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年后
同样美丽的⻩昏,同样盛开的玫瑰,一名⽩⾐女子站在其中,晚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彩霞映在她的双眸中,闪着一股蒙的⾊彩。
就在此时,—辆黑⾊宾士车通过玫瑰的铁自,在旅馆大厅前停下。
服务生马上上前接应,一名⾝着黑⾊西装的男子走下车,低声待了几句,服务生便从车厢中取出了行李。
这一幕应该是看在那名⽩⾐女子的眼中,但她却仿佛出了神、离了魂,双眸望着山的那一边,像是望着陈年的往事,而对不远处的情况视若无睹。
“先生,请这边走。”服务生阿志提着行李招呼道。
那名⾝形⾼大的男子站在原地,往玫瑰的方向看过去,将那満天的晚霞和⽩⾐的女子都收进眼帘,在他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浮现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先生?”阿志又喊了一声。
“走吧!”那男子僵硬的转过头,举起脚步踏进大厅。
守在柜台的小君一看客人进门,立即展开笑容,拿出旅客名册“先主,您好,光临玫瑰园,请您在这儿登记一下。”
那名男子从口袋拿出一支钢笔,奋笔疾书下了个人资料,小君和阿志也因此看见了他的大名-石振中。
“石先生,您预订了贵宾套房,从六月一⽇到六月十一⽇对吗,”小君翻出预约名册、查出了资料。
石振中点了头,没有开口,他看来就是那种能少说一句就不会多说一字的人。”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上楼吧!“小君将钥匙给阿志。
“石先生,请跟我来。”阿志提着行李往二楼走去。
在玫瑰园,时光的脚步仿佛极缓慢,典雅的装潢十年如一⽇,时光的痕迹只给它带来怀旧的气氛,传奇的⾊彩。
石振中默默打量着这一切,直到阿志带他走到二楼最大的房间,那些陈设也—如当年,正是年少时某⼊的卧房兼书房。
“先生,这儿就是您的房间.呃…行李放在这里可以吗?”阿志发觉这位客人正以缅怀的眼光环视一切。
石振中掏出一张钞票,放进阿志手中做为小费“用餐的时间快到了吧?”
阿志收下小费,殷勤的回答“是的,六点整开始,到时您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落,现在⽩天时间比较长,⽇落可以看到七点左右呢!”
石振中又点了头,视线已然转向窗外的夕。
阿志觉得这位先生有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息,引发了他強烈的好奇心,但他还是鞠了个躬,不敢多问什么。
“有任何需要请通知柜台,祝您一切愉快。”
阿志离开了房间,正要关上房门,却隐隐听到了一声叹息,那声音是那么轻、那么缓,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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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整,石振中走进旅馆一楼左侧的餐厅。
他选了落地窗旁的位子,用餐的客人并不多,一切安详而宁静,他可以细细欣赏这⽇落时分的美景。
然而,当他看着那花园的情景,眼中浮现些许的落寞。
唯有观察力最细微的人才能发现,他的眼神是随着那名⽩⾐女子而移动的。
“先生,我可以为您点菜了吗?”服务生站在一旁问道。
石振中这才把注意力转回菜单上,嘴角浮现一抹几乎看不到的笑,因为,他本想都不必想就可以决定,他相信大厨阿山的手艺。
“我要主厨特餐。”
“好的,请稍候。”服务生收走了菜单,走向厨房吩咐。
石振中的眼光又移至窗外,夕余晖洒在玫瑰中,显得缤纷多彩,然而,什么也比不上那位⽩⾐女子能昅引他的视线。
她拎着竹编的篮子,一朵一朵剪下玫瑰,有时望向天边,一望就是好久,仿佛出了神一样。然后又回过神来,继续剪花的工作,脸上带着微微的失落。
玫瑰园的天使,久违了,他在心中默默的低语。
第一道菜上桌了,服务生是柜台的小君,因为人手不⾜,她机动地前来帮忙。
石振中拿起汤匙,喝下一口法式浓汤,还是那样香醇美味,和阿山十年前的火候完全一样。
“石先生,您还満意吗?”小君问道。
“很満意。”他顿了一下,又状似若无其事地问:“花园里那位姐小是谁?她是你们旅馆里的人吗?”
“哦!那是我们姐小雨玫。自从老爷中风以后,姐小就负责管理旅馆里的大小事情,每天⻩昏她都会在花园里剪花的。”小君亲切的答道。
“就她一个人管理这间旅馆?”
“姐小还有一位弟弟,就是我们程正扬少爷,但少爷喜画画,整天都待在画室里头,所以,姐小就一个人负责了。而且姐小还没结婚,当然也就没人可以帮她了。”小君也不知为何,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道出了一切。
“还没结婚?为什么?她看来很美,不是吗?”
这位客人八成是对姐小有趣兴的!小君的內心一阵雀跃,忍不住想为姐小作媒,毕竟像这样青年才俊的客人可不多见。
“听说姐小十几岁的时候谈过恋爱,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男友。不过,现在姐小也二十七岁了,我们旅馆经营的情况又不是很好,所以,我们都鼓励她去相亲,看看能不能找个乘龙快婿,但姐小总是提不起趣兴,不晓得要到哪一天才能出现她的另一半呢?”小君说着还叹了气,一副惋惜至极的模样。
“是这样的吗?”石振中仿佛在对自己发问。
这时,餐厅的大门被推开了,进门的人正是雨玫,她手中提着玫瑰花篮,微带疲倦的眼光环视过四周,终于落在石振中⾝上。
‘啊!我们姐小来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小君心想这下机不可失,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石振中没有回答,只是以眼神投注在雨玫的⾝上。
而雨玫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那表情仿佛就要化成了雕像。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昏,让她又再次见到他呢?天!这是什么用意?这是怎样的重逢?就在十年过后,她再也不存任何希望之时,昔⽇的旧梦却浮现眼前,瞬间教她失去了全⾝的力气…
小君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姐小!”
但小君马上发现雨玫的脸⾊苍⽩,眼神惊慌“姐小,你怎么了?”
雨玫微微颤抖着,手中的篮子掉落在地,娇美的玫瑰散落于空中,—一跌落在她的脚边。
“姐小!”小君呼一声“你没事吧?我来捡!”
看小君蹲下收拾,雨玫才从混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跟着蹲下去说:“我…我来就好!”“姐小,你小心一点,玫瑰上有刺!”
小君才这样说着,雨玫就低喊了一声,因为,一花刺已经戳进她的手指,让她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这么不小心。”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雨玫抬头一看,望进石振中的双眸,就在那一刻,她领悟到了一点,他是回来找她的!那样灼热又冷酷的眼神,是她从来就没忘记过的!
不顾雨玫和小君诧异的眼神,石振中半蹲下去,握起雨玫的手,将那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昅出那顽⽪的花刺。
雨玫的脸上一阵红、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说:“放开我!”
他向一旁吐出花刺,却又拿出手帕替她包扎,这情景一如当年,每个小动作都像是历史重演。
只不过,十年的光已经悄悄溜走,他变成了一个成稳健的男人,而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终于,他放开她的手,眼眸中闪着一抹促狭的光彩。
而她,面对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说声“谢谢…”
一旁的小君端详着这一切,強烈的感觉到雨玫和这位客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他们一定不是今天才见面的,她非常确定!只是,他们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就不是她所能想像的了。
雨玫突兀地站了起来“小君,抱歉,⿇烦你帮我收拾一下。”
小君愣了一下,急忙回答“好的。”
雨玫再次看了石振中一眼,那其中的热和冷让她不敢直视,虽然她知道这只显出自已的懦弱,可她却不脑控制自己的双脚,转⾝就往门外奔去。
她怕,她怕这个重逢,她更怕自己的心跳如雷!
而石振中则望着伊人的背影,默默的站着目送,眼中仿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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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雨玫在左思右想之后,终于还是走出了房间。
她明⽩自己很傻,即使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该那样仓皇的离去,那简直就像她打一开始就心虚、就认输了似的。
当她走到柜台,小君马上上前去“姐小,你还好吧?
你的脸⾊还是很苍⽩呢!”
“我没事。”雨玫挤出坚強的微笑“旅客纪录在哪儿?我想看一下。”
“哦!在这儿。”小君取出一本黑⾊本子。
雨玫一翻开纪录、很快就找到石振中的名字,那劲道十⾜的笔迹还是一点都没变,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面的地址是台北市,他选择住在二楼的贵宾套房,那正是他以前的卧房和书房,显然他是有意这么做的。
究竟他这次回来,有什么用意呢?都过了十年,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雨玫陷⼊了沉思之中,对周遭的一切恍然未觉。
小君看雨玫一脸恍惚,不噤问道:“姐小,你在想什么阿?”
“哦…我没事啊!”雨玫赶紧收回心神。
“你认识这位石先生吗?”小君又问。
“不!当然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呢?”雨玫笑得有些牵強。
“哦!”小君点了点头,眼中还有疑惑。
这时,柜台的服务铃响起,小君随手接起电话道:“您好,这里是服务台。”
小君讲了几句话就挂断了,对雨玫说:“那位石先生说他要一壶咖啡。”
“是吗?”她想起他爱喝的蓝山咖啡,想都没想就说:“我来泡,等会儿我就送过去。”
“哦!好。”小君眨了眨眼,目送雨玫离去,她总觉得雨玫今天特别失魂落魄,虽然猜不出真正的原因,但她相信一定是和那位石先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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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敲门的是一只⽩细的手,似乎有点犹疑、有点无力。
雨玫端着拖盘,站在贵宾套房前,不时咬着下,或是皱着眉头,显示出她慌不定的心情。
门被打开了,她的脸蛋一红,因为,她看见了一幅有点限制级的画面…
石振中刚刚浴沐饼,穿着⽩⾊袍浴,只在间轻松的打了个结,露出他健壮结实的膛,还有那微的黑⾊⽑。
他的肤⾊不像以往那样略带苍⽩,反而转为健康的古铜⾊,看来更有男人味了。
雨玫后退了一步,不晓得该不该转⾝离去。
他双眉一挑,对于她的出现有些讶异,发觉她脸红且退缩的样子,逗弄的微笑“怎么?你不是要送咖啡给我吗?”
“呃…嗯!”她命令自己坚強下去,在旅馆里看见客人穿着随意,本不算什么大事,以前她也服务过这样的客人,何必介意呢?
于是,她踏出脚步走进房里,在经过他⾝边时,闻到了他⾝上浴沐饼后的味道,那种清凉而舒适的气息,让她有一种受到魅惑的感受。
房里的音响传送着古典音乐,那是柴可夫斯基所作的《哈姆雷特幻想序曲》。
炳姆雷特,王子复仇记,那么说来,他真是要回来复仇的吗?倘若他真是那位王子,他会让自己的情人发疯坠河而死吗?
雨玫的思绪一下飘得好远,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拉回来。
将咖啡放在桌上时,她瞥见一台笔记型电脑和许多文件,看来他是个大忙人。
送来咖啡,她是该走了,但她又犹疑着自己是否该开口问清他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空气有点闷人,石振中倒了一杯咖啡,先开口说话了“蓝山咖啡,正是我最喜的,你果然还记得。”
雨玫的双手蔵在背后,扭怩着不知如何回应。
“好香。”石振中先闻过之后才喝了一口,对自己摇头摇说:“这十年来,我一直找不到比这更好喝的咖啡,究竟是为什么呢?若要论材料、论品质,应该有更好、更上等的,但我就是最爱喝你泡的咖啡,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听着这话,她只是更加的忐忑不安,因为,她看得出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正燃烧着一股熊熊的烈火。
她的安静并不让他困扰,他也替她倒了一杯咖啡,送到她面前“你也喝一杯吧!”
雨玫头摇表示拒绝,但他没打算接受拒绝“今晚还很长,喝杯咖啡会比较好。”
今晚会很长?这是什么意思?雨玫更加不敢接过咖啡了。
他却很坚持,拉出她蔵在背后的右手,硬是要她照他的话做,但这么一来,他发现她手指上的肿红,让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说!这怎么回事?”他说话的口气有如在审问犯人。
“我…我一时不小心,烫到了手。”她回答得有些怯弱。
“为什么这么红?难道你不知道要冲冷⽔吗?”他继续问。
“我想先把咖啡送来…”
她的话还没完,他已经放下咖啡,押着她走向浴室,里面的磁砖还是的,架子上挂着他的⾐物,似乎都弥漫着他的气息。
“你做什么?”她抬头问,眼里写満了慌张。
“还用问吗?”他看来相当不悦,站在她背后握着她的手,打开了⽔龙头,以冷⽔冲刷过她肿红的手指。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连忙道。
“闭嘴!”他的声音是低吼的、难抑的“你的手已经刺伤过,现在又烫伤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这是她的手啊!为什么他有资格这么生气呢?
雨玫不敢说出她的想法,只有默默的任他处置。
他就站在她⾝后,裸露的膛贴在她背上,隐约传来体热和心跳,而他的气息就在她耳畔,仿佛以呼昅吻着她的肌肤。
多么难以言喻的气氛、多么难以忽视的亲昵,她就快要不能自己了。
“好了,可以了…”她的声音像在求饶。
“再一会儿。”他的声音似乎也在忍耐着什么,坚持要继续下去。
这样不知过了几分钟,两人的心跳都了,她忍不住在他怀中动扭起来“真的可以了。”
她这动作无心造成了意外,因为,她一抬头往后仰,竟然就碰到了他低着头的脸,两人的在一秒之间接触到了。
雨玫吓着了,而他也是惊讶莫名,但当她想要退缩时,他却用力揽住了她的,为这个突来的吻加深了強度,开始绵无尽的求渴。
“不…”她本无力议抗,因为,他已经不再让她发出声音。
久违了,这火热的感觉啊!
沉淀已久的回忆缓缓的苏醒过来,这吻和被吻的滋味,还是那样的醇厚、那样的惑,雨玫不噤为之昏沉了,她只能放任自己陷落到底。
他将她柔软的躯娇紧贴在前,仿佛拥抱着心爱的宝物一般,唯恐她会随时消失。而为了证明她的存在,他必须以双不断探索、不停昅,才能相信她此刻真的在他怀里,而不只是他的梦想而已。
“当当!”墙上的大钟敲起整点响声,他们才恍如梦醒一般,轻轻分开了双,但眼神却还不能移开,紧紧纠着彼此的表情。
“为什么?”她呐呐地问。
“你本来就是我的。”他回答得很低、很轻,却很坚定。
“可是…可是…”当初他们是以那样的方式分开的,他一定还恨着她,怎么还会对她有这样的占有?或者,他对她本来就只有占有而已?
他没有回应她的疑问,检视过她的手指“好了,以后不准再这样待自己,听到了没?”
他这话究竟是关心或命令?雨玫实在分不清楚。
两人走出浴室,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空气中有着说不上来的僵硬氛围。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得傻傻的,却是她最想知道的。
他撇了撇嘴“这儿不是旅馆吗?我是客人啊!”“我不是这意思,”她暗骂自己笨,又道:“我…我是说,你回来镇上做什么?不会是来度假的吧?”
她望了望桌上的文件和电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有度假的心情。
他的表情显得⾼深莫测“不过是回来重温旧梦罢了,看看以前的房子,欣赏一下⽇落,还需要有什么理由吗?”
“真的吗?”她还是不信,毕竟,他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的啊。
“你该不会这样询问每位客人吧?”他反问。
她咬了咬下“不管怎么样,你是客人,我希望你住得愉快。”
“如果真的愉快,或许我会长住,或许…我会一直不走。”他说得颇有深意。
雨玫马上感到一阵紧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问得太多,总之我是客人,想待多久都可以的,不是吗?”他浅笑。
看来他是不打算说明了,雨玫无可奈何,只好放弃“那么…晚安,我不打搅你了。”
看她要站起,他拉住她的手臂“等等。”
他的手心好热,让她就快要被烫伤,只得勉強以冷淡的口吻道:“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
他投给她赏的一眼“你这脾气还是没变,很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据我所知,玫瑰园的情况大不如前,你…曾经想过要卖掉它吗?”
雨玫的脑中轰然响,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难道你想把它买回去?”
“你们程家拥有它十年,结果弄得经营不善,或许回石家的手中,会有新的契机也不一定。”他说得很淡、很轻,仿佛只是闲聊。
雨玫不是不明⽩他的立场.毕竟,这是他⽗亲曾拥有过的资产,又是他自小成长的地方,他会想要回去是很正常的。
只是,她也爱这玫瑰园,她的⽗亲和弟弟也需要一个栖⾝之所,如果将玫瑰园回给石振中,她又该如何照顾家人呢?
“不,我不卖。”她说得十分坚定。
他并不感到惊讶“再说吧!时间还长,我很有耐心的。”
“我说不就是不!”
“我听到了,别动.记住要沉着应战,懂吗?”他的嘴角蔵着嘲笑之意。
雨玫深呼昅一口气,才能坚強地转过⾝子,直接走出大门。
但一关上门,她就倒在门外,⾝躯一阵虚软,再也无法克制的叹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