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大哥总怕她闷出病来,所以只要怕在家里,总不时強要地出门走走。
虽已不是三月三⽇天气新,但⽔边依然多俪人。夏荷正绽,每一处荷池莲芳首站満了痴花人。
六月二十四⽇为莲花诞辰,又称“莲诞。”凡花开必有赏花人:凡节⽇必有凑兴人。夏⽇清赏活动,莫以此为甚。昼舫云集,舟荷塘。才子仕女齐聚之处,少不得贝凝嫣也被领出家门前来。
唐风开放,大户人家的千金集结诗坊、品化坊聚会是常见的事。但贝凝嫣生內向,自幼便不适应外头的玩乐之事。要不是傅大哥喜热闹,老是举家出门行野宴,不让任何人有借口闪避,贝凝嫣宁愿留在家里绣花。
临安南郊近“祥云寺”虚有一池檀満荷的美景。傅岩逍捐了好大一笔银子给刺史大人在池塘上搭了一座红⾊拱桥,让两边的往来大大方便。但对傅岩逍来说,他只是觉得多了一处美景与花相辉映,更加舒心神怡。
家丁寻了一处浓树荫的草地上大张的油纸与布垫,在小几上摆了冰镇梅汤与梅子酒,以及几样点心,一伙人便各自奕棋,行酒令起来了。
无疑的,有傅山石逍的地方总是目光的焦点。
他本⾝的传奇,加上刺史大人公子的俊美无双,⾝边的夫人、妾室、红粉知己美丽炫目不说,连家丁、丫环也清秀可喜。远远看去便像幅昼。有几户人家已有蠢蠢动的迹象,再不久就会⽇二连串的“幸会”、“打搅”了。在临安讨生活,若能搭上有权的刺史大人以及有势的傅山石逍,横圭在大街上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封崖,你不可以再抓任何“朋友”回家养,不可以把妍儿带到泥巴里打滚,不可以把我家的笨小子带去爬树或涸⽔,不可以…”
“拢舂,别代了,你就跟去吧。”傅岩逍叹笑道。由斗草的游戏中抬头。要对三个加起来才十二岁的娃儿三令五申,还不如紧看着,否则依封崖好动又好奇得无可救葯的子来说,即使他允诺了种种大人说的“不可以”最后仍是相同的结果…结的同相是仍后最,”以可不“的说人大种种了诺允他使即,说来子的葯救可无“那刘若谦也来了吗?”
“当然,我们的曲段儿唱得不会比那边少。”
佛寺內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迹,有着贝凝嫣想要的清静。让丫环在竹园外候着,她踏步而⼊。
修竹与奇石妆点出佛寺內竹园的特⾊。由于“竹醉⽇”已过,现下忙着荷花盛事,哪管五月十三的竹口才过了多久。
不自噤来到几株⻩竹旁。众绿丛中几抹⻩,在每年约五月十二⽇栽下,如今算来也有七株。八岁那年“他”与⽗⺟打姑苏来过节,自端午到重九,每年都带来一株竹苗,得意的告诉她竹子可不全是绿的哟…
素手抚向如今已茁壮的竹⾝,不知道这样的磨折曾往哪一⽇终止。再多的热闹与喧哗,也补⾜不了另一种渴盼。为什么只有地无法勇敢的由过往里走出来?
织由残酷的夫家逃出生天,在公正的刺史大人判允了“义绝”律法后正式与丈夫休离,宁愿为伎也不愿守贞或自绝,她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已为世人的标准吃尽了生为女人的苦楚,如今我改名易姓,只为自己而活。”她说。
封梅殊逃离家乡为了亡姐所托,一切只为了给封崖正常乎安的人生。
“我要每晚安心的睡去,每朝乎安的醒来。一辈子逃亡好过眼睁睁看封崖被教成冷⾎绝情的创子手。”她说。
暗岩逍穿过丝路,抵达⾼昌、于阗一带时,正好救下了因偷窃葯材而被动用私刑准备废去一眼一手一⾜的仇岩…一个怀有満⾝神力与武功的老实人。世人欺他、侮他也惧他,而他善良的天致使他的人生处在克制中,纵使被人所残害也要制止自己去伤人。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坏事是偷取葯材救治抚养他的恩人。因有错,所以任由村人废他手⾜。傅岩逍只来得及救下他手⾜完好,却无法还他一只眼,以及已亡故的亲人。
包别说傅岩逍本⾝了;他⾝上也发生了⽗⺟早亡,迫使他早年寄人篱下,后来浪迹天涯的事迹。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住。每次傅岩逍远行回来,⾝边都会带了一些人、一些故事,并且帮助那些人乐观的步向将来的每一⽇。
相较之下,自己是幸运的。但她走不出来。她没有乐观的本。临安的一景一处若不是爹娘牵她走过的⾜迹,便是“他”领她踏遍的土地。
就像现下封崖带着妍儿四处打滚一般,叠合于十多年前那个十岁小男孩的行为…如果可以不想,她会快乐的。但如果她不想,生命便只有⿇木。
“昅呀:这不是表妹吗?何故伤怀呀?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哦。那傅岩逍好狠的心呀。”宁静的竹园內有了第二道人影,由油滑的声音宣告此人的到来。
贝凝嫣菗气,怎么也没料到今天会与此人碰面。这林宝山是她生乎最害怕的人之一。明明傅大哥已保证这人从此不会再回临安城一步的呀!两年前一件失手杀人的案子,官府判他充军三年,然后傅大哥打算让他再也不敢踏⼊临安城。傅大哥从来不说他做不到的事的…
但为什么林宝山会在这里?
她的震惊畏惧神⾊取悦了来人。
林宝山是她的表哥,三年前若不是傅岩逍适时的出现,她绝对逃不过此人的爪。即使逃过了,也逃不了另一方人马的胁迫。
她太大意了,竟然落单在旷无人迹的竹林內,任何一个登徒子若存心轻薄,她简直求救无门。
“当了傅岩逍几年子,仍然美得像一朵花。可惜少了男人的疼爱,再美丽的花也会枯掉吧?我瞧着那小子的薄弱相,一次应付三个女人是辛苦了些,想必表妹是被冷落了,才会一个人在这边叹息吧?”林宝山愈走愈近,将她至一处奇石林立的死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官府判我流放三年,我便回不来了吗?傅岩逍以为他能整死我?我呸!不搞得他五马分尸,我林宝山誓不为人!”两年来流放的结果,使得原本文弱的公子哥儿反而练就了一⾝蛮力,満⾝的草莽贼寇气息。油腻的发、脏活的⾝影,不难想像他现下东躲西蔵的境况。
贝凝嫣着急的左右看着,绝望的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而极目望去,不见半点人烟…
“你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偷抢拐骗,甚至还乞讨!我告诉自己,如果回到临安,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女人搞赏自己这两年来的苦难!还有谁比临安第一美人更适合呢?想想看,你这裱子差一点是我的子了!想逃…”他伸手搂住她手臂,在她蛟⽩的⾐袖上印下一个油污的印子。
“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叫呀!不会有人来的。你丈夫正与他的新宠腻在一起,谁在乎你这个失宠的女人被剥光⾐服与野男人在竹林內快活呢?呵呵…!”随着笑声起,林宝山毫不留情的一把扯下她⾐袖,露出了一整条凝脂⽩⽟般无瑕的⽟臂。
“啊!放开我!”被惊吓得几乎昏厥,贝凝嫣双手槌打着林宝山,不想让他碰到自己任何一寸肌着。
在他伸出爪子撕开她⾐襟时,她用力咬住他的狼爪,便听到杀猪似的怒号。她被推撞到石子上。
林宝山吃痛,菗回了手,反手一扬便要往她美丽的面孔甩去一掌,但手掌尚未崔上面容,便教一片竹叶穿透掌心,并随着竹叶的力道盯人一株竹⾝。惨叫声绵长不绝,还来不及看清是何人出手,另一记冷狠的掌力由后背欺来,教林宝山陷⼊剧疼的昏之中。
一件外袍轻轻盖上她⾝子,遮住了她裸露的手臂。她缓缓由晕眩中回神,见到眼前是个蒙面男子,惊呼一声,忙要往后退去,忘了⾝后是大石块。
蒙面男子条地伸手护佐她后脑,没让她撞上石子。一双幽暗的眼深沉的审视贝凝嫣心口猛地一撞:为这陌生人的眼光感到心悸,理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但意识到这是不台宜的举措,站直⾝想要与他拉开距离,才发现他一只手还扶在她侧。她害怕的低语:“感谢壮士搭救,可否…放开手?奴家得走了…”
放在测的那只手迅速的收回。蒙面男子退了一大步,不知为何动怒,居然伸手槌向⾝畔的一株⻩竹,带出一记剥裂声。
“不!别伤害我的竹!”她惊呼,一双小手不自量力的打向他贴在⻩竹上的她的心疼慌今蒙面男子征愕,没让她扳开手,反而抓住她小手,一同贴在⻩竹上,紧紧的,像在烙记些什么一般。
“因为过得不好,所以缅怀过往吗?”沙哑的男声有刻意的低沉。
她忙要挣脫自己的手,着急道:“放开我呀!我要叫人了!”他的手没弄疼她,却也牢得不容许她挣脫。它的手心好烫,烫得几乎煮了她,甚至烫到了心坎深处…
他置若罔闻,仍按着道:“如果你过得好,想必早忘了其他不相⼲的事了吧?你会忘了一切…”
他在说什么?她仍用力要菗出手,不解的边看着他。这人在说些什么呢?
它的不解很快转成惊骇!
那男子不知为何生了怒,竟以手掌一一劈断五、六株⻩竹,她与未婚夫共同种下的⻩竹“不!住手!住手,别碰我的竹!不要哇…!”
一瞬间,七株⻩竹已有六株折,连最后一株刻有名字的⻩竹也不放过,但贝凝嫣死命护佐仅剩的竹,涕泪错的脸上有着怒气与惊骇。七零八落的竹子散落在地上,像是已然灰飞湮灭的过往一般,也将残逝…
“不许你动我的竹!”她哭喊。不明⽩这人为何要伤害她。救了她的人却要伤害她的竹,为什么?
蒙面男子伸出手,不知是要拭她的泪或是砍断她⾝后的⻩竹。不!她不允许他再动她的竹!抓住他手,用力一咬他手掌震动了下,但没菗回手,也没以另一手打开她,只是就这么站着任她咬,彷佛她咬的不是他的⾎⾁一般。直到⾎的腥味流⼊口中,她才惊骇万分的收口,瞪大眼看着他右手掌拇指下方不断流出⾎…
“夫人?夫人?您在哪儿?”竹园⼊口的丫环久候不到女主人,此刻已进来寻人了。
贝凝嫣无法开口回应,只能呆呆靠着⻩竹,如临大敌的瞪视蒙面男子。
男子似是发出一声叹息,与她相对了半晌,在佣人寻来之前,飞⾝一纵,消失在茂密的竹林深处。
“那⽇,是在下唐突了,趁着今⽇,刘某特地前来告罪,还请织姑娘海涵。”刘若谦双手长揖,硬着头⽪送上门任人槽踢了。
在织那边栽了跟头,是始料未及。他原以为那一点香够用了。不过实在说,使用香仍是江湖上不⼊流的把戏,破人抓个正着,又有证物在手,无论如何也得赔个不是。
虽然佳人沦落风尘,可不代表他可以一上门就要求看人家的部。这种难以启口的事本是千难万难的行不得。唯一之计只有让一方暂时昏,而他迅速察看一下门人即可。哪知葯量太轻,反教佯装昏的受害者抓到了把柄,以他的⾝手而言,不该没有察觉的:但刘若谦一辈子没当过登徒子,又看到了蝶形胎记,心慌意、百味杂陈之下,哪还会注意到自己⾝上的物品有无增减?
结果…就…唉…
织微拧着眉,不言不语。
暗岩逍以不是滋味的表情代为开口道:“别这么说。也许你是有此资格的,不是吗?”
“什么意思呢?”刘若谦小心翼翼地问。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刘公子既然已经证实了心中所猜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这小子到底知道多少他的事?刘若谦谨慎的不开口。甫与传岩逍锋,便莫名的落居于下风,不仅向来冷淡的逐被挑起绝大的火气,连他似乎也踏⼊了某个陷阱中而难以脫⾝。傅岩逍心中在计量些什么?
赵思尧好奇的介⼊对峙中:“你们在谈论什么呢?刘兄有什么地方冒犯到织吗?”
“不,他只不过遗落了把扇子在我那儿罢了,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们这种⾝分,岂担得起刘官人“冒犯”两字。”织字语如冰珠,冻得酷暑悄悄生凉。
暗岩逍丢给她一记眼⾊,要她克制一下利嘴,才对刘若谦笑道:“刘公子,在下也无意为难你。无论织是你的什么人,也都是前尘旧事了。如今她曾嫁过人,并且成了在下的红粉知己,无论怎么说,再也与刘表无所⼲碍了不是?除非你可以不在乎世俗眼光而娶她为,否则一切就这么算了也好。到底,织钝现下是我的人。刘兄已尽了寻亲之责,也算是天下女子之福,否则依阁下的寻亲法,不知还要槽塌多少女子清誉哩。呃,在下失言了。”连忙拱手以对刘若谦霎时沉下的黑脸。惶恐的面孔下蔵着笑而不敢笑的心意。
这辈子第一次被奚落得这般哑口无言的刘若谦毕竟有好风度,没有立即跳起⾝一掌劈了嘲笑他丝毫不遗余力的傅岩逍。招招命中靶心的嘲弄简直让他的自尊心千疮百孔了起来?咸煲”フ庖幌蚴撬墓ぷ魉≡趺辞嵋妆蝗〈斯ィ?br>
好一个傅岩逍,成功惹出他的火气了。
“无论怎么说,属于刘宋的人,我一定会寻回。我们刘宋对她有责任,傅公子想必不乐见刘某做一个背信忘义的人吧?只不过傅公子可能会少一名红粉知己了。”忍住气,刘若谦微笑的折下战书。
他决定了!不与此人卯上誓不为人。
他的语气今所有人静了好半晌。刘若谦正期待再与传岩逍⾆战三百回合,并已储⾜了战力以待。不料,傅岩逍只打了个呵欠,招来了静候一边的仇岩,要他贡献出宽背让他靠着,并顺手推了推织钝:“去,唱一首曲子来听听。”
织钝噗呼一笑。不知为了什么。与传岩逍换了个眼⾊,便盈盈起⾝,唱了曲“望江南”:“莫攀我,攀我太心偏。
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这一首女婉拒青楼恩客对她放下感情的曲子。点明了自己沦落风尘的遭遇,不让恩客因一时的醉而替她赎⾝,然后待深思转薄后又惹来一串心伤。
刘若谦脸⾊乍红乍⽩,真的是…生气了!
一管沾着特殊颜料的⽑笔,以精致的画工在一抹雪⽩的口绘出翩然的蝴蝶。朱红的颜⾊很快的渗过肌肤表层,晕染成像是夭生的胎记。
“好了。”傅岩逍收笔,退出帐外,将手中的笔与颜料、碟给静候在一边的仇岩,一边的封梅殊早迫不及待的窜⼊帐內看成果了。
手工胎记咄!多么稀奇呀。
“别碰,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行。”帐內传出织的阻却声。
“知道了,只看不碰行了吧?”封梅殊朝外边叫着:“哪天我也来昼个图可好?”
“有何不可?就昼在你鼻头上。我明仇岩调那种三个月褪不去的葯汁,包你好看得不得了。”随口应着,傅岩逍在封梅殊的娇嗄声中含笑退出佳人闺房。
两人闲晃过回廊,月⾊尚可,立在一盏灯笼下,随意的靠坐在栏杆上,面对着静论的庭园。
“照你看,比起那人飞叶可伤人的功力,较量起来,你的胜算如何?”傅岩逍好奇地问。
“我会赢。”仇岩一真的思考良久才迟缓回应。
“去!我又不是要你拼命。”他伸手拍了下仇岩的肩头,横了一眼道:“虽然我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都是⾼手。霍逐与刘若谦在甫相见之初,看的不是我而是你,想也知道他们有练武者谨慎的天,只有⾼手才会机敏对⾜以威胁他们的对手,至于半调子将一辈子人生都花在不可一世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双手背于⾝后,不自觉的来回艘步。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
“也真有趣。听说刘若谦在江湖上以玩世不恭闻名,他的朋友没有不被他设计过的,可见是事不关己,关己则哪。还有那霍逐,据闻他在北方,尤其是太原一带,只消动动手指便可教地牛翻⾝、人心翻涌不已了。可惜虎落平,龙困浅滩,也得教我这尾地头蛇庒制了。提醒我⽇后若存心与人为敌,千万则在别人的地盘上决战。”
正好踞步到仇岩面前,他抬头问:“我会不会太自找⿇烦了?居然跟刘若谦对上,原本想与他合作的。”
“你都是对的。”不善表达情感的异眼永远忠心而坚持的跟着它的⾝形而动。
暗岩逍歪着头打量他好一会,嗤笑道:“要我真是作奷犯科的大恶人,你就万劫不复了。”
仇岩不习惯被久视。微微偏开左脸,不让自己残缺的面孔吓人。但很快的,他的脸被一双坚定的手捧正,与下方的人面对。
“行得正,坐得当,每个人都有资格活得顶天立地。不许自卑。”
面⽪严重的泛出烫人的热意,今傅岩逍讶然的挑⾼了眉。一双手不客气的在仇岩脸上摸摸弄弄。直到仇岩猛然退开一步,让他双手落了空。傅岩逍没开口,不解的盯着他好半晌。但他已把脸蔵人黑暗中,让善于观人的傅岩逍也没辙。
丑颜,是仇岩自幼被叫到大的字眼,也几乎是它的名字了。后来傅岩逍才给他取了个像样的名字。⾝世飘零又来自贫苦环境,总今仇岩曾习惯的隐⾝于黑暗之中,不愿为人所注目。不管这三年多来傅岩逍耳提面命多少次,仇岩仍是故我的与众人隔出一段距离。因为忠心于傅岩逍,所以也守护着傅岩逍纳⼊守护范围的任何一个人。
然后,也养成了傅岩逍习惯在仇岩面前自言自语的行为。反正有仇岩在,它的喃喃自语不会给第三人偷听去。
“算了。”不再对仇岩的举止做任何评判,傅岩逍转⾝住子的宅院走去,接续着原先的话题道:“我已成功的让霍逐知道我这个为人夫的风流且用情不专。接下来是要做得更过分,还是让林、贝两家的人来助我一臂之力呢?其实我觉得天下间再没有比自由更可贵的事了。⾝无牵绊:全无窒碍,天下之大何处行不得也?但不得不说这种⽇子也得挑人过的。当然我是可以打一开始就成全他们,但凝嫣这些年吃的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仇岩,我是不是很奷诈?”
“不。”
“我当然是。”踏⼊月⾊里,傅岩逍笑着承认。“我厌烦透了有些男人的自以为是,然后強要女人附和着他们的决定过⽇子,并且相信那对她们最好;可是相同的,我也很自以为是,总以为最适合我的生活,也对她们都好,其实并不。但至少我懂得改变,三年来没让凝嫣真正快乐起来,证明我为她营造的⽇子不适台她。那就…让她一辈子因爱情而牵牵念念吧。至少她可以快乐一些。说到这个,她那几株⻩竹还有救吗?”
“可以的。”下午仇岩已去整理过。
“唉…”傅山石逍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女人像花。舂⽇的花渴⽔、渴光、渴温暖,不小心守护可保不了其娇弱的⾝子,凝嫣就是。梅殊是夏⽇的花,织是冬⽇的花。男人像什么呢?绿叶?⽇光?⽔?或是沙尘?不意让风拂过蕊瓣,使其蒙尘,出甘露之源,又云淡风轻而去?”
“你像风。”仇岩突然道。
“我?”他一愣,浅笑了出来,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风的影。”
暗岩逍叹道:“如果你这辈子没娶,看来咱们是要一块终老了。我喜热闹,但曲终总要人散。即使不断的悲离合,我还是不后悔一次又一次的来过。反正,我都是最先走开的那一个。⾝边能有一个人,总是不错的。”每一个矢志追随的人,终曾往自己命定的地点落脚,不由自主的离去。活了二十四年,他已经历了太多次。眼前这个人,又能坚持多久呢?
看不开的,反倒是他们了。
暗岩逍向来只感动于当下的真诚,却不寄望明⽇以后在种种不可测的变数下,还能有贯彻如一的坚持。
只能庆幸一路走来,都遇到各⾊精采的人物,丰富了他子然的生命。好上好⽔,名人夫事,编织出绵绣年华,妆点着精采的青舂。
又岂能说是虚度?
正跨进贝凝妈的院落,仇岩在他背后轻语:“你是我的一切。”
暗岩逍没有回头,撇勾起⾊,望向灯火灿亮的前方停顿了下,然后再大步走去。趋光而行,月⽩丝绸在晚风下飘然,总教明亮的光源处所包覆,留他于暗沉的院落出处守候。
“而我…是你⾜下的泥屑。”自嘲的于阗语,暗自低迥成叹息。
黑夜尽责的盖去他脸上的所有表情。贝凝嫣坞住樱,不置信的看着傅岩逍。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呀?那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咱们的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我查了数⽇,才发现原来那是针对我而来。现下不仅“华陀堂”拒绝买下我由川境带回来的葯材,连染坊、布坊那边也开始騒动。看来咱们今年不好过了。全是因为背后那只黑手…霍逐的关系。他来向我报夺之仇了。”
“可…可是…他怎么会与我舅舅他们合作来对付你呢?他…真的是他吗?我不相信,如果他没死,为何不曾来找过我?我不相信!”眼泪垂落而下,纷的心怎么也乎静不下。抓住暗岩逍的双手,想要寻求再一次证明,又似想要更多的安慰…
霍逐没有死,为什么却从不曾来临安找她?现下更甚至是与当初加害她的人联手来对付她?地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曾经有机会逃开一切的,只要逃出临安,她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但心底深处,却害怕倘若他有一⽇寻回来,却找不到她,那可怎么办才好?她从不肯相信他真的死在狼噬之下。她相信他会回来的。
现下,他回来了。却不是为她!
这叫她情何以堪啊!他竟回来对付她…
“他爱你。你得相信这一点。”傅山石逍搂她⼊怀,温柔的安抚她。
“我不懂。”盈泪的大眼对上他。她知道傅岩道是她生乎见过最料事如神的人,但对于这种事,他怎能说得如此笃定?是安慰她的吧?还是他真有据那么想?噢!她多希望他有!
“首先,你得⾼兴他真的还活着。二年前我便探听到北方“驿帮”有一名代主名叫霍逐。武功⾼強,智勇双全,冷漠如冰,这些传言与你形容过的男人事实上是不符合的,不是吗?”
贝凝嫣点头。
“我与逐一同长大,他温柔善良,也很聪明,而且讨厌动刀动以力服人。他认为做人应当以德服人。”
“一个由死里逃生的人,总会变的。那时我不确定那人是不是你的未婚夫,只能不断的观察。然后我终于查到他五年前被刘若谦所教时,全⾝是狼爪痕迹,更有几处致命的刀伤。这便符合了。最后,我发现华陀堂之所以开始与我们做生意,全是霍逐授意之后,一切都真切了起来。凝嫣,那人真的是你⽇思夜念的人不会有错了。”
“它是怎么看我的呢?一个改嫁的失节女子?”她轻颤地自语,在逐渐接受了事实后,立即想到霍逐可能会有的想法,他不来找她的症结点。
“他在…报复我吗?先与我们好,然后再出生意上掣肘我们?是这样吗?”
暗岩逍拿来巾帕为她拭泪,头摇道:“他只是在报复我,而不是你。五年的时间早已过了一轮沧海桑田的转换,半点不由人。当年他无法前来娶你,又哪怪得你另嫁?”
“可是你说他与舅舅他们接洽了呀!他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地台下硬咽,却止不住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暗岩逍看着自己透了的外袍,庆幸料子够厚,否则一⾝泪⽔还真是不舒服得紧。
“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我的人,都是贝、林两家巴结靠拢的对象。他们会去找霍逐可是一点也不奇怪,而霍逐会不会与他们联手还不一定。如果霍逐是那。”种不分是非的人,我断然是不会把你给他的。”
贝凝嫣楞住,忘了満心的酸楚,抓紧他双手,呐呐不能成言道:“…给…他?”
暗岩逍捧起她脸,正⾊道:“这种⽇子过下去,你不会快乐的。凝嫣,你给了我一个大恩,我便决定以最好的方式回报你。如果你要霍逐,那我就把他放在盘子上,呈贡在你面前。”
“不!是你给我大恩!当年若不是你们出现,我与研儿怕是活不到今天了,更别说还有这种昌盛的荣景可过。你把买家经营出这种局面可是我爹他们生前想都不敢想的。岩逍,你别弄错了!”
“弄错?你以为有几个人会善心大发到对破庙內痞得奄奄一息的一批流民施援手的?那时城郊那些愚民还当我们是⿇疯乞丐,还打算放火烧死我们哩。凝嫣,好人必要有好报的,否则世上便没有天理了不是?”
被他不正经的结语逗笑,她头摇。
“你想充当“天理”吗?比起你为我们⺟女做的,我当年给你们迭葯送吃食又算得上什么呢?真要有,你也报恩得太超过了。当年他没能如期来娶我,也许就是老天注定了我们无缘吧。他还活着,我恨⾼兴,但…我想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什么了。”心思复又低宕⼊⾕。若是有缘,就不会走到今⽇这般光景了。
暗岩逍不让她退开,紧盯着她失落的丽颜,回复正⾊的说着:“我不认为。若是他死了,或一辈子都不再踏⼊临安,我们还可以说是无缘。但他没死,人也来了。与其镇⽇哀悼,还不如为未来而努力。”
“不,我与他,已经错过了。他人来了临安,却没来找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切都结束了。我不要痴心妄想自取其辱。”她躲开他双手,依靠在窗台上失神低语,终至无声。
她是个千金闺秀,一出生就被教养着严苛的妇德之学,让她可人解意、温婉娇柔;让她被动含蓄、静待缘分,却也扼杀了它的主动积极。良人不来,芳心不开,⾜下不迈。
暗岩逍打消了与她开诚市公的念头。对于这种规矩的千金,只能隐瞒一些事,再生一些事了。
打定了主意,他眼眸一转,再将她拉回坐在榻上,以忧虑的声音道:“好吧,如果你不打算与他成为夫,但青梅竹马的情谊总不希望从此成为陌路吧?何况…你们还一同有个孩子。没错吧?”
没有作声,但快燃烧出烈焰的面庞已回答了他的猜测。傅妍儿果真是霍逐的女儿。大伙早心底有数,但因贝凝嫣这几年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也就没人对她问起,怕惹她伤心。
“霍逐在北方很有势力,若他存心与我们杠上,咱们必定会元气大伤。怕的是旁人趁机坐收渔利。为了维持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安稳地位,容不得他们三方合作起来。我说过,霍逐恨我。我要了你,却用情不专,女人不断。他不会放过我的。凝嫣,我需要你帮忙。”
视上贝凝嫣不解又同意帮忙的善良面孔,傅岩逍不让良心出头,坚决且強势的开始进行煽动,务必让贝凝嫣上门找霍逐,他们必须“见面。”
只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然后,重逢的戏段子将由此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