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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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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经理,有您的访客,是一位呃…康‮姐小‬。]

  安皱眉瞥了电话一眼。跟过他的秘书都应该明⽩,他从不浪费时间会见没有预约的访客。

  不过,一瞄腕表,十二点多,也该去抓新上任的工程部小伙子一起吃午饭,恩威并施一番,要他快点进⼊状况,省得增加他的⿇烦。

  他先透过內线逮到工程部小伙子,约好电梯口碰面,才[顺道]出去解决那位康‮姐小‬。

  一到电梯口前的贵宾休息室,他马上辨出哪位是不速之客。

  居⾼临下的玻璃帏幕前,尽是上班族装扮的部门同事在看风景、灌咖啡、说人是非。清一⾊黯淡沮丧的名牌服饰中,一道火红的娇小背影硬是不与周遭⾊彩同流合污,

  光四

  淑女型的英式红大⾐,间束出纤细的体态。红⾊纯⽑低檐帽下有着浓密的长长直发,甚是优雅。真⽪长靴边搁着CHRISTIANDIOR的厚实纸袋,似乎才刚采购了丰富的战利品。

  但这里是上班族的‮场战‬,不是大‮姐小‬游览的地方。

  [康‮姐小‬?]

  她按着一般习惯向后上方调望,不料只看到魁伟的西服臂膀──这人的⾼度远在她预期之上。大眼自低垂的帽檐往上一抬,失神一怔。他也微怔,不得不隐隐诧异,这实在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以她的形貌推测,八成是‮生学‬,娇嫰可人。

  [安先生吗?]

  [我是。请问有什幺事?]

  甜美小脸一整神⾊,傲然昂首,大展不慡与不屑。[我是康乐琳,帮你弟弟以撒做宴会演奏的钢琴手。]

  俊眸微眯。

  [我来找你,只是想告知你一件事。]

  他倾头,似在洗耳恭听,又似在审度。

  [请你们安家的人,自己的庇股自己擦!]

  休息室周边人士当场噴咖啡,顿时出现一阵忙

  安的反应倒很冷静,淡淡地,不予置评。

  [这种低俗的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凡在以撒⾝边待久的人都会有的共同感想。如果他只是因为⾝为老幺才这幺任又恶劣,我还可以忍受,但我渐渐发觉你们一家都是这种格,全是惯坏他的共犯!]

  义正辞严,气势凌厉。只可惜,语调太娇,嗲味十⾜。

  [你们安家的问题,理当由你们安家人负责处理。我的朋友是因为人好又心软,才义务帮忙你家办的一堆活动。可是人家也有她的生活、她的工作,不要因为她很好用,你们就拿她当自家的下人来用!]

  现在不只休息室,连叁台电梯前等候的人都切切瞩目,依依不舍,任电梯又由十八楼空地溜下去。

  [你们先是硬要我朋友帮你们扛什幺预展酒会的统筹工作,从协调到跑腿,各样烂摊子都丢给她处理。她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替你们搞定她本不需负任何责任的酒会,风光落幕。你们说什幺要好好谢谢她,结果谢礼竟是另一个烂摊子:要她继续帮忙明年初那场拍卖会的筹办事务。人家都已经再叁委婉表明她没有办法接手,你们居然敢叨念她不负责任、诬赖她在摆臭架子。这到底是谁不负责任、谁在摆臭架子?]

  旁人看得津津有味。娇娇女发飙,格外赏心悦目。而且被削的正是常削人的铁⾎战将哩。

  [你是受你朋友之托来骂人的?]

  喔喔喔,安大人开口了。当他流露这种轻柔和蔼的态势时,最好小心一点,因为那通常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温柔。

  [没人托我来,是我自己看不下去了,必须站出来!]否则天理何在?

  [请问你为什幺会找上我?]

  [我跟以撒的猪朋狗友问过了,我骂他再多也没用,只有你骂他才有用。所以,请你回去好好管管你的家人!要办什幺活动,自己办。要阿谀奉承什幺达官贵人,自己去做。不要自己自甘堕落,还得硬拖着别人一起堕落才甘愿。我话就说到此为止。]退堂!

  [请问你知道全台北市有多少人姓安?]

  [啊?]

  这一毫无防备的天真回眸,毁了她威风凛凛的气魄。

  安始终一派淡漠,双掌悠然揷在西口袋中,看不透他的情绪。

  [我除了姓安之外,跟你说的那一家完全没有关系。]

  耶?她可是按着勒索到的名片找来的…咦,名片呢?

  [所以,你是不是找错发飙对象了?]

  不会吧?

  她心惊胆跳地偷转大眼环顾四周,十几个闲人都凉凉等着她的下文。

  她找错人了?

  怎幺会这样?这条基隆路上到底有几家科技公司?有几栋十八楼里都有人姓安?

  那张名片呢?她明明记得她塞在口袋里,怎幺…

  现在场面被她搞得这幺轰轰烈烈,该怎幺收拾?

  [你可以试着向我道歉。]

  他非常体贴地温柔建议,但目光冷厉,像要扒了她的⽪。

  如果他一副很冤枉的德行,她当然很乐意立刻道歉。可是这个人臭庇透顶,又一点也不给女士留面子,她才不屑对他低声下气。

  [既然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嘛不早点说?]哼。

  [你自己事前没有做好确认工作。]

  [你也没有尽到及时指正的义务。]

  [那幺我现在已经指正了,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幺?]

  [下次不要再这样钝钝的,知道吗?]

  他皱眉,眯视她逞強的昂然傲态。

  旁人不解,她这响应未免怪异。

  [以后有人又认错人时,记得要早点讲。不要傻楞楞地被人骂到臭头,⽩受委屈,也浪费别人不少口⽔。]

  说来说去,现在反而是他的错?

  [康‮姐小‬]

  [你不用道歉,自己知道错就好。]她孤⾼地伸掌赦免,同时退⼊正巧开敞的电梯內。[你啊,脑袋放机伶点,不要反应这幺慢。还有,你的态度最好也改一改,不要自己受了一滴滴委屈就想尽办法要对方死得很难看,超级没品的。更何况你应该要懂得替女士留面子,虽然很多‮湾台‬男人都是不懂什幺叫绅士风度的烂人,你也不应该学那种人摆烂啊。你回去自己好好反省。]

  苦口婆心一番后,她快手按合电梯门,逃逸无踪。

  大票人仍处在错愕状态,恍如隔世。

  是不是老天有眼,知道他们整个业务部门都被安大人‮腾折‬得生不如死──到绩效奖金都可以做为他们的安葬费了,所以派下正义使者谴责他的暴无道?

  电梯前的豪华大厅,陷⼊短暂的死寂。

  [安、安、安经理?]

  被迫点名与安大人共进午餐的工程部新官,笑容僵硬,上安森扫来的⽩眼时,几乎跪地:求求你不要在这节骨眼上请我吃饭…

  [你摸够了吗?]

  [摸…够了。]呜,他哪有那个狗胆让安大人等啊,他都已经全速跑来跟大人碰头了…

  这副小媳妇的委屈相,惹动安的心头恨,神情更见森狠。

  [那幺,大姑娘,可以上花轿了吗?]

  [啊,对不起!]工程部小伙子赶紧替[温柔的]大人按电梯。

  呜呼。在场同事们莫不为他暗暗默哀,挥手诀别。

  我们会悼念你的…

  [乐乐!你这是在做什幺?!]

  她呆呆地自大桌前抬脸,被吼得一楞一楞。[你不是叫我替小朋友们写歌词的大字报吗?]

  [我是叫你写没错,你却在大字报上涂鸦?]天哪…

  [我哪有?]她可是很认真地在帮忙耶。[看,我还特地用不同颜⾊的麦克笔来分段,很有创意吧。]嘻!

  [你这样教我等一下怎幺教小朋友唱]

  [玮大姊,出什幺事了?]教会办公室外的人闻声赶至。[乐乐,你又闯什幺祸?]

  她没辙地撅嘴耸肩。

  [我叫她替我写一张歌词大字报,她竟然给我在上头鬼画符!拜托,要不是我时间很急、事情又一大堆,我真的会跟你翻脸!]

  [别急别急,小朋友还有十分钟后才会开始唱诗。]一名圆滚滚的女子笑着拍抚。

  [乐乐。]另一名‮媚妩‬女皱紧眉间,以食指和拇指防备万分地拎起那张涂満异次元怪兽的海报。[玮大姊是请你帮忙写海报,你这是在⼲嘛呢?]

  不想帮忙就直讲,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怈恨?

  [我是在写海报啊。]她冤到有些不慡,一一指证。[你看,﹃耶稣喜爱世上小孩,世上所有的小孩。﹄这个是耶稣,这颗心表示喜爱,这个是世界,就是圆圆的地球,然后上面站着许多小孩。]

  大家愕然发凉,面⾊如土。

  那个她所谓[站着许多小孩的世界],她们怎幺看都像颗长満刺的流星槌…

  [然后啊,﹃无论红⻩黑⽩棕,都是耶稣心宝贝。﹄这个红⻩黑⽩棕就是──]

  [等、等一下,乐乐。]胖妞勉強扬着温暖的笑容,生怕伤到艺术家脆弱的心灵。[你刚说…这一坨七八糟的东西是什幺?]

  [耶稣啊。]她傻道。

  昏倒…幸好办公室內没有其它[大人]在。

  [简单来说,乐乐是以图标法来呈现这首诗歌。]女忍痛闭眸,不忍卒睹。

  [没错!]很好,她们总算懂得如何运用大脑了。

  [玮大姊,下次你有什幺歌词临时要做大字报,你直接找我。我虽然不懂POP,可是我知道怎幺写国字。]女朝快口吐⽩沫的玮大姊致哀。

  [晓淑,你这样讲很过分喔。]乐乐严正‮议抗‬。[我也会写国字啊,可是这是给小朋友看的,理当要多运用创意。要从平⽇就作育英才,诲人不倦。]

  [你这是作践英才,毁人不倦吧。]

  连温婉的胖妞都替她感到不好意思了。

  大家七嘴八⾆地假意教训她,以安抚玮大姊受创的心。等送走了这位老姑独处的大姊大,才垮下肩膀哀声叹气。

  [乐乐,玮大姊做事就是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你帮忙她做事的时候,千万不可以发挥任何创意,否则是自找⿇烦。]晓淑哀感叹,风韵撩人。

  乐乐撅嘴,不服气又无法反驳。

  [我刚刚不是真心要亏你,你可不要生气喔。]

  [汤圆,你好狠心,居然那样骂人家。]她撒娇地伏在胖妞肩上呜呜呜。

  [乐乐,原来你在这里!]一名男子打开教会办公室门后大惊。[大家到处在找你,我还跑到女厕外头叫人。]

  [⼲嘛,要吃午饭啦?]才十一点多,太早了吧。可是今天中午负责做饭的轮到钟妈妈一家,她爱死了钟妈妈的客家菜,从早餐就开始挨饿等待。

  [你饭桶啊,一天到晚吃吃吃。]晓淑都快受不了。

  [我哪有一天到晚吃吃吃?]‮议抗‬![我除了吃饭也有‮觉睡‬啊。]

  [别闹了,外头有人找你。]男子急道。

  [谁啊?]

  [不知道,可是看起来像电影明星。现在被妈妈军团包围,如果你不赶快去救他,我看他很难脫困。]

  教会单⾝汉对妈妈军团向来避之唯恐不及。再英勇的男子汉也会为之花容失⾊,拔腿就跑。

  哪来的电影明星找她?她认识的男生多是猪头,差别只在于[可以看]的猪头跟[不能看]的猪头。

  她也不需花太多力气,就可以瞭望到访客所在。一来是他比旁人⾼出一颗脑袋,二来是他周围的汹涌热情。

  猜都不用猜了,又是那个专爱搞一大堆烂摊子给人收的⾼级草包。

  [喂,混蛋以撒,我不是警告过你中午以前不要到教会来找我的吗?]想害她呕到吃不下饭啊?

  待那颗⾼人一等的脑袋微微倾来…妈呀,回眸一笑百鬼生。

  竟是前天才结下梁子的安先生!

  [乐乐,你去哪儿?]一名妈妈快手勾着她后领把她拎回来,笑得好不慈祥。[人家安先生等你好久呢。]

  什幺时候教会开始兼营这种类似酒廊的服务业了?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赶快卖弄无辜。

  [你这孩子,又在耍调⽪。]真是可爱得教人不疼不行,呵呵呵。[他是照着你给他的教会周报找来的。乐乐呀,顾妈妈总算没有⽩疼你,顾妈妈就是知道你有传福音的心。]

  [不过这…]噢,她一早好不容易吹整的头又快给人拍扁了。[我没有给过他教会周报啊。]

  蓦地,⾼头大马的安大步迈向乐乐。她吓得飞狗跳,却硬要装作很优雅,一派淡然,好象他也算不了什幺。

  [康乐琳‮姐小‬。]

  喔噢,名字都给仇家记牢了。[午安,你来我们教会。]故意给他笑得很客气,哼!

  [很抱歉,我找不到其它联络你的方式,只好照你遗留下来的这张周报,亲自来访。]换言之,不是因为什幺圣灵感动而向上帝投诚。所以,请勿对他传教。

  她呆望安毫无表情的死相。[我哪时给过你教会周报?]

  [你没有给我。但你前天来我公司登台作秀,走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什幺?]

  [忘了跟你拜拜?]她乖乖地赶紧摇摇手。

  他皱起冷峻煞人的眉头。[你留下一个CHRISTIANDIOR的大纸袋,里面装了二十

  几本的──]

  [啊!]她骇叫。[朋友给我的言情小说!]

  [以及一份你们教会的周报。]

  要不是周报上标示着教会地址电话各聚会时间表暨各项事工轮值人员及拉里拉杂一堆报导,他还真不知如何逮捕上头刊载负责周⽇司琴的康乐琳‮姐小‬。

  天哪,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搞丢那幺一大袋东西,竟然到现在都没发现。

  [还好是搞丢在你那里。]呼,有惊无险。

  安冷睨朝他伸来的⽩嫰掌心。[这是什幺意思?]

  [书啊。]可以拿给她了。[谢谢你特地帮我送来。]不好意思,她刚刚还在偷偷嘀咕他呢,没想到他人还不坏的。

  他闭眸匀息,尊重这里是个人类追求心灵祥和的场所,不宜动气。

  [我不认为我有义务替你担任送书服务。]

  耶?[那你来⼲嘛?]

  [通知你,尽快去领取失物,否则本公司将予以废弃处理。]

  什幺跟什幺呀?

  [你人长这幺⾼,⾁长这幺壮,怎幺会虚弱到连一小袋东西都提不动咧?]太中看不中用了吧。

  [乐乐!]出来看热闹的好友们赶紧拐她一记。

  [真的是这样嘛。]她说得又没错。[好吧好吧,你既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做事只出嘴不出力,我自己去拿!]

  她受不了地跑回办公室拿她的小包包,豪迈地领他上路。

  [乐、乐乐?]朋友们急死了,又不好直说。

  她到底有没有搞懂状况?

  [我去他公司拿个东西,一会就回来。]她一面在教会门口招出租车,一面代后事。[晓淑你帮我留中午的饭菜,汤圆你跟诗班的人说我今天会晚点到,叫他们直接开始下午的练唱。]

  [可是乐乐──]

  [啊,对了,还要通知那个猪哥。]她上车后又赶紧巴在车窗上向众家姊妹精神喊话。[记得叫诗班的人一定得先练发声,唱诗歌跟唱卡拉OK不一样的,不可以偷懒!还有,晓淑帮我打电话通知以撒,叫他今天不用到教会来找我。]

  安坐在司机旁,背着她微菗了一下脸颊。

  [另外,帮我多留一点钟妈妈的客家小炒还有清汤!主⽇学小朋友的点心我放在大冰箱的上层,不要忘记发。还有还有,叫国中团契的人把他们──]

  [开车。]

  安一声令下,解除了司机先生的苦难。油门一踩,赶紧载客逃逸。

  [喂!]她倒在椅背上哇哇叫。[我事情还没代完耶。]

  等她代完,他们也完了。

  这个姓安的,真的很差劲。

  一车叁人,司机、安、及一个人被丢在后座的乐乐,肃杀死寂得宛如这是台灵车。依乐乐的乐天本,她是不会甘于寂寞太久的。瞄了司机置于前方的驾驶证,就开始哈拉。

  [司机你姓陈,真好。]她优游自在地唱着独脚戏。[你给小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比较不伤脑筋吧。像我爸啊,姓康,所以给我们一家小孩取了一堆怪名字,我本来叫康乐,我大哥叫康凯,二哥叫康健。我妈受不了这种名字,才硬在我们叁兄妹的名字尾巴加个﹃琳﹄字──因为她姓林。不过我是女生,爸爸就帮我加个斜⽟旁,比较秀气。司机你咧?]

  [‮姐小‬你姓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姓康还不太常见。像我姓陈,不管再怎幺给小孩取名字,他们都嫌俗气。啊我当年还特地花钱请命名大师﹃相﹄过的,他们就是不満意。]

  [孩子都是这样的啦,不管爸爸妈妈再怎幺伺候,他们照样有得挑剔。]

  [就是!像我大儿子念私立大学,二女儿念私立⾼中,我一年开车叁百六十五天光缴他们的学费卡费生活费,钱就已经揩了了。还有电话费啦、上网的钱啦、买⾐服的钱啦,我为这些开车开到脊椎都出问题了,他们理都不理。]

  [很难跟他们沟通喔。]

  司机老爹愈聊愈感慨,千古沉冤都挖出来一一陈情。短短一段叁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司机老爹的夫关系、亲子问题、中年危机…全都被安和乐乐摸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这只是女人在秀长⾆的八卦本领,不料她竟在他付车钱的十几秒內,做出俐落总结──

  人永远无法解决人的问题,唯有把一切带到上帝面前才行。

  司机老爹意犹未尽,真不舍得乐乐下车。她笑咪咪地建议他多到自家附近教会走走,便摇摇手目送他流回车阵中。

  [愿上帝与你同在。]

  [请不要随意传教。]

  她怔怔眨眼。她还以为这个安先生哑了,没想到他会讲话耶。[我哪有传教?]

  [不然你⼲嘛对他说愿上帝与你同在?]

  [那句就是GOODBYE的意思啊。]跟人说再见有什幺不对的?

  他本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不得不在电梯门前冷冷睥睨她,以警示她少在他面前招摇撞骗,胡说八道。

  [真的啊。GODBEWITHYE上帝与你同在,缩写在一起才变形为GOODBYE。不然你告诉我,每个人拜拜来拜拜去,那个BYE是什幺意思?到底是祝福人家什幺?]

  [我不想跟你探讨信仰。]

  [我也不想。因为你本就不想知道,只想跟人辩!]

  她才不屑在这种只为逞口⾆之快的争辩上浪费口⽔,恶。

  看她一反先前亲切的恶劣鬼脸,他眉间皱得更是骇人。

  [坦⽩说,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差。]

  [彼此彼此。]

  [很⾼兴我们至少有这一项共识。]

  [所以快快让我拿到我的书,然后大家各走各的路。]

  [你对人的差别待遇未免太大。]他领她出了十八楼电梯,一关又一关地刷卡深⼊內部。

  [没办法,我天坦率,就是装不来。]

  [请问我有什幺地方得罪过你吗?或者你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什幺得罪到我的地方?]他既不回头,也不曾因对话而放慢脚步,害她左弯右拐地追个半死。

  [我当然想过,可是不想跟你讲。]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定住脚步。[为什幺?]

  [跟你讲也只是在抬杠。]她不屑又好奇地看他再度刷卡。[怎幺进一趟公司要过那幺多关卡啊?]

  [以策‮全安‬。]

  [里面有核武原料吗?]这幺宝贝。

  [里面有我。]

  [喔。]那真的很危险。[你们公司好丑喔。]

  他安然匀息。他活了叁十二年,碰过不少这种思路胡跳跃的人种,工程部门就有一堆类似等级的怪胎。但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无论各种层面的对话均能将他惹⽑。

  这其中,有一点令他百思不解。

  所以,他必须拨出时间亲自与她对质,再度确认。

  [你不觉得这里很丑吗?]

  [这整个楼层都是专业人士设计的。]因此,不是公司的美感有问题,是她脑袋有问题。

  [设计得好烂,都没有一点自然的东西。像是绿绿的盆栽啦,或桌上放些美美的花也不错。]可是这里放眼望去,一片劳动阶级的⾊彩,令人灰心丧志。[真是,枉费你们有这幺大一圈的玻璃帷幕,光线充⾜,不养植物,只养废物。]

  [玻璃帷幕前的桌椅是让人喝咖啡观景用的。]不叫废物。

  [这样啊。]

  蓦地,他警觉到自己的失策。他⼲嘛对她有问必答?他居然本能地被她那些蠢问题牵着鼻子走。

  那他岂不跟刚刚的出租车司机没两样?

  [你坐一下。]

  [哇…]她双眼顿时闪亮。[你的办公室好大喔,这一整片墙都是玻璃耶。]

  太崇拜了,赶快贴到玻璃上看看有没有掉下去的感觉!

  [这里看得到新光叁越吗?]

  [要到公司另一边的茶⽔间。]他一答完立刻皱眉,对自己的嘴巴极度不満。

  [为什幺你可以一个人独霸这间办公室?是因为外面位子不够坐了,还是你菗签菗中的?]

  他力持温和,淡淡地为她煮杯咖啡,省得自己当场掐死她。

  [你在替我弄喝的吗?]

  [嗯。]

  [谢谢。那请给我一瓶QOO,要橘子口味的。]

  背对着她的冷冽俊容,终于爆开青筋。锵的一声,咖啡杯被重重叩在几乎敲碎的小碟上。

  [我这里没有那种东西。]他毫不隐蔵冷语中的杀气,森回眸。

  [喔,好吧。]她欣然瘫坐在舒服的真⽪沙发里。[我等你,快去便利商店买吧,顺便帮我带黑嘉丽软糖,要⽔果口味的。]

  她这一生大概都不会晓得,自己差点因此上了隔天早报头版的凶杀命案…

  他并没有赶快下楼跑腿,反而站定她跟前,像‮洲非‬大猩猩般地藐视地上蝼蚁。

  她楞楞地抬着娇美脸蛋,不知死活地天真催促。

  [你在发什幺呆啊?]还不快去。

  [现在有比喝饮料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喔。]她换个更舒适的坐姿,整个人几乎沦陷沙发里。[你说吧。]

  他什幺都没说,而是拿起桌上话筒拨号,瞪着她冷冷与人谈。

  [喂,是我。]他语气柔和得令对方胆战,却吓不倒眼前开始闲闲玩指甲的娇娃。[先别跟我说这些,去叫以撒听电话。]

  呃?乐乐一怔。他说什幺?

  [我不管他是睡了还是死了,叫他听电话。]

  他认识以撒?他不是跟安以撒的那个安家没关系吗?

  等待的那几秒钟沉默,他们互瞪到室內星火闪,怒焰一触即发,⾜以引起惨重‮炸爆‬。

  [喂?]他凶狠回瞪她的视,却低声柔语。[是我,我是要问你明年初拍卖会的策画工作…我知道张女士的打算,但现在先不要跟我谈细节。我要确认的是,张女士指名预展酒会上的那名钢琴手也要在这次专拍中演奏吗?]

  他知道?那他明明就是以撒家的人嘛!

  [唔,康乐琳。]

  乐乐猝地心惊。这样被他呢喃著名字,才发觉他的嗓音很有魔力。

  [已经艺术学院毕业几年?]他眯起肃杀双眸,似在谴责眼前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不用跟我扯那幺多,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件事:老爸专拍的策画工作,我接了。]

  乐乐不知道话筒那方的以撒在惊叫什幺,也分不出对方是吓坏了还是乐歪了。她只知道,大祸临头了…

  果不其然,他淡漠地挂上电话,便朝她伸来大得惊人的厚实巨掌。

  [康‮姐小‬,我是明年专拍策画的负责人,请多指教。]

  指…指教什幺?

  他不甩她的呆怔,径自抓起柔嫰的小手,结结实实地握着,強悍地显示合作。

  [我是安,原本已经脫离安家的一分子。托你的福,让我决定回头帮安家处理这次专拍的策画工作。]

  她还是搞不懂…这个原本自称不属于那个安家的安先生,接下安家的工作了?

  那关她什幺事?

  [你在拍卖会中场的演奏事宜,也在我的统筹范围之內。换言之──]他赫然狠狠钳紧掌中柔荑,咬牙呢喃。[从现在起,我是你的顶头上司。]

  啥?她的顶头上司

  她这才面无⾎⾊惶惶反省,自己真不该使唤他去买橘子口味的果汁。如果叫他去买桃子口味的,或许他就不会恨到跑来当她的上司了…

  喂,‮姐小‬,那好象不是重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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