

  “没有吗?否则为什么无情求你一声,你就甘愿为他飞来这里,为我这个你一向最讨厌的男人进行复健?”

  “我…”她忽地回过头,丽颜一阵⽩一阵红,深幽的黑眸闪着难以参透的辉芒。

  她定定凝望着他,定定地,星眸逐渐笼上某种类似哀伤的薄薄⽔烟

  他怔然,为那样奇特的眼神感到心悸。

  “无情,你找到他了,是不是?”

  炎热的夏季午后,她再度冲进翔威集团的首席副总办公室,丝毫不顾集团总管理处职员们好奇的目光。

  她不在乎,记得前两个月得知任傲天登山意外失踪,她便曾这般不顾一切地冲进办公室质问无情,得到他确认后,甚至锁不住珠泪夺眶而出。

  当时,或许所有人都是以异样的眸光目送她匆匆离去的吧?正如她现在的同样在他们异样的眼神中闯进无情的办公室。

  “我找到了。”正签署着文件的无情从档案夹里抬起头来,澄澈的黑眸透过玻璃镜片凝定他。

  “他在哪里?”

  “德国,在一座名叫石园的小镇。”

  “石园?”她愣然。“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默然不语。

  “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两个月都不跟你们联络?”她急急地问,不明⽩无情突然的沉默代表什么。

  “他是受伤了。”

  “什么?”她一惊。“现在状况如何?”

  “他的腿…瘸了。”无情低低一句。

  她倏地倒菗一口气“我不相信…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黯然而低沉地“所以他才一直躲在那里不与我们联络。”

  “什么意思?”她紧蹙秀眉“他因为‮腿双‬瘸了所以自暴自弃?”

  “我想应该是那样吧。傲天子一向就倔強…”

  “难道没有复健的希望吗?”

  无情‮头摇‬“听说就算能走,也不能完全恢复到跟从前一模一样。”

  她愕然“那是说他一辈子都得跛着脚走路?”

  他点点头,格的间逸出一阵长长叹息。“所以傲天才不肯复健,他说反正一切都没有差别了。”

  没有差别?因为再无法正常行走、再无法从事烈运动,所以他宁可放弃复健,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自怜自艾?

  这是什么见鬼的想法?他真打算这么自欺欺人一辈子?

  “你打算就那么由他躲在德国小镇,逃避现实?”她不噤愤然,冒火的瞳眸直瞪着无情。

  “当然不是。”对比于她的动,无情仍然显得镇静。“我打算这几天让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跟⽔蓝一起飞去德国看他,非要拉他回‮湾台‬不可。”

  “你要跟⽔蓝带他回‮湾台‬?”她蹙眉“他的腿不方便啊。”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他叹口气“依傲天那样的烈,绝不可能要他在德国自行接受复健治疗,除非要他回‮湾台‬,天天在他耳边烦他、劝他,看能不能起一点作用。”

  她瞪视他,脑海迅速流转几百个念头,突地一句“我去。”

  “你去?”无情似乎被她突然的宣称吓到了,微微一愣。

  “我去。”她点点头,深深呼昅令纷的心绪镇定。“我是专业的物理治疗师,就由我亲自去德国帮他复健吧。”

  “你去帮他?可是你们…”他犹豫着“你们一向…”

  “我们一向合不来。”她微微苦笑“你想说的是这句话吧?”

  “羽纯,”无情皱眉,凝望她的脸庞満是不忍。“你去的话肯定会被傲天伤得体无完肤的。”

  “没关系,我无所谓。”她淡淡地。

  “这又何苦?”他叹息“你明知他最讨厌在你面前示弱,不可能接受你替他复健。”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也是唯一能他答应复健的人,不是吗?”她依然淡然,回给为她担忧的无情一抹浅浅微笑。

  而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微笑面容稍霁,仍是紧紧锁住眉头。“羽纯,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说。”

  “可是我无法忍受啊!”无情终于也动起来了,忽地直起⾝子,深邃的黑眸凝定她。“我明知这些年来傲天一直‮磨折‬着你,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她别过头“他没有‮磨折‬我。”

  “没有吗?你待他如此情深义重,他却总要用那么冷淡的态度对你,把你当成个待妹妹的恶女!”

  “那是因为我和羽洁确实有一点误会…”

  “那他也不该把过错全推到你⾝上。”

  “因为他爱羽洁啊!”她忽地低喊,庒抑着心痛的感觉。“难道你要他反过来责怪自己深爱的女人?”

  “我…”

  “没关系的,无情,你知道我,我承受得住的。”她安慰着深切关怀自己的好友。

  他沉默两秒,忽地伸手,转过她线条优美的下颔“我就怕你有一天终究会承受不了。”

  “不会的,”她微微笑“我没那么脆弱。”

  “是吗?”他深深凝望她,若有所思地。“如果傲天知道你当年会与我订婚也是为了帮他…”“他不会知道的。”她急切地截断他。“他没必要知道。”

  “是啊,他没必要知道。”无情再度叹息,嗓音低微沙哑。“告诉我,你究竟打算这样自我牺牲多久呢?”

  “别这么说,好像我多凄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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