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音,拍打翅膀的声音小一点,再小一点。”
这是五月之夜,绝尘带着天音逃出了寝宮。站在漆黑的世界里,她双手握唱起了奇异的歌。歌声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一团气将她紧紧包裹。歌声攀到了最⾼峰再逐渐滑下来,渐渐地,渐渐地变缓变轻,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另一块土地上。
好久没有走在这条道路上,绝尘都有些不认识这里了。每走几步路就能看到两三个乞丐,他们蜷缩在草席边极力抵挡夜晚的寒意。再向前走几步,邻近有家饭馆。绝尘尚未走近,已经听到了店家的吆喝声。
“你是怎么做事的?洗碗居然洗到现在?你要是不好好⼲,你就给我滚,像你们这种为了躲避战争逃进乐土的人満街都是,我随便找就能找到一大堆只求给口饭吃,什么工钱都不要的奴隶,你以为自己很稀罕是不是?要是不想蹲在路边做乞丐,就赶紧给我勤快点,好好⼲!听到了没有?”
“可是主人,”虚弱的声音哀求着主人“我真的很饿,您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我饿得手脚发软,实在没力气⼲活啊厂
“⼲不好活,你还敢跟我強词夺理?”
紧接着,鞭打声伴随着哀号声送进了绝尘的耳中。这里真的是乐土吗?她许久不曾踏上乐土的街头,没想到这里竟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哪是乐土?分明是与战神之军相对的另一个地狱。
在战争的洗礼下,人早已失去了淳朴的本质变得比魔鬼、妖精更加可怕。又或者,人本来就是这么可怕,只是战争将人潜在的本全部发出来了。
答案是什么对此刻的绝尘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要尽快找到乐土的族长。既然她不能阻止战神对乐土的征战,她就只能要求族长带领全族百姓暂时离开乐土,去寻找另一个相对祥和的天地。只要有生命,就能创造出属于人的乐土,能平安地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打定主意,绝尘走向祠堂,那里有专门看守的祠堂堂主,只要请他将族长请到祠堂就可以了,若她贸然出现恐怕会吓坏众人的。
牵起袭地的裙裾,她踏进祠堂。怪了!在夜间祠堂该是烛火通明的,为什么这里却是漆黑一片?难道祠堂的看守人疏忽了吗?不该有这种疏忽啊!手指轻捻,香案上的烛火燃烧起来,祠堂在瞬间变得亮堂,她也清楚地看到了战争真神的石像。
原本被精心保护的石像如今已是灰尘遍步,残破不堪。更让她惊叹的是,石像四处都有被毁坏的地方,部腹甚至有严重破损,像是被利器击碎的。怎么会这样?战争真神的石像怎么会被破坏成这样?
“因为人们早就不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所谓的战争真神。”
突兀的声音在绝尘的背后响起,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到了绝不该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左尊。
“你…你怎么来了?”难道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不可能,他是妖精,怎么可能赶上她的瞬间移动速度?
左尊看了看外面的夜⾊“我已经来了有一个时辰了,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等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她,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到这里?难道说战争真神石像上的破损都是他弄的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的确不喜所谓的战争真神,但我也不至于对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发脾气,就算我真的卑到对一块大石头动手,也不会这里敲一块,那里动一锤,一定是子套万魂刀彻彻底底地毁了它,让它变成粉末飘在天地间,永远不能恢复原状。”
这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可这些依然不能解释到底是谁刻意破坏这尊石像啊!
她的困惑被他一一收在眼底,打量着面前横眉怒目,⾝穿铠甲,手拿一把黑铁大刀的石像,左尊淡淡地笑开了“我觉得这尊石像跟我有几分相似,难道说我就是真正的战神?如果是这样,这尊石像被乐土的百姓恶意破坏就不是没有道理了。”
他的意思是:这尊石像是乐土的百姓,是她始终想要护卫的人恶意破坏的?她不信,她完全不相信。
“祠堂怎么亮起了烛火?”
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左尊将绝尘拉到怀中,腾出一只手揪下了飞在半空中的天音,顺势将他们蔵在了石像的后方,他自己也跟着躲了起来。
两个看上去像是文人的汉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打前头的那个人先是四处巡视了一番。见没有半个人影,他更是惊愕起来。“看守祠堂的堂主不是早就回家去住了嘛!怎么祠堂突然亮起了烛火?”
“大概是哪家的孩子贪玩,在这里砸石像忘了吹灭烛火就离开了吧!”
走得有些累,两个文人倚着石像说起了闲话。稍微年长些的文人看着面前的石像回想起了从前的情形“你说这事也怪,几个月前族长还带着我们向战争真神的石像祈福,我们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尊石像的⾝上,希望战争真神能够保佑乐土百姓免受战之苦。可是随着鸟语国被服征,大批的难民逃进乐土,情形马上就有了完全相反的转变。没有人再进祠堂祭拜,也没有人供奉香火钱,祠堂的堂主、长老陆续离开,现在连这石像也被仇恨战争的人给砸成了这种破败不堪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我们乐土的百姓啊!”年轻些的文人深感战争岁月的煎熬“你说咱们以前的⽇子过得多好,每家都有土地,挣的钱粮⾜够养活一家老小。可是自从外面的那个战神连连征战,越来越多的难民逃进了乐土,他们成了廉价的口牲,供那些富人随便差使。反倒是我们找不到活⼲,越来越穷,⽇子越来越难熬。要是战神之军的铁骑再踏⼊乐土,我们的⽇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老文人也深有体会,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在田里挣扎,甚至要去场战上流⾎,丢弃生命。他怎能不着急?
“现在外面的那些人都说,这世上本不存在什么战争真神。如果战争真的会衍生出神,在战争的过程中又怎么会⾎流成河、横尸遍野、⽩骨成堆?这样的神本不称之为‘神’,他只会是一个魔,一个妖怪。有的人还说,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战神,就该出面阻止战神之军的狂疯举动,阻止外面那个拿着大刀四处杀人的‘战神’。有的人甚至认为,我们所供奉的战争真神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神,正是我们的供奉让他得以猖狂,经战争洗礼却仍能活下来。”
听到这些话,年少的文人更是心绪难平“说得对,这世上本就没有神,没有神能帮助人,能帮助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想要更好地活下去,我们必须拿起手中的武器亲自将战神之军打垮,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的乐土。”
老文人虽然不赞同战争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式,他用沉默认同了以战抗战,以战争保卫和平的方式。
被仇恨,被反抗,被杀戮填満,乐土再也不是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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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文人走后很久,左尊悠悠然地从石像后面站了出来。着烛火他望向石像后的绝尘,她的大半张脸遮蔽在影中,垂下的头已然将心事宣告。
无语地走向石像,左尊拿⾐袖擦了擦破损的地方。“出来吧,战神!”
绝尘一怔,在蹒跚的步履间遥望着他黑⾊的⾝影。“你知道?”
“知道你就是所谓的战争真神?”
看到她这副柔弱的样子,大概没有谁会把她跟左右战争胜败的战争真神联想到一起。但是,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依稀知道,让他等了四十七年,惟一能拯救他的神降临了。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绝尘决心不再隐瞒,她不懂的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从第一眼见到你,从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是神。大概因为我小时候在树林长大的缘故,我对气息特别敏感,这么多年在战争中的磨砺,让我能够通过对方的气息辨别他的一切。你⾝上的气息很特别,是我所接触过的人都没有的,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至于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战争真神…大概是从你说要阻止我的那一刻开始吧!”
他一直在等真正的战神出现,虽然她的出现,她的⾝份跟他设想中的不太一样,但她终究还是来了,他把她等到了,他也等到了今生惟一的爱恋。
这是一种极端痛苦的选择,明明爱着她,他却不能对她做什么,更不能在她⾝上留下永久的印记。只因她不属于他,她属于整个天下。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是为了爱他,而是为了天下苍生来消灭他。他不要成为束缚她手脚的绳索,她该做的,他不会阻挡,只会成全,因为成全了她的全部就是在拯救他自己。
“说说你自己吧!我很想知道真正的战神是什么样的,不是只能唱歌吧?”刀已子套,只看她会不会反击。
反击什么?他说得对,她就是只能唱歌。“战神的力量并不是来自本⾝,而是在和平中遁化出来的。所谓左右战争胜败的力量不是我,而是众多的人类。越多的人想要和平,反对战争,战就会很快地平复。谁拥有正义的理由,谁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这就是所谓战神的力量。我本⾝只具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的歌声是为了慰抚在战争中受到创伤的人。就连这些能力也不是我与生俱来的,都要依靠民众。平静、安详的地方越多,相信战神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大。这些年随着战争的频繁,人们的心被⾎、复仇、杀戮占満,没有人再相信我的力量,也没有人会静下心来听我的歌声,渐渐地,我真的失去了能力。”
哀着天音的⽩⾊羽⽑,⾝为战神,连她自己那颗失落的心都难以平静,她如何拯救天下苍生?乐土是她的家,她在此待了上千年,她一直守护着他们,让他们免受战争纷扰。现在还是为了他们,她打破了神不⼲扰凡界的戒律,亲自前往左尊的⾝边,希望他能停止杀戮,放弃服征乐土的打算。她所做的一切得来的却是真⾝被破坏的局面,你叫她情何以堪?
虽然她的难过没有说出口,但左尊清澈眼眸似乎早已洞察她的心思。“你费尽心思想要接近我,劝我放下攻占乐土的打算,你甚至不惜以神的⾝份杀了我,可是你所做的一切本没人理会。在你努力的同时,看看你所保佑的乐土吧!这一路走来,你没有觉得心寒吗?富人仗着自己的权势、财富和力量随便奴役穷人,他们跟我这个双手沾満⾎的妖精有什么区别?如果他们有跟我相同的力量,说不定比我还可怕。”
他说到了她的痛处,若是从前的乐土百姓,即使不被庇佑,也绝不会拿利器破坏神像,更不会仗着自己的力量去辱凌弱小。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是战争,是他!
“我要阻止你,我要阻止战争,我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拥有一颗杀戮之心。”
如此壮志豪语却少了几分情,多了一些不确定的口吻。左尊的指腹爬上了左脸那道丑陋的伤疤“我虽然不是神却能预言一件事,要是让乐土占领了天下,杀戮同样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他们的本,只是战争将他们的本发了出来。”
“乐土的百姓怎么可能占领天下呢?他们只想过安居乐业的平静生活。”她的声音在不自觉地提⾼,天音在她的肩膀上拍打着翅膀,代替她表露出了动之情。
她会失去平静是因为对自己的话没自信,抓住她的弱点,左尊一一击破“来看看天下的形势吧!如今整个天下,只剩下乐土一方没有被我攻下。一旦我解散战神之军,势力最強的就是乐土。现在他们还面临战争威胁,已经开始奴役逃难到此的他国子民,若是他们成了天下最強的力量,你以为他们还会安于守这么一小块土地过现在这种平淡也平静的生活吗?”
答案很明显是否定的,若想天下太平就需要一种平衡的力量,若是有一国太过強盛,周边地区的民人一定会遭殃。若是两国成鼎⾜之势,在战中会形成平衡局面。只有在各个家国的力量都相当均衡的时候,才能保持暂时的和平…这是不变的战争原理,尤不得绝尘不信。
正因为明⽩他话中的深意和实真,她才更加的茫然、困惑。她驻守乐土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人们相信和平,克制住他们那颗好战之心,到头来只要惑存在,他们依然会像战争动摇。真正理解和平,渴
望和平,不希望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都是经战洗礼的幸存者。
不挨痛,谁也学不乖。
看透了她心底的彷徨,左尊道出了他的看法:“其实我们的命运是相同的,我们一样被利用,被背叛。当我们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别人就会跟在我们的⾝旁,一旦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遗弃,被狠狠地丢在一边。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能够相爱。”
爱?他说…爱?
绝尘怔怔地看向他“你…你爱我?你是说像人间男女那样的爱,你爱我?”
“当然。”
他微眯着眼不断地向她靠近,直视着他黑亮的眼睛,绝尘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的眼中尽是虚伪。“你真的爱我?”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企图地爱我?
“是的,我们的命运如此相同,我们同样拥有不老不死的⾝体,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爱你。所以,”他的左手握紧万魂刀,鼻子轻蹭着她柔嫰的肌肤“放弃保佑天下苍生的念头吧!乐土的人这样对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他们吗?你恨,你非常恨他们,对不对?你恨不得想要亲手毁了这方乐土是不是?来吧!到我的⾝边来,让我为你毁了乐土,等到天下完全归乎我所有,你就可以看到和平安详的局面,到时候你的力量自然会上升,只要你站到我的⾝边来。”
来呀!绝尘你快点站到我的⾝边来,只要你愿意为我放弃天下苍生,哪怕只有这么片刻的时间,我也知⾜了。我要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我要你只拯救我一个人,因为我在用全部的生命和永恒在爱着你。
他的等待成了绝尘从梦中惊醒的时刻,猛地推开他,她不断地向后退去,头不断地摇着“不!不要!我不能站到你的⾝边,我更不能毁灭乐土。我是战神,我是庇佑天下苍生的战神,我怎么能看着你的双手沾上无辜百姓的鲜⾎呢?如果我站到了你的⾝边,即使去冥界,我也会遭受惩罚的。我不能放任你继续错下去,左尊,你还是放弃服征天下的念头吧!只要天下太平了,我愿意跟着你四处漂泊,我真的愿意啊!”“别再说了!”万魂刀一挥,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语。
他要的不多,只要一瞬间,那一瞬间如果她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他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了。只是这么小小的要求,上苍都不能満⾜他,他的命运就真的这么悲哀吗?好吧!是苦,就一次苦到底,苦得肝肠寸断,苦得石烂海枯,苦得魂飞魄散。
“绝尘…哦!真正的战神出来了,我这个假战神就该退位。”他的笑轻佻中带着冷漠“战神啊战神,你跟我的弟弟还真像啊!都是一样的愚蠢又自以为是。”
黑⾊的⾝影旋转到绝尘的面前,他的眼底升起浓重的⾎雾,这样子的他是绝尘从未见过的。他不像人,反倒像一个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来到人世间只为了复仇。天音害怕地缩到了绝尘的脑后,翅膀在空中急剧地拍打着。
面对他们的害怕,左尊冷笑着,寒意从他的黑⾊⾐袍走过手中的万魂刀,最终蔓延到他⾎红⾊的眼底。“知道我为什么会拥有不死之⾝吗?占卜师虽然算出我是不老不死的妖精,可是事实上,在二十七岁以前我一直都是个正常人。好几次在战争中受了重伤,我都差点没命。真正让我拥有不死之⾝,是我那亲爱的双胞胎弟弟。”
他的弟弟?他的不死之⾝不是命中自带,而是人为创造出来的?这怎么可能呢!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葯,如果有,他的弟弟一定会自己吃了,怎么施在了左尊的⾝上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事关乎凡界与神界的平衡,她必须问清楚。
他就让神知道人间的罪恶究竟有多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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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死了,他的⽗王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为了杀死他消耗了最后一口气,终于走上了“不得好死”的命途。
整个王宮中的人都知道王上是病重不治而亡,可是当那个长得和他十分相似的贝王站在王上的病榻边指责他是杀死王上的凶手之时,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更没有人敢为他辩解。他被关进了死牢,等待着新上任的贝王给予最终判决。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等死的地方。地上脏⽔淤积,牢房中又又冷,饭菜都是馊的烂的。他的右手因为王上的那一刀已经废掉了,一点力气也没有,更别说提刀上场战。很明显,贝王希望在他判决之前,他这个战神就自动死去了。虽然王上没能杀了他,但王上的目的达到了,他给了贝王一个名正言顺的杀人理由。
战神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贝王此举的用意。想他战神带兵打仗英勇无敌,虽然治军手段忍残但却保证了军队的铁拳力量。这些年在不知不觉的攻占间,他已经掌握了整个家国大半的兵力。再看看他那张除了左脸上的疤痕,其他地方都跟贝王异常相似的面容,没有人会置疑他的⾝份,他是贝王的孪生兄弟,这是无法否
定的事实。更关键的是,他还是贝王的哥哥,他比弟弟更有资格登上王位。
兵权、⾝份和战神与生俱来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对贝王来说都成了威胁,除非杀了战神,否则他的心上永远有个威胁。杀人就必须要有个理由,更何况他要杀的还是被军士尊称为“战神”的人,他的孪生哥哥。在这种情况下,老王的死就成了没理由中最勉強理由,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亲自动刀,所以当然是饿死或者冻死战神最为可靠。
越是洞察贝王的心机,战神越是要活下去。他不懂,明明是两个孪生兄弟,他甚至是哥哥,就因为出生早晚的差别,他就被冠上了妖精的宿命,从此在命运线上挣扎。出生就被送进了树林,当野兽一样训练长大。亲生⺟亲、⽗亲、弟弟都想杀了他,他究竟什么地方做错了,要忍受这样的煎熬?
找不到答案,战神的求生意志越来越薄弱。就因为他有着不死妖精的命格,他就必须从生下来就经历这一切痛苦,若是他死了呢?只要他死了,就证明占卜师的话不正确,就证明他不是妖精,他也有被爱和爱人的权利。
那就死吧!听说死了以后能去一个叫“冥界”的地方,在那里他或许能遇到⺟后和⽗王,他想问问他们,如果他不是妖精,他们还会不会爱他…会不会…
战神的生命徘徊在一线之间,他即将摆脫不死妖精的宿命。偏偏有人推动了命运之轮,死牢的门被打开了,几个狱卒将他拖了出去。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华丽的宮殿。躺在柔软的上,他的⾝边甚至有美人伺候着,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原来冥界这么美好,早知道他该早些前来报到才好。
“战神,你醒了吗?”
糟糕!冥王怎么会有张和他那么相似的脸,只是他的左脸上没有任何疤痕。不…这不是冥王,这是他的孪生弟弟贝王,当今的王上。
“你总算是醒了,真把本王急坏了。”
他的声音那么亲切,像光慰抚着战神早已冰冷的心,这光中却透着几许霾。贝王亲自为他端上了⽔,又亲自扶着他喝下⽔,动作细致又柔和,让战神有种⾝在梦幻中的错觉。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贝王那张完整的左脸,十七年前他们的容貌完全相同,经过这十七年命运的颠簸,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对在⺟亲肚子里同呼昅共命运的兄弟。
“战神,先王的死对本王打击很大,所以我一时动误认为你是凶手,还将你关在了死牢里,这都是我的不该啊!现在好了,真相已经大⽩,先王是因为病重不治而亡,跟你毫无关系,你可以从死牢里出来继续统治大军,做我国的战神。”
不需要他死了,是这个意思吧?明明可以活下来,战神却一点也不⾼兴,活着对他来说早巳成了一种煎熬,它有个名字,叫生不如死。
战神的平静让贝王涌起了怒意,为了大局着想,他暂且收起恼怒之心,坐到了战神的⾝边,他甚至像弟弟对哥哥似的撤着娇,讨起好来“先王在世时你一直东征西讨,为我们的家国平定了许多战。如今北方有军不断地袭击我国边境,甚至向本王索要钱财才肯息事宁人。我知道战神精通兵法,对军队的管理更是毋庸置疑,若是由战神出面将此事平息,那更是再好不过。”
基本来说战神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还有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心里清楚这一点,但第二天战神还是拖着病态的⾝体上了战马。右手不能再握刀杀敌就训练左手,所有的训练都是在实战中,在⾎与生命的奋斗中硬练出来的。
这一战,直战了十年。
十年间,所有对贝王的统治构成威胁的家国,战神奉命攻打;与贝王的利益有冲突的家国,战神奉命攻打;对贝王不敬的家国,战神奉命攻打;对方手中有贝王想要的,却又不肯双手奉上,战神奉命攻打;贝王看着不顺眼的家国,战神奉命攻打;贝王想要攻占的家国,战神奉命攻打…
诸如此类原因,战神将十年的时间都消耗在了⾎泊和战争之中。有好多次,他都差点伤重死掉,每一次他都在巨痛和恐惧中活了回来,然后…然后是继续征战,继续受伤,继续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他二十七岁攻打鸟语国的那一年,这次攻打的理由很简单…贝王看中了鸟语国一只会像人一样唱歌的灵鸟,偏生这只鸟是鸟语国的国君心爱之物。人家国君说了,可以让出王后绝不让此鸟。敢拒绝贝王自然就得接战神的洗礼,如此这般战神再度出动。
和过往的每一次战争相同,只要战神出马,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早已成定局。和往常不同的是,就在战神即将生擒鸟语国国君,抢回鸟敬献给贝王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贝王令其速回的旨意。
没有任何犹豫或是耽搁,战神命令大军在鸟语国边界驻守,独自回国去觐见贝王,等待他的是一场两个人的庆功宴,由贝王为他单独庆贺的酒宴。回想他为贝王出生人死十年,每次得到的顶多是一句夸赞,特意为他举办的宴会简直让他欣喜若狂到失去理智。
“来来来!本王敬你一杯,这十年来你为本王东征西讨,立功无数却不求回报。本王真应该好好谢你,这杯酒你一定要喝!一定要喝啊!”将⽩⽟杯中倒満鲜红的体,贝王亲自端到了战神的手边。
“多谢王上赏赐。”战神一口饮尽。能跟弟弟共举杯是他的心愿,今天这个心愿终于达成,虽然形式上有些不同,但他终于喝到了弟弟敬哥哥的酒。
放下⽩⽟杯,战神望向那张⽇益和他不同的面容。只见贝王的目光紧紧地定在他左脸的疤痕上,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贝王不仅在思忖,更在憎恨。十年的征战不但没有让战神变老变衰弱,反而增加了他的英气。再反观自己,整天在宮中吃喝玩乐,他的⾝体越发臃肿,连头发也开始秃起来,难怪宮中的侍女每次见到战神就议论纷纷,恨不得马上扑向他。
包让他憎恨的是他的名字…战神!他凭什么以神自居?他⾝为王都只能祈求神灵保佑,他凭什么以战神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活着,对他这个孪生弟弟来说永远都是一种威胁,所以他一定要他死,他必须死!
玩弄着手中的⽩⽟杯,贝王玩味的眼神盯着那张英俊的脸。“知道我为什么招你独自回来吗?”
“战神不知,请王上明示。”不是不知,是不想知。视诹兵法,常年历经战争,对人心的险恶,他早有认知。然而命运诸多坎坷,摆脫不了,他学会了逃避,只因为他太过望渴被人爱。
贝王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我要你回来是因为我不想再攻打鸟语国,我想要的东西他们的国君已经全部给了我。另外,还奉送了几样小礼物,比如一堆美女,一群美丽、会唱歌的鸟儿,还有一瓶毒葯和一把被诅咒的刀。”
毒葯、刀?战神的部腹一阵绞痛,他无法置信地看向贝王手中的⽩⽟杯,那杯像⾎一样红的酒是用来毒死他的?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必须死在孪生兄弟的手上?
“哨”的一声,⽩⽟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右手持刀,贝王洋洋得意地看着面前的战神“得到这么多的礼物,我也要送一些回礼才象样。我问鸟语国的国君想要什么礼物,他告诉我,他所想要的礼物只有一件,就是你的命!”
手中的刀捅向了战神绞痛的部腹,他⾝体里的⾎顺着伤口滴在地上,形成一片⾎红⾊,刺目得像⽩⽟杯中残留的毒酒。
“战神?你真以为你是神?就是神,这次你也死定了。”
贝王狂地笑着,震得宮殿都在摇“知道吗?这杯毒酒名叫‘堕落夕’,你看它红得像⾎,只要你将它喝进腹中,它就开始昅⼲你⾝体里的⾎,直到最后一滴⾎被它昅尽,你就变成了活生生的⼲尸。到时候,你的脸就再也不会跟我一样。还有揷在你腹中的这把刀,它有个好可怕的名字叫‘万魂’。传说它来自魔界,魔王用它昅取了上万魂魄,淬炼得它益发琊气,只要沾上刀风⾝体便断成两段,更何况是将它揷⼊腹中呢!你说说,除了死,你还有别的道可以走吗?”
“告诉我一个必须让我死的理由。”
相对于贝王的狂,战神冷静得有些可怕。二十七年来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亲生的⺟亲想用簪子杀了他,亲生⽗亲想用刀砍死他,如今孪生弟弟竟用最毒的酒和最狠的刀立志用他的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要理由?贝王就让他死得明⽩“我恨你,我一直都恨着你。你这个妖怪凭什么拥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要毁了你,十年前要不是边关战事紧急,我当时就毁了你。这十年来,你以为我要你不停地征战就是因为我好战吗?不!不完全是!我想让你死在场战上,我要你这张脸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更要你这个号称‘战神’的妖怪死在自己的场战上!哈哈哈哈…”战神的眼底渐渐升起一抹⾎红⾊的雾气,二十七年来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他孤独地活在痛苦的命运中,他不恨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怨。许多次,他甚至希望自己就这样平静地死去,改变不死妖精的宿命,对大家也是一种无声的解脫。
一而再,再而三受命运的捉弄,他体內所有的恨被全面发。他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私地利用他,抛弃他,伤害他。他的容忍、退让、无无求只是成全了他们的贪婪。退到最后一步,他已无路可退,既然没有人想要爱他,他也无须再爱任何人。他要的天下,他心中最后的归属由他的手去创造。既然命中注定他是妖精,他有着不死的奇迹,他就要成为真正的神,掌控一切的神。
长久庒抑下来的愤怒、憎恨和⾎腥将他体內的潜能全面发出来。左手用力,他将万魂刀从⾝体里子套来,同一时刻,他的⾝体正在经历一场战。一方面,万魂刀在他⾝体上拉开的伤口越来越大,⾎越流越多;另一方面,堕落夕的昅⾎功能却在为他残破的⾝体止⾎。两相夹攻,他痛不生。
左手紧握着万魂刀,再痛他也不能倒在地上,他是战神,他是不死的神话。
眼看长久以来的愿望即将达成,贝王奋兴得头重脚轻,步伐不稳地走到战神面前。“你要死了,你就要死了,什么不死妖精?什么战神?你是一个可怜虫,你没有名字,没有人疼爱,你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跟我有张相似的面孔?”
他是可怜虫?他没有名字,没有人疼爱,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不!他不是!他是战神,他的手有着掌控一切的力量,他是自己的主人,没有人能打倒他…猛地抬起头,贝王臃肿的脸在他的视野中是⾎红⾊的。下一刻,他直站了起来。
“你…你居然还没死?”贝王不确定地看着他。一般的人承受其中一种痛苦早就一命呜呼了,他受到两种痛苦的冲击,居然到现在还能站起来,他真的是神吗?贝王巡视的眼看向战神的部腹,他的眼睛直了,神情也跟着呆了。
他部腹的伤口不再流⾎,刀伤处竟然奇迹般地愈合起来。除了些微失⾎的苍⽩,他完全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等等!正常人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屹立不动,伤口迅速愈合吗?
他不是人,他不是神,他是妖精,不死的妖精。
“妖怪!你是妖怪!”贝王拔腿就想跑,他臃肿的⾝体移动缓慢,慌的脚更是踩在了自己的下襟上,他跌倒在战神的面前。望着他⾎红⾊的眼,贝王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手撑着⾝体不断地向后退,他的嘴中喃喃地念着:“不要…不要杀我…不要啊!我是你的弟弟,我们是孪生兄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不能杀我…不能…”
不要?不能?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他的话让战神泛起阵阵冷笑,他没有兄弟,没有亲人,他甚至没有名字,他有的只是一具不死的⾝体。
万魂刀举起放下,他看到了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容最后的表情,那是惊恐。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他的孪生弟弟代替了他的死,从此后他只会永久地活在世界上,过着宿命的生活,一个不死妖精的战争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菗出万魂刀,他像浴⾎重生的战士,一路杀光所有试图阻碍他的人,他的世界只剩下⾎红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