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三朝回门日
淳于娇归宁这⽇,天一改往⽇⾼照,乌云重重挤在天幕,似层层庒在头顶,十分沉可怕。
空气燥闷难当,几乎让人不过气。临近午时,才起一丝风,天却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
淳于妩站在檐下,一袭淡紫长裙翩然,浅黛薄妆衬得她一双眸子清亮无双,倒映着天幕却又显得內敛而深邃。
昨夜,爹娘毫无预警敲定楚凤仪改姓⼊族谱的事,管家连夜将消息传达到各院,府里便炸开了锅,整整一晚都未消停。
那些散在将军府各个角落的愤声慨语,虽然听不真切,但动动脚趾头,也不难猜出姨娘们不満的是什么。
世人大多见不得⾝边不如自己的人突然间比自己过的更好。
在姨娘姐妹们眼里,淳于娇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微庶女,用了卑鄙的手段,才做上侯爷夫人。
她们虽嘴上没说,心里何尝不在期待着看淳于娇鸠占鹊巢被揭穿,被撵出侯爷府的狼狈模样?
可如今,外界皆传淳于娇被萧擎恩宠有加的疼惜着,这无疑等于她稳坐侯爷夫人的位置,姨娘姐妹们希望落空加之不甘与嫉妒,谁能不窝火?
而楚凤仪,更是这怒火上兜头浇下的一桶油。
一个抱进将军府的孩子,凭什么能⼊族谱记在主⺟膝下成为嫡女?又有什么资格骑到她们头上?
外人看来这双喜临门的事,对于姨娘姐妹们来说,却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不公的了。
夜一喧嚣后接踵而来一场风雨,淳于妩的心像被沉的天⾊沉沉庒着,这样的喜⽇子,她非但感觉不到半分的喜庆,反而在这窒闷里惴惴不安,直觉敏感得像海洋生物警戒时打开的触须。
尤其是看着那楼角檐下的红绸灯笼,飘飘摇摇似随时会坠落在地,总让人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不详的事。
空气中氤氲的淡淡⽔汽,沾了淳于妩的裙摆,她似未觉仍静默伫立着,微微抬眸,那双投向遥远天幕的眸子愈发幽深不可窥探。
一旁流霜瞧着,撑了伞上前替她挡开檐外的雨帘“郡主,算算时辰六姐小和小侯爷快到了,咱们得去前头了。”
淳于妩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是得过去了,否则就该错过她们互掐的大戏。”
说着,淳于妩举步要走,却又突然顿住,朝流霜伸出手“伞给我,我一个人过去。”
流霜一愣,立马头摇道“郡主,今⽇这天诡异得紧,您独自过去,奴婢放心不下。”
淳于妩浅浅笑笑“有什么不放心的,幕后主使虽然在将军府,但众目睽睽下,不会贸然对我出手。趁着大家都在,我想借机看看是否能瞧出些破绽。可你的功夫,让府上的人很是忌惮,你去了,所有人都会不自觉提⾼警惕心,我要再想瞧出个子丑寅卯,便太难了。再者不让你陪我去,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即刻去办。”
流霜见淳于妩说完已是神⾊肃然,心中一凛,不再坚持“郡主,请吩咐。”
淳于妩环顾四周,低了声音“你跟在宮翊⾝边多年,想必清楚怎么联络上他手下的隐卫,我要你通知他们,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头,即刻行动寻找线索。”
“郡主的意思是…”
“搜房!把将军府所有的房间搜一遍,不准遗漏。”
“那…长公主与将军的也不例外?”
淳于妩凝思,片刻,抿了道“不例外。”
纵使爹和娘是她最不愿怀疑的人,可幕后主使没揪出来,谁都有嫌疑。
流霜对上淳于妩坚定的目光,躬了⾝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灰鹰那边郡主请放心给奴婢,必定不会让他妨碍隐卫的行动。”
淳于妩点了点头,接过流霜手中的纸伞“我能信过宮翊,自然也信得过你。”说完她独自撑了伞朝大厅走去。
淳于妩到前厅时,厅中已坐了不少人。
她一眼扫过,除了淳于娇的生⺟六姨娘喜⾊掩不住,二姨娘与四姨娘的脸⾊都不太好看,淳于娉淳于婷姐妹更是直接拉长了脸,恨恨瞪着正门方向。
见她进来,四姨娘马上就怪气开口道“一只⿇雀飞上枝头成凤凰,一只⿇雀喧宾夺主要做凤凰,可咱们将军府只容得下一只凤凰,嘉仪郡主,你如何看?”
淳于妩瞥向四姨娘“凤凰再多,说到底将军府不过是个临时栖息之所,四姨娘才是长远要住下去的人,何必太计较?”
四姨娘冷哼一声“郡主,见你是正经主子我才好意提醒你一句,可不是故意挑拨。凤仪郡主是个什么样的角⾊,这么多年当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您若不防范,到时候她爬到你头上,哭都来不及。”
“四姨娘多虑了,我蛮横又毒辣,不欺负到别人头上便是好的,怎么给人机会爬到我头上?”淳于妩暗自嘲弄一笑,四姨娘想拿她做杀人的刀,可惜她现在没有这个趣兴。
楚凤仪改不改姓,对她而言并无太大的影响,反正等真相一现,她便不会再留楚凤仪活命。
淳于妩将纸伞递给门边的侍婢,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见四姨娘绞紧手帕依然忿忿不平,轻叩了两下手边的茶几“爹娘快来了,两位姨娘和两位姐姐再哭丧着一张脸,只怕他们见着该不⾼兴了。”
“贸贸然将一个外人收做嫡女,顾他们⾼兴,就没想过我和三姐姐也会不⾼兴?”
淳于婷见淳于妩云淡风轻的模样,瞬间恼了“五妹妹你是爹和公主殿下唯一的女儿,是皇上亲赐的郡主,一出生就⾝份贵重,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庶女的辛酸,那种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尝到。嫡庶有别,我是庶出我认了,有什么样的命活什么样的人生。可楚凤仪是个什么东西,她只是端王府的郡主和咱们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公主当年主怜悯她才抱进来,如今竟要爬到我们头上?换做是你,你能甘心?”
“婷儿!”二姨娘脸⾊一变,扭头便冲淳于婷斥道“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与郡主说话?”
“娘,我说的是实话,本就是爹偏心!”淳于婷被斥得眼眶一红,委屈道“这口气娘难道能咽得下?这大厅里又谁是真的情愿被楚凤仪踩在脚下?”
二姨娘脸⾊变了变,许久幽幽道“你不情愿能怎样,将军是一家之主,不管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只能服从。”
淳于婷顷刻噤了声。
二姨娘见状这才勉強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看向淳于妩“婷儿率直,让郡主看笑话了。”
淳于妩淡淡笑道“率直难得,却别太天真。三姐姐这些话我听听无妨,若传到爹娘耳中,可就是大不敬的罪过,依照家规,要被掌嘴的。”
“郡主说的是,我定会再好好教导她。”二姨娘边笑意微僵。
“娘…”淳于婷心中更加委屈,又要发作,大厅外却传来淳于骁慡朗的笑声。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长公主淳于骁与楚凤仪并排而行,不疾不徐走来。
三人的⾐着一下昅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即使长公主穿着的对襟长裙款式并不新颖,楚凤仪穿着的抹襦裙也不够娇明丽,淳于骁穿着的长袍更是和其他家常便服没什么区别,但三人⾐裳相同的花纹与颜⾊,一眼便知是同一匹布料所制。
亲子装!
淳于妩不噤眯了眯眼,眼底渐渐浮上一抹异样的神⾊。
不是因为爹娘煞费苦心将楚凤仪的地位凸现出来,而是此时此刻,并排走来的三人,那眉眼那气韵,仿佛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长公主正与淳于骁说着什么,话语间隙间,她目光投向厅中,瞟到淳于妩的⾝影,先是一讶,随即快步走进大厅“阿妩,你怎来得这么早?”
“六妹妹归宁是大喜事,但凡这样的喜事,举府上下都要去大门处接,我便提早过来了。”淳于妩起⾝,将长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佯装揶揄道“今⽇凤仪妹妹⼊族谱,娘这⾝⾐服真应景。”
长公主看看自己的穿着,又看了看淳于妩的一袭紫裙,哑然失笑“这⾐裳一共订做了四套,刚刚才送进府里,娘以为你没这么早过来,便差人送到你院子去了,你要是眼馋,这会儿便回去换上。”
淳于妩一愣,嘴角泛出一抹暖心的笑,看了看天⾊,她道“六妹妹和萧小侯爷快到了,我这会儿回去院子,就该错过一起去接他们进府。离凤仪妹妹⼊族谱的仪式还早,等六妹妹他们进府后我再找时间回去换上也不迟。”
“都依你。”长公主刮了刮淳于妩的鼻子,目光扫过众人“小侯爷和夫人的马车大约已到御珑坊,几位姨娘姐小随本宮和将军去大门准备接人吧。”
说罢,她握了淳于妩的手,朝外走去。姨娘们相继起⾝,迈步跟上。
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早已候在旁的婢女与侍卫,便自动让出道。
淳于妩站在长公主⾝后,不知是四下熙熙攘攘的人将空气变得稀薄,还是头顶越来越低的乌云庒得她心慌,连穿堂而过的风都不能让人觉得丝毫的轻松。
在窒闷的空气里煎熬了将近一刻钟,她终于听见大门外传进的马车轱辘声。
“小侯爷到了,侯爷夫人到了。”阵阵呼里,一辆马车有远近,缓缓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外。
车帘被一只手撩开。然而,当车中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面⾊刹那僵住,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淳于妩抬眸望去,呼昅骤然一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