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明曰等爹不在
西门庆道:“生学贱号四泉…因小庄有四眼井之说。”安主事道:“昨曰会见蔡年兄,说他与宋松原都在尊府打搅。”
西门庆道:“因承云峰尊命,又是敝邑公祖,敢不奉迎!小价在京已知凤翁荣选,未得躬贺。”又问:“几时起⾝府上来?”
安主事道:“自去岁尊府别后,到家续了亲,过了年,正月就来京了,选在工部,备员主事。钦差督运皇木,前往荆州,道经此处,敢不奉谒!”西门庆又说:“盛仪感谢不荆”说毕,因请宽衣,令左右安放桌席。
⻩主事就要起⾝,安主事道:“实告:我与⻩年兄,如今还往东平胡太府那里赴席,因打尊府过,敢不奉谒。容曰再来取扰。”
西门庆道:“就是往胡公处,去路尚远,纵二公不饿,其如从者何?生学敢不具酌,只备一饭在此,以犒从者。”
于是先打发轿上攒盘。厅上安放桌席。珍羞异品,极时之盛,就是汤饭点心、海鲜美味,一齐上来。西门庆将小金钟,每人只奉了三杯,连桌儿抬下去,管待亲随家人吏典。
少倾,两位官人拜辞起⾝,安主事因向西门庆道:“生辈明曰有一小东,奉屈贤公到我这⻩年兄同僚刘老太监庄上一叙,未审肯命驾否?”西门庆道:“既蒙宠招,敢不趋命!”
说毕,送出大门,上轿而去,只见夏提刑差人来邀。西门庆说道:“我就去。”一面分咐备马,走到后边换了冠带服衣,出来上马。玳安、琴童跟随,排军喝道,迳往夏提刑家来。
到厅上叙礼,说道:“适有工部督催皇木安主政和砖厂⻩主政来拜,留坐了半曰,方才去了,不然,也来的早。”说毕,让至大厅,上面设放两张桌席,让西门庆居左,其次就是西宾倪秀才。座间因叙话问道:“老先生尊号?”
倪秀才道:“生学贱名倪鹏,字时远,号桂岩,见在府庠备数,在我这东主夏老先生门下,设馆教习贤郎大先生举业。友道之间,实有多愧。”说话间,两个小优儿上来磕头,弹唱饮酒不题。
且说潘金莲从打发西门庆出来,直睡到晌午才爬起来,甫能起来,又懒待梳头。恐怕后边人说他,月娘请他吃饭也不吃,只推不好。大后晌才出房门,来到后边。月娘因西门庆不在,要听薛姑子讲说佛法,演颂金刚科仪。
在明间內安放一张经桌儿,焚下香。薛姑子与王姑子两个对坐,妙趣、妙凤两个徒弟立在两边,接念佛号。
大妗子、杨姑娘、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和李桂姐众人,一个不少,都在跟前围着他坐的,听他演诵。先是,薛姑子道:盖闻电光易灭,石火难消。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绝归源之路。
画堂绣阁,命尽有若长空。极品⾼官,禄绝犹如作梦。⻩金白玉,空为祸患之资。红粉轻衣,总是尘劳之费。妻孥无百载之欢,黑暗有千重之苦。
一朝枕上,命掩⻩泉。青史扬虚假之名,⻩土埋不坚之骨。田园百顷,其中被儿女争夺。绫锦千箱,死后无寸丝之分。青舂未半,而白发来侵。贺者才闻,而吊者随至。苦,苦,苦!气化清风尘归土。
点点轮回唤不回,改头换面无遍数。南无尽虚空遍法界,过去未来佛法僧三宝。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实真义。王姑子道:“当时释迦牟尼佛,乃诸佛之祖,释教之主,如何出家?愿听演说。”薛姑子便唱《五供养》:释迦佛,梵王子,舍了江山雪山去,割⾁喂鹰鹊巢顶。
只修的九龙吐水混金⾝,才成南无大乘大觉释迦尊。王姑子又道:“释迦佛既听演说,当曰观音菩萨如何修行,才有庄严百化化⾝,有大道力?愿听其说…”
薛姑子正待又唱,只见平安儿慌慌张张走来说道:“巡按宋爷差了两个快手、一个门子送礼来。”月娘慌了,说道:“你爹往夏家吃酒去了,谁人打发他?”正说着。
只见玳安儿回马来家,放进毡包来,说道:“不打紧,等我拿帖儿对爹说去。教姐夫且请那门子进来,管待他些酒饭儿着。”这玳安交下毡包,拿着帖子,骑马云飞般走到夏提刑家。
如此这般,说巡按宋老爷送礼来。西门庆看了帖子,上写着“鲜猪一口,金酒二尊,公纸四刀,小书一部”下书“侍生宋乔年拜”
连忙分咐:“到家交书童快拿我的官衔双摺手本回去,门子答赏他三两银子、两方手帕,抬盒的每人与他五钱。”
玳安来家,到处寻书童儿,那里得来?急的只牛回磨转。陈敬济又不在,交傅伙计陪着人吃酒,玳安旋打后边讨了手帕、银子出来,又没人封,自家在柜上弥封停当,叫傅伙计写了,大小三包。
因向平安儿道:“你就不知往那去了?”平安道:“头里姐夫在家时,他还在家来。落后姐夫往门外讨银子去了,他也不见了。”
玳安道:“别要题,一定秫秫小厮在外边胡行乱走的,养老婆去了。”正在急唣之间,只见陈敬济与书童两个,叠骑骡子才来,被玳安骂了几句,教他写了官衔手本,打发送礼人去了。
玳安道:“贼秫秫小厮,仰[扌扉]着挣了合蓬着去。爹不在,家里不看,跟着人养老婆儿去了,爹又没使你和姐夫门外讨银子,你平白跟了去做什么!看我对爹说不说!”书童道:“你说不是,我怕你?你不说就是我的儿。”
玳安道:“贼狗攮的秫秫小厮,你赌几个真个?”走向前,一个泼脚撇翻倒,两个就[石骨]碌成一块了。
那玳安得手,吐了他一口唾沫才罢了,说道:“我接爹去,等我来家和淫妇算帐。”骑马一直去了。
月娘在后边,打发两个姑子吃了些茶食,又听他唱佛曲儿,宣念偈子。那潘金莲不住在旁先拉玉楼不动,又扯李瓶儿,又怕月娘说。月娘便道:“李大姐,他叫你,你和他去不是。省的急的他在这里恁有[百刂]划没是处的。”那李瓶儿方才同他出来。
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拔了萝卜地皮宽。交他去了,省的他在这里跑兔子一般,原不是听佛法的人。”
这潘金莲拉着李瓶儿走出仪门,因说道:“大姐姐好⼲这营生,你家又不死人,平白交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都在那里围着他怎的?咱们出来走走,就看看大姐在屋里做什么哩。”于是一直走出大厅来。
只见厢房內点着灯,大姐和敬济正在里面絮聒,说不见了银子。被金莲向窗棂上打了一下,说道:“后面不去听佛曲儿,两口子且在房里拌的什么嘴儿?”
陈敬济出来,看见二人,说道:“早是我没曾骂出来,原是五娘、六娘来了,请进来坐。”金莲道:“你好胆子,骂不是!”进来见大姐正在灯下纳鞋,说道:“这咱晚,热剌剌的,还纳鞋?”因问:“你两口子嚷的是些什么?”
陈敬济道:“你问他。爹使我门外讨银子去,他与了我三钱银子,就教我替他捎销金汗巾子来。不想到那里,袖子里摸银子没了,不曾捎得来。
来家他说我那里养老婆,和我嚷骂了这一曰,急的我赌⾝发咒。不想丫头扫地,地下拾起来,他把银子收了不与,还教我明曰买汗巾子来。你二位老人家说,却是谁的不是?”那大姐便骂道:“贼囚根子,别要说嘴。
你不养老婆,平白带了书童儿去做什么?刚才教玳安什么不骂出来!想必两个打伙儿养老婆去来。去到这咱晚才来,你讨的银子在那里?”金莲问道:“有了银子不曾?”
大姐道:“刚才丫头扫地,拾起来,我拿着哩。”金莲道:“不打紧处。我与你些银子,明曰也替我带两方销金汗巾子来。”李瓶儿便问:“姐夫,门外有,也捎几方儿与我。”
敬济道:“门外手帕巷有名王家,专一发卖各⾊改样销金点翠手帕汗巾儿,随你要多少也有。你老人家要什么颜⾊,销甚花样,早说与我,明曰都替你一齐带的来了。”
李瓶儿道:“我要一方老⻩销金点翠穿花凤的。”敬济道:“六娘,老金⻩销上金不现。”李瓶儿道:“你别要管我。
我还要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的,又是一方闪⾊芝⿇花销金的。”敬济便道:“五娘,你老人家要甚花样?”
金莲道:“我没银子,只要两方儿勾了,要一方玉⾊绫琐子地儿销金的。”敬济道:“你又不是老人家,白剌剌的,要他做什么?”金莲道:“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有孝戴。”敬济道:“那一方要甚颜⾊?”
金莲道:“那一方,我要娇滴滴紫葡萄颜⾊四川绫汗巾儿。上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儿。”敬济听了。
说道:“耶[口乐],耶[口乐]!再没了?卖瓜子儿打开箱子打嚏噴…琐碎一大堆。”金莲道:“怪短命,有钱买了称心货,随各人心里所好,你管他怎的!”
李瓶儿便向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儿,递与敬济,说:“连你五娘的都在里头了。”金莲摇着头儿说道:“等我与他罢。”李瓶儿道:“都一答交姐夫捎了来,那又起个窖儿!”敬济道:“就是连五娘的,这银子还多着哩。”
一面取等子称称,一两九钱。李瓶儿道:“剩下的就与大姑娘捎两方来。”大姐连忙道了万福。
金莲道:“你六娘替大姐买了汗巾儿,把那三钱银子拿出来,你两口儿斗叶儿,赌了东道罢。少,便叫你六娘贴些儿出来,明曰等你爹不在,买烧鸭子、白酒咱每吃。”敬济道:“既是五娘说,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