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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走茶凉后的齐粟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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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人走茶凉后的齐粟娘[十]

  皇太后还没有回来,凝舂阁里空落落的,平⽇里看见齐粟娘必要上来问好请安的几个小太监,看着李全儿,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齐粟娘強自镇定,⽟嬷嬷会回来的。

  她打开门,走进自个儿屋子,推开小太监的手,回头看着跟进屋內的李全儿“劳烦公公了,我有些累,想歇歇。”

  李全儿微微一笑“齐姑娘脚上的伤怕是要看看才行,免得伤了骨头。”不待齐姑娘回答,给那小太监使了一个眼⾊“去太医院,请位专治跌打的太医过来替齐姑娘瞧瞧。”

  “只是小伤——”

  齐粟娘话还只刚出口,那小太监已是出了门,径直去了。

  齐粟娘忍了又忍,扫了屋里四个侍卫一眼“公公,你看我⾝上的⾐裳——”

  李全儿连忙道:“齐姑娘换⾐。就是。奴才到外头侍候着。”说罢,一击掌“来呀,两个去门口,两个去窗外守着。”说罢,便笑着退了出去,轻轻替齐粟娘关上了门。

  齐粟娘听着脚步声响起,窗外隐。约可见得两个笔直的人影,心中越来越凉,她勉強支撑着自己,不去想别的,将⾐裳换好,喃喃自语“⽟嬷嬷,⽟嬷嬷会来找我,我要求皇太后,我要求皇太后——”天渐渐晚了,屋子里陷⼊一片黑暗,齐粟娘茫茫然轻声道“我要去找陈大哥——”

  屋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小。太监提着灯笼,将一位老太医引了进来。

  桌子上的孤灯燃了起来,齐粟娘看着那太医上了。药,把左脚裸包得如粽子一般,轻轻问道“大人,这伤——”

  “虽是小伤,却扭了筋,陈夫人这一月怕是不动弹的。好。”

  太医退了出去,齐粟娘的心越来越沉。

  不一会儿,李全儿走了进来,招呼人送上晚膳。李。全儿瞅着她的脸⾊儿,慢慢道:“齐姑娘,方才奴才引着太医已向⽟嬷嬷把齐姑娘的伤势说了,齐姑娘以后不用去太后跟前侍候,奴才劝齐姑娘一声,小汤山的庄子里有温泉,齐姑娘想明⽩了,求太后一声,去治治伤也好。否则,齐姑娘可出不了这屋子。”

  齐粟娘冷冷看。着李全儿“陈齐两家名下没有小汤山的庄子——”

  李全儿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口,挥手让人退了出去“齐姑娘,奴才也算是和齐姑娘有缘分,这些年齐姑娘对奴才事事儿都尽了礼,奴才再劝齐姑娘一句。”李全儿顿了顿“齐姑娘和崔大人学一学,安安分分听主子的话,这些年,八爷可没有亏待齐姑娘——”

  咣地一声,屋门重重被踢了开来,打断了李全儿的话。

  李全儿和齐粟娘都被声响惊了一跳,一起看去,站在屋门前的是十四阿哥,他⾝后站着傅有荣。

  齐粟娘忍了许久的泪⽔终是涌了出来,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向十四阿哥走去,哭着道:“十四爷,陈大哥他出什么事儿了——”

  十四阿哥看了齐粟娘脚上的伤处一眼,冷冷一扫李全儿,面上带着丝恼⾊,却又掩了过去,沉声道:“叫他们滚。”

  李全儿连忙应了,陪笑着关门退了出去,外头的四个侍卫一并退了个没影。

  傅有荣守在屋门外,十四阿哥走进房,皱着眉头看了看齐粟娘的伤,在椅子里坐了下来,挥了挥手“你坐着。”

  “十四爷,陈大哥他到底怎么了,他——”齐粟娘扶着桌子,哭着将満心的恐惧与害怕问了出来“太子爷和八爷都说他死了——我不信——”

  十四阿哥看着她,叹了口气“爷已经仔细问过了,出⻩河源的时候被准噶尔游骑突袭,遇上冰塌,丢了命,尸骨怕是被准噶尔人搜去了,或又是埋在冰底下了。”

  齐粟娘扶着桌子的手颤抖着“准噶尔——”她拼命摇着头,哭着道:“既是没见尸骨,我不信,我不信——皇上还没有下旨——”

  十四阿哥烦恼道:“皇上的恩旨都拟好了,赏了二品男爵,子孙世袭—原是皇太后担心你一时受不住,才拖着没下。”

  齐粟娘听得皇上已拟了恩旨,认定陈演已死,心头一阵菗搐,脚下一软,坐倒在了地上,直愣愣看着十四阿哥,嘴儿⽩得没了⾎⾊,只是抖着,说不出话来。

  陈大哥死了!齐粟娘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十四阿哥看着地上的齐粟娘,又是气又是无奈。他重重一拍椅上的扶手,起⾝走过去,一庇股坐在了她的⾝边,看着她道“这些⽇子,爷替你打算来打算去,回⾼邮老家也没用的,除非江南的大货商你当初一个也没有套情,也没有替九哥管过牙行的事,齐家的家财你全不要了…现下这时节,不找个男人替你支撑门户,你能舒舒坦坦过⽇子么…”

  齐粟娘仰面看着屋顶一层层的斗拱房梁,泪⽔无声地流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你这样的气,又是个****,没有人护着,哪里又能过得下去?陈变之在一⽇,你过一⽇。爷便是想抬你进府,还不耐烦受你的气,被你闹。”

  十四阿哥苦笑道:“若是做外室,不说委屈了你,爷也不放心你在外头。你⽩长了一双眼,又不是个能不出二门的规矩****。不知什么时候就招了狼,爷还不想⽇⽇里担心戴绿帽子…单论这事上的镇定功夫,爷可是远不及陈变之…”

  齐粟娘想起八阿哥的话,蓦然间开了口,抖着声音“连——连震云——”

  “其实嫁给连震云,他也不会亏待你…”十四阿哥皱眉道:“你又看不上他…”

  齐粟娘用帕子用力掩住了嘴,呜咽道“我没想到…他府里的女人那许多…”

  十四阿哥想瞪眼,看着她一脸的泪⽔,又软了下来“你是被陈变之惯蠢了…”

  齐粟娘只觉得眼中的泪⽔不停涌了出来,心里痛得不过气来,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十四阿哥盘起腿,捱着额头,慢慢道:“四哥和老十三你别想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再者,老十三肯定是盼着你给陈变之守节的。十哥就算了。九哥的女人太多,府里都顾不过来了…”

  “他说过,我要是再嫁他受不住的…我不愿…”齐粟娘喃喃说道“我还活什么——”

  “没人会受得住。只是现下人人盯着,你又是个孤门无子的****,真要是中了套,出了事儿,你就只有认了的份,还不如趁早选一个!”十四阿哥満心烦恼,蓦然站起,一脚踢翻了原坐着的椅子,怒道:“陈变之没有半点担待!他既是娶了你就该替你打算一二,当初他若是纳个卑妾生个儿子,承袭了爵位家业,你守着二品男爵过⽇子,安稳做你的太夫人,还有谁好动你!”

  齐粟娘心里已是一片冰寒,她慢慢闭上眼,止了泪,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十四阿哥烦恼地走开两步“算了,不说了,实在没有你中意的,至多爷忍一忍,收了你罢了…”十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子还长着,你好好想想罢。”

  齐粟娘靠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她看着十四阿哥转⾝开门的背影,突地呼了一声“十四爷。”

  十四阿哥手一顿,回头看着她,面上带着疑惑。门外傅有荣竖着耳朵听着。

  齐粟娘凝视着十四阿哥,轻声道:“十四爷关照了我十多年,我却没报答半点…”

  十四阿哥一怔,苦笑道“爷还纳闷了,当初爷怎么就能想出收你做门下奴才这样蠢主意。成⽇价不是你替爷办事儿,倒是爷替你心,悔死爷了,好在还没指望过你…”说罢,一步跨出了门,便去了。

  屋里孤灯,油碗中油快燃尽了,将齐粟娘黑幢幢的单薄⾝影投映到窗户上。十四阿哥的脚步声还未在齐粟娘耳边消失,屋外的廊道上便又响起⾐衫‮擦摩‬的声响,闪出先前儿退出的八阿哥⾝边的四个侍卫的⾝影。

  齐粟娘看着他们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投影到门外,窗前,轻轻叹息着。

  晚风起了,窗外的树枝摇晃着,吊着齐粟娘的影子去。

  风透进紧闭的门窗,将孤灯吹得一时明一时暗,齐粟娘的脸已是模糊了。

  齐粟娘慢慢走到黑漆圆角⾐箱前,打开箱盖。箱子里皆是她的⾐物,左角是太后赐的佛珠和《金刚经》,右角有一卷⽩罗绡和一把铜剪子,那⽩罗绡原是比儿托人送进来,备着她制⾐的,她到畅舂园时,一并带了过来。

  齐粟娘取出红⽟佛珠与经书,取出经书中夹着的三支上贡檀香,她将香在油灯上点燃,袅袅娜娜升起来的檀香转眼便绕満了整个屋子,渗出了门窗。

  齐粟娘透过那香烟,仿佛看到了皇太后几十年来在慈宁宮中礼佛的⾝影,鼻子里嗅到了老太妃们満⾝枯败的檀香味儿。她终是将香放在了桌上,转过⾝,走到箱子前。

  她伸出手去,轻轻‮摸抚‬着⽩罗绡。

  ⽩罗绡软软绵绵,卷了一层又一层,却是凉得透心。

  齐粟娘用两个指头捻住了⽩罗销,一点一点将它从箱中拖了出来。

  ⽩罗绡弯弯延延绕在齐粟娘的脚边,齐粟娘茫然四望着空的小屋,层层叠叠的斗拱房梁,还有门窗外紧守着的⾝影,喃喃低语“我要去找陈大哥——”

  窗外的大槐树发出吱呀的声响,听在齐粟娘耳中,仿佛是⾼邮小村外吊死宋****的槐树一般无二…

  孤灯在风中摇晃,油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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