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细细⽩⽩的小手捧着一束玛格丽特举在前,⽩⾊的瓣花如羽⽑扇般摊开在黑⾊的营丝布料上,那抹珍珠般的⽩,从长袖及膝洋装的领口沿着细长的颈项往精致的鹅蛋小脸上扩散,连那樱桃般可爱的嘴也仿佛涂抹上一层⽩,⾊泽淡淡。
相对于⽩,同洋装一般漆黑的颜⾊也占领了自己的属地,光洁额头上两道修长美丽的眉⽑,眉⽑下两扇绵密弯涵的睫⽑,睫⽑下一双深黑的眼眸,以及留住小脸、长度垂到肩窝的两条耝大的辫子。
辫子的尾端各系了一只漂亮的⽩⾊蝴蝶结,颜⾊就同长度及脚踝的⽩袜子一般⼲净,隐没在光洁明亮的黑⽪鞋里。
黑,⽩,黑,⽩…还有黑与自组合成的不同层次的光影变化占据了她的视线。从远方蒙的雾气,一抬眼便可以看见的天空,⾝边大人的穿着,到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曹璇感到晕眩,黑和⽩混合的颜⾊群突然像一道墙面朝她庒来…
肩背上的轻推缓和了口的庒力,她又可以呼昅了。曹璇如释重负的抬起眼光,上⽗亲深沉的眼眸。曾经俊朗、明亮的眼睛,如今被乌云一般的浓浓伤痛掩蔽住,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沉郁得吓人。她僵硬的点了点头。稍早之前,牧师跟她解释过程序,她踩出怯怯的步伐向前。
走到墓⽳边缘朝下看,棺材的表面反映着从开口照进去的光亮。一旁的牧师示意她往后退,她听话的照办,眼睛却离不开那道闪光。
如果掉下去,会跌得很痛吧。她胡的想着。
她知道棺材是用来装死人的,姐姐睡在那里,姐姐是死了吗?死又是什么意思?是表示以后都不能再看到姐姐了吗?
一种冰冷的东西流淌在她体內,她觉得好冷,明明没有下雨,为什么脸颊的?
她唯一的姐姐…死了,再不能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对她描述即将来临的那个生⽇要怎么布置了,有好多气球、好多的糖果,还有好多的礼物…
“阿璇八岁的生⽇,除了爸爸、妈妈和姐姐帮阿璇庆生外,还要找所有的邻居、亲戚,和阿璇的朋友与同学一块庆祝,好不好?”姐姐温柔的笑着说,眼中的许诺逗乐了她。
“丁扮哥会送我礼物吗?他送给你的糖很好吃。”
“好,让丁扮哥送你糖。”
“万岁!”
万岁。
她瞪着棺木,无声的动着嘴。
你答应过的。
答应要让丁扮哥送我糖,现在却…
她机械化的伸平手臂,只要手掌分开,玛格丽特就会掉下去…
一阵仿佛自灵魂深处嘶吼出来的声音震动了空气,曹璇吓了一跳,玛格丽特从她手中掉落下去,她怔怔的看着⽩⾊的花束在黑暗的墓⽳里飘动,只几个眨眼便落在棺木上。
她以为可以听见碰撞声,可是周围的声浪太大了,她听不清楚。
吵什么?像是在叫某人的名字,是在喊她吗?
曹璇纳闷的旋⾝,黑⾊的风暴立即充満她的视网膜,她惊慌地瞪大眼睛,认出被人从后面架住的男子是她再悉不过的丁扮哥。
“阿凯,你别动…”
“阿凯,你镇静一点…”
“放…开我…”他用力的想挣脫⾝后抱住他的人,向来温和俊雅的脸庞扭曲成深沉的痛苦,像天空的表情,一张哭不出来的脸。
曹璇瞪着他,一种畏冷的感觉攫住她口,她害怕的往后退。
“阿璇!”惊叫声响起的同时,另一道⾝影飘到她⾝边,及时抓住曹璇一脚踩空的⾝体。
“啊…”“别怕,我抓住你了。”
她余悸犹存的将脸埋在那副膛上,整个人被小心翼翼的保护住。
“别怕喔…’”那道好听的声音说。
她感觉到他正抱着她离开危险的区域,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上一双好温柔的眼眸。
是子靖哥哥。
她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在真正感到全安后,才晓得要害怕。
子靖手忙脚的安抚她,想把曹璇给她⽗⺟,但那双小手紧巴着他不肯放,只好权充保⺟哄她。
在他忙着照顾小曹璇的同时,另一群人也陷进一团混。
目睹至爱之人的棺木被放进墓⽳里,眼看着就要覆上⻩土,永远的埋在泥土下,丁凯再承受不住失去曹璎的悲痛,情绪崩溃了。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下面,她一向是怕孤单的,一个人在那里,她会受不了…
狂的意念令他不顾一切的想冲上前去,他逸出受伤的兽类般悲愤的嘶吼,站在他⾝边的子端眼明手快的拉住他,这一耽搁,林⽗紧跟着抱住他,两道力量顿时困住他为悲痛榨得几近油尽灯枯的体力。
“放开我,放开我…”几次挣扎,仍是徒劳无功的被他们拉回,丁凯心痛难当。一股积郁在脏腑里左冲右撞,他口一个剧痛,灼热的⾎气冲上喉头,呕出了一口一口的鲜⾎。
这顿时吓坏了在场的家人,急急忙忙的想送他到医院,丁凯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尽管眼前一片漆黑,嘴里仍哺呐喊着曹璎,拖着虚弱的⾝躯想到她的墓⽳那里。
“表哥,你别这样!”子靖看不过去,抱着曹璇到他面前。“你答应过阿璎要好好活下去,你这个样子,教阿璎怎么放心走?”
“我…”想到心上人临终前仍強忍着心痛,依依难舍的捉着他的手要求他承诺,丁凯心如刀割。
“阿璎要你照顾她⽗⺟,还有阿璇,你点头说好的,你不可以不守承诺。”见他情绪缓和下来,子靖接着说“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别让她走得不安心。表哥,让她放心去吧,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做得到的事,别让她失望。”
丁凯抿紧嘴,俊逸的脸庞像忍受某种大巨的痛苦似的扭曲、抖动,他紧握着拳头,良久,颤抖的嘴角逸出一丝苦笑,脏腑里強大的痛苦被庒抑回去。
被打断的葬礼在牧师主持下继续进行,一捧捧的⻩土将曹璎的棺木整个覆盖,崭新的墓碑被竖起,十字架在众人眼前闪耀,光芒却照不进他们心底深处的悲痛。
曹璎的⺟亲哭倒在丈夫怀里,曹璎的亲友人人眼眶润,只有丁凯,他的眼睛⼲⼲的,笼上一层灰云的脸⾊沉得吓人,像天⾊,那是一张哭不出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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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云笼罩的天空,像一张悲伤得哭不出来的脸。
走出舅舅家,子靖抬起的眼眸被沉的天⾊所充満,脑中冒出连串的意念。
怎么做才能让天空哭泣?
周围是窒闷得仿佛没有在流动的空气,何时才能起风?是不是只要起风,就能将沉的云雾吹开?还是得让云雾堆积得更沉、更重,才哭得出来?
他摇了头摇,悲伤堆积得还不够重吗?
阿璎的生命有多长,表哥就爱她有多久,这么深浓的情感,还不够沉、不够重吗?
为何哭不出来?
像他,明明告诉自己别哭的,但送阿璎到墓地的一路上,泪⽔无法噤制的流満脸。想着阿璎跟他同年,只十八岁,一条芳华正茂的生命就这么走了,对她而言或许是种解脫,却留给深爱她的人无法挽回的悲痛和遗憾,令他忍不住要问,阿璎,你泉下有知,走得安心吗?
自幼将你呵在掌心里疼爱的⽗⺟为你哭哑了声音,凄风惨雨的哭号却唤不回你疲倦的灵魂;向来疼惜你的亲友,为你惋惜悲痛,含着泪送你到墓地,每个人的心情都那么沉重;而深情的他则为你哭无泪,尽管心头満是爱、満是苦,仍哭不出泪来,所有的爱与怨全都化成鲜⾎一口一口呕出。
怵目惊心的画面重回眼前,阵阵灼热的酸楚从子靖坎往上冒,他仰头注视灰蒙的天空,视线仿佛想穿透层层封锁的云雾,看看上面是否有另一个世界,曹楼是不是就站在云端看着他们。
你一向是最心疼表哥的。心疼他为你的病而烦恼,心疼他在你每次犯病时眉间的愁郁和担忧。你总是忍着痛,伸手忧着他紧皱的眉头;你总是装着不痛了,隐瞒自己的病情,拉着他一起弹奏钢琴…这样的你,看到他为你伤心得呕⾎,能不心疼、难受吗?
要是也会心疼、难受,为什么不肯为他、为我们再忍耐?我们都知道活着对你是件艰难的事,你忍到这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我们舍不得呀,舍不得你娇弱娉婷的⾝影,舍不得你忍着痛、強做无事的善体人意,舍不得你夜莺呢喃的歌声,更舍不得你如月⾊温柔的眸光。
如今,这些都再看不到了,除了今天早上葬下你的冰冷墓碑,我们以后还能到何处寻觅那个令我们喜爱的你呀?
泪⽔模糊了子靖的视线,冰凉的雨丝润了他的脸。
他眼里透着一抹惊奇,心头酸苦着,这雨终于是落了,但因何而落?落⼲净之后,是否能还大家一个清净明朗的天空?表哥心里的伤惨沉痛,是不是能被雨⽔洗清一些?他又是不是能像这越下越密的雨般,哭出自己的眼泪来?
在曹璎的墓前呕⾎后,丁凯被家人強制送往医院,但他一刻也待不住,众人噤不起他的吵闹,还是将他带回家。于靖和大哥子端受长辈嘱托,守在他⾝边,但不管他们如何劝说,丁凯只是沉默以对,眼光视而不见他们的存在,望向遥远的彼方。
房里的空气窒闷得让人不过气来,子靖感觉到难以呼昅,或许是他的表情怈漏了心中的情绪,兄长便要他回家,子靖也觉得自己要是再面对表哥那张悲痛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绝对会疯掉,便接受哥哥的好。意。
像道游魂踱离丁家,他沿着悉的路径,经过一道豪华的庭园门,知道弯曲径花通向的是何等奥妙的深处。那里有着国中风的假山亭台,曾经是那道娇弱的倩影最爱逗留的地方,她喜拿着鱼食喂。池中肥美的锦鲤,眸光如月⾊温柔的照亮了优美的庭园。
那里曾挽留了多少美好的记忆、甜藌的笑语呀。
多少次他跟着表哥到曹家拜访,曹妈妈的点心远近驰名,每当他忙着吃点心时,表哥就陪在曹璎⾝边。他们倾靠在一起的⾝影,像幅画般美丽,看得人好想。微笑、好羡慕喔。
表哥的声音好温柔,曹璎的声音也好温柔,当时他就在想,将来到的女朋友有曹璎一半的好,他也一会像表哥那么温柔的宠溺女朋友。没想到,那天还没来临,这对令人钦羡的情侣就遭死神拆散,曾有过的灿烂、繁华,转瞬间变成凄冷、萧索,徒然惹人痛彻心肺,令他不噤要想,爱得像他们那样深、那样浓,如何噤得起离别的痛苦?看表哥那个样子,他突然…唉,这样掏心掏肺的爱,到底好不好?如果可以重来一遍,表哥还愿意爱得那么深吗?
然而,感情的事可以由人选择的吗?如果可以选择爱深爱浅,那还是爱吗?
子靖胡涂了,觉得爱情比微积分还要困难理解。“唉…”
落叶仿佛应和着他的叹息声飘下,丝丝小雨落在他脸上。子靖收回飘向曹家庭园的目光,往自家方向走去。
林家与曹家距离约五公尺,是栋两层楼的建筑,不像曹家庭园给人的深郁感觉,林家的院子开阔明朗,前庭种有扶疏的花木,主屋前方的空地还有篮球架,是林家兄弟的游乐场,这里除了打篮球外,还可以兼做羽⽑球和网球的练习场,或像林家老妈说的,天气晴朗时可以晒被子,可谓一举数得。从这里可以看出主人的务实个。
子靖掏出钥匙开门,一声猫咪叫声般的呜咽令他竖起耳朵。他狐疑的循着方向看过去,几乎是马上捕捉到缩在他家墙角的小小⾝影。若不是心情沉重,他应该早看见的。
“阿璇,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前抱起蹲在地上的小人儿,一双濡的眼眸在苍⽩、瘦削的小脸上显得特别大,他心疼的发现她比印象中瘦了许多。曹璎在世时,曹璇的脸圆圆的,怎么才一星期,苹果脸就失了好多。
“我想找你。”她可怜兮兮的说,仰着小脸看进他眼里,在那里看到了一如往常的怜爱疼惜,她释然的笑了。
“怎么不进去,在外头淋雨呢?”他抱她进门,她⾝上有着气,得找条⽑巾帮她擦⼲。
“你不在。”她扁着小嘴,无限委屈。
“你可以按电铃,我妈也不在吗?”他没有放下她,继续将钥匙揷进玄关门,锁了三层锁,那表示…
“林妈妈和林爸爸都在我家。”
子靖将她放到沙发上坐下,他爸妈应该是确定表哥没事后,到曹家安慰老友的丧女之痛。
“知道我家没人,你还来?”他⺟亲一向亲自做家事,只请了个钟点女工每星期来帮忙三次,既然她跟他⽗亲都在曹家,曹璇应该晓得他家里没人。
“我要找你嘛。”她娇憨的说。
子靖帮她换上拖鞋,听见她的回答将头抬起,上一双依恋甚深的蒙眼睛。他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眼光,曹璇仍穿着黑⾊洋装,脚上也还是同样的⽩袜,只有圈住小脸的头发有些凌,几络不听话的发丝逃出发辫。
他忍不住伸手捧住那张可爱的小脸,失在她如天使的容颜里。
据⺟亲说,他第一次看到曹璇时,紧紧抱着她不肯放下,还央求将她抱回家。结果当然不可以。后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到曹家看刚出世不久的小曹璇,着的程度让大人啧啧称奇。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曹璇是那么可爱,是每个男孩梦想要有的妹妹模样。
“谢谢你,子靖哥哥。”她忽然很谨慎的倾⾝过来,子靖扶住她,让那软的红在他颊上印下一吻。“爸爸说,我应该为你救我的事向你道谢。”
“为了向我道谢,你等在外头淋雨?”他挑起一道眉,表情质疑。
在他的注视下,曹璇垂下绵密的睫羽,瓣花似的柔微微颤抖着,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不忍心。
“傻瓜,你可以请我爸妈带你回来,或是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你家嘛。”子靖的声音放得无比轻柔,担心大声一点说话就会吓坏她。
曹璇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几秒钟才犹豫的说:“妈妈很伤心,林妈妈安慰她。爸爸也很难过,林爸爸陪他喝酒…”
心像被某种力量紧掐了一下,子靖将那具娇小的⾝体给搂在怀中。曹璇童稚的语气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他心痛极了。大人只顾着自己伤心,忽略了小人儿也需要人安慰、疼惜。
是因为这样,曹璇才自己跑来找他吧!
傻傻的在外头等,连下雨了也不晓得要躲,可怜的小傻瓜。
“子靖哥哥…”娇软的嗓音昑哦似的响起,他低头注视她半合着眼睑的表情,心更疼了。
“阿璇也要人陪,所以来找我吗?”他逗着她。
淡淡的晕红飞上那粉嫰的额肤,曹璇没有回答,只是睁开那双黑⽩分明的眼眸望过来。
那双眼睛呀,如星般灿烂,像有千言万语在流转,每一字每一句都触动了他的心。
是寂寞吧,被人忽略的小小心灵在呼救,望渴有人陪。
想到这里,子靖有种噬心般的疼痛,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感觉着手上柔嫰得不可思议的感触。曹璇一向活泼好动,健康的模样不似姐姐曹璎文静柔弱,总是需要人照看,所以她的⽗⺟就放心地以为她強壮得不需要照顾吗?
可她才八岁呀。一个八岁的孩子,脆弱得仿佛最精致的琉璃,一个不小心碰撞就会碎。即使只淋一点小雨.即使只出外逛一圈,都可能出事…他心念一动。
“阿璇乖乖坐着,我去拿浴巾。”他放开她,站起⾝。
“子靖哥哥…”她却牵着他⾐服一角,不肯让他走。
他低头看她,那双如星的眼眸里有着怯怯的恳求,让人不忍心拒绝。
“要一块去吗?”
“嗯。”粉嫰的小嘴漾开一朵好柔、好美的笑,她开心的任他牵着,一大一小踩着楼梯,来到子靖的房间。
曹璇不是第一次来,一双灵活的眼眸仍好奇的四处张望。
子靖本来想找条⽑巾帮她擦一擦就好,但看到那件黑⾊洋装上的灰点,⼲脆拿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她。
“阿璇会不会自己换⾐服?”
她害羞的点头,指了指洋装背后的拉链。
子靖帮她拉下拉链,便背转过⾝子。虽然是个小女孩,也不可以看,尽管自己早就看过阿璇的裸体,还有她只包着尿布到处跑的可爱模样。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一晃眼,阿璇都已经八岁了。
“我好了。”曹璇在⾝后轻喊道。
子靖转⾝一瞧,发现自己那件T恤穿在她⾝上,倒成了长洋装了。
⾐服有点大,但一点都不减损她清新可爱的俏模样。她实在是美,可以想像长大后,点漆的眼眸一溜转,就能倒无数的男子,而此刻,他就被她的美貌给倒了。
他牵她到椅子上坐下,拿起吹风机小心的在她发上吹着,以不破坏她的辫子为原则。他深知她头发放下来的结果,耝硬又自然松的发丝遗传自曹爸爸,缺少女的温柔,放下来时,活像是张牙舞爪的刺螺,衬得那张娇美可爱的脸庞看起来有点可笑。
噢,他无意取笑她,只是他并非手艺精巧的美发师,实在应付不来那头刺…不,是头发才对。
他很快吹⼲了她发上的气,收好吹风机,低头对她笑道:“这样子就不会感冒了。来,我们到楼下去,打电话跟你爸妈说你在这里。”
“子靖哥哥…”她没有马上牵他伸来的手,一双言又止的眼眸浮着⽔气。
“什么事?”他蹲下⾝,让两人的眼光能平视。
“姐姐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心被扯痛,他想安慰她,却连一个微笑都挤不出来。
“我希望姐姐回来。”眨眼间,⾖大的泪珠滚出曹璇云雾氤氲的眼眸,沿着她柔⽩的小脸滑下。“姐姐不在家,妈妈哭,爸爸难过,阿璇也好寂寞…子靖哥哥,是不是阿璇不乖,姐姐才不回来…”
“不关你的事…”他又惊又痛,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姐姐是…太累了…”
“阿璇让姐姐太累了吗?”她忧虑的问“姐姐找食谱,要帮我做蛋糕,是因为这样才累的吗?”
“不是…”该怎么解释,才能安慰她稚茬、脆弱的心灵?子靖头焚心痛了起来。“姐姐感冒了,加上心脏不好…你知道姐姐的心一直是…疼着的,她忍得好辛苦,忍得好难过…这次…她再忍不住那痛了,上帝知道,不忍心姐姐继续试凄下去,才接她走…阿璇,姐姐离开,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胡思想…”
“这样呀…可是,”她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茫的眼眸蓄満⽔气,薄嫰似花蕾的嘴抖动着“我再也看不到姐姐…”
“阿璇虽然看不到姐姐.可姐姐永远会在你心中。想她的时候,可以看她的照片。”
“照片?”她困扰的搅起眉,看他的目光里除了浓浓的悲伤外,还有疑惑。“照片会告诉阿璇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和爸爸开心起来吗?”
子靖被她天真的话问得心痛无比。不,这不是照片能办到的事,也不是任何人短期间办得到的事。失去挚爱的伤痛,只脑瓶时间来抚平。然而,面对曹璇脆弱的表情,他知道如果不能给她一个妥善的答案,将会对那颗小小心灵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照片不会说话,可阿璇会知道怎么做。”他轻轻捉着她的肩,温柔的看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只要阿璇像姐姐在时,每天都快快乐乐的,真诚的对每个人好,爸爸和妈妈会渐渐不再难过。可如果阿璇不快乐,跟着爸爸、妈妈哭哭啼啼,爸爸、妈妈的悲痛永远不会好。子靖哥哥的话,阿璇是不是听得懂呢?”
“只要阿璇快乐,爸爸和妈妈就会快乐吗?”她不确定的问。
“没错。阿璇要像平常一样快乐,要将姐姐没法拥有的快乐,也一并的快乐喔,这样在天堂的姐姐会很开心。”
“天堂的姐姐?”
“对。”他牵着她到窗口,指着外头厚灰的云层。“我们的伤心就像厚厚的遮住天空的云层,我们看不到晴朗的蓝天,看不到在天上替我们担心的姐姐,只有等到我们伤心的云散了,天空才会出现,姐姐才能看到我们,到时候她将不再替我们担心,跟大家一样露出开心的笑容。”
“姐姐…”曹璇敞着稚嫰的嗓门对天空喊,一双云雾氤氲的眼眸渐渐灿起一抹光亮。“姐姐真的能听见吗?这表示以后我有什么话想跟姐姐说,都可以对天空说,这样姐姐都能听见吗?”
“嗯。”子靖附和,他真心希望曹璎死后真的到了天堂,可以让爱她、想她的亲友的思念得到寄托。
他的确认为曹璇连⽇累积的伤痛找到了宣怈的出口,她欣喜的望向天空,在云雾深处里,仿佛看见姐姐正对她绽出鼓励的笑容,可爱的樱后立即绽出一抹令人炫目的笑容。
“姐姐,我看到你了,你没忘记是不是?虽然没有蛋糕、气球和礼物,可阿璇只要有姐姐的祝福就好了。姐姐为我唱生⽇快乐歌好不好?阿璇要听你唱。”
那浓黑的睫羽密密的垂下,童稚的嗓音轻轻的哼出旋律,当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自她眼角滑下,一道道酸楚的热流也自子靖震动的心房处不断往上冒。他猛然记起今天是曹璇的生⽇,一个被哀伤所淹没的应该笑庆祝的⽇子。
“阿璇…”強烈的心痛再无法噤制的化成泪⽔奔流,他是那么心疼她呀,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要负荷这么深的伤痛。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为什么要承受连大人也承担不起的悲伤?大家只顾着为曹璎的死伤心,都忘了曹璇了。
“子靖哥哥…”曹璇被他哽咽的声音吓了一跳,张开眼睛发现他脸上的泪⽔,混合着讶异、困惑,以及某种莫名疼痛的情绪,让她有些着急的举起⽩嫰小小的手掌为他拭去脸上的泪⽔。“你别哭啊,是不是阿璇做错什么,惹你不⾼兴?”
“不,你没有。”他赶紧擦⼲泪⽔,露出一抹笑容。“哥哥不晓得今天是阿璇的生⽇…”
“没关系…”她绽出一抹好柔、好可爱的笑容“姐姐有对我唱生⽇快乐歌喔,你刚才听见了吗?”
“嗯。”他勉強自己回答“那是姐姐的祝福,子靖哥哥也有给阿璇的祝福。”
她惊喜的瞪大眼睛。
子靖将她抱起,朝房外走。“我们到楼下看子靖哥哥的祝福好吗?”
“好。”
子靖带她到厨房,⺟亲昨天买了一盒蛋糕做为他们兄弟的早餐,他记得没有吃完,打开冰箱寻找,果然找到了。
他拿出精美的点心盘,将剩余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餐桌上。
“蛋糕?”曹璇晶亮的眼眸里満是惊喜。
“阿璇的生⽇怎么可以没有蛋糕呢?”他试着让语气显得轻快。
“可是…”
“你不喜呀?”他垮下脸,她该不会嫌弃这个蛋糕吧?
“不是啦。”她将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只是没有腊烛…”
子靖松了口气,从橱柜里找到两个月前哥哥生⽇时留下来的蜡烛,小心翼翼的点着,揷在蛋糕上。
“现在有腊烛了。”
她欣的绽出纯稚的笑容,子靖按捺住臆间动的情嘲,清了清喉咙,为她唱起生⽇快乐歌。
清朗的男声一字一句的唱出最诚挚的祝福,当歌声结束,子靖温和的提醒她“该许愿了。”
“许愿?”看着火光摇曳的蜡烛,曹璇的眼眶润了,嗫嚅的问:“如果我许愿姐姐回来,姐姐会回来吗?”
子靖的喉头像塞満了沾⽔的棉花般难受,他无法给她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他庒抑下心头的伤痛,语气轻快的道:“我不是说了吗?姐姐没有走,姐姐永远在你心里。”
这次她像是听懂了,静静的瞅着子靖一会儿,轻轻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那我可以许愿…子靖哥哥明年还陪我过生⽇吗?”
她口中吐出的微小愿望,眸里盈満的不确定,像一条火鞭打中他的心。难道连这微渺的愿望,她都担心不能实现吗?
“傻瓜,这算是什么愿望?别说明年了,子靖哥哥永远愿意陪你过生⽇。”他硬咽的道。
喜悦像炸开的信号弹把她愁郁的小脸照亮,她呼一声用力吹熄烛火,好落实他的承诺。虽然她不确定永远是多久,但应该是比明年、后年更人吧。想到明年、后年,还有更久的生⽇都能有子情为伴,她的眉梢和后角都闪烁出纯然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