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晨,赵星慈手中拿着资料夹,和彭慧芬一起从员工餐厅走出,穿过医院的大厅,前往二楼门诊。
才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她们两人便瞧见方展羽已经穿着义工的背心,等候在柜台前。
“星慈,我们那位展羽小弟真的是同恋吗?我看他好像对你很有意思啊!”彭慧芬悄声对⾝旁的赵星慈说道,一双眼睛还不时地在方展羽的⾝上打量。
“你别猜!”赵星慈连忙澄清,埋怨地看她一眼“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我把他当成弟翟拼待。”
的确,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她发觉自己很喜方展羽的陪伴。
虽然他们每天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工作疲累之余,和他分享一段中午用餐的安静时间,换方展羽扮演倾听的角⾊,的确让她得到了完全的放松,下午的工作效率也相对提⾼。
可是,对她而言,那纯粹是一种友谊的表现,就如同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用餐一样。
“说不定他不把你当姐姐看,难道你没有感觉?他对别人都是酷着一张脸,惟独面对你时,他的表情才会软化下来。有时,甚至可以看见他笑呢!”彭慧芬说道。
“我们是同事嘛!他当然会感觉比较稔。”赵星慈说道,不想刻意去解释方展羽对她的友好,更何况,他自己都明⽩表示他对女生没趣兴了。
“我也算他同事,他怎么没对我笑过?”彭慧芬嗤之以鼻“不说了,他往这边走来了!”
“早安,展羽。”星慈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早。”他对星慈报以微笑,然后才转向一旁的彭慧芬,轻点个头。
你看你看,分明就是有差别待遇嘛!只有星慈这个没心眼的女孩才感觉不到。彭慧芬偷瞄了星慈一眼,暗自在心中想道。
“星慈,我先去我的看诊室。展羽,再见!”彭慧芬自觉站在这儿也没意思,决定自行闪人。
“喔,好!等会儿见!”赵星慈笑着说道“展羽,我也差不多要去看诊了,对了,你还有自律神经失调的问题吗?”
算算时间,距离她上次为方展羽看病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可能是因为他成了精神科的义工,所以她几乎忘了他是她的病人。
“已经好多了,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餐吗?”方展羽往后退一步,但眼神仍是舍不得离开她。
“好,那我今天顺便再开点葯给你,以备不时之需。”赵星慈微笑地点点头,直视着他的黑眸。
她现在已经习惯他那种深深的凝视,不会再像刚认识他时,被他瞧得浑⾝不自在。
赵星慈朝他挥挥手后,径自前往自己的看诊室。
一如以往,方展羽一直等到她看诊室的门关上后,才不情愿地移开视线。
他走回柜台,开始帮护士姐小整理堆积如山的病历表。
每天中午那短短的一个小时,是他最期待的时刻。如果能天天见到她的笑,他情愿沉默地守在她⾝边,即使她不了解他的心意也无妨。
接近中午时,方展羽正站在柜台前,引导前来看诊的病患及家属前往正确的看诊室。
突然,一个悉的脸孔出现在他眼前。
“方先生,请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张柏轩双手撑在柜台上,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在做义工,你看不懂字吗?”方展羽伸手抖抖自己⾝上的红背心,上头印有“义工”两个⽩⾊大字。
张柏轩看看其他人好奇的眼光,低调地伸手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小声说道:“展羽,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展览就要开始了,你却还有一件作品没完成,展览会还有很多事要忙耶,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你当义工不会妨碍你的工作进度?”
这一个星期以来,方展羽每天一大早就消失不见,晚上回来就躲⼊工作室,把他关在门外,赶着完成展览所需的作品。他们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他本没机会跟方展羽说到话。
“那些琐事我相信你一定会打理妥当,不需要我的帮忙。”方展羽菗回被他拉住的手臂,満不在乎地说。
“喂!你有点责任感好不好?那是你的个人展,又不是我的!”张柏轩提醒道。
“可是,是你要办那场蚌人展的。”方展羽耸耸肩,眼神无辜。
张柏轩是他的经纪人,办不办展览、在哪里办,都是由他决定,关他何事?
“我是为了替你打知名度耶!”张柏轩几乎想用头去撞墙。看看这个没良心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又拉起方展羽的手臂,把他扯到走道的尽头,推开玻璃门,踏⼊医院二楼的台。
“展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来这边当义工?”他才不信他是因为受到感召,想积德,做公益。
方展羽叹了一口气,凝视着下面一楼中庭的咖啡座,感受温暖的光舒适地洒在他⾝上。
“你说话呀!”张柏轩催促道。
⾝为方展羽的朋友,他不该如此他,但⾝为他的经纪人,他必须知道他的想法。
毕竟,方展羽是他的饭碗呀!
“那位医生…我喜她。”半晌,方展羽才轻轻说道,目光停留在他和赵星慈经常坐的那个咖啡座上头。
他不是个会轻易向别人吐露心事的人,但此刻,他却很想跟某个人分享心中那种既甜又涩的滋味。
“哪个医生?你喜谁?”张柏轩惊愕地盯着他英俊的侧脸,稍稍提⾼声音。
从认识方展羽的那一天开始,他从来没有听过方展羽对哪位姐小有好感,被方展羽冷硬刚魅力所昅引的女生很多,但最后总是落得伤心收场。
结果,现在方展羽却告诉他,他喜上了某位医生?这真是超级宇宙无敌大新闻。
“赵星慈。”方展羽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赵星慈…那位帮你治疗自律神经失调的医生?”张柏轩想起来她的模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这些⽇子以来的改变是因为她?“她的确是个甜姐儿。难怪那天你一口答应要去复诊。”
看那位医生的模样,应该比展羽大几岁吧?张柏轩在心中盘算,随即又想,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女生比男生大个一二十岁的情侣都有了,差几岁算得了什么?
“不…我喜她很久了!”方展羽摇头摇,深邃的黑眸中露出缅怀的神⾊。
当初那个穿着浅蓝⾊休闲衫和牛仔,背个大背包的清丽⾝影,再度浮现他的脑海。
“很久?你什么时侯认识她的?”张柏轩好奇地问。
方展羽没说话,一径地盯着咖啡座的⽩⾊洋伞。
“她知道你喜她?“张柏轩又问。
“大概不知道。”方展羽无奈地叹息。
“不知道?你没去追求她?那你耗在医院那么久做什么?”人说“近⽔楼台先得月”这小子在人家⾝边一个星期,结果人家甚至不知道他喜她。
唉!展羽果然还是太青嫰,看来他得尽尽朋友的义务,好好教调 教调他。
“我不知道要如何追求她,只要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够了。”方展羽很认真地说道。
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为了逃避四面八方朝他袭来的怨忿与轻蔑,他強迫自己隔绝了对外的一切感情,久而久之,他已经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不懂怎么去追求自己心仪的人。
张柏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并不了解方展羽的过去,因此觉得他的说法匪夷所思。
他拍拍方展羽的肩膀,鼓励地说道:“展羽,你放心,我会把我所有追求女生的伎俩都教给你,只要你照做,一定会成功。”
方展羽终于把视线从咖啡座移开,转向张柏轩。
“你误会了,我并不…”
她是医生,是天之骄女;而他,却是个背负罪恶出生,一无所有的捏陶人。
他们两人差距太大了,他爱她,但并不奢求她回报同样的爱。
“好啦!好啦!就这样说定了。展览的事情我来处理,你把最后一件作品完成就好。快回去你梦中情人的⾝边吧!”张柏轩笑嘻嘻地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然后,不理一脸错愕的方展羽,径自离开。
方展羽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苦笑。
张柏轩在艺术界可是出名的情调圣手,逢场作戏,游戏人间,令众家女子对他又爱又恨…
他的追求伎俩,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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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羽,你今天特别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中午,坐在他对面的赵星慈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
“有吗?”方展羽猛然回过神,心虚地说道。
其实从他们一坐下来开始用餐后,他看着她的俏脸,便不断想起张柏轩要他追求她的那番话。
假如他真的去追求她,她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定,她马上就逃之夭夭,对他避之惟恐不及。那么,他又何必去追求她呢?
“展羽,据我的专业判断,你一定有心事。要不要说出来?我可以当你的听众,而且不用收门诊费喔!”赵星慈俏⽪地眨眨眼,笑道。
方展羽因她的笑而失神半晌。
好一会儿,他盯着眼前的饭盒,问道:“你觉得,你会喜年纪比你小的人吗?”
赵星慈愣了一下,原来是感情上的问题啊!她回想起头一次陪他来看病的那个男人。
展羽看起来的确比他小几岁,莫非那个男人因为展羽年纪比他小,所以不要他了?
她轻咳一声,谨慎地回答道:“我个人比较希望找个年龄相仿或较大的男人,但我想,一般来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年龄应该不是问题。展羽,你感情上遇到瓶颈了?”
方展羽心中微微一沉,摇头摇,说道:“没有,我随口问问而已。”
他才不管一般来说是怎样,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展羽?”赵星慈询问地看着他。
“快点吃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他催促道,接着低头扒两口饭到嘴里。
自己何必问那个蠢问题呢?他在心中低叹。
无论她怎么想,他的心早已遗落在她⾝上,讨也讨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柏轩果然“信守承诺”每天晚上等方展羽回来之后,都在他耳边面授机宜。
不过,在听完张柏轩提供的头两个计策之后,方展羽决定不理会他的热心。
要他戴着墨镜,拿着用巧克力组成的花束,在医院当场求爱?或是拿着一把吉他,到她家门口唱情歌给她听?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这种蠢方法,谁发明的啊?
“展羽,明天是展览的开幕式,别往医院跑,知不知道!”睡前,张柏轩提醒道。
不是他想数落他,展羽实在是朽木不可雕,枉费他想出这么多好方法帮他追女朋友,结果他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明天她没有排班。”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方展羽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张柏轩在他⾝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听听,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如果赵星慈上班,他还是要去医院一样。这小子有没有搞清楚他的职业是什么?他是前途光明的艺术家,他应该待在他的工作室创作,不是成天当义工!
“你又不对人家主动点,每天待在医院⼲嘛?我真是败给你!”张柏轩放弃地摇头摇,回房觉睡去也。
方展羽听着张柏轩走⼊房內的声音,边渐渐漾起一抹笑,从衬衫口袋中拿出一张大头贴。
今天上午有位护士带来一台大头贴相机,大伙儿争着要拍,赵星慈也拉着他一块儿凑热闹。
相片中的她站在他⾝旁,一手搭着他的肩,笑容灿烂。反倒是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表情僵硬。
方展羽用指尖轻抚相片中她的俏脸。
浓浓的爱恋涌満心头,凝视她的笑颜,他也笑了。
他站起来伸个懒,往浴室走去。
或许,他不像其他男人般主动,但是他所求的并不多,只要她让他默默爱着,他已心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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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赵星慈家里的门铃便响起。
正在刷牙的她匆匆把口中的泡沫吐出,用⽔漱漱口,然后快步前去开门。
她二哥赵星华出现在门后。
“二哥?你一大早来做什么?”她打开门,让他进来。
“你忘记了?上回我不是跟你说要去看一个展览吗?”赵星华提醒道。
“哦,对,我想起来了。可是,现在才九点多耶!”好不容易有个假期,睡晚一点是正常的行为。
“早点去,人才不会太多,才能慢慢欣赏。星慈,你快点去换⾐服啦!”赵星华催促道。
“好啦。”赵星慈无奈地点头,谁叫他是她二哥呢?
她走进房內,十分钟后,她穿着一件剪裁别致的洋装,拎着一个可爱的藤制小包,出现在客厅。
“二哥,走吧!”她走到鞋柜拿出一双⾼跟鞋。
既然是去参观展览,穿着正式点,比较不失礼。
“我先到外头开车。”赵星华经过她⾝边,径自开门出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打扮妥当的妹妹。
是不是太久没仔细看她了?她似乎变漂亮了,连她这个二哥看了都觉得眼睛一亮。
星慈⾝边的男人都没长眼吗?不然怎么没人来追求咱们家星慈?赵星华一边踏出门,一边嘀咕。
当赵星慈他们到达时,展览会场已经挤満了不少前来欣赏的人。
赵星慈跟在哥哥⾝后,走人会场。
“大家都那么早到?”她看一眼周围的人群,靠近赵星华小声地说道。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贪睡?”赵星华很不给她面子地取笑道。
赵星慈朝他做个鬼脸。
二哥实在太不识好人心了!如果不是为了陪他,她才不会来看这个展览呢!
她的目光扫过摆在她附近的作品。
嗯…虽然她对于陶瓷创作一窍不通,但也可以感觉到这些创作具有某种鲜活的动感,好像会动一样。
赵星慈最后把视线停在一个混合着紫红、深蓝、浅褐和青⾊的瓶子上,它特殊的造形昅引了她。
它和其他的作品都不一样,感觉比较柔软,比较…哎!她也不懂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没有那么烈強硬啦!
赵星华注意到妹妹正在打量其中一件作品,便前来说明:“这位艺术家是陶瓷界近几年的后起之秀,他的作品不走一般古朴拙实的路线,反而体现爆发的力与美。看!那边围了一堆人,大概是有现场表演,我们去瞧瞧!”
赵星慈跟在二哥⾝后,离开前,再度回头看一眼刚才那个作品。不知怎地,它鲜明又协调的⾊泽与展现出来的整体感觉,让她印象特别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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