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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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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煜,起了…”

  半梦半醒间,风玄煜隐约听到唤他起的声音。

  是谁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谁…别吵我…”

  “还谁呢?我是养你的人。你快点起啦!”

  “喔…”

  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他的脑袋仍是浑沌一片,茫然的目光让他的神情有些呆滞。

  “阿煜,你到底醒了没?”

  一只手附上了他的颊,不死心地轻拍着。

  “嗯…”他拍开那只恼人的手,用手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才发现一张大大的笑脸杵在他面前。

  “早呀。”沈凡⽟笑昑昑地望着他。

  “早。”对上这么开心的笑脸,风玄煜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

  “你快点梳洗一下,然后出来吃早饭,等一下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他点点头,想起⾝梳洗,却不见房里有⽔盆。

  “⽔盆和⽑巾在哪里?”

  “⽑巾我摆在外面,你等一下带着⽑巾到大杂院那边的⽔井旁,用⽔桶打⽔洗脸就行了。”

  “这里没有⽔盆吗?”他一边起⾝,一边问。

  “没有,哪来那么多钱让每个人都有个⽔盆。”沈凡⽟一边弯整理铺,一边说话“反正你在这边就将就些。说真的,一个月前我刚来时也很不习惯,这里跟我以前住的地方实在有天地之别,不过习惯了就好。”

  风玄煜正在穿外⾐,听她这么说,好奇心大盛,忍不住问:“你原本住在哪里?”

  什么地方,怎样的家庭会养出这么特异的姑娘?

  “说了你也不会信。”

  她叹口气,将被子对折好,铺便算是整理完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好吧。”她回⾝对他露出微笑“晚一点到河边洗⾐服的时候,我再说给你听。你快点去梳洗吧。”

  他依言而行,拿了⽑巾便往大杂院走去。

  天才蒙蒙亮,⽔井边却已聚集了十几个⾚裸着上⾝的大汉,他们一边梳洗,一边闲聊,十几个大嗓门让大杂院显得热闹非凡。

  但这样的喧闹在看到风玄煜后,瞬间消失,只剩下诡异的静默。

  “大家早呀。”他带着笑容,轻松自在地打招呼。“您早…”十几个大汉站得直的,讷讷的问好。

  “唉,你们甭紧张,放松些。”看他们那样子,风玄煜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长得很可怕吗?还是他会吃人?只不过因为他是王爷,所以每个人看到他都像看到鬼似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答腔。

  最后还是团长老大鼓起勇气问:“您到大杂院不知是…”

  “当然是来梳洗的。”风玄煜晃晃手中的⽑巾。

  “梳洗?喔!”老大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您等等,我马上去帮您打⽔。”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风玄煜拉住老大,神态自若的走到井边,拿起⽔桶“⿇烦哪位教我怎么打⽔。”

  “王…您还是让我们帮您打⽔吧。”老大差点说溜嘴,叫出“王爷”还好及时改口。

  “我说了自己来。”见他们还试图再说,风玄煜只好端出王爷的架子“这是命令,你们只要教我打⽔就行了!”

  这么一说,众人才不敢再阻止,乖乖地教他打⽔的方法。

  费了一番工夫,风玄煜终于打起了他生平第一桶井⽔。

  快手快脚地梳洗完,他赶紧快步走回他所住的院落。

  耗了这么久,沈凡⽟只怕要不耐烦了。

  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用了大概两刻钟时间梳洗,但沈凡⽟看到他时,仍是笑容満面地招呼他。

  “你回来啦,快坐下来吃早饭。”

  他依言坐下,这才发现桌上除了几碟小菜和粥,还有一条鱼。

  她的笑容该不会是为了那条鱼吧?

  一边吃饭,他一边试探地问:“你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有好事发生吗?”

  “是呀!”她笑眯了眼。

  “好事是不是指这条鱼?”

  一句话问出口,他便等着看她用独特的音调和词汇开骂…他对她骂人的功夫实在印象深刻。

  孰料,她并未出现他预期的反应。

  “这条鱼也算好事啦,不过还有更好的。”她的扬起完美的弧度,无尽的‮悦愉‬満布她脸上。

  “到底有什么好事,可以告诉我吗?”看她那模样,他实在好奇极了。

  “不行,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拜托你快说出来,不要吊我胃口了!”

  “不行就是不行!”

  “不说就算了。”他埋头吃饭,但心中仍盘算着怎么套出她的话。

  望着他赌气的模样,沈凡⽟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绝不会告诉他,她昨晚梦见了他;更不会告诉他,他刚睡醒的糊模样有多可爱。

  这是她美好的秘密。

  ***

  用过早饭,忙碌的一天便正式开始了。

  沈凡⽟的头一件工作,同时也是风玄煜第一个工作,就是整理冰戏团所有团员的铺。

  当沈凡⽟领着风玄煜走进大杂院时,所有人都停止练习,诧异地望着他们。

  团长老大走上前几步,问道:“小⽟,你把阿…阿煜带来这里做什么?”

  她被问得莫名其妙,疑惑地回答:“当然是来工作呀。早上我们得整理你们的铺,不来这里怎么整理?”

  “你要叫他整理铺!?”

  老大拔⾼了嗓子,震惊地睁大了眼,其它人也是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是呀。”她理所当然的点头,以为他们担心风玄煜不会做事,便又说道:“你们放心,虽然阿煜笨手笨脚的,不过还満肯学的。我会好好教他怎么铺迭被,不会让他来的。”

  说完,她递给风玄煜一个眼神,要他开口提振众人的信心。

  他配合地点头,谨慎其事地说道:“我会认真学的,你们相信我。”

  见他们仍是一脸讶异,沈凡⽟耸耸肩,对风玄煜道:“走吧,我们用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两人正要往屋里走,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慢着!”老大急忙唤住他们,然后回头对伙伴大叫“大家知道怎么做吧?动作快点。”

  话一说完,只见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点头,飞也似地冲进屋里,留下沈凡⽟和风玄煜愣在空地上。

  “他们是不是尿急呀?一个跑得比一个还快!”她有些叹为观止。这样的速度只怕比奥运的百米赛跑还快!

  “大概吧。”他随口应声。

  事实如何他当然知道,只是怎么也不能点破,不然就没得玩了。

  “算了,不管他们,我们进屋吧,不然今天的工作会做不完。”

  他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屋。

  来到团员们住的大通铺,沈凡⽟马上傻眼了。

  这…除了刚整理完铺的时候,她从没见大通铺这么整齐过。所有人的被子都折得方方正正的,褥也铺得十分子整,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奇了,难道他们昨天都没‮觉睡‬吗?

  “你们是怎么回事?”沈凡⽟双手环,斜睨直站在各自前的团员们。

  “这…”老大搔搔头,代表发言“我们是想你平常做那么多事,太累了,所以我们就动手分担一点。”

  “看来你们颇有良心的嘛。”纵然心里知道绝对有问题,她仍然不动声⾊地保持微笑。

  众人只能⼲笑着。

  风玄煜怕他们会怈了他的底,连忙打圆场。

  “小⽟说你们都是好汉子,今⽇看来果真不错。不过现在有我分担小⽟的工作,你们以后就不用费心了。”他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透着坚决。

  迫不得已,他们只好点头。

  这时候,一名管家打扮的人领着两名仆妇走了进来。

  沈凡⽟认得是当初她来到冰戏团时,答应团长老大收留她的那个王管家。

  王管家瞧了风玄煜一眼,才对老大说:“王爷让我调两名仆妇过来给你们,以后杂务就由她们分担着做吧。”

  团长老大赶紧点头称是,心中直呼,因为这么一来他们大伙儿就不用担心委屈了王爷,让他做那些耝重工作了。

  代完毕,王管家就离开了。

  他一走,沈凡⽟便笑着赞道:“看来这七闲王人不错嘛,知道这里人手不⾜,还特别调人来帮忙。”

  她“七闲王”一出口,众人马上脸⾊大变,又惊又恐,拚命的朝她使眼⾊。

  七闲王本人则是一派自在地附和“是呀,七闲王人真的不错。虽然是庸碌了点,不过心肠好又不摆架子,又懂得体恤属下,实在是难得。”

  沈凡⽟打量了他一会儿,扬眉道:“说得好像你很清楚似的。你恢复记忆啦?还是你当自己是七闲王?”

  “我如果恢复记忆了,还会待在这里吗?我这样子也不像王爷吧?”他露出无辜的笑容,耸耸肩“我只是接着你的话,随便说说而已。”

  “是喔。”她随口应了一声,转面对团长他们说道:“既然都铺好了,那你们快把脏⾐服出来,我和阿煜今天决定早点洗好⾐服。”

  一听说要叫王爷洗⾐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差点要尖叫出来。

  两名仆妇中的李大妈赶紧揷口“沈姑娘,那些⾐服我们来洗就可以了,你休息吧。”

  “不行!”沈凡⽟大声否决,昂首道:“既然我领了钱当丫环,就得要做事。洗⾐服是我的工作,谁也不许抢。”

  “沈姑娘…”

  “说不行就不行!就算我讨厌洗⾐服,我也绝对不做米虫!”

  “米虫?那是什么?”众人一脸疑惑。

  “米虫就是只吃饭不做事的人。”怕他们还不懂,她便举例解释“好比那个七闲王,就是一只大大的米虫!”

  米虫?真是贴切的词!风玄煜想着,不由得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然而众人却听得脸⾊大变。

  怕她再说出不该说的话,冰戏团的团员们赶紧把脏⾐服都给她,快快打发她去洗⾐服。

  ***

  风声,⽔声,捣⾐声,织成深秋的乐曲。

  沈凡⽟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芦苇,嘴里随口哼唱着无名的曲调,还一边用脚打节拍。

  既然她闲闲坐在一旁,那么捣⾐声从何而来?

  只见风玄煜蹲在岸边,手里拿着捣⾐,正満头大汗的击打着⾐服。

  深秋的风颇为凉慡,河岸边的风势也不弱,只可惜这些都敌不过劳动所要花费的力气,吹不⼲他涔涔滴落的汗⽔。

  放下捣⾐,把扭⼲的⾐服丢进木盆里,风玄煜暂停了工作,偏头望着她逍遥的⾝影,有些无奈地问:“你不是说你不做米虫,还很有骨气的拒绝别人替你洗⾐服,怎么现在做苦工的却是我?”

  虽然洗⾐服对他而言很新鲜,可是看到她在那边纳凉、哼歌,他不开口糗糗她,似乎说不过去。

  “谁说只有你做苦工。等你洗完一半,我自然会洗另一半。”她笑嘻嘻地起⾝走向他,在他⾝旁蹲了下来“经过昨天一晚的思考,你有没有多想起什么?比如你家住哪?有什么人?有没有娶生子?”

  其实她真正要问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她喜他,上帝也在她梦中证实他们有缘分,她当然得问个清楚!虽然古人可以三四妾,但她沈凡⽟可不想做人家的小妾,也不想和别人分老公。

  “呃…是有想起一点。”望着她那双闪亮的眼睛,风玄煜不由自主地点头。

  “你想起什么?”她有些‮奋兴‬地近他。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只想起来我的⽗⺟都已经仙逝,还有我无无儿…至于其它家人,我没什么印象,或许没有吧。”

  家人呀…如果那金碧辉煌却充満诡谲的宮殿算是家的话,他或许有家人吧。

  想着,他的眼中不由得多了一丝落寞。

  看到他黯淡的眼神不复原先的清澈,俊逸的容颜失去了笑容与朝气,沈凡⽟原本听到他没有儿的喜悦心情顿时消失了,満心只有关怀。

  “你不要这样嘛。没有家人,等你娶生子就有了呀!”她脸上微微一红,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家人,更没有亲朋好友。在朔风皇朝,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那我们是同病相怜罗?”收拾起一时的感叹,风玄煜重新展露微笑,故意调侃她“看不出你这么凶悍泼辣、气势人,却和我这么温柔体贴、任劳任怨的人同病相怜。唉,境遇相同,脾气却大大不同。”

  “啐,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瞪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一个弱女子‮立独‬谋生,如果不装得凶一点,气势強一点,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他扬眉打量她,笑道:“你的凶悍是装出来的?但我怎么看都像是天生的。”

  “风玄煜,你⽪庠欠揍吗?”她鼓着颊,佯嗔瞪他。

  “你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才不会呢!再不济也会有个倒霉鬼得接收我。”她自信地昂起头。

  “谁是那个不幸的倒霉鬼呀?”

  “天机不可怈漏。”她才不会傻得告诉他,那个倒霉鬼就是他。

  虽然目前他很明显对她没意思,但她多得是时间蚕食他的心,让他知道她的好。

  不急,她会慢慢来,就像她练滑冰一样,努力再努力!

  “你怎么这么多天机?”

  “因为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嘛!”她轻笑几声,坐回了原来坐着的石头。

  “天上掉下来的?我不信。”他摇‮头摇‬,继续洗⾐服。

  “早上你不是问我原本住在哪吗?我说你不会相信的。看吧,现在我明明说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怎么来这边的,你却说你不信。”她一边说,一边拿着芦苇在⽔面划,模样自在得很。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住在天上罗?”他击打着⾐服,不怎么认真地问。

  “差不多。和这里比起来,我原本住的地方确实是天上,至少我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你不就是仙女了?”他半是调侃半是开玩笑。

  “你觉得我不像仙女吧?我自己也觉得不像。”如果说她是仙女,那真的会笑破人家的肚⽪。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他仍当她在说笑。

  “那当然。谁教我沈凡⽟人如其名,就是一块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笑着自我调侃。“我呀,普通家世,不富不贵,不贫不;普通⾝材,不⾼不矮,不胖不瘦;普通脸孔,不美不丑,不黑不⽩;普通心肠,不恶不善,不好不坏;普通脑袋,不特别笨也不特别聪明。没有哪一点比普通人好,也没有哪一点比普通人差,实实在在就是个普通人,路上随便抓都一大把。”

  风玄煜听着她绕口令似的“普通论”忍不住扬起了角。能掰出这么一长串“普通”的论调,她实在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了。

  又听她击掌之后,下了结论。

  “所以说呀,我沈凡⽟再怎样也不会是仙女。你说对不对?”她一脸正经地询问他的意见,还一副他一定得同意的模样。

  见她这般认真,他当然只能点头,心里却暗暗好笑。

  哪有普通人会在贬了自己一顿后,还特地寻求别人的赞同呢?

  “既然如此,你又说自己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因为那是事实,是我遇过最不普通的事。”想起自己从天而降的经过,她忍不住要叹气“如果我没有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今天就不用在这里当洗⾐妇、做丫环了。”

  “其实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普通,很特别。”因为普通人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趣兴‬。

  “真的?”沈凡⽟不由得眼睛一亮。

  虽然她觉得当普通人其实不错,但是被喜的人称赞自己恃别,她自然开心。

  “当然是真的。”他故作郑重地点头。

  “那你说说,我哪里特别?”

  “你嘛…”他装出认真打量她的模样。

  “我怎样?”她紧张地追问。

  “⾝材不胖不瘦,这叫秾纤合度,特别!”

  “还有呢?”她心中快,不由得笑逐颜开。

  “⽪肤不黑不⽩,这叫肌理均匀,特别!”

  “然后呢?”她开始飘飘然。

  “不善不恶,不好不坏,这叫中庸之道,特别!”

  “呵呵…”她已漫步在云端,浑不知⾝在何处。

  风玄煜学她击掌,为他的“特别论”下了总结。

  “所以呢,你一点也不普通,反而很特别!”

  “看不出你这么有眼光!”从她出生到现在,就属他这番话让人听了最舒服。

  见沈凡⽟似乎打从四肢百骸里透出快,他也笑道:“那么…像我这么有眼光的人,你忍心让我继续洗⾐服吗?”

  她咯咯一笑,站了起来。

  “好吧,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剩下的⾐服就我接手罗。”

  “多谢多谢。”他微笑作揖。

  “喏,你把汗擦一擦,到一旁休息吧。”她从怀里拿出手绢递给他。

  他道谢接过,坐在她原本坐着的石头上擦汗、休息。

  风声,⽔声,捣⾐声,在凉慡的早晨继续着特有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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