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夜来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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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准确来说应是前余大,其娘家姓方,⽗祖辈屡任⾼位,声势煊赫,这才以庶女做了余家的继长媳;然到了余方氏这辈上,已现颓势。余方氏被遣返回娘家后,其嫡长兄方老爷也曾去余家理论,结果被余阁老拉去书房內谈话后,再未说过什么。
其中缘由,照市面上的说法,一是方家如今式微,孙又多为不肖,哪里有跟余家抗辩的底气;二是兄妹俩同⽗异⺟,本就情分泛泛,方老爷也没下多少力气;嘛…据说,余阁老的口才很好。
被休归宗后,其实方家也没怎么为难余方氏,毕竟她的儿女尚留在余家,由余阁老夫妇亲自教养,若将来有出息,余方氏未必没有出头之⽇。
可惜,余方氏前半辈命好了。
做闺女时,生⺟宠冠內宅,老爹疼若命,要什么有什么,连嫡出姊妹也不敢跟她争风头;嫁人后,跟着余大老爷在外任上十几年,把丈夫吃的死脫,说一不二。
谁知一朝成了休妇,她还是改不掉气指颐使的,镇⽇打人骂狗,跟嫂侄媳们吵闹不休;闹到方家待不下去,最终被送至京郊⽩云庵带发修行。
本来她的故事已经暂告over了,谁晓得不知何时这两个老妖婆又搞到了一起。
“…记得咱们刚跟爷分家那阵,余大…哦不,那余方氏不是上门去寻过夫人么,结果叫轰了出来,怎么这会儿…?!”的思,老实人理解不了。
绿枝就犀利多了,直接不屑道:“她们俩能有什么好话说的,凑到一块,无非又是琢磨着怎么害人罢了!”
明兰静了半响,道:“不去理她们,便是没这回事,咱们也不能少防备了。”
低头翻了下账册,抬头道“叫郝管事去那边递个话,就说,那余方氏不是好人,心术不正,请夫人少来往为妙。”
绿枝应声就要出去,崔妈妈迟疑道:“夫人,这话说也是⽩饶,夫人不会听的。”
明兰微微而笑:“这世上⽩饶的话,也说的多了。就当尽个亲戚情分。”
绿枝听了这话,再不耽搁,当即掀帘出去传话;郝管事办事老练,短短半⽇就打了个来回,迅即来跟明兰回话,道话传进去后,夫人只冷冷笑了几声,说‘既见死不救,就少来废话,叫你们夫人管好自己,别的还轮不到她来过问’。
明兰丝毫不意外,拦住气愤待言的崔妈妈,挥手叫郝大成下去歇了。
此事便如一粒小小石,只起数圈微漪,旋即归于平静,此后每⽇,明兰依旧养胎管家,教小胖说话,检查两个女孩功课,听小沈氏八卦公主府讨二房的趣闻,间或担忧若眉的肚⽪怎么跟吹涨的气球般。
自两家着手定亲事宜起,小长栋终于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未婚,背老妈妈下山居然背出个嫁妆丰厚的媳妇来,回报率比卖⽩粉还⾼,果然好人有好报么。
月舂光的映照下,某⽇下,小长栋避开好友常年,扭扭捏捏的来明兰处,嘴里说着来看看六姐,却词不达意,面红如⾎。
明兰故作不明,左右而言他,一忽儿说沈家岳⽗使得一手好刀法,将来女婿不乖可以直接修理;一会儿说沈家次兄问颇好,做亲后可互相习。
——就是不说到点上去!直把小长栋急的抓耳挠腮,头顶冒烟。
崔妈妈是厚道人,⽩了明兰一眼,拉着少年温和道:“栋哥儿放心,那姑娘是你姐姐亲眼相看的,错不了。又贤惠,又和气,前儿送了个荷包过来,针线也是上乘的。”
小长栋听的两眼发光,轻轻哦了一声,却还偷偷瞥明兰,言又止。
明兰心知肚明,当下豪迈挥了下手臂:“崔妈妈,叫我来说;有些事,你不懂的。”然后拉过幼弟,笑眯眯的不怀好意“四弟呀,那姑娘生的是…”
小长栋心提到嗓,耳朵都竖尖了;明兰心中好笑。
——“就跟崔妈妈差不多。”
小长栋立刻张大了嘴,看向崔妈妈那壑沟纵横的肃穆面孔。
明兰故作劝慰,拍着弟弟的肩“娶娶贤,媳妇嘛,还是贤惠能⼲最要紧。”
长栋満心绝望,低下头去,心底一片茫然,几乎要哭了。
崔妈妈忍无可忍,赶紧拉过少年,连声道:“栋哥儿别听你姐的,她近来就爱作弄人,那姑娘长的好看着呢!”
希望重回人间,小长栋昅回一口暖气,感的望着崔妈妈;那边厢,坏心眼的姐姐捧着肚伏在炕上,捶狂笑。
如此悦愉玩闹,惬意过数⽇后,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访,是朱氏。明兰也楞了片刻,静默后吐出两个字——‘有请’。
崔妈妈不放心,不但派数个健妇候在屋外,又亲自领小桃几个盯在一旁,装作不在意的端茶送⽔,目光却犹如老鹞般一刻不离。见此阵仗,朱氏只是连连苦笑,却没说什么。
两妯娌对坐了半盏茶功夫,朱氏才缓缓道:“今⽇我来这儿,婆⺟并不知情,她只当我是回娘家了…”她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反正我近来也常回娘家。”
明兰微微扬眉,示意不解。
朱氏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婆⺟来寻你,是为了廷灿妹妹的事;你素来聪明,想也料到了罢,是以见都不肯见。”
明兰不置一词,反道:“想来夫人头一个寻助力的,就是你这嫡亲嫂罢。”
朱氏无奈的摇头摇,笑的有些苦涩:“廷灿妹妹早不是头一回了。承平伯府虽有些薄面,可在皇家眼里,又能算得几斤几两。”顿了顿,浅浅微笑“我娘家⽗⺟嫂嫂都是好的,前儿已应了我,将来大侄女要许给我们贤哥儿。”
明兰点点头。
承平伯府的嫡长孙女,许配给无爵无权的侯府旁支之,朱家兄嫂的确蛮厚道的;哪怕将来顾廷烨袖手不理,贤哥儿的前程也有朱家护着。话说,好钢要用在刃上。出嫁女求娘家帮扶,本就不宜过于频繁,否则,再好的兄嫂也叫恼得烦了。
“婆⺟跟我说了好几回,我都是不应,婆⺟气了,指着骂我不孝,言语中带及我⽗兄,我忍不住辩驳,哪怕不是公主的儿媳,廷灿妹妹的言行又哪里值得娘家替她出头了?”朱氏不自觉的提⾼了嗓门,仿佛积郁多时不得吐露,此刻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说句得罪的,我和二嫂都是有儿的,若是廷灿妹妹这样的做了儿媳,怕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镇⽇使小儿就不说了,单说孝道。公主前头两个儿媳都生儿育女了,尚要立规矩呢,她才服侍了两⽇,就病弱的不成样,要死要活的看病吃药。姑爷说了她两句,她倒哭成了个泪人,说姑爷不体恤她,不怜惜她…”
朱氏说的动,面上泛起薄薄的晕红,当初说这话后,还被自家婆婆罚站了一个时辰。
明兰一脸黑线。
据说,当年大秦氏甫过门,才服侍婆⺟吃了半顿饭,曾夫人筷还伸在半空呢,她就当着満屋丫鬟婆和妯娌的面,昏倒了。
火山孝顾偃开急速赶回,抱着大秦氏不肯撒手,沙场上的铁⾎男儿险些就要淌下泪来,对着⽗⺟又是磕头又是哭求。老两口先被大儿媳吓了个半死,又被儿气了个半死,半顿饭吃出这么个结果,大秦氏立规矩之事也只有不了了之了。
事情传回秦家,东昌侯夫妇赞不绝口,大约当时年幼的小秦氏听了很是憧憬,便把这当做先进事迹宣传给自己女儿。
天哪,地呀…遭遇这种脑残级粉丝,明兰只能无语。
朱氏一气说了个痛快,一直说到新人进门后,廷灿怒而不肯吃饭,可惜只坚持了两⽇便破功,于第⽇接了敬茶;方才抚微,算是告个段落,她赧然一笑:“二嫂别笑话我,委实这话哪儿都不好说。”
明兰亲手替她添茶,微笑的和气柔软,坐静等待下;两人虽相处不久,但她清楚朱氏是个绝对实际明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倾诉。
朱氏叹了口气,望着明兰真诚道:“长辈的事,我做儿媳是没法的。可我总想着,将来孩们大了,团哥儿和贤哥儿还是堂房兄弟,讨媳妇,担差事,总要来往的。”
明兰略一沉昑,抬脸笑道:“那是自然。有弟妹‘好好’教养,想来叔的儿女以后都是明理懂事的。”她明⽩朱氏此来的用意了。
朱氏松了口气,握着明兰的双手“二嫂大人大量,真是咱们家的福气。”
临送出门前,朱氏笑着宽慰明兰:“二哥不在,嫂嫂着肚独个儿在家,想是望穿秋⽔了罢。我娘家说,这几⽇前头就有信儿传过来了,二嫂且耐心等等。”
朱氏⽗兄皆在军中,便是不在阵前效力,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些。
果不其然,才过两⽇,前方军报就抵京了——羯奴仗着地利之便,兼野骑灵活,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几大军四处敌踪,却是有胜有负。
其中沈国舅那一,就运气很好的逮到了正在劫掠村庄的羯奴左⾕蠡王部,狠打了场漂亮的阻击,带着绵延十里的俘获及左⾕蠡王本人已在回师上,直把帝后乐的合不拢嘴。
而薄老帅那头,一声势震天,兵強马壮的像去参加世博,不但羯奴不敢掠其锋芒,连在西北几十年老字号的山贼盗匪们都暂时停业,避而不出,自然木有任何收获。
比较诡异的是顾廷烨那一,报来的消息是:英国公贪功冒进,致使孤军深⼊,后援断给,于黑⽔河一带中伏,折损了几员大将,现败退至和营山求涪岭。
英国公冒进?!明兰眉头皱成一团,这就好像说盛老爹是热⾎青年一样不靠谱。
英国公和那位早先致仕的申阁老,基本属同一物种,千年油滑老狐狸,万年神⻳不倒翁;任你皇帝年年换,我自岿然不倒。哪怕无功而返,也不至于冒进邀功呀?
小沈氏把从皇后处听来的消息报完,脸⾊也十分难看,既为自己兄长⾼兴,又替明兰担忧,表情实难控制。幸亏明兰不似寻常妇人般大惊失⾊,痛哭流涕什么的,反十分镇静的道了谢,还请她一有消息赶紧跟她说。
送走小沈氏后,明兰茫然坐了半天,崔妈妈催了好几回,她才傻傻的吃饭觉睡。
——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刻骨的情感,像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得无处不在,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应该不至于抄家,祸及儿。
那么,最坏的情形,便是自己要提早做寡妇了,好在有团哥儿和肚里这个,皇帝和沈氏等几家好的,大约会看顾他们儿孤寡⺟罢。
年轻轻升格做夫人,意味着可以少奋斗几十年,从伺候老板直接转为自己做老板,这么想,似乎还蛮不错的。
夜一噩梦连连,醒来后却记不得梦见了什么,枕上漉漉的一片冰凉,彷如⻩粱过后,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呆呆坐在头,看天⾊从灰蒙蒙到大亮,连饿也不觉着,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等到他回来。
不能哭,不能哭——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一定要住,越是这种时候,就更要坚強,不能有丝毫软弱。
消息传开后,先是夫人遣人来不不的说几句风凉话,故作关心‘烨哥儿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哟’;明兰当即问候回去‘听说七姑最近多个了妹妹,真是恭喜恭喜’。
接着是几位素⽇好的同僚,来安抚的钟和段(她们的夫婿跟着沈国舅),来同病相怜的耿(老耿跟着顾廷烨),还有来打气鼓励的张氏——
“下了圣旨申斥么?兵部有明报了么?一切尚在云里雾里,朝廷都还没定论,我等妇道人家倒先胡猜测起来,岂不好笑!”曾是标配女青的张氏,此刻却十⾜将门虎女的本⾊,待人接物反比之前更镇定自若。
“自小到大,每每我爹出门,我娘就念叨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是祸也躲不过。好妹,咱们做武将家眷的,此刻最忌阵脚大。你又怀着⾝孕,千万别去听旁人议论,急怀了⾝,才是头等大事。”
明兰心里感动,宛如暖流冲过,揽着张氏的胳膊,低声道:“姐姐放心,一概消息尽可说与我听,我是断不会那妇人哭啼心慌的,要死要活的。知道的越多,我越心定;若两眼一抹黑,才真叫我害怕呢。”
张氏见她目光清明,态稳妥,方才放下心来。
此后几⽇,依旧不停有人上门,柳氏和华兰分别来瞧明兰,毫无新意的嘱咐她好好养胎,不可惊着了。再是四房五房忧心忡忡的来探消息,除煊大明兰亲自安抚解释几句外,连同哭哭啼啼的若眉,其余一概叫邵氏去应付,随便她们哭成泪海,还是一起拜佛祈福,明兰一概不管了,之后更托病不出,就叫外头人当她‘忧心夫婿安危不起’好了。
如此纷扰了大半个月,明兰不胜烦扰,连野史话本也看不进去,肚里胎儿愈发乖了,只在⺟亲半夜睡不着时踢两下议抗。
⽇久了,明兰慢慢定下心来,好整以暇的继续庒平府中惶恐的人心,不过旁人是瞧不出这变化的,只当顾侯夫人向来镇定如斯。
这⽇,屠老大亲自递进来一封信。信封被叠得有些破损,扯开一看,信笺左上角处描了朵小的八瓣海棠,顾廷烨行二,明兰行六——正是他临走前跟她说好的几种暗记之一。
明兰将那信匆匆读毕,不屑的哼了声,面上露出鄙夷至的讥诮,冷笑的自言自语:“来的可真快呀!好呀,那就来罢,我恭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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