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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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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永洲在下楼梯时,行动电话哗哗响起,他一接听,何咏安的大嗓门就从那一头传来。

  “喂!大少爷,你到底是几天没回公寓了?今天我派妮娜送点东西过去,却从冰箱里提出一大堆过期的食物,屋里也到处都是灰尘,你的那位助手妹妹呢?”

  “她辞职了。”何永洲简单地说。

  “辞职?怎么回事?一定是她受不了你的专横跋扈,对不对?”何咏安调侃地说。

  “谁知道,他们做义工的,爱来就来,爱去就去,有什么稀奇。”他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于是说:“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关机了。”

  何咏安又与他讨论了几项航业海员调查处的部署报告,才放他自由。

  何永洲坐进汽车后,轻叹一口气,其中包含着精神及⾁体上的疲乏。他松开领带,抹抹眉间的纹路,他以前的旺盛精力及雄心壮志都到哪里去了?

  小雁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比意料中的还大,他只要一回到公寓,看到她悉心调理的饭菜、井井有条的摆设,他就觉得烦躁不安、无法呼昅,似乎每个角落都有她伤心委屈的眼泪。

  最后,他逃了出来,住在⽗⺟家、朋友家,在法务部、市‮府政‬、事务所的办公室轮流熬夜,熬出了两个黑眼圈,把一个器宇轩昂的大帅哥,弄成了此刻的樵悴不堪。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几天,他调查了有关小雁的种种,这是他在溪头初见她时就该做的事,但那时也仿佛被蒙了眼,失去了所有的警戒心,达她很明显的隐蔵及欺骗他也欣然接受。

  他真是中了琊了!

  小雁果然是程子风的女儿,在北门帮人称公主,那她如何能保持那么‮纯清‬又无辜的样子?据他的‮报情‬来源,小雁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和程家见不得人的‮博赌‬、贩毒、走私、地下钱庄…等事业都没有关系。

  这能给他一点安慰吗?不!她终究是程家的女儿,迟早会被污染,永远摆脫不了出⾝的控制及影响。

  而他,永远触不到她,只能看着她毁败、腐化、消失,终至形成一抹泡影…

  想到此,他就有一种想带她远离是非的冲动,但,怎么可能呢?他有他的人生,沾到她的,只会成了担不起的丑陋而己。

  车在市区內没无目的的绕着,就像过去几天,他总会绕到小雁家的附近,想着上回分开时,她哭泣的模样,还有被他怒气横扫过的支离破碎。

  就在他往墙上一撞,震下所有的相框之时,他明⽩自己对她动了感情。从大学到哈佛变了不少女朋友的他,从未对任何女人有过痛到心底的感觉,唯独小雁

  但为什么是她?一个小他八岁,又是来自罪恶世界的女孩?

  他将车停在那标有着红门的寓所前面。他不该来的,不该再来…可或许再见一面…他脑中有着无数的争论在进行,再见一面,就当作是最后的结束,讲明了划清界线及⽔无瓜葛。

  然后,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公寓,也可以义无反顾地检举她的⽗亲,甚至一手毁掉供她优握生活的北门帮。

  他静静地坐着,直到一辆宾主轿车驶过他的眼前。

  车停了,小雁走了出来。她今天穿的不是何永洲一向习惯的T恤、牛仔,而是米⾊的名牌套装。她及肩的发整齐地往后梳拢,整个人成许多,更在灵发中增添一种⾼贵的‮媚妩‬。

  车的另一边,下来一个男人,更是西装笔,但长相并非善类。他热心地和小雁谈,一副想接过钥匙的模样。

  何永洲看了,心里极不舒服。他跨出车子,重重地关上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红门前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雁屏。”何永洲第一次喊她的真名。

  她的脸上有着仓皇及惊喜,不知该如何回应。蔡明光则在认出他后,目光透着狠。

  何永洲站定不动,只是直直的盯着她。

  她无措地抓着⽪包,对蔡明光说:“你先走吧!我没事。”

  蔡明光瞪了何永洲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顾地驾车离去。

  “我爸的助手,一向当我的保镖。”她觉得该解释一下。

  何永洲没说什么,只是指着他的车说:“上车吧!’

  雁屏乖乖的听命,连一个疑问都没有。

  车又驶回⻩昏向晚的街道,十字路口接着十字路口,外面人声车嘲阵阵,比起来,里面则静默得恍如沙漠。

  这就是他的小雁,总是无怨的接受生命所给予的,温柔又善良,所以他很难想像,她的接近会包括谋的成分,或会造成任何的伤害。

  但他也警告自己,美巴的花朵通常都是多刺的。

  车继续开着,穿过闹区,爬在山路。山路境蜒,他们仿佛追着夕⽇,直到那一轮红球坠⼊山后,他才停在一个可俯瞰连绵屋宇的崖边。

  山风吹不散暑意,吹不去嘶嘶蝉鸣,也化不开他们之间沉重的纠葛。

  雁屏仍安静着,像一尊拒绝思考的娃娃。,何永洲看着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仿佛是从海洋深处捞出“你曾说过,不该替我工作,却又一⽇一⽇地舍不得离开,为什么?”

  雁屏终于出声了,仿佛守过几百年的沉默,语调生疏而僵硬。“我也不懂,总有一种想走回你⾝边的冲动。我…喜和你在一起,崇拜你,把你当成偶像。真的,我不是有心欺骗,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自己…”他呢哺重复,用有些悲伤的语气说:“你爱上我了。”

  此时此刻,否认似无意义,雁屏眨掉眼中的泪,坦⽩说:“我是爱上你了。”

  她的话恍如利斧,劈开了他,让他突然惊跳起来“天呀!你为什么不是姓俞、姓连或姓宋?甚至

  ‘盛南’、‘顶方’、‘合祥’那些企业家族都好,为什么是程?为什么是北门帮?如果你和程子风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相爱,一同携手走向未来,但为什么你不是!”他的动,令她惊愕;他的表⽩,令她昏眩,她退后两步说:“相爱…你希望我们相爱?”

  “已经相爱了,我的雁儿。”他走向她,眼中有如火的光焰说:“你以为我从溪头陪你回台北,是担心你是离家少女?你以为我把你从PUB带回家,是不忍你步⼊歧途?不!不!若是如此,我一天就可以拉好几个女孩了,可惜我也是现在才明⽩,你对我的意义如此特殊。”

  “你也爱我!”她在一阵冲⼊云霄的狂喜后,又马上坠⼊地狱的痛苦,她哭着说:“对不起,真对不起…”

  “是的,对不起。”他抹去她的泪“我们的爱不受祝福,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甚至得恶言相向…所以,今天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哪里呢?”雁屏又哭了。

  “不去哪里。我仍在台北,你也在台北,但我们从此形同路。”他狠下心又加了一句“永恒的道别。”

  雁屏哭得更厉害了。何⽔洲像受不了似地,猛地抱住她,吻去她的泪,又吻住她的

  如此哀伤、如此甜美,却又没有明天,他们因此吻得更狂更热烈。他紧紧地贴住她,吻她的眼、她的耳,她⽩皙的肩膀,无人触碰过的部…他用望庒住她,不顾她的生涩、不顾她的害怕,似要探碎她所有少女的‮纯清‬。

  雁屏并不害怕,因为在梦中他已经吻过她了,只不过现实中更惊心动魄,她任地触摸,任他动,她承受他所有男的肆意狂野及袭击。

  又对了,⾆卷着…然后,像方才一样,他又突然放开她,双牌火热的的拟视着她,好久,好久。

  她永远记得,那其中包含的望、愤怒、无奈…与強烈的爱恨…

  虽然,他们⾐衫仍完整,但她感觉他们好像做了一次爱,是浪头那‮夜一‬的延伸。她的最初,永远困住他。

  车下了山,又回到市区,回到她的红门寓所。一路上,他们无言,来时的寂静沙漠又荒凉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直到她要下车,他才说:“给你一个警告,我们的反毒工作会牵扯到你⽗亲。”

  “我⽗亲?”她有些转不过来的说:“不会吧!他说他已经不碰那些肮脏事了。”

  你自己去问他吧!”他不想再多说,只是拉着她的手,久久才道:“再见,多保重了!”

  她好怕自己会放声大哭,所以紧咬着,想挣脫他的手掌,却没想到他握得如此用力,她甩了好几次,几乎要伤了彼此的筋骨,才甩掉他的籍制。

  她会哭死的,因为她在同一天得到爱,又失去了爱。

  程子风坐在沙发上,刚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皱眉头,对着女儿的质疑说:“是谁说我和‮品毒‬有关?何永洲那小子吗?”

  雁屏为了掩饰‮肿红‬的脸,难得地施了脂粉,感觉比平⽇老了好几岁。她静静的回答:“爸,不管是谁说的,你有或是没有?”

  “当然没有啦!”程子风一口喝掉茶,正好遮去脸上的表情“我‘北门帮’的名号已改成‘北门堂’,建筑运输业做得超级发达,怎么还会去搞犯法的事?我又不是头亮去撞坏了!”

  雁屏不是会通问的人,自然斗不过⽗亲的口才,讲没几句,她便相信了。程子风等女儿一走,马上回办公室,紧急召集蔡明光来密商。他左右来回了好几趟,蔡明光才概栅来迟,不免失彼臭骂一顿,才透露正事。

  “你说何永洲他们搞的反毒组织,有可能会得到消息吗?”程子风忧心仲仲地说。

  “不可能的,孙师⽗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十分机密,看不出会有问题。”蔡明光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雁屏那儿既然有听到语言,若义⽗认为不妥,我们可以暂缓计划…”

  “不能再缓了,最近生意不好,我选举亟是那笔钱。”程子风说:“而且雁屏那孩子没啥心眼,反毒工作做久了,难免会疑神疑鬼。我不想为一个丫头的话,毁了我半年来的安排及心⾎。”

  “义⽗说的是,我们手下的兄弟也快按捺不住了。”蔡明光说。

  程子风点点头,本想说没事了,却又叫住他:“我还是不太放心。仍是以前那句话,若出事,你顶下罪名,一切与我无关。”

  “是的,义⽗。”蔡明光顺从地说。

  “我就知道你比刘家志那混帐东西还有孝心”程子风亲密地拍拍他的肩说:“我不会亏待你的,等我当上立法委员,你还不是风风光光地回来?而且我这北门帮主的宝座,就非你莫属了。”

  蔡明光笑笑,又谨慎地说:“我还有另一项要求,请义⽗答应。”

  “说!一百项我都会同意。”程子风笑呵呵地说。

  “我想娶雁屏为。”蔡明光说。

  程子风的笑声陵地卡在喉间。吓!这马不知脸长的家伙,竟然想他的掌上明珠?他故意向:“我好像记得你是喜⽟屏的?”

  “⽟屏哪比得上雁屏呢?”蔡明光说。

  程子风自是満心不甘,但此时正是收买人心之际,他也只有假装乐意地说:“算你有眼光!好,如果你肯为我卖命到底,雁屏自然是你的。但若是事情不妥当,你是知道啦!雁屏这个大奖,你也承受不起啦!”

  蔡明光何尝不晓得程子风的心思,程子风一心一意要把雁屏许给像何永洲这种家大业大的臭小子,但他是不会成功的。

  哼!有他在,何永洲那一班人永远没有机会!

  九月份,雁屏没被送到国外念书,反倒仍去大学注册。虽然这如她所愿,但她却有一股休学的望,因为她不再是六月时的她,而且她的世界在经过何永洲之后,又再一次的颠覆。

  诚如何永洲说的,‮府政‬的反毒行动扯到了刻意漂⽩的北门堂。调查局在台南滨海地区查获了近几年来最大的‮洛海‬因走私案,在‮陆大‬方面捉到孙德虎,在‮湾台‬方面则是在逃的蔡明光。

  因为这两个人都与程子风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所以北门堂的总部及各地的分部,都不时受到各种检查及提审。

  尽管程子风表现滑溜,一再撇清关系,但雁得明⽩⽗亲不是无辜的。原来昅毒就是他和孙师⽗合作的事业,而蔡明光若无⽗亲撑,怎敢去背那么大的责任?

  上学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不必上班,但三不五时,她仍会见到坏脾气的⽗亲,他甚至骂她:“你为什么没搞定那个何永洲?你就眼睁睁的看他来对付你老子?”

  如果程⽟屏正好在场,一定会说:“她那半生不的样子,能‘搞定’谁呀?当初就说要我出马,不但是何永洲,说不定所有的反毒‮员官‬都被我制得服服贴贴的了。”

  雁屏好想说,谁教你要自作孽!但她不敢吭声,只有任凭事情恶化。

  “何家也先别得意!他们让我不好过,我也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程子风看着雁屏,冷冷地说。

  雁屏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她知道⽗亲的狠毒,但他应该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找打手去接何家的人吧?

  结果,地误判了形势,也太低估⽗亲的狡诈,他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了一把杀人不见⾎的手段,让事情在一夕之间急转直下。

  雁屏是在接⺟亲‮机飞‬的途中,才惊觉她自己已成为全‮湾台‬的名人。她的⾝世曝光、她的模样曝光,她被绑在十字架上,受着无数恶意公审的目光。

  简秋华在机场买了一份杂志,递给她,忧心地问:“这是什么?”

  封面上大大的黑字写着:‮长市‬反毒爱将何永洲和北门堂公主程雁屏之恋大爆內幕。正‮央中‬还登了一张照片,她和何永洲肩挨着肩,彼此对笑,正穿过马路,下面还标明着时间和⽇期。

  雁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照片是程⽟屏以前拍的,怎么会落到杂志让手上…她觉得好冷好冷,不知⾝在何处,若非简秋华扶着,她真会当场昏倒。

  到了车上,她紧紧闭着双眼,不顾张开去面对可怕的现实。寂静中,只有简秋华翻书页的声音,一面念着。

  “真的吗?何永洲带你加人反毒组织,和北门堂走得很近。你要求分手后,他老羞成怒,故意公报私仇,借口反毒来打击北门堂,也算是为未来选举做预谋的抹黑…”

  雁屏再也听不下去,抢过杂志,一行一行看下去。那是记者对程子风的专访,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里面是,堆胡说人道及夸张之词,但偏偏有那些照片,他们看起来像出双人对,在何永洲的公寓,又是夜晚时分,都⾜以让人想人非非的…

  雁屏看完最后一个字,马上把杂志丢得老远。她对⽗亲的‮人私‬司机大叫:“停车!停车!”

  就在路肩,在通尖锋的⾼速公路旁,她大吐特吐,吐得仿佛有千百辆车从她的⾝上辑过似地呕尽拔肠。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蹲在地上哭起来,汗的发全粘在脸上“为什么?为什么?”

  简秋华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女儿扶回车上,她心痛地喊:“雁屏、雁屏…”

  “不,不是雁屏,是碎掉的娃娃,一个已经碎了的娃娃呀…”她凄厉地说,任泪⽔由嘴角滑过。

  她唯一能思考的是,何永洲会怎么想?这会对他带来什么影响…她突然抓住⺟亲说:“这不是真的!不是!是何永洲主动提分手的,我们都知道这样不对…没有瓜葛,也没有公报私仇!我们现在就去找记者,说明一切,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雁屏,妈出国两个多月,什么都不清楚。”简秋华安抚着她说:“我们先看你爸爸怎么说,好吗?”

  “还问他?他已经毁了我和永洲了!”雁屏动地说:“他本和孙师⽗一起贩毒,蔡明光只是幌子,所以北门堂绝非无辜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简秋华不回答,只是抱着女儿,拍呀哄的。她知道很多事,但会将雁屏卷⼊这场风暴,她事先毫无知悉,所以也很震惊。

  当她们回到家门口,又是更大的惊吓。车子人嘲挤満巷口,雁屏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摄影机和麦克风,她们脚才踏地,一只只手、一双双瞪着奇大的眼便朝她们涌来,所有的声音全汇成恐怖的嘈杂…

  “你和何永洲是怎么认识的?”“这是不是一桩谋?”、“蔡明光是你的另一个爱人吗?”“你是因为他反毒,才找上他吗?”、“你在为程子风脫罪吗?”

  有些问题不忍卒听,简直是人⾝攻击。雁屏本有満腔的话要说,但她明⽩,自己说不到两句,就会被这些记者生呑活剥掉。

  北门堂的保镖及时赶到,像过五关斩六将般诬着

  程子风沉着脸坐在客厅,简秋华一见他就词;

  “你在搞什么鬼?女儿才给你两个月,就出了这种事…”

  雁屏未等⺟亲质问完,就冲向前问:“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话和照片全是骗人的,你晓得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吗?”

  “我当然晓得!这就是我的目的。”程子风冷冷地笑着“没有人可以动到我头上来,所谓逆我者亡,这只不过是给何家一点教训而且。”

  “但为什么要扯上我?我和何永洲本没有恋爱往,更没有分手或报复。你制造这些谣言,也等于害了我,你教我怎么出去见人呢?”雁屏气得人又要昏了。

  “你还敢说?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就失败;还有孙师⽗说的,你二十一岁后我会飞⻩腾达。见鬼哩!他自己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程子风眼露凶光的说:“照片是我唯一可利用,也是你为北门堂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还要你再悲愤诉苦,把何永洲形容成无情无义,没有人格的负心汉!”

  “不!我不要,我不要和你狼狈为好。”雁屏大叫。

  “啪!’地一声,雁屏的左脸颊顿时印上五条手指印,她惊愕极了,⽗亲对别人狠,但从来没碰过她一寒⽑。

  “我是⽩养你了!像供神一样地供着,你姐姐们吃香喝辣的都没有你一半多,你竟敢骂我奷!我程子风生平景很背叛的人,就是亲生女儿也不容她存在!”他愈说愈气,左右开民又往雁屏的头胜⾝上劈过来。

  他毕竟是黑道出⾝的人,而雁屏又纤弱,没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的⾎一直往下流。

  “夭寿呀!你要打死她吗?”简秋华狂喊着护阿女儿“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肠呀!你不是一直悬疼她吗?叫她赛贝、叫她公主,你还真下得了手呀!”

  “为什么下不了手?你以为我真把她当女儿养呀?不!我是把她当小表、当神掉。”程子风狠狠地又加了几句“于你娘的狗庇公主!若你不用我的话去做,你的下场会比一个女还惨!”

  雁屏瞪着地板,还有附着在上面的鲜⾎,一下子什么都变成红的,浓浓可怕的红,像‮杀屠‬死亡的红。她看到她二十一年的生命,在一刹那之间的全部崩溃

  原来,娃娃没有真正的家,她只有一个娃娃屋;假的桌子、椅子、铺,连⽗⺟都是塑胶做的,当有人玩腻时,手一扫,一切都垮,比垃圾还不如。

  但假娃娃不会痛,断了手脚,掉了眼珠,头发被一被拔光,都不会痛,甚至有人在她的心上划一刀,可因为是塑胶的,仍不会痛…

  真的,不会痛,一点都不会痛…

  雁屏有六个晚上没⼊眠了,夜里,她只是坐着,被黑暗呑噬,眼睛变成两个洞,盛着比黑更黑的东西。

  食物呢?她不记得了,她虚空地感觉不到肠胃的存在。哦,对了!有安眠葯,要助她‮觉睡‬的,但没有效果。

  这些天,她没出门、没接电话、没看电视,没读杂志报纸,学校,当然也没去,或许她已被退学,但她不在乎。

  由门口仍然围聚的记者,不停的电话铃声,她知道那件可怕的丑闻还在鼎炉上热闹地沸腾着。

  何永洲会遭到什么处分呢?他会如何恨她呢?

  她隐约感觉到带着佩刀的战士已跨马前她而来,有人在电话中写她、有人在电脑网站诅咒她。媒体的报导里,何永洲是中了美人计的笨蛋,一朝⾝败名裂;而她就是那个琊恶的女人,大毒枭的女儿,心肝奇黑又暗蔵剧毒。

  好个荒唐的丑剧!但其实只有她和何永洲那一份纯纯的爱呵!

  第七个夜,雁屏在屋內⾚着脚走来走去,⽗亲晚餐的时候来了,表情尚愉快,对她如以往,想必是钻查案往他所希望的方向进行。

  她设法痹篇他的触碰,想到何永洲曾经用的老虎及毒蛇的比喻。

  果然,程子风说:“何永洲已辞去所有反毒组织的职位,何咏安也被勒令不能揷手,大家全把注意力放在绯闻上,缉毒的事反而放到一边去,我太⾼兴了!”

  不会痛、不会痛,雁屏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一过‮夜午‬,她又狂了,劝得连简秋华都累坏了。

  钟敲三下,远远地有奇怪的声响传来,似有人在唱歌,好⾼好⾼的音调,仿佛来自教堂,很美,却很悲戚,地停下来,静静聆听。

  忽地,电话铃响,她不愿它驱逐那歌声,一下子便抓起来。

  那头许久才有人问:“是你吗?雁屏?”

  仿佛看到一丝天光,她整个人像活起来似地叫道:“是永洲吗?何大哥,是你吗?”

  他那儿又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发出极庒抑的声音说:“现在叫永洲,或者何大哥,不是很可笑吗?就好像我千方百计的找到你,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样荒谬,不是吗?但我仍忍不住想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很得意?天杀的万民腾呢?”

  “不!不!你应该问我,实情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我⽗亲策划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真的…”她用力抓住电话线,急急的想解释,却更语无伦次。

  “对!你⽗亲策划的!”何永洲只选择他要听的,再用自人的悲愤语气说:“就打从你在溪头误闯我的房间开始,一切都是谋了!然后是目的相遇,假意替我工作,再拍一堆暧昧的照片…你还要否认吗?你本就是程于风的一颗棋子,渗透到反毒组织来陷害我,以掩饰他的罪行。只怪我瞎了眼,纵容了自己的感觉,才会让你彻得逞!’

  “不!永洲,你听我说,没有谋,那些都是意外,我绝对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害你…”她动地说。

  “不要再费神演戏了!不要再想用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打动我,因为我不会再相信了。”他再次打断她的话,极冷硬地说:“我这通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你们不会赢的!即使没有我,程子风仍逃不出恢恢法网,北门帮仍会走向瓦解的命运,你们是注定罪有应得的。”

  “永洲,求求你,听我说,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雁屏哭了出来。

  “给你一次机会?读你再拿刀子捅我吗?”何永洲严厉无情地说:“不!当然不,我早该认清你的本质,老鼠生的孩子就是老鼠,毒蛇养出来的女儿也脫不了蛇的琊恶,你们永远爬在不见天⽇的洞⽳里,用你们的肮脏污秽来腐化整个世界。

  “嘟…”电话倏地中断,处在极大惊骇中的雁屏,看着⺟亲拔下揷头,走过来说:“这种伤人的话,就不要再听了。”

  伤人?是的,他的话已如尖锐的刀片,由她的耳朵进⼊,剖心、割肺、割肠,割得她鲜⾎淋漓了。但,是她活该,准教她要生为程于风的女儿呢?

  雁屏猛地挣脫⺟亲,想接通电话,叫着:“妈,我必须跟他说,一切都是误会,我必须说…”

  “雁屏,说也没用,只会愈描愈黑。”简秋华抱着女儿“事到如今,你就听你⽗亲的话,过一阵子,我们就到‮国美‬去,痹篇这儿的风风雨雨,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我必须告诉他,溪头那‮夜一‬不是谋…”雁屏突然侵住,像想到什么,脸⽩得似鬼,声音也似鬼位“啊!原来我真的不该去溪头的!妈,我没听你的话,在二十一岁之前单独旅行,所以天降灾难,妈,我闯大祸了!”

  “你说什么?”简秋华跟着紧张起来。

  雁屏缓缓的诉说那段溪头之旅,愈到最后愈恐惧。

  简秋华的脸⾊也逐渐发⽩,抓着女儿的手说:“孩子呀!你是遇到仇⼊了,何永洲就是你前世的仇人呀!”

  “仇人?”雁屏两眼空洞地看着⺟亲。

  “这一段我们一直没告诉你,”简秋华皱着眉说:“我们老说不准你远行,是怕及程家,但其实也是为你自己。孙师⽗说,你前世有个仇人,二十一岁前会相遇,他必遭你索债,变成一场躲不过的大劫难。”

  雁屏总算懂了,她神情优格地说:“所以…所以我是永洲的劫,我注定要来害他的?”

  “因为他上辈子害了你。”简秋华回忆着说:“而你和他的率债也怪,因为你太善良,不忍心报仇,所以两岁前多灾多病,一心不愿轮回,也怕轮回之苦,有几次都差点夭折。”

  “那为什么不让我夭折?若我当时死了,就不会有今⽇的痛苦了!”两串泪滑下雁屏的双颊。

  “你还有我的缘,你忘了吗?”简秋华也哭了,

  “从命吧!这痛苦是何永洲该承受的,他碰到你,就往定要受劫难,这是老‮安天‬排的。”

  “不!是我的错,老天曾留一条活路给我,但我不听,是我的错…”雁屏哺哺地说,仿佛跌⼊万丈深渊。

  是的,她的眼前只有黑暗,而且愈来愈黑,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还黑到浑⾝被捆紧、被淹扼,虫蛹似的空间,令她无法呼昅,没有出路,只有等死。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躺在上,感觉不像人,而像一具尸体。原来,在很小很小的婴儿时期,她就明⽩只有死亡才能拯救何永洲。

  现在祸已阁下,要怎么办呢?他不听,不相忆,不谅解,同她是鼠、是蛇;但无论他们曾有的宿怨为何,她总要理清眼前这一切。

  娃娃不会痛、不会痛,就算心被挖掉了,也不会痛啊!

  她轻轻闭上眼,不知是睡,还是昏,但她的魂魄却来到城堡,她和何永洲的梦中城堡,然后是梦的结局…

  何永洲坐在何家最西厢的房间,看着窗外淡淡的山影,这是何永旭的书房,也是这几⽇来,他觉得最能让心情平静的地方。

  “老哥,我占用了。”他说。

  “没问题。”何永旭笑笑说。

  何家向来门风清⽩,初次面对这丑闻,二老都大发雷霆,但他们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理智的听完何永洲的解释。何永洲没有否认被欺骗,然而,对雁屏动了真感情的事,却只字不提。

  那是他心中的痛,一生最大的愚蠢失败!

  他将座椅转个方向,面对墙,那是一幅卷轴国画,大漠上,只有一个穿长袍、佩⽟带的古代书生,细影远眺,荒茫的一道孤烟,隐隐的一轮红⽇,充満着断肠人的悲凉感。

  “…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他念宕画中的诗句,前前批评道:“大哥是自哪里找来的这一幅怪画?”

  但他此刻或许比较适合住在沙漠中,想到那些文字记者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形容词…“政界金童,惨遭桃花劫”、“致命昅引力的另一章”、“反毒爱将及毒枭之女,‮长市‬为媒?”、“政坛明星即将成为政坛‘流星’?…

  总之,在那些“多采多姿”的宣传期,让他成了全‮湾台‬最红的人,也成为各方练的靶子。其实,再千疮百孔,他都能忍受,只不过是愧对了爱他及重用他的长官,尤其是待他如子的‮长市‬,使如此谨慎的反毒工作,也因他而大打了折扣。

  都是雁屏!不愿她闯⼊脑海,她却无所不在。那一晚,也是唯一和她在事发后通电话的一次,她仍想声明自己的无事,她以为他是⽩痴吗?

  哭!总是哭,直到他骂出狠毒的话,她才会心虚,才会知道羞聇…

  她说没有谋,她不知情,但那照片怎么说?那是赖不掉的罪证确凿呀!

  何永洲拍拍脑袋,发誓不再为她伤神,才甩完头,何咏安就不敲门的走进来,而且见地就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上课?”

  “连课堂都有记者,我能去吗?”何永洲耸耸肩说:“我刚刚才向校长辞职,请他们另聘老师,他们还松了一口气。”

  “什么?你连教职都丢了?那你现在不是连一份工作都没有了?”何咏安惊叫着。

  “这叫无事一⾝轻,我没有任何头衔,就不会有人对我产生‮趣兴‬了!”何永洲故作轻松的说。

  “那你就错了!‮湾台‬的媒体对这种豪门情及桃⾊纠纷的故事是爱、不管过多久都会咬着不放,直到榨光你的⾎髓为止。”她坐下来说:“我平说那女孩有问题,你偏不信。你们的相遇也太巧了,明明就像精心策划的,让你一步步落人毁灭的陷阱。”

  “要毁我何永洲,还早得很呢!”他自嘲地说:“其实,我早知道谜底,只是我太喜福尔摩斯的神秘感,才会不想去翻看最后一页而且。”

  “福尔摩斯?你在说什么呀?莫名其妙!”何咏安说。

  正谈着,桌尾的传真机哗哗响起。何咏安走过去取,一看內容,脸⾊整个变得凝重,她说:“永洲,你快来看。”

  第一张是‮长市‬办公室的文笺,只有寥寥几句话:“这是今早收到的限时挂号信,请过目。”

  接着第二张上面有着娟秀工整的字迹…

  ‮长市‬:你好。我叫程雁屏,也就是程子民的第五个女儿,我认为,现在是我站出来说话,也为何永洲还一个公适的时候了。

  我和何永洲相识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当时他并不知道我的‮实真‬⾝分,在我晓得他在推动反毒工作时,便⽑遂自荐,愿意加⼊义工抒列。

  (如果因为我是程子风的女儿就被判定我没有善心,那就太不公平了,我算的很有诚意)

  在我工作一个多月后,他得知我和北门堂的关系,非常气愤,也马上解除我的职务,从此我们就不再见面。至于那些照片,是关心我行踪的四姐拍的,当时我并不知情,事后也没留心,因为不过是两个同事在街上走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的呢?

  很遗憾我⽗亲会拿那些照片来做文章,说些信口雌⻩的话。我在此郑重声明,那些话都是假的,我和何永洲之间没有恋情,更没有分手报复之说,请你和社会大众务必还他一个清⽩。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相信我的话,或接受我的解释,所谓“众口铄金”所谓千夫所指,无病而死”真的很可怕。我想,最彻底的方法就是以死铭志,一个人用生命换来的告⽩,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怀疑了。

  程雁屏绝笔

  “绝笔?她会不会做了傻事?”何永洲惊恐地说,完全丧失了冷静“天呀,她不可以…”

  “搞不好又是另一个诡计。”何咏安比较理智。

  之后,又有第三张传真,潦草的字写着…程雁屏于昨夜呑安眠葯及割腕双合‮杀自‬,现在xx院‮救急‬,有生命危险,各大报纸正在发布新闻中。

  不!不会的!雁屏那么胆小,那么柔弱,怎么会用刀割自己呢?除非…除非她极度伤心、极度绝望,才狠得下心‮杀自‬。一定是他那晚说的话,她一直设法表明,他却拒绝听,还用了侮辱的言词,得她必须用这么烈的手段来洗刷自己的冤屈。

  他想到她那纤细的手腕噴出鲜⾎,那有多痛呀!雁屏,我宁可你拿刀捅我,捅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要你伤自己啊!

  “不!她不能死,不能死!”何永洲吼叫出来,直往楼下冲去“我必须去医院看她,不准她死。”

  “你昏了呀?你现在怎么去?那边一定围了一大堆记考,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何咏安眼看追不到弟弟,忙竭力大吼:“快来人呀!快把永洲抓住,他又要出去闯锅了。”

  司机老王和园丁老播两个男人一拥而上,再加上何咏安和赵管家两个女人前后绊住,才制伏了‮狂疯‬失控的何永洲。

  “怎么回事?”正书画的何舜渊走出来问。

  何咏安快速简短地说明来龙去脉,其间何永洲一直挣扎‮议抗‬着:“让我去!我不要她死!不要她死…

  “没有人要她死,但现在除了医生,没有人救得了她,你去做什么?好不容易程雁屏吐露了真相,替你澄清,你还自己跳进⻩河⽔吗?”何舜渊断然地说:“你给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求求你们,不要阻止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管他什么⻩河长江⽔,我都要跳!”何永洲又用力甩脫。

  “啪!”地一声,何舜渊给了儿子一个耳光,说:“你还在犯糊涂吗?你丢我们何家的胜还丢得不够吗?老王、老潘,把他镇在房內,等他像个人了再放他出来!”

  “何家从没出过这种事,所以一切都很混,碰撞了半天,才把何永洲送回房去。

  雁屏,你多傻多傻呀!何永洲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对了!房里有电话,可以打到医院去问,他要问她,那么痛的两刀,能让他神魂俱裂的事,她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不痛,娃娃是假的,不会痛,真的…

  雁屏又回到那座城堡。奇怪,自从留宿何永洲的公寓那‮夜一‬后,她就不再作这种有绿光的梦,但她很⾼兴又回到梦中,因为现实生活里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呼唤。

  她凭着感觉穿过长廊,轻喊着:“永洲,永洲。”她想再投⼊他的怀抱,在他绵的吻中‮魂销‬,只要一次,一次她就死而无憾了。

  她站在蒙蒙的雾中,她看见何永洲来了,但睑上的表情却如此陌生,像完全不认识她似地。她向前一步,突然,一阵刀光剑影,她‮部腹‬好痛,⾎把城堡都梁红了。不对啊!她割的是双腕,怎么会痛到肚子上呢?

  她微微睁开眼,觉得⾝体在飞,耳旁鸣着救护车的声音,她无力地问:“永洲呢?”

  雾中只传来阵阵的哀嚎“雁屏,你过讨债儿呀!早知如此,你两岁脑震时,我就不救你了…

  之后地陷⼊了完全的黑暗。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来。不!应该还是梦,那是在一片草地上,好绿好绿,她还可以听见大海的嘲汐声。

  有人将她放在一个挖好的长方形洞中,她⾝上没有任何痛楚,反倒有一种解脫后的舒适。有人在哭,类似某种久远的有调,伴着风笛及幽幽的古琴…

  是谁呢?她看到许多黑,黑⾐和黑发。一张胜俯下来,那人有着惊人的美貌,对方问:“你不要什么?”

  “我的歌声。我太悲伤,不要再唱歌了。”

  “你要什么?”对方又问。

  她想到雁子,轻轻说:“大雁。它们会传信,可以将讯息传得很远很远,比生命还远,比死亡还远。”

  她的⾝体积起来,也如大雁般飞翔,飞过⾼山大海,穿过云端,仍继续向上飞。

  她是不是死了?当然罗!死了才能无限制地飞呀!只是好奇怪,她并没有摸到翅膀。

  包远处,由宇宙的最深层传来一段极美的歌声,似曾相识,痛至灵魂的。

  生命如何?生命如河…

  未曾开始,也未曾结束

  时空皆有其去处

  终会再相

  作由梦中的生命苏醒

  又回到生命的梦中

  苞我来,思想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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