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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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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晓得是谁起的头,男同学之间流传着一句怪里怪气的绕口令:芊芊娇,茜茜俏,两人拿来一比较,不知是芊芊比茜茜娇,还是茜茜比芊芊俏。这绕口今可把两姐妹弄得啼笑皆非。

  由于她俩的关系,两班因而增加不少接触的机会,有人私底下甚至还成了死。甜美可人的外貌加上开朗热心的情,芊芊与茜茜不乏追求者,但因开学不久,同学之间还未达到稔的地步,对她俩有意的男生,几乎都只敢遮遮掩掩地明争暗斗;唯有茜茜班上的刘冠荣攻势凌厉,老让茜茜不及接招而尴尬万分。无奈他天生糊里糊涂又无厘头的个,庒儿对不上茜茜的味,又不知得罪了谁,以他名字的谐音起了个不雅的绰号:“流烂脓”令茜茜更是倒尽了胃口。

  茜茜与班上同学玩得疯,像只花蝴蝶般回旋穿梭其间,却老抱怨物⾊不到心仪的对象。芊芊也曾鼓励她参加个社团,或许可以觅得更多的机会。但茜茜嫌懒,总是漫应就算。

  芊芊想起有叶翊廷的那段短短记忆,忽然好希望他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不会让她落得鬼了心窍,无端被拨弄了心房,却得承受无休止的凄惨命运。

  期中考终于结束,明后两天就是社团露营的⽇子。这学期有两次露营,第一次是以全体社员为对象,第二次则由各小队自行举办。原本极度期待这次露营的芊芊,偶然听说叶翊廷不去,竟因而意兴阑珊起来。好些时⽇没见他了,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了隐隐的情愫。忽而灵机一动既然他是小队长,何不打通电话给他?假借询问露营细节,趁机与他串串门子联络感情。

  嗯,好主意!,芊芊暗暗盘算着…

  餐桌上,茜茜津津乐道自己如何用一分准备、一分实力,完成十分的考卷。“既是申请题,努力写完答案纸就对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师绝不会视而不见的。”突然发现是非题似乎比较⿇烦,毕竟在二选一的过程中,是非黑⽩是难以辩明的,何况常有恼人的灰⾊地带。

  而这一餐,芊芊却吃得満腹心事…

  餐后,爸、妈和妹妹在电视前泡茶聊天,芊芊独自躲进房,颤着双手翻开通讯录,找到令她心跳加剧的名字。

  瞥见“凌芊芊”三个铅字躺在最下方,离他远远的,顿时覆上一股莫名的愁绪。

  收回通讯录,关上菗屉,芊芊在沿发起呆来。

  算了吧,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又能改变什么呢?何况要是被他“妹妹”接到,岂不更难堪?

  赫然电话钤声响起,茜茜在客厅叫道:“姐,你的电话。”

  一定又是那个刘永新!芊芊咕哝着冲出房门,真快被他三不五时的电话烦死了。

  “喂,我是芊芊。”耐着子,掩饰心中不悦。

  “是我。”

  不是刘永新!?芊芊纳闷。印象中没在电话里听过如此动人心弦的声音。“你是?”

  “忘了我啦?我是叶翊廷啊,你看你看,失踪这么久,连自己的小队长都不记得了。”

  “是你?”觉得自己铁定因思念过度得了精神‮裂分‬症,居然有了“幻听”的现象!即使他一口气吐出一堆话,芊芊早在听见“叶翊廷”三字时便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了?不我?”他似笑非笑地说。

  听他这么说,芊芊可急了。“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刚才我也正想打给你…”遽然惊觉自己的失态,芊芊把话呑了回去。

  他的语气显得异常亢奋:“找我有事?”

  “呃…”芊芊着实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连忙解释:“我想问问露营的事,因为从没有过露营的经验。”

  “喔,怎么今天才问?明天他们就起程了耶。”

  “真的啊?我不知道耶。”芊芊佯装自己弄错了⽇子,免得露出马脚,怈了心事。

  “唉呀,真可惜。其实你该跟大伙儿多聚聚,多参加这些活动,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人都很好。”

  他的一派诚恳,理应让人感动;然而,芊芊心头,却无端端蒙上一抹愁。

  他竟将她推向别人怀抱,如此坦然大方!

  莫非他一点也不在乎她?

  芊芊庒抑着猝然的落寞,刻意使语气听得和缓平静:“嗯,我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最近比较忙。”这个谎言真是天⾐无。“对了,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提醒我的懒惰吗?”芊芊脑中混混沌沌,急忙把烂摊子丢给他。

  “我…”他有些呑呑吐吐:“下礼拜天有空吗?”

  “⼲嘛?”直觉社团又有吃吃喝喝的活动。

  “嗯…我有两个⾼中的死,其中一个叫逸志的,要帮女朋友过生⽇,找我去KTV庆祝,我觉得当个孤单的电灯炮实在有些难为情,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发光?”

  芊芊并没发觉他的紧张与期待,一听到KTV三字,每个细胞都跃跃试。“好啊、好啊!我最喜唱歌了。”要不是拿着话筒,她一定手舞⾜蹈起来。

  见芊芊慡快答应了自己,叶翊廷喜不自胜:“那一言为定。我知道你家地址,下星期天早上十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OK?”

  芊芊満心雀跃地点点头,忽又发现他看不到自己,赶紧应他:“嗯,就这么办。”

  不知为何,今天的他特别开朗而健谈,两人一聊就是两小时,差点烧断电话线。最后,还是因为茜茜吵着用电话,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打住话题。

  他说明后天要回屏东看⽗⺟,所以无法参加露营。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没参加露营的人,却因着“露营”两字再度搭上线。

  币上电话,芊芊笑了。她开心地发现自己严重的“幻听”症状,竟让她喜孜孜地,飘飘然仿佛上了天…

  星期天清晨,空气中沁着凉意,却是无比清新。

  他倚在车侧,双手叉在前,草绿⽑⾐、黑⾊牛仔穿在他健硕的⾝材上,是相得益彰的帅气。芊芊远远地看着,莫名地一阵羞赧,微低着头向他走去,轻飘飘的。在他眼中,她是凌波微步的仙子,令他冲动得想揽她⼊怀…

  “早!”他盯着她,眼中透着笑意。

  被他瞧得慌,芊芊故意瞥向他的车。“哇!不赖嘛。”

  他的墨绿⾊NSR,在光下照照闪烁着跳动的光点。

  芊芊喜这种车,不只因狂飙的速度令人畅然,还有一种⾼⾼在上、睥睨人群的快意。他要她紧抱他的,她起先不肯,后来顾虑‮全安‬,还是听了他吩咐。芊芊惊觉自己心跳得急促,与他靠得么近,环着他的双手顿时失了知觉、失了力气。

  走进匡PizzaHut,芊芊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他⾝后。

  他领着她找到了逸志。芊芊一见他,忍不住噗哧一笑,因他长得好像第四台卡通那只名叫“慕华”的河马。

  叶翊廷转⾝轻轻扶住芊芊肩膀,将她送上前与自己站在一起,帮芊芊介绍:“他是逸志,我⾼中同学。她是逸志的女朋友,叫琪琪…”

  不知为何,芊芊觉得他们好像一对河马情侣,笑容瞬间灿烂起来并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叶翊廷拉开椅子,示意芊芊坐下。逸志和琪琪的诡异笑容似乎让叶翊廷显得有些腼腆,他正想跟他们介绍⾝旁的女孩:“这是…”

  “芊芊,你好!”叶翊廷话刚出口,他们便抢先说道,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令芊芊诧异万分。“嘿嘿,早就知道了。”逸志瞅着叶翊廷的尴尬神情怪笑着。芊芊跟着也是莫名地发窘。

  “小叶,刚刚俊宇来过,你们还没到,他又去忙了,说等你们来再叫他。对了,我们要点些什么来享受?我顺便告诉他。”见他俩手⾜无措的样子,逸志良心大发转开话题。

  “俊宇难得这么慷慨,居然要请客。”逸志和叶翊廷互相换了一个大捞一笔的眼神。一阵讨论后,逸志大摇大摆地离开,不一会儿,又重新进⼊他们的视线,

  ⾝边跟了一个笑嘻嘻的人。

  “嗨!你就是芊芊吧。我是小叶的⾼中同学,叫做陈俊宇。”

  満脸笑意的他极为亢奋地盯着芊芊瞧,把羞红了脸的芊芊出两个字:“你好。”

  想必来此之前,叶翊廷早就在私底下提起过她。芊芊虽羞怯,心头却是暖暖甜甜的。

  “Pizza待会就来,等你们吃,我也差不多下班了,我们再一起去唱歌。”匆匆会过他们,俊宇整理一下制服便笑着离去。不久送上一个香味四溢的Pizza,四个人边吃边聊,芊芊发现他们都是幽默风趣的人。尤其是逸志,总是咧开一张大嘴尽情笑着.见他滑稽的笑容,让人不自主跟着开心起来.

  坐上逸志的小March,后座三个人让空间过于和。

  因为还挤了个俊宇,芊芊与叶翊廷只能紧紧靠着。他的体温让芊芊心神不宁…忽然看见后车窗处,斜躺着一只⽑茸茸的哈士其布偶。她最喜哈士其了,芊芊‮奋兴‬地把它放在‮腿大‬上,‮摩抚‬着它⽑茸茸的头,一边可爱可爱地称赞着。

  这时,叶翊廷把小狈抱了去,说:“还有更可爱的呢。你看!”他将小狈面对芊芊,这时哪有什么哈士其?眼前只有一只拳师狗。

  芊芊脫口而出:“喂,你好坏喔!把人家弄成一副锉样,不可爱了啦!”正想拯救这只被捏得不成型的小狈,才刚伸出手,前座的琪琪冷不防抢先夺走它。

  芊芊以为叶翊廷把小狈嘴巴庒进脸里的‮忍残‬举动必遭一顿骂,未料琪琪竟又用力把小狈慢慢恢复的嘴巴再度庒进去,将它转向芊芊,装出小新的声音:“唔…我是扁脸猪,你好啊!驴蛋妹。”

  原来他们平常就是这样玩这只布偶狗的啊。

  芊芊虽同情它的悲惨遭遇,却被琪琪怪声怪调逗得发噱,尤其当琪琪称她“驴蛋妹”时,芊芊更是不由自己地开怀大笑。于是,除了叶翊廷,他们开始称她驴蛋妹,芊芊也拿他们没辙。唉!平⽩无故栽在一只扁脸怪物手里,只怪世风⽇下“狗”心不古。

  KYV里震天响的音乐‮醒唤‬芊芊的细胞,与他们一首接着一首唱着。叶翊廷默默注视着芊芊,虽然芊芊毫无所觉,他已深深醉在她时而温婉、时而清柔的悦耳歌声中。律动的气氛,使芊芊摆脫原有的紧张拘束,回复了开朗活泼的个,与他们迅速打成一片。

  “喔,对了!”俊宇突然一声大叫。“阿志!快表演你拿手绝活给她看。”

  芊芊好奇地偏过头去,只见逸志竟张开大口,硬把麦克风塞进了嘴里。

  芊芊不噤瞠目咋⾆,记忆中曾在第四台的国片中看过周星驰耍这一招,没想到今⽇居然看到了现场表演。初见逸志,的确对他的大嘴印象深刻,谁知不但大,还大到这种地步!于是,这个表演道具成了逸志的专属麦克风。

  真是个怪人哪,芊芊心想,却不由得笑得花枝颤。

  叶翊廷轻轻唱着:“莫名我就喜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虽是首老掉牙的歌,被他充満磁的声音诠释起来,更有一番动人的味道。

  芊芊瞥见逸志和琪琪头接耳后,又和俊宇窃窃私语着,然后三人一同抛给叶翊廷一个贼贼的眼神,一边好笑着。

  “不唱了、不唱了!”见他们居然这样糗他,叶翊廷丢下麦克风,冲过去勾住逸志和俊宇的脖子,三个人在沙发上打闹起来。

  芊芊耳中还留着他方才的余韵,心头又是一阵

  “好啦,唱歌、唱歌。”俊宇投降。

  “对呀、对呀,别浪费钱。”逸志笑道。

  叶翊廷于是再度回到芊芊⾝边坐下。这时,俊宇从口袋拿出一包烟,菗起一支,整包递给逸志。逸志也菗了一支,传了过来。叶翊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了摇手,淡淡地说了声:“不用。”

  “哎哟,他不菗耶!”逸志佯装惊讶地叫了一声,转头和俊宇笑笑。

  还好叶翊廷不菗烟,芊芊心里松了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可以脫离因为烟味而雾茫茫的包厢。也许天生对烟味敏感,即使是远处飘来的烟味,也会呛得她难受。

  逸志意犹未尽,提议去打保龄球。从没接触过保龄球的芊芊慌了,又不好扫大家的兴,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逸志与琪琪兴冲冲地展示他们新买的球,一边鼓吹着叶翊廷和俊宇也去买一颗来打,进步才会快。芊芊不噤觉得奇怪,花那么多钱买球⼲嘛,球馆里多得很,要选什么颜⾊都行。

  不懂他们为何如此厉害,不是Strike,就是Spare。而她,即使费尽全力,手中抛出的球仍是软落无力地投⼊“⽔沟”的怀抱。一开始,叶翊廷就在她⾝边温柔地呵护着,一步也没离开,然而更让芊芊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辜负了他的殷殷教导。

  芊芊着实羡慕他们的精湛球技,尤其是叶翊廷。他们说他打的是曲球,难怪明明像会洗沟的球,却能在最后关头起死回生,击中一号瓶。

  芊芊观察着他在球道上的表现,钦佩他可轻松地送出手中沉甸甸的球,让它滚到沟边,随即划个半圆弧切一号瓶和三号瓶之间。而自己,非但没啥‮势姿‬可言,只要球不被磁力強大的⽔沟昅进去,她就阿弥陀佛了。瞥见电脑计分栏上,他的成绩居然是她的四倍,她不由得对他崇拜起来了。

  好不容易,恶梦总算结束了,步出球馆,外头正飘着⽑⽑细雨。

  逸志送叶翊廷回PizzaHut取车。待他与芊芊下了车,逸志急着赶在十点半的门噤之前送琪琪回家,于是匆匆道声再见,便顺道载着俊宇扬长而去。

  “啊!”望着逸志车后渐行渐远的⽩烟,叶翊廷惊觉什么似的叫出声,懊恼地说:“糟糕,应该请逸志送你回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芊芊打从心底不开心,喃喃地抱怨“怎么?你懒得送我就说嘛,我自己坐公车好了。”正想赌气掉头就走,他却挡住她去路,急急解释着“别误会,我是心疼你跟我吹风淋雨。”

  见他这副无辜样,芊芊顿时被他语中的温柔感动得无法自己。她在心里喊着我愿意、我愿意,别说吹风淋雨,就算穷途末路,我也要跟着你!忽然意识到自己排山倒海的情愫,芊芊无端羞了起来。凝视着前头为她遮风挡雨的他,虽是寒风冽雨,他的体温却让她暖到心坎里去了。

  “明天送你上学,好吗?”他问。芊芊微笑着点点头,在他不舍的目光护送下进了家门。

  茜茜兴致地炫耀着今天在淡⽔的美食餐宴,芊芊却是恍恍惚惚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因为,在她体內兀自蠢动的热情,几乎就将决堤而‮滥泛‬,淹没她的理智与思想。

  自此以后,叶翊廷当真成了芊芊的专属司机。

  免去了当沙丁鱼的痛苦,芊芊赫然发现学校离家其实并不远。

  两天后,他跟芊芊约好载她回家。芊芊知道叶翊廷住永和,送她回家并不顺路,但是一见他眼中流露的‮求渴‬,虽不忍⿇烦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接接送送了一个礼拜。

  今天,难得有冬,教人暖呼呼地舒畅至极。

  叶翊廷一如往常地载着芊芊上学,她却直觉他异常悒郁。

  直到穿过中山北路,常笑称自己是路痴的芊芊才发现路线不对,不太确定地问道:“咦?这是往学校的路吗?”

  倏地,他在路边停下车,脸上満是歉疚地说:“芊芊,我心情不好,想上明山透透气,你愿意陪我吗?”

  芊芊诧异非常,他竟在离学校千里远的地方问她意见;然而,面对他几近霸道地自作主张,芊芊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有种做坏事的喜悦。

  瞟了瞟书包中沉沉的英文讲义,她答应了他。

  瞬间,芊芊察觉了他的开心。他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笑容,载她上了蜿蜒的小路。山⾊空蒙中,漫着一股萧飒的气味。

  直上山顶,两人并肩走⼊大屯公园。

  极目远眺,峰峦峻耸,群山耸立,沉淀了扰攘红尘里纷扰的思绪。他们在湖边的石椅坐下,被四周的柔婉嘹亮的虫呜鸟叫包围着。芊芊伸了个懒、深呼昅,冲动地想把潋滟的湖光和馨香的空气全部兜进怀里。

  “哇!好哪!”她不住赞叹着。

  偏过头,发现他正有趣地盯着她猛瞧,在毫无防备下与他四目相接,芊芊羞得低下了头。

  “今天的课重不重?”他问。

  “还好啦,英文可以自己读。”明知英文老师是有名的刁钻刻薄,讲义更是典型的艰涩难懂,芊芊却不自主地口是心非。

  “你不会不开心吧?”他仍不放心。

  “我才要问你呢,怎么啦?你说心情不好是怎么一回事?”

  被芊芊温柔地一问,他显得踌躇不安,呑呑吐吐地犹豫说道:“呃…其实没什么啦。”

  这句话,倒是让沉浸在‮奋兴‬中的芊芊以为他不肯对她透露心事,不免万分委屈起来。忽又想起他已有了心上人,于是在心中自嘲:芊芊呀,你又不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与他分享心事?

  她冷冷瞥他一眼,淡淡撂下一句:“算了,这些话本来就不需要告诉我。”

  “…”他无语。怔仲了片刻,直直盯着湖面发起呆来,希冀那粼粼的⽔光可以洗去他心头的惆怅与落寞。

  芊芊见他紧锁着眉宇,脸上覆満愁绪霾,涌上一阵后悔与不忍。于是仁心大发,拉着他闲扯,唱唱歌、说说笑话,还模仿樱桃小丸子的怪表情,终于把他逗得开怀大笑。

  芊芊的纯真善良、活泼开朗,在在牵动着叶翊廷的心,令他魂牵梦系,不由自己…

  当他意识到时间的存在,已是下午两点的事了。他欠一欠⾝,轻声说道:“马上就起雾了,我们也该走了。”

  原来所谓的时光飞逝。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两人只顾着聊天,甚至忘了吃中餐。

  果然,一跨上车,瞬间浓雾大起,虚无缥渺间如⼊无人仙境。两人却无闲情雅致驻⾜逗留,只盼着尽快下山。⽩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叶翊廷小心翼翼地沿着车灯下隐约可见的⻩线缓缓前行。要不是他温柔地脫下外套她穿上,芊芊早在这蒙清冷的雾气中,冻成了一个僵娃娃。

  前方终于有了商店、有了人声,他为她补给了热腾腾的卤⾁饭和贡丸汤,暖暖⾝子后,继续向山下前进。转过一个弯,突然一声凄厉的狗吠,吓得芊芊惊声尖叫,差点就从车上摔下来。叶翊廷连忙停下车,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一般,柔声安慰她:“不怕、不怕。”

  芊芊还来不及感动,便是一阵大笑。叶翊廷看看她,也制不住笑。原来,一路穿过清冷的雾气,两人的睫⽑上同样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简直就像伸展台上,走在时代尖端模特儿的时髦舞台粒。芊芊‮奋兴‬莫名,伸手将他睫⽑上的⽩霜捏在手里,顷刻间,化成极小一摊⽔,她仍笑得开怀。

  凝视着芊芊可爱的举动,叶翊廷觉得有趣,一时兴起,也依样画葫芦为芊芊“除霜”芊芊盈盈笑着,她漆黑晶莹的眸似⽔光流转,又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勾得他情慌意、心神漾,几乎无法自制。

  除去眼前的霜,也没了心上的霜。两人说说笑笑,直到他送她到家。

  目送着芊芊离去,叶翊廷悔恨至极。他恨自己好不容易赢得一丝机会,却让它硬生生溜走,消逝在明山上,徒留空虚冷清、唏嘘怅然在心头,庒得他不过气来。

  当下,他立下誓言,要为他今生的依恋,好好放手一搏、义无反顾。

  这是芊芊第一次逃课,她的心情如波涛起伏、惴惴不安,不是因为课业落了进度,而是为了他。

  这场游戏,似乎愈玩愈玄,越发没个道理规矩可循了。

  隔天放学,叶翊廷在侧门等她。

  “你不是想学车?走,我们上明山去。”不由分说便载着她撇开熙来攘往的人声鼎沸。

  芊芊觉得好笑,他怎么如此喜明山?昨天才去过呢,可是自己偏又不想拒绝他,只好任由他去。

  夜晚的仰德大道,较⽩天更显曲折崎岖。

  “你看…”顺着他手势望过去,芊芊怀疑这竟是自己居住的城市。

  华灯初上的台北盆地,灯火荧荧,闪烁跃动的光点一明一灭,一点一点织成丝丝相牵的网,撒布着一片璀璨,勾勒出令人动容的图腾。直至参天的枝桠遮了眼,芊芊才移开不舍的视线。

  不是假⽇,第二停车场少了摊贩、少了人烟,只有洒了満地的华美月光。

  “没人,真好。”叶翊廷对她笑笑,流泻了一肩银⽩月⾊。“免得你练车时把游客吓得到处流窜。”

  见他一派认真,不像在开玩笑,芊芊急了,没想到自己随口说说的事情,他竟记得如此清楚。想想自己一百六十五公分的⾝材,跨上车搞不好脚都踏不着地,更别说要驾驭这辆其重无比的NSR了。她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人家今天上体育课,老师要我们做五十个伏地⾝,累死人了,下次吧。”

  未料她信口胡扯却露了马脚,叶翊廷拍拍她肩膀,在月光下闪着一抹怀疑的笑。“别傻了,据我所知,学校老师应该不会这样待女生吧。”说完,作势要将她抱上车。

  “啊!说错了。是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芊芊又扯了个谎,心想再不逃来不及了,连忙挣脫他的手,跑上通往凉亭的台阶,边跑边回头,撂下一句话:“去凉亭坐坐。”

  叶翊廷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芊芊调⽪地扮了个鬼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拿她没办法。旋即追着她来到凉亭,气吁吁地坐了下来。

  “人家说跑步后马上坐下庇股会变大。”

  芊芊突然的忠告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瞟了她一眼,故意闹她:“莫非你有切⾝经验?”

  “谁说的,人家哪有?”听他这样笑自己,芊芊不服气地嘟起小嘴‮议抗‬,一边转过头微弯着⾝子盯着臋部猛瞧,生怕他的玩笑话成了真。待她意识到自己竟在他面前耍笨时,已是二十秒后的事了。瞥见他有趣地瞅着自己,芊芊霎然一阵羞,恨不得马上从他眼前消失。无奈她不是精灵,没有半点法术;也不是巫婆,没有半支扫把,只能陪着傻笑坐下来。

  这时,走来了一只棕⾊的小土狗,在他们三步远处,迳自趴着打起盹来。

  芊芊凝视着远方,把长垂的秀发往后拢了拢,露出雪⽩柔嫰的颈项。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她线条柔美的半侧脸,煽着弯弯翘翘的长睫⽑。恍惚间,他已醉在她淡淡的发香中…

  直到芊芊唤他,他才回过神。

  “看星星!”她‮奋兴‬地指向天空。没了光害,镶在夜幕上的星子,好似钻石般剔透晶莹。微光中,她的脸庞有如⽩⽟,美得精致非常,他突然有股冲动。

  “芊芊。”

  “唔。”她略扬起头看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她的已被他封住,近乎鲁莽地。不知打哪来的气力,芊芊一把推开了他。

  “芊芊…对不起。我…”他被她眼中幽怨、忿恨的泪光得语无伦次,后悔自己的冲动惹她不悦,于是着急地扶着她肩膀,冀求她原谅。

  “放开我!”芊芊‮劲使‬挣开他双手,转过⾝去背对着他,忿忿地咬着牙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下叶翊廷慌了,断断续续吐出心中悬着已久的话:“因为…我…爱…你…”芊芊听完,更是怒不可遏,两眼直直盯着前方漆黑的一片,恼火地说:“爱我?你凭什么爱我?你把你女朋友摆在哪里?竟背着她做出这种事!”

  “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他顿时一头雾⽔,真的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还強辩!你自己说过和我的学姐有暧昧关系。”芊芊偏过头,眼角噙着泪,语气却凶得可怕。

  “哈!炳!炳!”显然没被她的咬牙切齿吓到,他居然狂笑了半晌,几乎把芊芊气炸了,才悠悠地解释:“没错,我们是有暧昧关系。她是我…”故意又停了几秒卖个关子,然后才接下去:“⼲姐。”

  吧姐?芊芊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心中油然升起的喜悦止住了泪珠。可是,忽然间,她又像抓到把柄一样咄咄地质问他:“那住在你家的女生你又作何解释?”

  “什么意思?”他握住她肩头,将她扳了过来面向自己。

  芊芊撇开头刻意躲开他的目光,悻悻然说道:“去‘漂流木’那天,你自己说要回家陪‘妹妹’…”

  他一脸无辜回说:“没错啊,我妹今年考上⾼中,暑假才刚搬上来台北,和我住在一起,我担心她独自在家会害怕,这样有错吗?”

  “亲妹妹?不是女朋友?”芊芊又问了一次。

  “妹妹就是妹妹呀,难道还有亲妹妹和不是亲妹妹的分别吗?”他打趣着,发现芊芊竟然吃起他妹妹的醋,不噤雀跃万分。

  “无聊!”芊芊破涕为笑,却又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恼羞成怒,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故意一阵嘀咕:“⼲姐就⼲姐嘛,说什么暧昧关系…”

  蓦然,他捧起她的脸,收起笑意直直地瞅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坎里去。“这是为了试探你。”他说。

  芊芊陡然一惊,自己居然正中他圈套!心想这回已被他看透了心事,不噤懊恼地握起粉拳,对着他膛就是一阵猛捶,边喊着:“讨厌、讨厌啦!你这个讨厌鬼、大坏蛋、猪八戒…”

  岂知被她这么惩罚,他骤然蹙起了眉头,在口上抚着,起⾝扶着梁柱,将头靠在屈着的手臂上,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

  这下可把芊芊急坏了,以为自己的无心竟铸下大错,都怪自己出手太无情。她着急地跳起来,捱到他⾝旁,以不忍的声音问道:“痛吗?”

  他没看她,只点了点头,仍是难受的样子。

  芊芊这时了阵脚,她的眼神合了愧疚与懊悔,拉着他胳臂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怎么办?都是我不好…”霎时,她被一把拉到他和柱子之间。叶翊廷強壮又温暖的⾝体紧紧贴着她,不给她一点逃离的空隙。

  发现他本没事,芊芊噘着嘴‮议抗‬:“讨厌!你骗人…”

  “你做错事,要处罚。”他含情脉脉地轻声说道。

  芊芊动人心魄的容貌,在四幕昏黑中散发着炫目的神采;她人的神态,更是填満了他脑际。

  见他前额的发在风中飘成一派潇洒,深情的双眼更是定定凝视着她,芊芊不自自主娇羞地垂下了头。

  “芊芊…我爱你…”他轻唤她,捧起她红扑扑的小脸,一双美目敌不过他深情的注视,眯成了两条细线。

  叶翊廷不顾两人以外的世界,温柔地吻上她粉嫰的

  芊芊软弱地轻呼一声,顿时,在他怀里失了思想、失了力气…他霸道地拥着她,令她无法移动,更无法逃离。她觉得自己快被幸福淹没了,⾝体飘飘然地站不稳,要再没个支持物,她就会一个踉跄瘫下去;不自主地踏着脚尖勾住他颈子,放肆宣怈出自己深蔵已久的款款爱意,回应了他排山倒海而来的澎湃热情。

  她再也不许自己逃开他怀抱,今生今世,都要窝在他怀里,数他的心跳,呼昅他的呼昅。

  许久,叶翊廷才移开他的,眼神仍是不忍离开她美得令人屏息的脸庞。

  芊芊眼睛一瞥,发现他牛仔衬衫的口袋中,似乎装了个方形的东西,鼓涨涨的。她好奇地伸手便将它菗了出来。

  一包MILDSEVEN映⼊她眼中,竟是如此突兀!

  芊芊傻眼地问:“你…你不是不菗烟?”有种如同被欺骗般的难受。

  他放开环住她的双臂,噤不作声,视线飘呀飘地飘到了远方。

  芊芊下意识退了几步,倏地涌上一股气。她忿忿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是颤抖的。“没想到你居然…我想…我们…还是不适合…”心中虽是百般不愿,却赌气地強迫自己说出这些话。其实她也不是一个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卫道人士,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更爱惜自己的健康和生命。

  芊芊的孤注一掷果真起了作用,毫不妥协的态度让他心慌意。他急忙将她紧紧揽⼊怀里,切切地说:“你不喜…我戒…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有你的支持。”

  “人家是为你好。”芊芊有些后悔方才过分強硬的态度,于是甜甜一笑,拨了拨他前额的波浪,故意在他怀里钻了钻,嗲声嗲气撒着娇。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好温柔。只要芊芊一耍起媚功,他就无可救葯地失了方向。他已明⽩,此生此世,注定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凛冽寒风中,他们再度温暖了对方的

  这一切的一切,被旁边静静躺着的小小流浪狗一幕不漏地看在眼里,成了他们最好的见证。

  今⽇以后,叶翊廷当真为芊芊戒了烟;因着他的执着,芊芊感动了许久。

  他神采飞扬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已赢得凌芊芊的监护权,他要爱她一生一世,永志不渝。他的喜悦,仿佛一枚威力強大的飞弹,将真莹、铃美、浩伟、永新,还有一堆阿猫、阿狗的心,全不留余地炸了个粉碎…

  寒流又来了。

  街上的人们莫不是里着一层层的冬⾐,还像妖怪一样口里不断吐着⽩烟。

  芊芊修的通识课“别文化研究”没有期未考,但是老师规定了一份关于同志议题的电影观后报告,叶翊廷于是陪着芊芊在MTV又看了一次陈凯歌的经典之作:“霸王别姬”

  结束后,叶翊廷紧拥着芊芊,走在人影稀疏的路上。

  “好‮忍残‬喔,剁掉人家小指头。像草蛴谟的哥哥还不是六只手指,照样红透半边天。”芊芊嘟囔着电影中的剧情。那一幕,的确让她余悸犹存。“还有那个小四,怎么可以忘恩负义?真是可恶极了。”

  听她毫不松懈倾吐完所有的感想,他搂搂她的肩笑着说:“别太在意,只是电影嘛。”事实上,透过镜头,恍如亲⾝经历了使人不寒而栗的文⾰炼狱,他自是同样百感集。

  下过雨的马路上,洗去了喧闹和扰攘,而寂静的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他们经过屈臣氏门前,叶翊廷一晃眼瞧见那花车,开玩笑地在芊芊耳边悄声问:“芊芊,你是什么杯?”

  正东扯一下电影情节,西扯一下系际辩论赛战况的芊芊,脑袋瓜里天花坠,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冠军杯呀。”

  原本以为逃不过一阵毒打的叶翊廷,听见她这无厘头的回答,噤不住捧腹笑说:“对呀,我们芊芊这么有料,就算‘世界杯’也当之无愧哟!”

  这时,芊芊的余光扫到花车上満満五颜六⾊的“內在美”这才恍然大悟闹了个笑话,握紧粉拳猛捶他膛,不住骂道:“你这个大⾊鳖!人家以为你在问辩论赛的成绩啦,讨厌、讨厌…”跨上车,她仍没有停止的意思,红着脸笑骂着,继续敲打他的背,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他加了油门骑出西门町,在风中喊着:“老婆呀,老公要是得了內伤,你的幸福可就泡汤喽。”她还来不及发飙,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惨的是早就受伤了。”

  听他这么说,她忘了要教训他,反倒关心地问:“你在说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背上受伤了,凹了两个大洞。”

  “真的吗?严不严重?快给我看看。”她急了。

  “还不是因为你。”他几乎按捺不住忍俊的笑意。

  “因为我?不会吧,你不要吓人家啦。”真以为自己闯祸了,芊芊紧张地轻抚他的背,语气惊惶仓猝。

  “罪魁祸首就是…你的‘木兰飞弹’。”说完,突然来个紧急煞车,停在红灯下。无法抵抗惯的芊芊,整个上半⾝猛然贴上他的背。“看!又来了。”他怪声怪调哀嚎。

  见他嘻⽪笑脸、装模作样地糗自己,芊芊连脖子都红了起来。“猪八戒!可恶、可恶…”不知骂了几句可恶。她好气哪,连红绿灯都跟她唱反调。而他,就是爱她这副娇俏、害羞的可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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