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朝.贞观年间定安和平是长安城中普遍的景象。在当今圣上的英明统领下,米粮充⾜,社会繁榮,夜不闭户,百业发达,百姓无不对皇帝真心的称頌。
只是不论国力多強盛的朝代,不论社会如何定安,仍有悲哀的故事一再地重复上演。这一天,光普照、风和⽇丽,人们愜意而満⾜地漫步在长安大街上。但就在热闹大街暗的一隅,却围了一大群人。
“可怜啊!瞧这孩子瘦得像木柴似的,可惜了这一张好脸。”
“看来不过十来岁。”
“这年头竟还有这么悲惨的事。”
纷杂的声浪环绕着跪在地上的柳子夜,她纤弱的⾝子在夏⽇午后的光下,彷若一抹影子。她张着再挤不出泪⽔的大眼,无意识地盯着远方。而在她⽩⾊孝服的⾝影旁,只有一方⽩布,上头用黑墨写着『卖⾝葬⽗』四个大字。
柳子夜努力地使自己保持淡漠,这样她才不会恐惧即将到来的一切。⽗亲的去世,使原本就清寒的家境马上陷⼊困境,而⺟亲又臥病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将自己卖为奴婢。
她当然知道效婢是最卑賤的,在主人家中的地位往往比牲畜还不如。⾝为奴婢,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因为他们的命是属于主人的。可是,她又能如何呢?他们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而左邻右舍自己的生活都十分拮据了,又如何能对他们家伸出援手?但她必须生存下去,为了⺟亲,再苦的生活,她都必须忍受。卖⾝为婢,实在是不得已啊!
一只手耝暴地抬起了柳子夜的下頷,一个脑満腸肥、过度裝扮的妇人直打量着她“瘦了点。样子倒还不错,就不知⾝子骨好不好?”
“是罗家大夫人。”
“天啊!这孩子可怜了。”
随着妇人的出现,惋叹的低语此起彼落的响起。原来这罗夫人是长安一名富賈之。罗家是专营店酒生意的,而罗家对奴婢的剝削也与其财富成正比。罗家奴婢的地位简直连猪狗都不如,个个面⻩肌瘦而浑⾝鞭痕。所以罗夫人一出现,大伙无不以同情的眼光看着柳子夜,唯恐这瘦骨怜的孩子真让罗夫人买了去。
这时围观的群众中,忽然有人掏出了铜钱放在柳子夜面前“别把自己卖给她,小姑娘。”此举一出,大伙也纷纷掏了钱放在柳子夜⾝边,还有些妇人上前抱了抱柳子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柳子夜为众人的举动红了眼眶,她感谢这些好心的人们,她也不想卖人恶名昭彰的罗家啊!可是从早上跪到下午,唯一来询问的就是这个罗夫人了,难道她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一錠银子!要不要?”罗夫人趾⾼气扬地说。
柳子夜捏紧了自己的手。她不想答应,可是一錠银子可以让娘看大夫,可以埋葬爹,甚至还可以让娘好好地调养⾝子,她能不答应吗?就在柳子夜正打算点头时,一个声音阻止了她。
“慢着!罗夫人不问有没有人加价吗?”一个浑厚而带有命令意味的男音从罗夫人的⾝畔响起。
柳子夜着向来人,一袭手工、⾐料皆属上乘的圆领袍衫表示出这个人⾝分的⾼贵。而这个浓眉明目、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浑⾝散发着一股服饰也无法掩饰的威仪。这人是谁?他会买下她吗?
“韋…韋大人。”气焰⾼张的罗夫人在看清阻撓她的人是谁后,硬生生地呑下了已到嘴边的恶言。
“你非常想买这位小姑娘吗?”韋仞霄挑起了眉,脸上有着明显的不齒,因为罗家对奴婢的忍残是众所皆知的。韋仞霄无法忘记去年冬天他到罗家作客时,竟发现数名十来岁的孩子仅着单薄的⾐物在院中剷雪,凍得子谲都发紫了。他为此在罗冢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并着罗家将这些奴婢转卖给他。但救了一批,罗家可以再买一批,因为律法并无此方面的约制。今⽇又被他看到罗夫人想买奴婢,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她如意。能救一个是一个!
被韋仞霄瞪得有些发⽑的罗夫人,抖着肥硕的⾝躯连声说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韋大人也想买。”
对于韋仞霄,罗夫人仍是有所顾忌。这位年轻的吏部尚书官运正盛,且又娶了地位尊贵的郑仁愈之女郑⽟。虽然罗家的事业不小,可也不敢惹个官啊!放是罗夫人用与她肥胖的⾝子不相称的快捷步伐远离柳子夜,退出人群。这时人群中开始有人喝采,看到罗夫人的气焰被庒制,众人皆大呼痛快。
“小姑娘,这些银两你拿去好好安葬你爹。”韋仞霄递上几錠银子。
“我不能接受。”出乎韋仞霄意外的,柳子夜坚定地推回了银子。从小案亲就教导她无功不受禄,不占他人便宜。她即使再窮,也要窮得有骨气,她不能接受这种餽贈。“我与韋大人素昧平生,我不能拿您的银子,除非拿大人愿意收我为奴婢。”
“这…”韋仞霄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个一⾝孝服,有着瘦削的⾝子与一双明亮眸子的女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的举动?向那双与他相对的眼,除了故作的坚強外,还盛満了令人心疼的哀愁。也难为这孩子了,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之痛,而他若不带她回去,她势必只能流浪,甚且可能会沦落风尘。既然要救人,就救到底吧!
韋仞霄沉昑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吧,你就随我回去吧!”
“谢谢韋大人!谢谢韋大人!”柳子夜在泥土地上用力地磕着头。
“不必如此,快起来。”韋仞霄轻轻扶起柳子夜,对她单薄的⾝子骨感到一阵心疼。他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毕竟他们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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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柳子夜进了韋府,韋仞霄将她给了简管事,并囑咐简管事务必妥善安顿柳子夜后,方才离去。而简管事和他的子在得知柳子夜的⾝世后,两人皆对柳子夜的不幸而教吁不已。简管事的子…简大嬸,端了一碗茶给柳子夜“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柳子夜摇头摇,想到隔壁陈大嬸一再叮咛她的话。陈大嬸说千万别让买她的人知道她还有亲人,因为她有家人对买主来说,就表示必须多救助,养活一个人,多一个⿇烦。所以,柳子夜不敢告诉简大嬸自己还有个臥病的⺟亲。
“没关系。既然都被韋爷买下来了,你就安心地住下来吧。说真的,被韋爷买下是你的福气,韋爷待人最好不过了。”简大嬸驕傲地说。
“韋爷是个官吗?”柳子夜想到罗夫人敬畏地称他为韋大人。
“是啊!韋爷是吏部尚书,为人公正,而且他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了!”简大嬸谈到出⾊的主人,不由得眉飞⾊舞。看来她真是遇到好人了!如果连一个下人都能对主人如此爱戴,那么这个主人必定是对下人十分和善。
柳子夜迟疑地开了口:“那…简大嬸,我可以回家去处理我爹的后事吗?”
“当然可以,韋爷说给你五⽇的时间回家去办妥丧事。”
柳子夜马上红了眼“谢谢。”除了这句话,她也想不出其他的言词来表达自己的感。韋爷是她一辈子的恩人!向简大嬸告辞后,柳子夜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家中。
“娘!”想到往后不能常回家,柳子夜紧紧地抱住了⺟亲。
“子夜…”柳大娘无法开口问女儿是否已被买为奴婢。她还这么小啊!摸着女儿鈿软的发,柳大娘只是猛掉眼泪。
“娘,你别担心,夜儿碰到好心人了。”柳于夜开始敘述自己被韋仞霄买为婢女的经过“娘,韋爷还说每个月会给我一些钱,到时候我就可以把钱拿回来给娘了。”
“老天爷还是照顾我们家的。”柳大娘搂着女儿啜泣道。
就在⺟女二人相拥而泣时,邻居的陈大嬸及她的儿子陈明走了进来。
“子夜,还好吧?”陈大嬸关心地问。
“韋仞霄韋大爷,买下了我。”柳子夜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唉!要不是我们家也没银子,我绝不会让你去卖⾝。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未来的媳妇。”陈大嬸感伤地拉着柳子夜的手。
“子夜。”陈明看着从小一同长大的可人儿,心中充塞着千头万绪。天作弄人!他本保不住柳子夜。
“陈明,我有件事⿇烦你。”柳子夜拉着陈明到一旁。
“子夜,我”陈明鼓起勇气想说出自己暗蔵多年的情愫。
“别说了。”柳子夜摇头摇阻止了陈明“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只是徒增感伤而已。我过去韋家后,我娘就拜托你多照顾了。还有,韋家会按月给我一些工资,能不能⿇烦你每个月到韋家把钱拿给我娘,好吗?”
看着柳子夜那清丽但瘦削的脸,陈明只能点点头“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柳子夜在心中向陈明告别,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着陈明度过这一生的,怎奈上天牵引她的命运至此种地步。以后呢?接她的又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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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柳子夜来到韋家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间,柳子夜有着惊人的改变,她由一个瘦小得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小女孩转变成一个黛眉朱,丰姿脫俗的女子。其实柳子夜原本就长得好,只是以前清苦的生活使得她被迫蒙上了一层灰。而在一向不亏待下人的韋家,柳子夜开始有了正常的饮食,因此在她渐渐丰润起来,脸⾊渐渐好转之后,她的美也就开始绽放了。
在韋冢的这段⽇子中,柳子夜不曾懈怠饼,因为她觉得自己受了韋家太多的恩泽,她无以为报,只能用心努力做事来报答韋家。
半年前一次大伙闲谈歌唱自娛之际,柳子夜清亮的歌喉被简管事听到,便要她加⼊韋家人私的部曲之中,专心地练习舞蹈及演唱。不少女孩羨慕柳子夜的际遇,但柳子夜却抱持着相反的看法。她知道自己的⾝分卑微,所以简管事要她加⼊部曲,她也只好听命。可是她心中却是万般无奈。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但这样的容貌却不会让她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幸福,因为她是奴婢!如果她的模样平凡些,或许可以嫁个长工平凡地过一生,可是她的美丽却注定了她为富人之妾的命运。部曲中的几个姐姐都是这般遭遇,她又如何能逃得过呢?婚姻对⾝为奴婢的她而言,反而是一项磨折啊!
想到这,柳子夜不仅想到这些天来,她为韋老夫人的寿宴所练习的一齣舞剧…踏謠娘。这齣舞剧中女主角的丈夫是个不事生产,嗜好饮酒,常毆打子的男人。她会如同自己所扮演的角⾊一样,有这样的一个丈夫吗?
她知道奴婢是没有权利自己決定终⾝大事的,只是她以前从没想到这方面的事。而这次是她第一次正式演出,部曲中的姐妹已有人断言她在表演过后就会马上被看上,而贖回为妾,因此她才开始胡思想起来。
在⽗亲还未去世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陈明,只是造化弄人,她不幸沦为婢女。每个月陈明来替她将钱给⺟亲时,他那关爱的眼神,她不是不懂,只是裝傻。她不能给陈明任何希望,因为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是最低下的賤民,而陈明即使家境再清寒,仍是良民,而律法规定不同阶级的人是不能成婚的!
难道她真的只能被富人贖回为妾吗?柳子夜难受地想着。她知道不是所有的富人都会如韋仞霄一样地和善,一样地子套众,一样地有颗善良的心。她出神地想着那在救回自己后,她只有在远处见过,对她而言有如神祗一般的韋仞霄。
察觉到自己的胡思想,椰子夜不由得红了脸。她轻轻头摇,不愿再去想远些烦人的事,缓步绕过柳园,转向松园而去。
韋家占地十来畝,房屋是探对称式的设计,以韋仞霄所居住的风清院为中心,顺着风清院左右,建有月波院、清心院、望云院等若⼲楼院,各楼院则以迴廊相连。园林就依着房屋两侧而筑,而每个园林各有其特⾊,因此就以其所栽种的植物种类而命名。
韋家的宅第如此广阔,这与韋家历代经商有成有密切的关系。韋家原本是长安一带出名的商家,到了韋仞霄这一代,却改变了其商人的⾝分。
韋仞霄十分年轻即⾼中科举,并一路⾼升至吏部尚书的职位。后来韋仞霄又娶了地位尊贵的郑家之女…郑⽟为,更提⾼了其社会地位。加上韋仞霄的能力甚为皇上所重视,因此韋家的声望可说是如⽇中天。
柳子夜边想边走到松园的⼊口,步至她一向喜爱的大松树下,伸手拉住了系在树下的鞦韆。漾鞦韆是她来到韋家之后最爱的活动了,只有在站在鞦韆上,向风中的时候,她可以尽情地笑,忘记自己为奴的痛苦。
站上了鞦韆,柳子夜一如往常尽可能地漾到最⾼处,让鞦韆来来回回地在⾼处晃动。今天的她有些心绪不宁,也许是受到部曲中姐妹的影响吧!不少姐妹都对后天的表演寄以重望,希望自己能被富賈⾼官看上,从此踏上另一个全新而富裕的生活,可是她却不同意她们的想法。
她不想被当成豢养品似的被买回去,然后在她年华老去,芳容渐褪之时,孤独地饮泣。沉思之中,柳子夜的手不觉地放松了鞦韆的绳索。等到她发觉⾝子重心不稳而张开眼睛时,她已经从鞦韆中滑开了,且被回漾的力量往前拋擲出去。
“小心!”一个男声伴随着柳子夜惊煌的叫声响起。
柳子夜因惊吓而发冷的⾝子,并未如她预期地狠狠摔到地上,反倒是被搂进一个温暖而厚实的怀裹。
“谢…”柳子夜抬头想向救命恩人道谢,但在看清来人后,语句却梗在喉中。
“你没事吧?”韋仞霄温柔的问。而在望见柳子夜脸孔的剎那,他惊地呆佇在原地。家中怎会有如此韶秀过人,如此飘逸出尘,如此嫣然动人的女子!
察觉到韋仞霄热炽的注视,柳于夜有些手⾜无措。她伸手想推开韋仞霄的拥抱,但韋仞霄却文风不动,因此她只能満脸晕红地被困在他怀中“韋爷,放开我。”
“你知道我是谁?”韋仞霄知道他的举动唐突了佳人,可是这名女子⽔盈的眸,秀的鼻,瑩澈的雪肌,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你呢?你又是谁?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吗?”
他不认得她了!柳子夜有些受到伤害。她怎会奢望他记得自己呢?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我是韋家的下人。韋爷,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韋仞霄十分不愿地松开了手,双眼仍紧盯着她“告诉我你的名字。”
为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失望,柳子夜不愿告之韋仞霄她的名字,她转⾝想飞奔离去。
“别走。”韋仞霄一跨步止住了柳子夜,再度圈她⼊怀。“为什为逃?”
“我是仆、你是主,我们⾝分不同。”柳子夜低着头,不愿看他。
“看着我。”抬起柳子夜的下頷,韋仞霄被她娇美的容颜所撼动,但对柳子夜那悲伤而坚定的眼神,他却感到有些悉。他冲口说道:“我见过你。”
“是吗?在何时,何地?”柳子夜清亮的眸子直盯着韋仞霄。
她和韋仞霄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地一般遥远,而现实早已教会她对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就不要去想,否则只是让自己更添愁滋味。所以,即使他在后天看到表演后,就会知道她的名字,但今天,她不打算告诉他她是谁,就让她保有这几天的神秘吧!毕竟后天韋仞霄就会知道她是个地位低下的奴婢!
“我…”韋仞霄一时间无法回答,但他肯定地告诉柳子夜“我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又如何呢?”柳子夜幽幽地说道,趁着韋仞霄发愣之际,推开了他,快步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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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仞霄坐在书房中,心绪仍沉浸在前天那个女子所带给他的撼动中。多么轻灵的女子啊!看她的模样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应是已有了婚配吧?一般女子大约在十五岁就出嫁了,像她这种清雅如⽩蓮的女子,怎可能尚未许人呢!
忆起那女子闪亮中带有哀愁的眼,韋仞霄确定自己曾看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她是谁呢?她自称是韋家的下人…下人?韋仞霄脑中灵光乍现,她就是几年前卖⾝葬⽗的那个小女孩!
对于终于想起她是谁,韋仞霄有些奋兴,可是随即又皱起了眉。他在做什么?她是谁及是否已成婚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关系的事啊!他已有了室,而他对于娶妾这事向来都抱持着反对的态度,因为这对子也是一种伤害。
“相公,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细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韋仞霄看着自己的…郑⽟,踏着细碎的步伐推门进来。她单薄的⾝子彷若会被风吹倒,合宜文静的举动是一切女德的典范。但成婚以来,韋仞霄总觉得和子间彷彿少了些什么,也许就是那股撼动人心的感觉吧!
“这是人参茶。”郑⽟小心翼翼地将瓷林放置在韋仞霄的桌上。“今天是娘的寿诞,相公为何闷闷不乐?”
“没事的,娘子多疑了。”韋仞霄勉強扯出了一个笑容。他能告诉子自己的心思吗?她已经够忍让了。
郑⽟进门后,虽然因她的家族门第而受娘所重视,可是成婚两年,却始终没有孕怀,这使得娘十分地不⾼兴。后来,娘说好说歹地并加上了眼泪攻势,他又娶了远房表妹…花沁雪回来。
没想到花沁雪的驕踪无礼,反倒更突显了郑⽟的良好教养。因为自花沁雪过门后,郑⽟对她极其容忍照顾,态度真诚得连娘都直夸官门之女果然气度不凡。想到子的善良,韋仞霄真诚地问道:“你的风寒好些了吗?”
“好多了。”郑⽟因丈夫的关心而喜形于⾊,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皱了下眉头“沁雪自从流产后,⾝子骨就大不如前,我想再找大夫来看看。”
提到花沁雪,韋仞霄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许我命中注定没有子嗣吧!”
沁雪去年孕怀还不満五个月,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坚持是有人推她,她才掉下的,可是当时她的⾝边又没有旁人,因此大伙只当沁雪是伤心过度而起幻想罢了。只是自此之后,沁雪就再也没有孕怀。
“都是我的错!若是我能够生育,又或者我能顾好沁雪,相公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郑⽟自责地看着夫婿,浩然泣。
“别说了,能娶如你,我已经很⾼兴了。走吧,娘的寿宴快开始了,我们得先去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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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韋家在商场及官场上的名声响亮,不少人想攀附关系,拜寿的人群将韋府大厅挤得⽔洩不通,各项珍奇賀礼更是堆得半天⾼。
韋仞霄一直忙着和前来视寿的賀客寒暄,本没有空再去想那名注定与自已无缘的女子。直到所有客人都用完了晚膳,准备观看舞剧表演时,韋仞霄才有空口气。
“相公,你跑哪去了?”花沁雪不満地在韋仞雪耳旁抱怨道。
她向来自负美貌,而她也的确十分喜丈夫的英俊伟杰。可是丈夫对待她的态度,就和对待那个貌不惊人的郑⽟一同,甚至还对郑⽟多了一份耐心,这是她一直气不过的。看着长相美的花沁雪,韋仞霄微微地动了下嘴角,﹁我忙着招呼客人。﹂
“你好久没到我那里去了。”花沁雪侧着⾝子黏着韋仞霄。
“沁雪,大庭广众下注意你的礼仪。”韋仞霄挥开了她“娘过来了,去扶娘。”
穿着一⾝红⾊锦⾐,显得富贵气十⾜的韋老夫人,在郑⽟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娘,你累了吧?喝荼。”花沁雪之所以得韋老夫人喜爱,除了她是韋家的远房亲戚外,更因为花沁雪对老夫人说话时,嘴巴总像含了糖藌似的讨人快。而且虽然花沁雪的孩子流掉了,可是曾怀过孕代表她是能生育的,不像郑⽟,一点动静都不曾有过。
“不累?矗锱员摺!表f老夫人技着花沁雪坐了下来。
看若仍站在一旁的郑⽟,韋仞霄伸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边,这个举动让花沁雪气得脸颊通红。
对于儿子的行为,韋老夫人不置一词。她知道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媳妇,所有的妇德都兼备,而且又不像沁雪那样驕纵。可是她太安静,太不会说好听话了,不能陪老人家开解。所幸儿子还算体帖,知道多照顾郑⽟。
“娘,你看…”花沁雪正打算抱怨韋仞霄对自己的冷淡,却被韋老夫人打断了话。
“沁雪,别说了,表演开始了。”
此时,自大厅的门口走人一个⾝穿鲜绿⾊罗衫的女子,扬声唱出五言歌謠『梡沙女』。
南陌舂风早,
东都去⽇斜;
千花开端锦,
香扑美人车。
韋仞霄心不在焉地听着演唱及简管事的介紹。忽然,他的脑中浮出一个想法…韋家的男朴一向是穿着布⾐衫子,而女仆则⾝着小袖⾼长裙。但前天看到的那个女子,虽也是穿着⾼长裙,她的袖子却是宽大的。而现今穿着宽袖⾐衫的女子,通常是部曲中人。那女子可是韋家部曲中的人?韋仞霄心跳稍稍的加快。
简管事用着十分自豪的口吻说道:“各位賓客都知道韋家的部曲向来十分出⾊,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近来十分盛行的『踏謠娘』。”
话音方落,柳子夜以菗遮面,自门口缓缓地走⼊大厅。而当柳子夜放下⾐袖,轻步曼歌时,大厅中发出了不少的惊呼声,包括韋仞霄在內。
“韋家部曲果真名不虛传,这女子之姿⾊实属少见啊!”“去叫管事过来,我要问清楚那女子的名字。”
在众賀客此起彼落的赞叹声中,韋仞霄僵直背、倾⾝向前,无视于子询问的眼光。是她!是那个女子!韋仞霄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大厅中起舞的纤纤⾝影。
柳子夜从一人门就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韋仞霄必定坐在主位之上。她木然地依着平素的练习,把该说的话,该表演的动作呈现出来,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似地在大家面前动作。她是真的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吗?或者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韋仞霄?还是由于韋仞霄两天来未曾找过她,使她有些莫名的怨慰呢?
在掌声中,柳子夜跳完了第一幕。而第二幕扮演她丈夫的男子一出场,即引出了笑声,因为他故作酒醉而跌了一跤。这名男子一走到柳子夜⾝边,即与她开始吵闹,接着做出毆斗之狀。
就在扮演丈夫的男子假意举起拳头,柳子夜也随剧情而缩紧成一团时,韋仞霄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直到郑⽟取走了他手中几碎裂的酒杯,韋仞霄才有些心虛地看了子一眼。
表演完毕,柳子夜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简管事一脸为难地走到韋仞霄⾝旁,开口道:“韋爷,李大爷、崔大爷,还有刘大人他们想…”
“直说无妨。”韋仞霄简单地回答,心绪已随柳子夜的离去而有些渙散。
“他们想帮柳子夜贖⾝。柳子夜就是方才跳『踏謠娘』的那名女子。”
“什么?!”韋仞霄大吼出心中的不悦,没有人能带走她!他才刚知道她的名字柳子夜,他不想放她走!他咬牙切齒地说:“不许!”
“可是,以前的枚蓉、⽩⽟云,都是被贖走的啊!”简管事不明就里的说道。主人对这些部曲中姑娘的来去向来不在乎,怎么今天…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柳子夜不许被任何人贖走!知道吗?”口气強硬地说完后,韋仞霄离席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简管事及若有所思的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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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大厅,韋仞霄找了个部曲中的姑娘,问到了柳子夜的住处。他没有多加考虑,就迳自前往专让部曲的人居住的楼院。轻敲两声,韋仞霄格门走了进去,接他的是満室的愕然。
“韋爷,有事吗?”正和部曲姑娘们聊天的简大嬸有些惶恐地看着一向温和,现下却沉着一张脸的韋仞霄。
韋仞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梭巡着室內,看到了正努力把自己缩在暗角落中的柳子夜。他不顾礼节地走了过去,拉着惊慌失措的柳子夜往外走。
被韋仞霄拉着的柳子夜,出门即想摆脫他的箝制“你放开我。”
韋仞霄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呼叫,反而加快了脚步,技着她穿过园林中的小桥,直到松园才放松了手劲。
“你想做什么?”柳子夜警戒地看着韋仞霄异常铁青的脸孔,她惹他生气了吗?她不过是没告诉他她的名字而已,这应该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怒气吧?而若不是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韋仞霄有任何理由生气。
“刘大人、李爷、崔爷,这些人都想贖你回去。”韋仞霄紧盯着柳子夜的脸。
柳子夜被这个消息震得往后退了两步。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度快。
“⾼兴得说不出话吗?”韋仞霄走近柳子夜,想看清她在影中的脸。
“你要把我…”
“你不想被他们贖回去吗?”
终于,韋仞霄看清柳子夜的小脸上尽是恐惧与惊煌。他心头一紧,发觉自己是多么不可理喻,她可能本就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而他实在是因为着急啊!他不愿在好不容易盼到了她的綜影后,又立止刻失去了她虽然对于不普得到过的东西,他本没有资格说失去。
叹了口气,韋仞霄放轻了声量说道:“告诉我,你想不想被他们贖回去?”
柳子夜一迳地头摇,摇得一头青丝都散到脸上,泪珠也开始在眼眶凝聚。她不要被那些人带走,她不要过那种依恃美⾊而活的⽇子,她想留在韋家。
“为什么不?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韋仞霄伸手为柳子夜拨开脸上的发,动作柔和得让她眼中的泪⽔悄悄滑落。情不自噤地,他捧起了柳子夜的脸,吻去了她的泪珠。
“不可以!”她惊煌地推开了韋仞霄“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我从来不曾把你当成随便的女人。”韋仞霄拉过柳子夜的手“自从前天在这儿看到你后,我就彷若失了魂一般。我想要你。”
轻轻地菗回了自己的手,她神⾊哀绝的望着地“你想要我?那你跟那些想续我回去的人又有什么不同?让我走吧!你已有了两位夫人,还不够吗?”
韋仞霄沉默了一会,目光勾直勾的锁住柳子夜清澈幽澄的眼“她们不是你,不是让我心神牵系的女子。”
柳子夜用力咬着下,对于韋仞霄的告⽩,她承认自己十分的心动,而这种感觉是她未曾从陈明⾝上感受到的。以往陈明也曾望着她的眼、拉着她的手,却不曾让她心如⿇。可是,她又能对韋仞霄抱着何种希望?她连和陈明这个良民成婚都已是不可能,更何況韋仞霄是个员官,且又已有了妾。
“我知道我没资格告诉你这些,可是我不要你被别人带走。”韋仞霄转过⾝去不再看她“你走吧!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如果你不想被那些人贖回去,我不会答应他们的。”
四周顿时陷⼊一片沉寂,过了良久,一双冰冷的手迟疑地握住了韋仞霄“我虽无夫,但君却已有妇。更何況我是賤民,而你是一名⾼⾼在上的员官。我走了,别回头,我们注定是无缘的。”
柳子夜快步向前走去,脚步未曾停缓,怕自己的決心在下一刻就会崩潰。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就假裝一切不普发生过吧!也许这样会少些心痛。
“留下。”韋仞霄自柳子夜的背后拥住了她,紧得彷彿将两人黏含在一起。
柳子夜闭上了眼,要自己千万不可在这时候软化,可是眼泪却不试曝制的滑落。她不想让韋仞霄知道自己又流了泪,可是顫抖的肩头却显示了她正在哭泣的事实。将柳子夜的⾝子板转过来,韋仞霄看到她満脸的泪痕,觉得心头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这种又爱又怜的感受,是他未曾体会过的。
望着韋仞霄那焦急又心疼的慌张表情,柳子夜不由得落下了更多的泪。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求渴的情感,却无法拥有它,拥有这个男人…
自柳子夜的眼中,韋仞霄看到了強烈的哀伤。他再无法克制,埋自吻住了她,用语言之外的方式表达对她的在乎。柳子夜完全沉醉在韋仞霄温柔的拥吻中,不知不觉地,她的双手环上了韋仞霄的颈子,任他狂放的⾆在她的口中恣意地放纵,任那火焰般的热情烧灼她的全⾝。
不捨地放开柳子夜的,韋仞霄双移至她的耳畔,轻轻地吻着她,以平息心中的情。没料到柳子夜却着气,双手轻推开他,带着笑意地说:“好庠!”
“原来你怕庠。”韋仞言伸手轻触她修长滑细的颈间,直到柳子夜笑得⾝子不断顫动。
“你笑起来真美!”盯着柳子夜如花般的笑颜,韋仞霄停下了手,呆望着她。“你应该常笑。”
听到韋仞霄的话,柳子夜却蹙起了眉“生活对我而言,常是悲多于苦的。”想到现在的乐不过是昙花一现,韋仞霄终究不是她的归属,她的眼神马上黯淡下来。
“我们…”韋仞霄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来安抚柳子夜。他喜爱柳子夜,可是他无法拥有她,因为他无法对一向容忍的郑⽟说出自已想娶柳子夜的愿望,那对郑⽟来说也是一种磨折啊!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大夫人是那么体帖善良的子,你怎么能够再娶一个人来伤她呢?”柳子夜将头埋在韋仞霄的怀中,想为自己多留下一些回忆“别再来找我。就当今晚这一切是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