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见沛儿
从京兆尹府上出来,露珠与天竺俱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蒋阮方才待董盈儿可是十⾜的冷酷了,像是往⽇的情分全部都不存在一般。到了最后董盈儿脸⾊已是十分难看,怕是从此也会对蒋阮有了隔阂。
蒋阮却是丝毫也未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对董盈儿,她没有义务。如今只能教她自己想通,蒋信之与董盈儿之间,她自是要以蒋信之为重。
离开京兆尹府上后,时辰还尚早。许久未曾进宮看懿德太后,前些⽇子太后⾝边的杨姑姑也派人递了个信儿过来,教她去宮中走走。眼见着时候还早,便令马车掉头,直接往宮中去。
宮中如今都正在忙选秀女的事情,一路瞧过去都是教养姑姑在分配着花名册上的名字。蒋丹的名字想也在上面,蒋阮扬一笑,径自朝慈宁宮走去。
便是走到一处长廊拐角处的时候,正瞧见一个悉的⾝影站在走廊旁的花坛中,正是和怡郡主。
和怡郡主⾝边跟着几个小宮女,正俯⾝对另一个人说话。走的进来,才听到和怡郡主嘴里不住道:“不过是个低宮女生下的低胚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弟子了不成?哼,能不能平安长大倒还是个未知,本郡主今⽇就是打他了,又如何?”
那被和怡郡主指着骂的的小人儿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似乎是怕极了,缩在宮女⾝后。那宮女也是个胆小的,一个劲儿的对和怡郡主点头哈赔罪。
蒋阮目光微微一凝,待看到那个小小人影的时候忍不住⾝子一颤,几乎僵硬在了原地。
她鲜少有情绪动的时候,此刻这般,被天竺和露珠瞧见,心中疑惑,跟着朝那小人儿看去。
便见那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穿着却是极朴素,甚至细心点便能看出⾐裳的料子虽然华丽,做工却不甚精致,小孩儿的⽪肤娇嫰,很容易被这样耝糙的制磨伤⽪肤。那小孩儿面⾊苍⽩,看着似乎是营养不良,生的却是十分秀气可爱。只是紧紧揪着宮女的⾐角,神情怯懦无比。
瞧着⾝份应当是不低的,可神情却不像是正经的贵族弟子,况且若真是大臣的儿子,和怡郡主这般打骂侮辱也实在太失礼了。方才和怡郡主的“皇家弟子”都落⼊了众人之耳,露珠疑惑,难不成是哪个小皇子?可小皇子这样被对待,连个皇家稍体面地奴仆都比不上。
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孩儿,心中犹如翻起惊涛巨浪,那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沛儿!
上一世这不久之后她就进了宮,封了美人后,也是无意之间瞧见了沛儿,当时皇帝也在场,便⼲脆将沛儿给她来抚养。深宮之中多寂寥,这个孩子⾝世可怜,却懂事的很,⺟子两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如今想起来,却是上一世进宮之后最快乐的一段⽇子。
脑中浮现起的却是前生最后她被做成人彘放在木盆中,亲眼瞧见沛儿被李栋狎玩,沛儿凄厉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蒋阮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不会了,这一世李栋早已死了,宰相府早已不存在。她没有进宮,沛儿也不必接受那样悲惨的结局了。
她慢慢走上前,微笑道:“和怡郡主在做什么?”
和怡郡主本在责骂宣沛,自是没有注意到蒋阮,此刻一看蒋阮,先是一愣,随即眸中又闪过一丝愤恨。和怡郡主今⽇一⾝红⾊⾐裳,这红⾊本是蒋阮最爱穿的,和怡郡主生的有几分异域风情,这样传来也显得有几分热烈大胆。蒋阮却是因为还在守孝,不得穿丽的⾐裳,今⽇着了淡青⾊的素袍。⾐服越是素淡,却衬得美越是深,楚楚骨,更有一种教人移步开眼的风致。
但凡女子,瞧见姿⾊出众的人总是要相比较一番的,尤其是本就与蒋阮不对盘的和怡郡主。见自己穿着打扮被蒋阮比了下去,登时就是一阵恼怒。道:“蒋阮,你难不成想要多管闲事?这事儿可轮不到你心。”
周围的宮女俱是低下了头,谁都知道和怡郡主与弘安郡主向来不对盘,偏生这两位郡主都不是好招惹的主。
那本躲在宮女⾝后的宣沛却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蒋阮吓了一跳,躲在宮女的⾝后,一眨不眨的盯着蒋阮瞧。
蒋阮并不看宣沛,只是笑道:“我自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我要去见皇祖⺟。”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和怡郡主:“这些事情,皇祖⺟自是会管的。”
“你——”和怡郡主怒道:“你敢威胁我!”蒋阮的意思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懿德太后。若说和怡郡主深受皇帝宠爱而无法无天,那懿德太后却是她从来都害怕的一个存在。只因为懿德太后子本就古怪,不与人亲近,蒋阮与懿德太后的关系甚至比她这个亲孙女与懿德太后的关系亲厚,每次想到这个,和怡郡主都是一肚子气。懿德太后是个讲规矩的人,若是被懿德太后知道了她打骂宣沛,定会狠狠地责罚于她。
“这可不是威胁。”蒋阮微笑:“不过我想,郡主也是不怕的,不是么?”
“你——”和怡郡主心中只恨不得将蒋阮撕碎了。若是往常,依照她的子,自是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可自从陈贵妃失势被打⼊冷宮后,除了皇后不⾜为惧,剩下的三妃都卯着劲儿的开始重新争夺起皇帝的宠爱。加上新一批的美人就要进宮了,淑妃要在皇帝面前搏的宠爱,一直警告她不可惹事。尤其是对蒋阮,切记不可与她明面上起冲突。
今⽇她心情不好,路过此地时恰好遇着这个宮中最不受宠的十三皇子宣沛被宮女带着出来晒太,宣沛手里正捧着一捧泥巴,不小心摔倒在她面前,那泥巴将她的裙角弄脏了。和怡郡主一怒之下就动手打了宣沛,正在责骂的时候却不想遇到了蒋阮这个煞星。
虽然心中恨毒了蒋阮,和怡郡主经过几次的教训下来也学乖了些,到底是不敢在蒋阮面前继续责骂,便骂了一声:“晦气!”又恐吓般的对宣沛道:“哼,她总不能一直在宮里保着你!”说罢便带着宮女气冲冲的离去了。
待和怡郡主走后,蒋阮才微笑着看向那宮女⾝后的孩子。宣沛⽩皙的脸蛋上赫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宣沛许是方才被和怡郡主吓得狠了,眼睛中便是一汪泪⽔,红的让人心疼。
露珠便是个怜惜孩子的,立刻在宣沛面前蹲下来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道:“小皇子没事吧?”她是不知道这是几皇子,只觉得宣沛瞧着可怜可爱,⼲脆唤作小皇子。
“排行十三,十三皇子。”蒋阮道。
“姑娘怎么知道?”露珠诧异道。
宣沛却是瞧着露珠,那宮女见状忙讨好道:“奴婢瞧十三殿下似是喜郡主的紧呢。”
蒋阮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倏尔转冷:“跪下!”
那宮女吓了一跳,对上蒋阮的目光更是觉得如坠冰窖,什么也没说便跪了下来。
露珠面露不屑,方才她们可看的一清二楚,这宮女明着是十三皇子的贴⾝宮女,可竟是不知道护主。任由那霸道任的和怡郡主打了自家的小主子不说,还一直点头哈的讨好。怕是也未曾将自己的主子放在眼里,⾝为贴⾝婢子,实在是很大的罪过了。
蒋阮淡淡道:“你就是这般照顾十三殿下的?”
宮女⾝子一颤,猛地磕起头来:“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郡主饶命。”
露珠好奇的瞪大眼睛,这般惧怕蒋阮,倒似蒋阮是个很可怕的人一般。
“我不罚你。”蒋阮淡淡道:“只是从今⽇后,十三殿下若是再有闪失,你也不必活着了。他⾝上有一个巴掌印,你⾝上必然有一千个。他受一道伤,你就同样的一千道。”
她语气平淡,宮女却无端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其中听到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怔了怔才明⽩过来,猛地又朝蒋阮狠狠磕了几个头:“奴婢谢郡主责罚。”
蒋阮再看向那一直在偷看他的孩子,宣沛盯着她,怯生生的对她一笑。那⽔灵灵的黑眼睛几乎令她心头一软,想要上前将他搂在怀里——如上一世般。但她最后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的小瓷瓶,那是之前蒋权打她的时候,萧韶送来的灵药。她将药瓶塞到宣沛手里,吩咐那一边的宮女道:“每⽇记得给十三殿下敷一次。”顿了顿,她又道:“记住我说的话。”
宮女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庆幸,不知道为何弘安郡主对十三殿下如此伤心,可若是上心,却也未曾对十三殿下做出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来,甚至显得有些生分。
同样的疑惑存在于天竺和露珠心中,蒋阮却没给他们猜疑的时间,对那宮女道:“带十三殿下回去吧。”
宮女忙朝蒋阮行了个礼,带着宣沛离开了。宣沛被宮女牵着手走的老远,还忍不住回头来瞧蒋阮,小小的⾝影显得分外可怜。
“你既然帮他,为何又要对他如此凉薄?”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后传来。
蒋阮转过头来,柳敏一⾝青⾊官袍,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待这时才走出来说到。
天竺微微皱眉,她是习武之人,柳敏隐蔵的功夫又不甚⾼明,她早已发现了柳敏,只是对方迟迟未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偷听的太监宮女,不曾想却是柳敏。柳敏和蒋阮的关系微妙,天竺自是向着自家少主,便对柳敏不甚。
柳敏瞧见蒋阮转过⾝来倒是微微一愣,他向来见蒋阮的模样都是红⾐鲜亮神采飞扬的。今⽇却是破天荒的穿了一⾝青⾐,柳敏自己喜爱青⾊,况且蒋阮这么一穿,倒与他是一样的颜⾊了…。
柳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直到蒋阮开口道:“顺手之举而已,何必谈情意。”
这就是说她今⽇为十三皇子宣沛解围,只是无意间随手做的事情,并不是有心为之,⽇后再见宣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义。这般说话未免太凉薄了些,况且柳敏方看到那一幕,已经认定弘安郡主是外冷內热的良善之人,只以为蒋阮是害羞之下的言语。
他道:“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了不受宠的皇子得罪和怡郡主的。即便是顺手之举,弘安郡主也实在是很大义了。”
宣沛在宮中的地位柳敏也早已有了耳闻,十三皇子出⾝低,生⺟只是当初皇帝无意临幸的一名宮女罢了。且在生下十三皇子的当⽇就难产去世了,宮中几乎是随意丢弃着长大。长成如此怯懦模样,自是自然而然。宮中的下人都对这位十三皇子不甚恭敬,甚至暗地里随意欺辱。没想到今⽇蒋阮却会为素昧平生的十三皇子⾝而出。柳敏骨子里带着文人的清⾼,十分赏蒋阮的这般行为。蒋阮微微一笑:“柳太傅太⾼看了我些,只十三皇子到底也是我名义上的兄弟,便是府中的一个庶子,也是不能随意打骂的。平民人家尚且如此,皇家更要讲究规矩。”
十三皇子算是庶子,就在皇宮中任人打骂。蒋府里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超和蒋素素也是庶子,过的却是比她这个嫡女还要滋润。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思及此,蒋阮眼神暗了暗。
察觉到蒋阮⾝上一闪而过的戾气,柳敏心中有些惊讶。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便是蒋阮被冤枉毒杀蒋老夫人⼊狱的时候,⾝为生⽗的蒋权竟是未曾探望过一次。当时他心中焦急,便也去找了皇帝一次,当时皇帝看他的目光柳敏现在还记得。皇帝半是调侃办是认真的看着他:“柳爱卿,对弘安郡主如此上心,朕将她许给你如何?”
柳敏当时慌之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再想想此事,却是不由得深思起来。似乎从知道了当初那人是蒋阮后,柳敏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便是太子偶尔看见他的模样也会问:“太傅整⽇茶饭不思,可是有了心上人?”
如今见到蒋阮就站在他眼前,柳敏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他有些踌躇道:“微臣很佩服郡主。”
“柳太傅过奖。”蒋阮态度依旧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室外,柳敏心中对自己陡然浮起一丝失望。他能在做出华美的文章,拿出优秀的国策,却不知如何与这从前引为知音的女子谈。似乎说再多话,蒋阮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露珠眼珠子转了转,在柳敏⾝上打了个转,心道这人还是个太傅,怎生就一副书呆子形象。傻乎乎的。
天竺却是皱了皱眉,自家少主不喜这个柳敏接近蒋阮,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锦⾐卫里还指望着多个少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太傅抢走。况且就以贴⾝丫鬟的眼光来看,蒋阮的子也断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国策文章的太傅能拿捏住的。手无缚之力的柳太傅怎么能保护的了蒋阮。天竺低声道:“姑娘,时辰已过去许久了。太后娘娘那边…”
蒋阮点头,对柳敏笑了笑:“柳太傅,我还要去慈宁宮,便先走一步。”
柳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既如此,告辞。”
蒋阮转⾝跟着天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柳敏在⾝后站了片刻,才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慈宁宮,杨姑姑瞧见蒋阮才松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太后娘娘今⽇有些不⾼兴,郡主多宽慰着些。”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进了屋,果然见懿德太后倚在温厚的九子连绵福泽软榻上,长长的红宝石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软榻的边缘。那软榻的边缘是用沉香木做的,护甲划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音。懿德太后紧紧皱着眉,瞧着似有郁⾊。
蒋阮微笑着走过去,步子迈的极轻,懿德太后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是陷⼊了眸中久远的回忆,不自觉的轻声道:“元容…”
“皇祖⺟。”蒋阮开口道。
似乎被蒋阮这么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懿德太后猛然回神,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了,眼也花了。”
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卷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沙漠,一轮落⽇自天边缓缓落下,⾎⾊残照耀整个画面。远处一队骆驼悠然而过,似乎还能听见骆驼的驼铃轻响的声音。
蒋阮微微挑眉,画的竟是南疆?
懿德太后注意到蒋阮的目光,叹息一声,似乎疲惫至极,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道:“弘安,陪我坐一会儿吧。”
蒋阮温和的应了:“是。”
---题外话---
家国最近在严惩网络⾊情,祸妃还算是比较清⽔吧,还是有点害怕,我不要被抓去坐牢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