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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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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4年

  卡尔瓦戴尔侯爵向客厅的一端望去,只见赫斯特·谢尔登夫人正在肆无忌惮地同法国大使调情。

  他完全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干,但是这并没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在他心中引起妒意。

  他只是很恼怒。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使他感到厌恶的话,那就是女人或者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中作出如胶似漆的样子。

  他极爱挑剔,追求过许多妇女,当时这些人并没有作出回应。

  他得到伦敦的大多数著名美人的青睐。

  然而他非常谨慎,并且经常意识到自己的门第。

  不管他生活得多么愉快,他决心永不玷污家庭的名声。

  此刻他决心为他同赫斯特夫人之间的风韵事画一个句号。

  这位夫人毫无疑问是整个社界最可爱的女人之一。

  然而在她的性格中有一种放不羁的派头,使侯爵皱眉头。

  赫斯特夫人是巴特尔登伯爵的女儿,她在十七岁卜曾经到印度和她的父亲住在一起,当时她的父亲担任马得拉斯总督。

  她神魂颠倒地恋上了她的父亲的一个副官。

  瓣登,谢尔登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穿起制服来无疑是很帅的。

  由于同总督官邸的关系,加上印度的人的景,他具有极大的魅力。

  尽管她的父亲疑虑不安,她还是坚持要嫁给戈登·谢尔登。

  有两年时间,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愉快。

  后来伯爵的五年任期届,于是他回到英格兰。

  在经历过总督官邸的排场以后,赫斯特夫人面临一种抉择。

  她究竟是同她的丈夫一道住在奥尔德肖特或者其他某个陆军司令部所在地的军人眷属宿舍,还是回到她的父亲在诺福克的住宅?

  她选择了后一种做法,而从这个时刻起,她的婚姻就已经名存实亡。

  瓣登被派往海外,赫斯特在听说他在非洲的一次小辨模战斗中阵亡的时候,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由于维多利亚女王的眼睛老是在盯着她,她不敢使她的服丧期短于一年。

  在这段不愉快的岁月过去以后,她立即来到伦敦。

  这时候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了。

  通过不断的练习,她还学会了用闪动睫来征服男人的技巧。

  在她的父亲为她举行了盛大的舞会以后,她成了伦敦整个社界仰慕的人物。

  从那一刻起,她成了时髦社会的每一个未婚男子宴请、赞扬和追求的人物。

  这自然使她飘飘然。

  虽然她有了好几个恋人,但是她拒绝了十多人的求婚。

  她冷静地作出判断:在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对她是合适的。

  好像命中注定似的,她终于遇到卡尔瓦戴尔侯爵。她一见到这个人,就立即意识到他正是她想找的丈夫。

  他出身于名门,而且极其富有。

  他还一表人才,具有使见到他的每一个女人倾倒的魅力。

  麻烦的是这位侯爵决心不结婚。

  他在他的朋友中间见到的不愉快的婚姻太多了。因此他不想使自己受到一个女人的束缚,使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子…仅仅因为她同自己正好门当户对。

  或者因为他的家人会同意她当卡尔瓦戴尔侯爵夫人。

  他将近而立之年,但是当他的、婶婶、堂姐妹催他结婚的时候,他大笑不止。

  他问道:“何必着急呢?我有的是时间,要想生多少孩子作为继承人都可以。老实说,我更喜欢的是我的自山,”

  他的自由就是在女人中间周旋。

  他还非常成功地拥有一些供比赛用的马,并且到很多地方旅游。

  这样做有时候只是为了消遣,有时候则是应外大臣或者首相之请。

  在他看来,如果他不得不携子同行,那就会把一切事情糟。

  子就会使他的行动受到限制,并且无疑会抱怨说门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关心。

  赫斯特夫人花了将近六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用她的甜言语打动了侯爵。

  这还是因为他们参加了一次家庭招待会,而他们俩都觉得这次招待会极其乏味。

  侯爵是受到哄骗而接受亨廷登郡的历时三天的猎雉的活动的邀请的。

  这种活动听起来好像很有兴趣。然而当他到场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东道主的大多数客人的年纪都比他大得多。

  而其余的人都是与他毫无共同点的乡巴佬。

  他到场以后仅仅一小时就意识到犯了错误。

  唯一的可取之处是赫斯特·谢尔夫人来了。

  他不知道这位夫人事实上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参加这次家庭招待会的。

  她曾经听说他接到邀请,知道这就是她盼望已久的好机会。

  对侯爵来说,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他发现赫斯特夫人的卧室同他的卧室相距不远,在同一条走廊边上。

  他认为同她呆在一起至少可以使一个极其令人厌烦的夜晚好过一点。

  他没有错。

  他猜想赫斯特夫人在上也许会是一只母老虎。事实果真如此,而且远不止于此。

  第二天鸟儿飞得很高,而且鸟儿的数目很多,他觉得打猎很有趣。

  在进晚餐的时候,他坐在赫斯特夫人旁边,这也是令人欣慰的事。

  他们只是彼此敞开心扉交谈,几乎没有同坐在两边的人说一句话。

  在晚餐过后不久,他们俩都上睡觉了。

  到他们回到伦敦的时候,赫斯特夫人确信侯爵正是她的心上人。

  由于那时候他还没有其他女友,因而他们俩天天都见面。

  只要有可能,他们总是在一起度过夜晚。

  他不肯放松他的原则让她住在他的家里,这使赫斯特感到恼火。

  虽然她同他一道吃饭,但是他们并没有上楼。

  她不高兴地问道:“仆人怎样看有什么关系?”

  他回答说:“仆人是会说话的,我必须保护你的名声。”

  她厉声说道:“你真正在想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接着她的心情很快发生着变化,只见她向他更靠近,非常温柔地说:“最亲爱的法维恩,要保证我们做的任何事情不会使任何人感到震惊,这是非常容易的!”

  侯爵并没有装作误会她的意思。

  有一刻工夫,他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

  他接着说:“你很妩媚动人,赫斯特,但是我就是不能想象你怎能当子和母亲!”

  赫斯特争辩说:“我不懂为什么我不能。”

  从他的目光中,她了解到她永远无法用言语说服他。

  于是她用双臂抱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贴着她的头。

  她说:“我爱你,其他任何事情都是不重要的。”

  侯爵吻她。

  她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感受到心中燃烧着的火一般的情。

  然而他又深知,这并不是他后半生需要的东西。

  这天晚上,在前往参加贝勒斯夫人举行的晚会途中,侯爵不肯让赫斯特搭乘他的车子。

  他对赫斯特说:“我们一同到达是不相宜的。”

  赫斯特嘲笑道:“说真的,法维恩,你怎能这样古板?伦敦人谁都知道我们俩总是形影不离。我们俩究竟是分乘两辆车子到达,还是同乘一辆车子到达,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侯爵回答说:“许多人也许会认为我们是从同一个房间来的。”

  赫斯特气愤地说:“我敢说你越来越像我的一位未出过阁的姨妈了。”

  在侯爵站起来以后,她知道她错了。

  她恳求道:“亲爱的法维恩,不要走。我有许多话对你说。我还需要你的吻…渴望得到你的吻。”

  侯爵从她的紧抱着的双臂中挣脱出来,走到门口。

  他回答道:“今天晚上见。”

  她问道:“你带我回家吗?”

  他完全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于是犹豫了一下。

  他回答道:“我要考虑考虑。”

  他走了以后,赫斯特夫人气得跺脚。

  一怒之下,她故意把一件漂亮的德累斯顿细瓷器从壁炉架上掷下来。

  这件瓷器成了碎片。

  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一定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同时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侯爵也许会抛弃她。

  这时候她想到自己表现得太容易到手了。

  她必须做的事是使侯爵产生妒意,并且责备自己先而没有想到这样做。

  她为自己在这天晚上的打扮费了很大力气,决心使自己看起起来比平常还要动人。

  她穿了一件从邦德街的最高级的妇女服装店买来的昂贵的新式礼服,这件礼服的款式来自巴黎。

  她的美发师为她做的发式跟她之前做的发式不同。

  她非常巧妙地在脸上涂了霜和油膏。

  她的手法是那样细致,几乎不一点痕迹。

  然而这使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她的嘴的双弧形线条条变得更加优美。

  她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问道:“他怎能不被我打动呢?”

  当她下楼来到等她上车的地方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侯爵跟别人不同。

  那些人曾经在她面前下跪,发誓说如果她拒绝他们,他们就会自杀。

  有一个人确实曾经由于爱她而试图自杀。

  然而不管她花多大力气进行尝试,侯爵在他们的关系中仍然处于支配地位。

  “他总是想怎样就怎样。”她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没有使他发生变化。

  因此她每天都很苦恼,担心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他也许会突然离开她。

  贝勒斯夫人的寓所离侯爵在格罗夫纳广场的公馆不远。赫斯特来到这个寓所的时候四下张望。

  地高兴地见到法国大使在场。

  她知道大使的子刚刚动身去了巴黎。

  大使具有讨人喜欢的法国人的气质,他同引起他好感的每一个女人谈情说爱。

  赫斯特从房间的另一端向他走来。

  她在他身边坐下,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她知道自己的这种表情是很人的。

  十分钟以后,侯爵光临。

  在赫斯特夫人了手套以后,法国大使把她的纤手拉到自己边。

  侯爵对这种场面无动于衷。

  赫斯特在整个夜晚的举止继续使他感到愤怒。

  他一点也不妒忌,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妒忌为何物。

  他从来没有任何理由对他爱慕的任何女人不放心。

  他一辈子从来不向一个没有完全被他住的女人求爱。

  他和女人的恋情通常是不断升温,直到他使这种恋情结束为止。

  因此他对赫斯特夫人当众出丑感到非常恼火。

  他认为应当提醒法国大使,他现在是在伦敦,不是在巴黎。

  他很喜欢他的女主人,爱在餐桌旁同她谈话。

  在饭后先生们同女士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他找到一位先生。

  他特别想同这个人谈话,因为这个人是一位北非权威。

  他在前不久写了一部关于摩洛哥的书。

  侯爵对他说:“我非常喜欢你的书!”

  作者问道:“你真看过这本书吗?”

  侯爵回答说:“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

  人们对他有时间看书感到意外,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的社活动占去白天很多时间,因而主要在晚上看书。

  凡是重要的著作只要一出版,他就不假思索地购买。

  他的乡间别墅里的大藏书室现在正在扩充,以便有地方容纳他的新买来的书。

  他开始带着赞赏的语气谈他读过的书。

  那位作者终于说:“我知道你旅游过许多地方,爵爷,但是我邀请您访问非斯,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这是穆斯林大城市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城市之一,我知道你会像我一样喜欢这个城市。”

  侯爵回答说:“我一有机会—‘定按照尊意行事。”

  这时候女主人把他带走了。

  她想把他介绍给一个人,据她说这个人很想见他。

  一小时以后,他决定回家。他没有对赫斯特说一句话。

  他起立的时候必须向许多人告别。她仍然同大使呆在一起。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他们全神贯注于彼此身上。

  对他们来说,其他每一个人似乎都不复存在。

  侯爵事实上知道,有几个人正在悄悄地拿他们的行为开玩笑。

  在每个笑话以后都引起了带有一些嘲讽意味的笑声,这使他为赫斯特感到羞

  因此他不想向赫斯特告别。

  他也不想对她的目光作出回应…他知道她的目光中会有一种挑逗的意味。

  于是他朝门口走去。

  女主人在他旁边走着,想在他离开之前最后谈几句话。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位老太太站了起来,她是坎布里亚公爵遗孀。

  她对贝勒夫人说:“我该上睡觉了,亲爱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贝勒夫人回答说:“您的光临使大家感到非常愉快。我刚才正在向卡尔瓦戴尔侯爵告别,接着就要到您的身边。“

  鲍爵遗孀眯着眼睛看侯爵,侯爵知道她的眼睛几乎失明了。

  她说:“我听到人们谈到过你,年轻人!你要娶那个漂亮的赫斯特夫人吗?我听说她真正是一个难办的人。”

  侯爵得不知所措。

  他一面有礼貌地弯下吻公爵遗孀的手,一面回答说:“大人,我相信您一定知道‘独行者走得最快’这样句话。”

  鲍爵遗孀笑了起来。“这无疑是对的,如果这是你的看法,我在上脚镣以前肯定会三思而行。”

  侯爵笑着说:“我一定接受您的意见,夫人!”

  贝勒夫人在离开他以前对他说:“对公爵遗孀刚才说的话,你切不可介意。她那一代人发表的意见比我们坦率得多。”

  侯爵回答说:“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是老朋友了,你知道我不打算同任何人结婚。”

  贝勒夫人说:“在你恋爱以前,我确信你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对的。”

  侯爵莞尔而笑。“你是说我从来没有恋爱过吗?”

  她回答说:“是的,亲爱的法维恩。虽然你也许不相信,我认为你还没有遇到使你如醉如痴的爱情。对太多的男人来说,这种爱情是无法得到的。”

  她略微叹了一口气以后接着说:“当你遇到这种爱情的时候,你会知道这与那种‘来得容易去得快’的东西是非常非常不同的。”

  她说得很轻柔,侯爵知道她确实非常喜欢他。

  她所说的是一种他从来不想失去的深挚的感情的一部分。

  他弯身向前吻她的面颊。

  他说:“谢谢你,我知道我永远可以信赖你。”

  “永远!”

  他穿过门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去招呼她的其他客人了。

  一个仆人帮他穿上晚披风,并把他的高顶黑大礼帽递给他。

  另一个男仆问道:“要我为您叫车子吗?爵爷。”

  侯爵摇摇头。

  “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要步行回去。”

  于是他走进夜之中。

  由于有月亮,他很容易辨别路。

  他只要走过两条街,就能到达格罗夫纳广场。

  他开始意识到,离开挤了人的闷热的客厅,着夜晚的凉爽的空气,真是一种享受。

  他在空的街上走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是他的脚步声,这时候他知道他终于摆了赫斯特的纠

  他很想知道,当她意识到他已经同她一刀两断的时候,她会不会大吵大闹。

  他已经习惯于见到女人眼泪和反相讥,可是这种场面总是使他很恼火。

  同时这种场面也使他感到有些内疚。

  他一再思忖,随便委身于人的女人是不值得体贴或回情的,欺骗自己的丈夫的女人当然更不在话下了。

  然而每当由于他离开一个女人而这个人又放声大哭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

  可是他知道这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他队为他能采取的最好的做法是不再见赫斯特。

  令人遗憾的是,如果他留在伦敦的话,那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可是如果他到乡下去的话,她无疑会跟着他去。

  他思忖道:“我该怎样做呢?”

  在这个时刻,他正在南奥德利街上漫步。

  当他走过一幢极大的房子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跑到街上。

  她大叫道:“抓小偷!”

  他刚刚走过这幢房子,但是他还是转过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厅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她大声说:“噢…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又年轻,又很漂亮,不过他觉得她有点怪。

  他问道:“你被盗窃者吗?”

  她说:“没有,不过有一个人离开了…我,带走了—件很值钱的东西。”

  侯爵问道:“是一个男人吗?你是说你认识的一个人吗?”

  这个女孩噎了一会儿,并且做丁手势。

  她说:“我是…一个傻瓜…一个十足的傻瓜!现在…我不知道…在这方面…怎么办。”

  侯爵问道:“我能帮忙吗?”

  她看着他,好像很费力似的,因为她在想别的事情。

  她接着大声说:“您是卡尔瓦戴尔侯爵!”

  侯爵莞尔而笑。“那么你认得我了?”

  “不,不过我的哥哥总是谈到…您以及…您的马。他是伊恩·沃林顿爵士。”

  侯爵记起他在一些赛马场上遇到过的一个年轻人。

  他说:“我见到过你的哥哥,也许我可以帮你忙,如果你向我谈谈你丢失东西的情况的话。”

  女孩看着整个空的街道。

  她说:“他现在也许走远了,因此…我想我将抓不到他。我怎么办呢?”

  侯爵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可以向我谈谈情况吗?”

  “好…当然可以…不过我认为…谁也帮不了我的忙…请到里边去。我们不能在这里谈。”

  侯爵表示同意。他说:“是的,当然不能在这里谈。”

  女孩在他前面走,她先上台阶,他跟在她后面。

  门厅里没有仆人。

  他们进来以后,她就把门关上。

  她一言不发地把他带进陈设漂亮的客厅。

  客厅里用来照明的是几盏油灯。

  侯爵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精美的绘画,家具雅致而豪女孩接着问道:“我可以给您拿…一些饮料吗?我不能想象他竟然在我杯子里…掺上麻酔藥。”

  侯爵大声说:“麻酔藥?你说什么?”

  女孩迟疑了一下。他说:“谢谢你,我不想喝。不过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想办法帮助你。你的哥哥在哪里?”

  女孩说:“他到乡间参加赛马大会去了。我的一个亲戚住在我这里,不过她睡了,我不想…叫醒她。”

  侯爵同意她的看法,他说:“当然不要叫醒她。”

  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后来他在灯光下面看女孩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她是旧浓彩化妆的。

  她在脸上涂厂胭脂,在睫上涂了睫膏。

  她的嘴上涂的红色无疑比自然的颜色浓得多。

  他接着看到她穿的礼服非常华丽,她的发式同上社会的女士通常做的发式不一样。

  她似乎意识到他正在带着探究的光凝视她,于是她说:“我料想您…感到意外…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这就是说…为什么我得…这样难看。”

  侯爵说:“从头说起。首先,说说你的姓氏,同你的哥哥一样吗?”

  “是的,一样。我的教名叫娜达,娜达的意思是‘快乐’,可是此刻我觉得一点也不快乐。”

  侯爵说:“那么,当然我要问这是为什么?”

  女孩叹了一口气,在壁炉边地毯上坐了下来。

  她的宽下摆裙子铺在身体周围。

  她说:“我真…傻,现在我想我必须…为这…付出代价了!”

  侯爵说:“向我谈谈你的遭遇吧,也许我们私下可以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娜达大声说:“我想这是…办不到的!这一切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一些朋友邀请我参加一次晚会。妈妈如果在世,本来是会对这些人不以为然的。”

  “那么你的妈妈为什么会不以为然呢?”

  “因为他们是相当‘时髦的’…我想象可以说是‘庸俗的’人,我的哥哥伊恩是在赛马场上遇到他们的。”

  侯爵说:“那么是你的哥哥把他们介绍给你的吗?”

  “有一天晚上,伊恩带他们到家里来喝酒,他们走了以后,他对我说我今后不要同他们来往,他让他们同我见面儿就是不对的。”

  侯爵说:“他是想保护你。”

  娜达说:“我知道,可是我在我的女装服装师那里又遇到其中一个女孩。她确实非常可爱,于是我们成了朋友。”

  她说起话来有一点目中无人的味道,好像她等着侯爵批评她似的。

  侯爵没有说话,于是她接着说:“我在那里遇到贝里斯好几次,因为我们两人都在试礼服,两天以前,她向我谈到今天晚上要举行的一次晚会。”

  侯爵说:“你本来不该参加这次晚会。”

  娜达表示同意,她说:“这我知道。然而伊恩已经到外地上,伊迪丝姑姑又使人厌烦得要命。何况这还是一件饶有兴味的事。”

  “向我谈谈晚会的情况吧。”

  “贝里斯告诉我,晚会是为一位摩洛哥教长举行的,这个人是到英国来买马匹的。她说他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她认为会见他会给我带来乐趣。”

  娜达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依然带着一些目中无人的味道说,”我当然想会见一位教长!我过去在书上看到过他们,非洲的故事一向使我神往。后来贝里丝对我说:‘你来会觉得有趣,但是你不能以自己的身份来。’我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噢,被邀请的客人中有—些人是配乐表演女郎,我相信教长一定会觉得她们很有趣。其他每—个人当然都,比我们年长得多,而且也很老练。’”

  娜达停了一下。

  侯爵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意识到她在用恳求的目光行着他,后来她乞求道;“请…给予理解!我知道…我错了,不过我一向…喜欢化妆,我还自认为是…女演员。”

  他问道:“那么你怎样打扮呢?”

  “我…我打扮得像是—个…配乐表演女…至少…我觉得我是这样。“

  侯爵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涂了胭脂,她的眼睫上涂了眼睫膏。

  娜达接着说:“贝里斯认识的一个女人靠转卖配乐表演女郎穿过的长外衣为生,这些女郎由于穿这种衣服表演的次数很多,不宜再穿这种衣服表演,于是只好把这种衣服卖掉。”

  她一面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说;“这件衣服就是她们卖的。”

  侯爵说:“我觉得像你…这样年轻的人穿这种衣服未免华丽得有些俗气。”

  娜达回答说:“我正是要…不显得…很年轻!贝里斯为我做头发,她告诉我这正是一些配乐表演女郎的发式。我的头发上有一鸟的羽,但是我一回家就把这拿掉了。”

  侯爵说:“你同教长一道回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

  娜达说:“我知道我要他进来是非常非常愚蠢的,可是他坚持要来喝点饮料。”

  侯爵问道:“他从你那里偷了什么?”

  娜达回答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干这样的事,因为他很有钱。我穿的长外衣领口开得相当…低,因此我决定戴一副…项链,这副项链以前是我母亲的,伊恩…把它看得比我们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更…宝贵。”

  侯爵问道:“它的外观怎样?”

  “这副项链是许多年以前一位印度王公送给我外祖父的,这副项链不仅是很贵重的,而且在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副。”

  她几乎噎起来,同时说道:“伊恩非常喜欢这种东西。虽然许多人想向他买,他总是发誓说他永远不卖,并且说他八有了儿子以后将传给儿子。”

  侯爵再次问道:“它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件很精致的首饰,是用红宝石、绿宝石和钻石做成的。这种首饰只能来自东方,宝石是第一的。”

  娜达几乎下泪来,侯爵说:“你同教长一道回到这里来的时候是戴这件首饰的。教长是什么样子?”

  娜达回答说:“身材高高,皮肤黝黑,相貌真正非常英俊!他比我原来料想的年轻,人们可以想象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沙漠中驰骋。”

  侯爵觉得她像所有女人一样很可笑,以为阿拉伯教长都是带有浪漫色彩的罗密欧。

  他见到过的教长是他们的小地盘上的冷酷无情的统治者,在凡是牵涉到金钱的场合,这些人总是有一种唯利是图的味道。

  娜达回答说:“是的,这是出人意料的。我只想朝他看。我从来没有指望他哪怕是对我说一句话。”

  侯爵敏锐地意识到,吸引了这个阿拉伯人的是她的年轻。

  尽管她是那样力图掩饰她的年轻,她看起来还是既年轻而又天真。

  “因此在你同他谈话、而且我料想你还同他跳舞以后,他把你送回家了。”

  “他坚持要这样做。他叫人把我的马车送走,我们是乘他的马车回来的。”

  侯爵很快说:“那么他有一辆马车了!”

  “当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他告诉马车夫不要等他。我想这是因为这里离他的住处很近。”

  侯爵认为教长有别的原因,不过他只是说:“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

  娜达说:“我们走进这个房间,由于墙角落的一个托盘上放着酒,我问他想喝点什么东西。他迟疑了一会儿,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使我觉得…很羞怯。”

  她觉得教长的目光中有一种情使她有点害怕,不过她并没有对侯爵说出她的这种想法。

  这也许是光线引起的错觉。

  教长看她的脸。

  他的目光接着移到她的项链上。

  他说:“谈谈你的项链。我想它一定是从东方来。”他说话的语调与刚才在马车里的时候不同。

  娜达回答说:“是的,是从东方来的,是王公给我外祖父的,因为我外祖父帮了他很大忙。我的家人对这件首饰感到很自豪,这是我第一次戴这种首饰。”

  她没有接着说,由于这件首饰很大,她认为这正是配乐表演女郎戴的项链。

  她的母亲过去总是这样说,因为这件首饰过于华丽。

  教长大声说:“这件首饰的确很美,现在请坐,让我给你拿饮料,再给我自己拿饮料。我不能让这样可爱的人伺候我!”

  娜达觉得这番话很感人。

  她知道在东方,女人总是伺候男人。

  她想贝里斯也会觉得这很有趣。

  因此她走到壁炉边的一张椅子旁边。

  她看着教长向一只杯子里倒酒。

  当他接着要向另一只杯子里倒酒时,她说:“我想喝柠檬汽水。那里有一小瓶柠檬汽水。”

  在教长找柠檬汽水的时候,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她看到他的头发很黑。

  她认为如果他是在他自己的国家的话,他会戴帽子。

  他把饮料倒进杯子似平花了很长时间。

  他给她一杯柠檬汽水,当她从他手中接过这杯饮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很渴。

  教长说:“我想我们应当举杯祝酒。”

  他举起他的杯子,娜达也举起她的杯子,因为她认为他希望她这样做。

  教长说:“愿命运之神能为你带来幸福。你必须跟着我重复说一遍。”

  娜达有点羞怯地照他说的做。

  他接着说:“你必须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尽,否则你就会倒霉。”

  她把杯子举到边。

  她发现杯子里的柠檬汽水不像她原来料想的多,于是她一饮而尽。

  她低声对侯爵说:“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眼前…发黑,一会儿…也许…更长一点时间,我完全失去知觉…“

  侯爵说:“他对你用了麻酔藥!”

  娜达说:“如果这是麻酔藥,那么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麻酔藥,因为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意识到这时候他…不在那里。我在房间里四下张望,觉得他不会…不告别一声…就离开。”

  她作了一个小手势,好像是为了表示感到意外似的。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地板上有我的空杯子。这只杯子并没有碎,我把它推到一边,我仍然觉得教长的举止很奇怪。“

  她停了一会儿以后接着说;“我走到门口,觉得他也许呆在门厅里。从门厅墙上的大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项链不见了!”

  “你能完全肯定,当你参加过晚会回来的时候,你的脖子上戴了项链吗?”

  “戴了,当然戴了,因为教长曾经谈到项链。”

  仗爵说:“对,我记得,说下去!”

  娜达说:“我不能…相信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到刊客厅里,看看这件首饰是不是掉到椅子旁边了。”

  侯爵在她的语调中听到恐怖和强烈厌恶的意味,他听到她接着说:“后来我看到教长的杯子他把它放在墙边一张桌上。这时候我知道他偷了我的首饰,我跑到门厅,接着跑到大门口,我想我也许能在街上见到他,然而我在那里只见到…您。”

  侯爵平静地说:“是的,我们就是这样见面的。”

  “然而…我怎么办呢…告诉我…我怎么办呢?伊恩将永远不会…原谅我…丢掉他的项链…教长怎么能是…只不过是一个…声名狼籍的窃贼?“

  侯爵说:“只有在这个人的国家里,才能回答这些问题。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娜达回答说:“至少我知道。他是从非斯来的。人们对我说他在那里有一大幢儿子像是皇宫的房子,而且在沙漠里还有一座城堡。”

  侯爵对娜达说:“在你向找淡刊这些情况以后,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因为我不久就要到非斯去…事实上几乎立即要到非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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