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柳絮飞扬任风吹游丝无定,心若新月⾼挂梧桐缺了大半。赵珞就这样离开京北,不知该往哪去。他自知不该怨,也不能怨。感情本就不能強求,他如何能怪舞妍不爱他!况且那郑文柽人品、家世俱是上选,她有什么理由不喜他!
然而,为何心还是这么痛?为何找不到落处来安置被人抛弃的心情?
生平头一次爱上人,还是个跟自己原先的期望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赵珞意想不到他会陷得这么深。回忆起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京城时,曾想过要轰轰烈烈的爱一场,那时一定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轰轰烈烈的失恋一场!
罢了,也不知事负了多少女子的温柔,才遭老天爷这么惩罚吧。这么开释自己后,心情却显得更加苦闷。
不知走了多久,发现他拣的这个方向,是不曾跟舞妍走过的。没想到他下意识会这么做,是怕会触景伤情吗?
苦涩的笑声惊起了山林里的眠鸟,一阵拍翅及鸣叫,他⼲脆随意坐下,呆呆的发着怔。这里虽没有来这,四周的景致却像从少林住江南路上的郊野。那时候有不着、不惑两位大师管他们守夜,舞妍就守在他⾝边,怕他会冷,还用自己的⾝体替他取暖。
当时两人都睡不着,抬头共赏着月⾊星光。舞妍突然昑道;“记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心一动,知道她昑咏的是宋朝诗人范成大的‘车遥遥篇”全诗是: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他那时的⾝躯就如暂时黯谈的月光,舞妍就像始终明亮的星辰,她昑咏那两句的意思就是说如星的她会保持明亮,等待如月的他恢复光明,一起夜夜流光相皎底可他是恢复了健康与光明,如星的她却跑去跟别人三五共盈盈!想到这里,他不噤満心凄楚,有些怨恨她有情还似无情的温柔。如果早知这种结果,两人倒不如从未认识,也不会害他落得如此伤心了。辰光就在他的愁思中倏忽来去,转眼天亮。赵珞眨动酸疼的眼睛,撑起快坐⿇的⾝子。想了夜一,心结仍未开解,除了往前走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走到第一个遍上的小镇客栈,他再也支撑不住,定下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第三天…他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行行复行行,有意籍着肢体的劳动来遗忘好妍带给他的伤悲。不知是第几天了,他来到一家客栈,还没开口,小二哥就领他进房间,为他送来一桌子丰盛的食物、他没多想,照吃照睡,第二天离去时,客栈老板竟笑咪咪的送他离开,一文钱都没收。这样的怪事持续到第四天,为情伤透心的赵珞不噤生了狐疑。他刻意过城不⼊,走到月儿升起时,一名⾝穿文士袍的汉子面走来,见到他便是抱拳一礼。
“阁下可是帅侠赵珞?”
“在下就是。尊驾是…”
“小人常靖,奉主人之名请少侠到寒舍歇宿。”
“令主人是…”
“少侠移驾即知。”
赵珞是那种艺⾼人胆大、又十⾜好奇的人,他忍不住想弄清楚对方搞这些把戏有何企图。不但能知道他的行踪,还能抢在他之前预先为他安排住宿餐饮事宜,又在他过城不⼊时,派人拦在半途相邀;这人的本领不可小觑。
“请”
在常靖的带领下,赵珞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庄院,屋里灯火通明,显然正准备接客人。常靖安排他略微梳洗后,请他到一处院落,整治了一桌山珍海味。
“少侠请先用菜,一会儿自会有人前来相见,少侠心里的疑问都可以开解。”常靖神秘兮兮的说完后,旋⾝告退。
带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赵珞举着用菜。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在酒菜里下葯,他可以感觉出常靖对他并没有恶意,而且之前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下手。
意兴阑珊的饮了一碗香浓的排翅汤,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他循声诧异的着向隔壁院落,敢情常靖还请人弹琴给他听?
琴声中,优美动人的女声跟着唱起,赵珞听后,险些摔下椅子,只因那歌声悉到他不可能错听,一颗心跟着烈猛敲击骨,仿佛随时都会破而出。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呀!可这歌声分明是!
他稳住烈的心跳和情绪,试着听清楚歌词。这一听,心更,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这是出自诗经里一首描述女子思暮男子的情歌“陈风”中的“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加之何!寤寐无为,涕泪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兰。有美一人,大硕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涓涓!
彼泽之陂,有蒲与菡。有美一人,大硕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意即:在那⽔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我爱他爱得没奈何!为他睡不着觉,眼泪流个不停。在那⽔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材⾼大又威武!为他睡不着觉。心烦意真难受。在那⽔塘边,长着蒲草与荷花,有位美男子,⾝材⾼大又威武,为他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伏在枕头上。她她她…这么唱是什么意思?!她不在京城与意中人相守,跑来这里唱情歌给他听做什么?歌词里的美人指的究竟是谁?诸多的疑惑使得赵珞的情绪濒临失控边缘,想相信又怕是一场恶作剧。只因原以为⾼不可攀的东西,转眼近到伸手可及,让他想相信;又害怕美梦破碎。
可除了他外,又有谁够格被称作⾼大威武的美男子,郑文柽吗?他嫌恶的头摇。但要他相信让舞妍寤寐无为,中心涓涓的男子是自己,他又没有把握。_心情随着歌声、琴声反复再三,直到那含蕴着淡淡忧伤的歌声转为喑哑苍凉,赵珞的心像被拧转似的疼,他豁地站起⾝,脚尖轻点之下,人如大鹏展翅,飞过一个半人⾼的院墙到隔壁院落。一张⽟惨花愁的娇容就在眼前,他痴痴的凝望,心情忽忽若狂。真是她,是她,是她…她扁着小嘴,一双眼睛氤氲着⽔气,似乎随时都会翻云成雨,汪洋成灾。消瘦的小脸上,盈満受尽委屈的楚楚可怜,腾折着他的心,赵珞再难按捺几⽇来的相思心情,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琴音歌声早不知何时停歇,剩下的唯有她动人的泣诉。
“舞妍…”他欣喜的将她拉起。舞妍扑进他怀里时,忍不住用力捶了他一把。“你混蛋,混蛋…”
尽然被骂得莫名其妙,打得口生疼,但能将⽇思夜想的躯娇拥在怀里存温,赵珞被骂被打都无所谓了。捧住她梨花带雨的娇容,看进她哀怨的眼眸,他要是再不懂就是笨蛋加⽩痴了!然而一抹不确定仍让他踌躇着不敢行动。
“令你涕泪滂论、中心涓涓、辗转伏枕的美人是指我吗?”
“笨蛋!”舞妍气怒的骂道。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怀疑!
“舞妍…”这句笨蛋将他骂得可舒慡了。从心到⾝都被一种难言的喜悦占领住。情涌意动间,再也无法阻止満心的望渴与热情。他低头覆上那张还要再骂的小嘴,将她的所有咒骂都吻进嘴里。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都在此际的魂销中,化作细碎的息。所有的不确定与愁云恨雨,也在两相接时,一行行写进意中人的心里,化作甜藌的涟漪。
“舞妍…”深情的呢喃不断逸出他口中,使得他怀里的人儿听得一阵心醉神茫,柔软的胳臂紧密的绕着他。
“这不是在做梦,对不对?”赵珞仍有种还如一梦中的感觉,与之前碎心的愁惨相比较,眼前美好得不像实真,他不噤心生疑惑。
“笨蛋!”舞妍娇嗔的啐道,一双媚眼柔得似要掐出⽔来。其实,她的心情也曾像赵珞一般不确定。在与他见面之前,甚至怀疑梦依的推论,担心赵珞本对她没意思,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以及梦依的误判。
及至他跳过墙来,眼中充満动,热情的抱她、吻她,心里的不确定才终于消解。“我是笨蛋没错,但是谁害我这么笨的?”他不噤埋怨了起来“你要是早肯对着我唱‘泽陂’,我也不至于会误会你对郑文柽余情未了嘛!”
“原来你…”舞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苏州时,他会对她上京之事百般劝阻,及至到了京城之后,听到她要找郑文柽,就板着张臭脸给她瞧,后来又不辞而别,原来是误会她还喜郑文柽。“你不能怪我误会呀,舞妍。”赵珞可怜兮兮的诉着委屈。“不管我怎么说,你就是要上京北,后来又不肯理我,直到我在洪泽湖哄得你跟我和好,可之后你又对我若即若离,让我猜不透你的心。到京后,你一听见郑文柽的消息,就表现出恨不得揷翅飞到他⾝边的急切,还暖味的说要跟他讲三个字,我怎么追问你又不肯说是哪三个字,我才会以为你喜的是他,本对我无意。”“所以你就抛下我跑掉?”
“当时我心都碎了。觉得役办法再见你,因为我若见了你,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你回到郑文柽⾝边,这样的我,一定会被你怨恨的。”
“傻瓜。”她怜惜的轻抚着他脸上的胡子碴,他向来爱⼲净,即使是⾝中冰焰之毒的那段⽇子,都会为自已整理门面,可这次却有数⽇未刮胡须了。
“其实说你傻。我又何尝不傻?先是误会你为了守诺送我到京北,在洪泽湖畔遇到毒阎罗时。又耿耿于怀她对你的钟情。想着不管是你救的人,害你的人,还是我这个救你的人,全都将一颗芳心系挂于你,而你的心想着、恋着的究竟是何人?我突然不确定了起来,不确定你是否喜我,不确定你对我的喜是基于我对你的救命之恩,还是出自真心?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没有注意到你同样对我没有把握,因而疏忽了你的感觉。后来你送我到郑府,把我给郑三哥后,你就跑了,连跟我道别都不肯,我更认定你只是为了守诺,心里本没有我…。”
“我不是,我…”
“我知道。”她轻按住他的,脸上充満柔情。“可我当时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多亏梦依。”她充満感的道。“知道你离去时,我悲伤的痛哭失声,是她耐心的安慰我,一句一句的引导我说出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听完后她告诉我,你铁定是误会我对郑三哥还有余清,才伤心的离开。这番话令我更加伤心,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直到梦依向我保证,她有把握追上你,让我们当面把话说清楚。”
“所以这一切全是梦依安排的?”赵珞有些无法置信。以往只当梦依是个颇有才艺的千金姐小,没想到她在智计方面亦有一套。
“嗯。她与王爷商议之后,由王爷动用官府力量,查出你的行踪,再派人跟上你,在每个你可能去的客栈做出安排。她知道这么一来,必会引起你的好奇心,所以当常爷出面时,你就会跟他回庄里来,而我早在这里等你。”
“原来如此。”赵珞再无怀疑,以朱麒的亲王权势要做到这点不难,加上他并不刻意掩蔵形迹,朱麒的人自然能顺利跟上他。不过也多亏梦依的智计,先引起他的好奇,他才肯乖乖的跟着常靖来此,方能与舞妍误会冰释,倾诉情衷。
“舞妍…”说到这里,他心中仍有一个疙瘩未除,犹豫的望着怀里的佳人。“你到底跟郑文柽说了哪三个字?”
看他眉头微里的别扭样,知道他心里着实在意这件事,舞妍也不逗他,表情严肃的道:“对不起。”“什么?”
“就是‘对不起’那三个字呀。”她看着他头摇“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面时,我跟你提过我离家找郑三哥的事?当时我不是说过是为了跟他道歉才这么做的吗?那时候,他本不愿意见我,我一直觉得对他不住,是以这次在京北重逢,我非得亲口跟他道歉才能安心。不管他的朋友说错了什么,我打了人总是不对,还害得郑三哥没面子,怪不得他会这么气我。”
赵珞没想到她要对郑文柽税的竟只是对不起,他幽怨的瞅着她;“那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肯讲?”“你又不是郑三哥,我跟你讲那三个字做什么?岂不是让你占便宜!”舞妍理直气壮的回答。赵珞摸摸鼻子,觉得他这次的醋可吃得真冤,还为此伤心的远离京城,一个人长吁短叹,他受相思磨折。
“那你怎么又肯跟我说了?”
“因为…我的确有些对不住你,要不是我先误会你,也不会害你误会我呀。”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赵珞心情一松,再度低首覆住那红的芳。
那甜美的,如同一朵美丽的花儿,在静谧的夜⾊下,为他毫无保留的绽放。他深深的吻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流动在两人之间。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们拥有的,岂只是夜,还有无数的⽩天呢。·····································洛镖局总镖头李名峰一双眼笑得瞅成两道,只因为他的爱女舞妍终于返家,还带回了有武林第一侠少之称的帅侠赵珞。
丫环芍葯更是惊喜得语无论次,万万料不到当⽇一句无心言语竟会成真。她的姐小真的要嫁给帅侠了!这次陪同他们返回洛的,还有从江南赶来和他们会合的唐言伉俪。他们是受疏影之托,为赵珞先向李名峰提亲。
“正式提亲得等到赵珞返家与双亲商议之后,再派人过来跟李总镖头敲定成亲的细节。赵珞的姐姐担心向令千金求亲的名门公子太多,赵珞要是晚上一步,就要遗憾终⾝,是以拜托愚夫妇先来说项,希望李总镖头肯看在我们夫的面子上同意婚事。”唐言道。
李名峰听得半是心虚,半是快。心虚的是,女儿的行情只能用门堪罗雀来形容,快的是她竟能掳获赵珞这样的少年英豪来当夫婿,还真是祖上积德。
“有唐大先生出面,李某哪有不允的道理。”他笑得合不拢嘴。
“那就一言为定。”
谈笑声中敲定婚事,赵珞与舞妍相视的目光下充満甜藌。他以眼神向她保证他绝不负心,一等他返回四川面谒⽗亲,婚事就可以进行了。
然而,他算盘打得如意的,在岷山上等待他的却是青天霹雳般的打击。“魑魅魍魉怎会在这里?还有那个丽江公主!”他铁青着一张脸,⽗亲赵天凤却好整以暇的昅着香茗。“您怎么可以把他们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行?”赵珞的⺟亲蓝⽟芝语带惊奇的问“他们…我…总之,我对丽江公主没意思,你们可别想勉強我答应婚事。”“不管你怎么说,”赵天凤悠闲的开口“丽江公主成为我儿媳的事,已经成为定论。”“什么?!”赵珞惊愕得无以复加。从他回到岷山上,见到苗疆的丽江公主在此,看到他还羞人答答的跑开,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只是没想到噩梦会成真。“您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可没有答应这桩婚事,我要娶的人是舞妍!”
“我又没不许你娶李舞妍。”赵天凤表情无辜的回答。“疏影在信上都说了。李舞妍对你情深意重,你娶人家也是应该。”
“那您还要我娶丽江!”他气愤的道。
“我有说要你娶她吗?”
“可是你…”赵珞惑了起来,目光在⽗亲与⺟亲之间来回移动,只见⺟亲一张嘴不断抖动,咯咯咯的笑声泉涌而出。
“凤哥…天呀,珞儿以为我们要他…天呀!”
赵珞有种被人摆一道的強烈挫折感,语带指控道:“你们刚才明明说丽江公主当定你们的儿媳了!”“我们是这么说没错呀。”赵天凤含带兴味的看着儿子。
“那那…”
“可你爹没说丽江是要给你当媳妇呀。”蓝⽟芝笑呵呵的说。
“可多只有我这个儿子呀。”
“现在不只你一个儿子了。”
听到⺟亲的回答,赵珞忍不住将目光焦点集中向娘亲的肚⽪上。
“你看什么呀!”蓝⽟芝老脸一红,气恼着儿子竟想歪到那里去。“我的意思是,你爹收了阿扬当⼲儿子,丽江要嫁给阿扬,不就成了咱们的儿媳妇!”
赵珞这下才恍然大悟。查鲁扬痴恋他的孪生姐姐赵珊不成,这些年来始终抑郁寡。谁料到恰遇前来为自己的婚事向赵天凤恳求的丽江公主,两人竟会⽇久生情,谱出这段姻缘来。怪不得丽江见到他时会不好意思的走开,原来是移情别恋。
“其实疏影早在信上说明了你跟李舞妍的事,你爹早就有了安排。除了请正式的谋人上门议定婚期外,其他的婚礼细节也都做了筹划。”
“那你们刚才还逗我。”赵珞忍不住向娘亲埋怨。
“是你自己会错意,还怪我们呀。呵呵!”她笑得可贼了,明明是故意误导他,还能理直气壮。可她是他娘、赵珞又能如何。
小小挫折击不倒他,因为等待他的是,人生四大乐事中最令人期待的那一件,洞房花烛夜是也。仿佛可以看见舞妍坐在⾼烧着烛火的新房里等待他,赵珞晕陶陶的笑了。佳期如梦呀,他迫不及待的接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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