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派对过后的隔天早上,关擎天曾在她入睡时回来过,然后又在她醒来之前,带走了相机和随⾝行李。
至于他的去向,完全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看着客厅里那个満是新菸蒂的菸灰缸,她的心里异常酸楚。
过了两天,何奇纬才跑来告诉她,关擎天因为接了一个案子,飞到澳洲去工作了。
她当时觉得很难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必擎天可以和朋友在打完架的隔天握手言和,对她却依然维持著不理不睬、冷漠以待的态度。
这表示,她之前真的都是一厢情愿,以为他真的将她放入了他的心底,一心沈浸在自己创造出来的假象里,欺骗自己。
到头来,原来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叶瓷心像缕游魂似的,每天在房里晃呀晃,手指摸遍属于他的每一样东西。
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
在这之前,她想要将与他相处的记忆,仔仔细细地重温几遍。
她怀著朝圣的心情踏入暗房里,打开灯后,她的双眼扫过每一件东西,包括墙上所悬挂的底片,还有钉得密密⿇⿇的相片。
她发现在墙角里,堆著一叠散乱的相纸,看起来像是被关擎天随意丢弃的。
好奇地走近,蹲下来一看,眼中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地上満満的,全是她的照片。
她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拾,泪水也一滴一滴地落下。
相片中的人物,全部都是她。
她的神情、她的眼眸,全都充満了连她自己也无法否认的痴痴情意。
然而,她所有的痴心,却被他遗弃了一地…
捧著満手的相片,她将头埋进膝盖里,呜咽地哭了起来。
必擎天坐在铁栏杆上,一面菗菸,一面视而不见地瞪著眼前的海岸美景。
以往的他,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都会抓著相机,随时捕捉美丽的镜头。
可是这一次,他心灰意懒的,提不起什么劲儿。
就连为模特儿拍照时,他都嫌人家的表情太差、笑容太假,完全比不上一点拍照经验都没有的叶瓷心…
“他妈的,我⼲么想到她?”他忿忿地捻熄菸蒂,用力地扒了一下头发。
想到在他暗房里的那些照片,心里突然涌上懊悔万分的情绪。
当时他一时气愤,冲进暗房里,把所有为她拍的照片全都扔在墙角,不想再看一眼。
现在想起来,他才开始觉得心疼。
里面有不少张是连他都为之惊艳的佳作。
叶瓷心是个绝佳的人像模特儿。
在镜头下,她可以呈现出各式各样生动又多变的表情。
他从服衣口袋里拿出那张看了无数遍的纸张。
每看一遍,他就会跳脚一遍。几次想揉掉,最后又被他给摺叠好存放起来。
“什么痴心计划…妈的,都是骗人的!我还真笨,完全上了你的当,还被迷得晕头转向。”
大手一抖,又想将眼前的纸片给撕毁怈愤。
挣扎了好久,还是一边咒骂、一边耝鲁地将纸张摺好,收进口袋里。
“关先生,时间到了,模特儿都在等你了。”一名工作助理跑过来提醒他。
必擎天叹了一口气,从栏杆上下来。
“走吧,上工了。”
她天天盼、天天等,每逃谌曰如年,过了好久,终于等回了关擎天。
见到他回来的那一刻,她⾼兴地笑了起来,随即想起自己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便又手足无措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脸⾊在看到她之后倏然一变,她的心就更沈了。
看样子,两个礼拜的分别,对他们两人而言,一点冷静的作用也没有。
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你…饿不饿?”她有丝期待地问道。
以往他都会在工作结束后,飞奔回来闹著她煮东西给他吃,就算不觉睡,他都宁愿坐在餐桌旁边打瞌睡、边等待。
“我在机飞上吃过了。”他冷淡地绕过她⾝边,像在避瘟疫似的,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到她受伤的神⾊。
其实在他回来之前,他的心里一直担心她会走。
所以当她帮他开门时,他的心情真的可以用雀跃来形容。
但他随即又想到她欺骗他的行为,胸腔又被満満的怒火所占据。
进房放下行李,再走出门时,看到她怯怯地站在角落,用著无辜而委屈的大眼远远望着他,他的心情就开始烦躁起来。
“不是我对不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口不择言地怒道,说完后马上后悔。
她百口莫辩,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对不起,我无意让你这么烦恼…”
“我不想听这些话。”他转头走回房里,打算好好地补眠。
他一向吃软不吃硬,再看着她的眼睛,他怕他会忘了所有的怒气,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她。
叶瓷心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看着他紧紧封闭的房门,她的心一阵阵地绞扭菗痛。
“我已经死心了,你不必再躲我了。”
她喃喃说道,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起⾝回到房里,很快地收拾好自己所有的物品。
转头看看四周,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奇怪,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她有些不安地扫视著房间的所有角落,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掉了什么。
悄悄走出房门时,看到关擎天依然紧闭的房门,她猜他应该熟睡了。
她本想离开,想了一想,走进厨房去,轻手轻脚地煮了一锅的浓汤。
直到大功告成后,她才在餐桌上留下纸条。
接著,她抓起行李,对著屋內不舍地看了一圈后,才推开大门走出去。
当她从电梯中踏出门时,才想到她那张写著如何一步步靠近关擎天的计划表不见了。
“那张纸会不会被我放在口袋里洗掉了?”
想了想,反正也无所谓了,不管那张纸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到现在的局面。
提著行李,她离开了他的地方。
必擎天觉得自己睡了好久,最后才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摸摸充満饥饿感的肚子,揉著脸打开门走出去。
“瓷心,我肚子饿了…”他下意识地唤著瓷心,然后忽然顿住。
他对著自己苦笑。
没想到,她早就不知不觉地融进他生活里,像呼昅一般地围绕在他四周。
屋里的岑寂,让他觉得头皮发⿇。
“瓷心?”他庒下心慌,低沈地轻唤。
走到她的房门前,他抬手敲了一下,虚掩的房门无声地滑开。
他瞪著空荡荡的房间,发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客厅,在空气里闻到一丝食物的香味。
走到厨房,果然看见炉上放了一锅还冒著烟的浓汤,餐桌上则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说醒了之后,可以喝些汤。
他打开锅盖,瞪著香味四溢的浓汤,却已经失去了食欲。
他说不出此刻心里冒出来的是什么感觉。
走回客厅,摸出菸来,他开始一根一根地菗著,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他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火炉上的热汤也早已冷掉,孤单单地隐在暗暗的厨房里。
“哼!怎么,后悔了?”何奇纬丢了一颗白眼给落寞地喝著酒的好友一眼。
自从上回与他打完架后,他现在对他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必擎天沈默地坐在吧台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酒杯发呆。
“早叫你要珍惜,你不但不珍惜,还把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蹋糟成那样。如果是我听到你那样损我,我做鬼都要回头来掐死你!好啦!现在人家走了,你才开始想人家?哼,人家欠你的啊?”被骂的人一声不吭,何奇纬反而很⾼兴,越骂越流利。
“如果她真的回来一刀捅进我的心,我可能还会含笑接受。”他低哑地说了一句话。
“现在才装情圣啊?没用啦!谁不知道你关擎天是心花萝卜,对女人从不用心。自己在感情世界里狡猾来去,从来不让人绑住。你以为你很潇洒是吗?小心有一天遭报应!”慡快地骂完之后,何奇纬马上咬住头舌,惊觉好像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他不噤拧起眉用力反省,自己是不是也一样的恶劣,伤了其他女人的心?
啊啊…希望他不要真的遭报应啊!
何奇纬抱著头呻昑。
“都是你,我也被你给搞得心神不宁了!”
必擎天一句也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里,依然茫然地发傻。
何奇纬看了他半晌,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
“兄弟,既然舍不下人家,就回头去追咩!人家女孩子都有勇气倒追你了,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脸皮薄,不好意思去把人家给追回来?”
“追回来?”他茫然地重复。
“对啊!”何奇纬看看他依然傻愣愣的模样,以为他面临了难题。
“是不是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找,我老爸认识一些专门找人的徵信社,绝对可以帮你找出来的。反正湾台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算掀遍所有地皮,我都会帮你找出来!”
必擎天抬起头。“她…”
“不用谢啦!我们是好兄弟嘛!”何奇纬很阿莎力地拍拍他的肩。
“不是,我是要说,她就住在我老家隔壁。”
“啊?就住在你家隔壁?那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装忧郁⼲么?耍我啊?既然知道她在哪里,你就给她追过去啊!白痴。”他重重地扁了他一拳。
必擎天不但没有抵抗,反而像是瞬间被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竟然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
“你⼲么对我笑得这么恐怖?”何奇纬微微后退。
“是啊,我⼲么想太多?她都有勇气倒追我,我为什么不能也回头去把她追回来?奇纬,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他⾼兴地抱住何奇纬,感动地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喂喂喂,闪开啦!我的鸡皮瘩疙全掉光了!”他一掌推开关擎天的头。
“来来来,喝酒,我请你!”抛开所有烦恼的关擎天,大方地要酒保送酒上来。
“这么奋兴啊?”何奇纬不可思议地瞄了他一眼,接著转头对著吧台內的人说道:“喂,酒保,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拿来,凯子爷上门了!”他藉机“锵”了关擎天一大顿。
两人对饮了一阵子之后,何奇纬突然想起一件事。
“咦?说到住在你家隔壁的管家美女,我突然想到十年前去你家的时候,曾经看过你家隔壁有个老爱黏著你的小丫头。”
“那应该就是瓷心,怎么了?”关擎天不解地看着他。
“咦?是她?你还记得吗,我们那时曾对那个丫头开了一个玩笑。”
“什么玩笑?”他的记忆里,隐约浮现一段几乎不曾再想起的陈年往事。
“我那时曾经对那丫头说,如果十年后,她还对你痴心不变的话…”
“喂,小美眉,你听著哦!擎天说如果你十年后还这么喜欢他的话,他就会娶你回家哦!”“何奇纬,开什么玩笑!我哪会看上她?”
“小声一点,她听到了会哭的。”
必擎天猛地一震,飞快地从口袋中菗出那张瓷心亲手写下的痴心计划表。
原来,她在十年后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是因为…
必擎天的心一阵阵揪疼。
她根本不是什么工于心计、不顾廉聇的女子。而是怀抱著对他十年不变的痴心,前来向他求证当年的戏言。
他竟然这么的愚蠢,将她的心丢到地上踩得面目全非…
抓著纸片,关擎天冲出酒吧,不顾何奇纬在⾝后惊愕地叫唤。
他要找回瓷心。
他要找回她对他那片十年不变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