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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回:石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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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回:石萱

  紫和门下,对鲁云评头论⾜过。惹得鲁云记恨至今的人,也只有那一个石萱了。

  叶青篱跟石萱接触得很少,总共零碎见过那么几面,两人没什么情,也谈不上太大的仇怨——虽说头一次见面,石萱对待叶青篱的态度是刁钻不屑,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叶青篱不得不怀疑,石萱真的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刁蛮‮姐小‬?

  两年前紫和真人七大弟子俱在,不过修为尚处于练气期,有资格进⼊搜妖塔的,却只有石萱一个。

  那一年的年试大会之前,石萱主动招惹了踏云兽,以收服灵兽不成却遭反噬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让自己⾝受重伤,然后躲过了年试大会,以及后来进⼊搜妖塔之事。

  也正是有她种下了前因,叶青篱后来才被⽔凝寒带到了昭峰上峰,才结识了鲁云,才在修仙的道路上踏出了第一个大转折。

  当年石萱的逃避,或许想不到会引出一个叶青篱,但不论前因如何。她们如今成了同一脉的师姐妹倒是事实。

  一年不见,从紫和真人闭关起,他的亲传弟子们就各自分散。或者他原来那几个弟子之间还互有联系,但叶青篱是后来者,融⼊不到他们当中去,也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萱忽然出现,再一联系前⽇左凌希当众散功‮杀自‬的事情,叶青篱就由不得自己不多想几分了。

  她暗自抱着警惕,站在绣苑面东方向的小斜坡口,等着石萱走近。

  从叶青篱的位置看下去,能清晰看到重灵广场上练剑的⽩⾐修士们,再远眺,便是重峦叠嶂,而俯视间还能看到山脚下仿佛被缩小了的昭明城。

  石萱从重灵广场那边沿着小路走过来,她走得姿态飘逸,脚下仿佛带着风,整个人已然不是当年俏⽪少女模样,却有了几分仙家女子的秀美风范。她的⾝量⾼挑,在冬⽇里也依旧只穿着对襟的短襦罗裙,上垂下长长⽟佩庒着裙角,行走间有环佩叮当之声。

  这位小师姐倒是越发气度俨然了,叶青篱见她的视线已经望到自己,便笑着招呼了一声:“石师姐。”

  石萱脚下轻轻一点,繁复的长裙起,整个人犹如惊鸿一般飞跃至叶青篱面前。

  “叶师妹,你可是特意在此处接我的?”她人未落。声已至。话语声盘随着笑声一起如珠⽟般脆响着滚落下来,竟如她裙角上环佩相击一般,叫人听得犹似与轻风相遇。

  “师姐是稀客,青篱自然要亲自相。”叶青篱不动声⾊,依然只是浅笑。

  石萱停在叶青篱⾝边,脸上也带着笑容,同时大大方方地打量她。

  “叶师妹,我便住在这上头的萱园当中,平常也没少在你这绣苑经过,却是极少见你。”石萱自往小花园中走去,行止间没有分毫拘束,倒像跟叶青篱有多悉一般。

  没等叶青篱说话,她又打趣般说:“所以呀,哪里是我是稀客,分明是你不待见我罢了!”

  叶青篱笑道:“师姐可真会说笑话,怕是我这里地方小,师姐看不上呢。”

  她可不信自己与石萱极少见面是因为自己总往外面跑的原因,石萱要真想见她,这一⽇⽇的同在昭峰,哪有找不到机会的道理?怕是她有意避开还差不多。

  当然,叶青篱本⾝也不怎么想见到石萱。所以双方互相不待见,这情淡薄才是皆大喜。

  “这院子原本是大师兄的住处呢!”石萱笑昑昑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叶师妹,虽然这院子如今归了你,但罗师兄住过的地方,你再说小,可就真是自谦得过分了。须知此处视野最好,当初我们师兄妹几个,可都眼红这院子得很。”

  同两年前相比,石萱看起来是从刁钻娇蛮变向了慡朗可亲,这行事气度却越发叫人不敢小瞧。

  叶青篱有点拿不准她是不是话里有话,便只将手虚引道:“石师姐,青篱手头的东西也没什么可拿出手的,不如便请你坐下来喝杯小酒如何?”

  她引石萱在香樟树下的石桌边坐好,两人分了宾主,叶青篱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灯笼果酒。说来惭愧,她学了这么长时间的酿酒,却一直都将功夫花在了做曲上面,真正的好酒到现在都没来得及酿出一坛。

  只因灯笼果酒是酿练了的,所以比之从前味更甘醇,算是有所进步。

  她的事情不少,尤其是最近又拿到了⾚脚道人的酿酒秘方,自然希望有⾜够‮定安‬的时间来给自己酿酒修炼。

  浅红⾊的酒流⼊⽩⽟杯中,带着淡淡灵骨的清香,香而不腻,约有熏人之意。

  石萱一口饮了半杯,叶青篱又帮她将酒満上。

  “叶师妹,大师兄故去已是一年。你住在他曾经住过的院子里,可还习惯?”石萱握着酒杯,仿佛闲聊般说着诛心的话,目光紧盯着叶青篱,一眨也不眨。

  叶青篱早有警惕,这时候心神凝定,只笑道:“大师兄既已故去,青篱怀念之余,也只有更加勤奋修炼,方不负我这一脉传承。”

  她心底微冷:“真正的罗珏我从没有见过,那个冒牌罗珏嘛…他可还活得好好的。就算这院子是罗珏住过又怎么样?哪个修士手上不沾⾎,修仙界哪块土地上没死过人?便是有鬼,修仙者捉鬼都来不及,谁会怕那个东西?”

  石萱依然紧盯着她不放,笑道:“叶师妹真是有心,待师尊出关,若是听得你这般言语,定然喜。”

  这话中的试探意味更是明显,叶青篱只淡淡地笑了笑,举杯对石萱道:“师姐所言,倒像是来特意叫青篱宽心一般。”

  “我是你师姐,我不关心你关心谁?”石萱扬,又自己将酒満上。

  叶青篱便跟她打着太极。你来我往,双方说话都是滴⽔不漏。

  正在叶青篱左右猜测石萱来意之时,忽听她道:“叶师妹,左师兄与⽔师姐的噩耗,我却是昨⽇才知。”她的神情伤感“前⽇我不在山上,竟生生错过了送左师兄最后一程的机会,我…”

  她重重一叹。

  叶青篱的心脏却是重重一跳:来了!

  不过她收敛情绪的功夫已是练得极好,当下也叹道:“左师兄情重,他二位死能同⽇,也算…也算…”

  她像是说不出话来。⼲脆便喝⼲一杯酒,不再多说。

  石萱角微扬,看着叶青篱,眼神中闪过复杂难解之⾊。

  过得片刻,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左师兄倒也罢了,四十年前龙门会,他孤⾝闯过来,成为师尊亲传弟子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师姐虽也是自己闯龙门会进的昭峰,我却听说,她同凌光阁⽔家有些关系。”

  石萱的话点到即止,她那眼神却大方得几近放肆,好像要将叶青篱从外到里细细剖开一遍,检查清楚似的。

  叶青篱的神⾊纹丝不变,等她话音落完才略显惊讶道:“⽔师姐竟是凌光阁⽔家的人么?”她的表情恰到好处,仿佛只是单纯地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的事情。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是惊雷迭起,急火上头了。

  凌光阁主管刑罚,其中三脉势力手握着最为堂皇的生杀大权,在昆仑地位地位极是特殊。光只看陈家之势,便可想见,能与之比肩的⽔家会有多么強大。

  叶青篱只心慌了一瞬间,便立即产生怀疑:“⽔凝寒若真是⽔家之人,她当初又何需为了天元珠而胁迫于我?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大可去寻求家族帮助?又何必受我挟制,老老实实跟着左凌希下山?”

  她这里正疑惑,石萱果然说:“只是有点关系而已,具体的是什么关系,我可不知道。”话音刚落,她便亲昵地冲叶青篱眨眨眼睛,神态言语间尽是“我为你通风报信、为你着想”的意思。

  若她真是为叶青篱着想,叶青篱自然要感她。

  可这个时候,她这夹不清的语气,却叫叶青篱万万不敢对这事有分毫多余的表示。

  不论石萱怎么说,叶青篱都只以一个普通师妹的角度来叹息道:“若真能有些深⼊的关系,⽔家找到当⽇那魔修的同脉之人,给⽔师姐报个仇也是好的。”

  石萱淡淡一笑,道:“有些乏了呢。叶师妹,你的酒真是好喝,可勾起了师姐的馋虫。”

  叶青篱也站起⾝来,顺势送给她两坛酒,又笑道:“虽说师姐觉得乏了,但青篱竟还是舍不得送师姐离开,真是许久未见,总想多说会话。”

  “往后可不有的是机会?”石萱掩嘴一笑。

  她放出一道腾云符,脚下便悠悠闲闲地现出一朵云架。这种腾云符只有金丹期修士才能绘制,是一种特殊的低级符篆,虽是提供给练气期修士使用的,但却并不多见。

  因为这种符篆放出来的云架虽能载人飞行,速度却奇慢无比,比之普通凡人跑步也只快一线,所以很少有金丹修士会去浪费时间,来制作这种除了好看以外再无其它用处的东西。通常只有长辈修为不低于金丹,本⾝又极受宠爱的练气修士才能有这种东西使用。

  两年前石萱也曾在叶青篱面前用过腾云符,那次是为了‮威示‬,却不知这次是为了什么。

  鲁云在旁边低吼出声,尾鞭甩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痕。

  石萱的云架已经施施然腾空而起,她向鲁云招招手道:“你这灵兽,那时候不肯跟着我,非害我受了重伤。怎么,现在还想找我⿇烦?”

  鲁云⾝周灵力涌动,仿佛有疾风将起之势。石萱“哎哟”一声道:“叶师妹,你这里我可真不敢多待了,看你这灵兽威胁我呢!”

  叶青篱连忙呵斥道:“鲁云!”

  石萱驾着云慢悠悠往山上升去,只留下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叶青篱带着浅笑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影被山上树木掩住,才又坐到石桌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泯着。

  她与石萱无形中又锋过一次,目前看来两人是平手。

  鲁云哼道:“敢打我的主意,早晚要狠狠揍她一顿!”

  叶青篱放下酒杯,噗嗤一笑道:“要揍也不能在门派里面揍,否则你就等着被凌光阁的人清蒸或者烧烤吧!”

  鲁云咧开嘴,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用你教!喂,叶青篱,你什么时候能换种酒酿酿,你那个劣质的灯笼果酒我都喝腻了。”鲁云已经从一只完全不挑食、有酒万事⾜的灵兽,变成一只有品味的灵兽了。

  叶青篱脸上一红:“你也知道,我真正接触酿酒到现在才半年,这个…前段时间在研究酒曲,最近也准备要动手酿酒。咳…前天在城外,我的匿形阵阵盘坏了,现在也没能补上一个新的,你看我这两天连长生渡都没进去…”

  “昨天怎么不买?”鲁云哼哼“尽买些无用的东西。”

  “灵石不够。”叶青篱囊中‮涩羞‬,脸上也‮涩羞‬起来,深觉自己不会理财,真是糟糕得很。

  “你那天不是叫左凌希从他们三个的储物袋里,各取了三分之一的东西给你吗?”鲁云继续鄙视。

  叶青篱无奈道:“我当时也只是想,不能把他们三个的东西全都给门派,所以昧下了三分之一。也不知道门派对这事会追查到什么程度,你说…我现在敢不敢动用那些东西?”

  鲁云瞪大眼睛看着她:“叶青篱,你不会只用灵石?他们的灵石上面总没标记吧?”

  叶青篱大窘,顿了顿才‮头摇‬失笑:“我当时心情不稳,竟连这么简单那的事情都没想到。”

  “算了,你现在开窍还不晚。”鲁云表示大度“不过,嘿嘿,你的⿇烦可不止是在当时。”

  叶青篱也皱眉:“鲁云,你说她来这里,除了试探我还有什么意思?”她倒没察觉出石萱对自己有恶意,因此虽是在石萱面前谨守言行,心里对她的感觉也并不坏。

  两年前的事情不算,石萱其实一直都很聪明。就如那个时候她只是扮演刁蛮,叶青篱也就不需要记恨到如今。

  倒是鲁云比较记恨,心念间传来的语调也便没个好声气:“管她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要是她认定那两个人的死跟你有关,你该怎么应对。真是个笨脑袋,一点都没危机感!”

  “她认定又有什么关系?她有证据吗?”叶青篱安抚地拍拍鲁云脖子,笑看着它“我刚才说话又没露破绽,还轮不到她来下什么结论。再说了,即便⽔凝寒跟⽔家有关系,只怕关系也不深,否则她又何必到昭峰来?⽔家要真想找我⿇烦,当时就发作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假如石萱的目的是要吓唬她,让她自阵脚,那她就更加要沉住气。

  叶青篱不等鲁云答话,又道:“⽔家便是来找⿇烦又如何?明着来他们总要顾及门规,暗着来的话…哼!”

  她倒不信,会有哪个金丹期修士会自降⾝份来暗杀自己,而若出手的只是筑基期修士,她也未必没有自保之力。

  虽说灵兽的实力不等于修士本⾝实力,但她的⾝边有鲁云,鲁云是她的契约灵兽,这一点也不需否认。

  鲁云感受到她的杀气,眼⽪子抬了抬,便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叶青篱沉昑道:“不管怎么说,我总要把准备做得充⾜一点。”

  她转⾝走进房里,用灵石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敛息小阵法,便取出一个灰⾊的储物袋。这是门派统一发放的制式储物袋,內部空间在十尺见方。这样的储物袋她一共有两个,一个装着未曾炼制的低级灵药,这手上这个便装着她当⽇让左凌希转出来的东西。

  此外,她还有装法器灵丹灵符等物的两个储物袋,那两个空间更大些,全都是紫和真人所赠。

  用神识往手上这个储物袋里一探,叶青篱便即数清了里面的灵石。

  “下品五百六十三颗,中品二百八十颗,上品三颗!”

  这惊喜不可谓不大,直解叶青篱的燃眉之急。毕竟是得自筑基修士的东西,就算删减了三分之二,也依然很可观。

  却不知道左凌希当时是怎么判断的,叶青篱让他各转三分之一,他转的便全是灵石。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是不需担心某些标志物品难以拿出手了。筑基修士的真正家当肯定不止这些,不过做人不可太贪心,有这些意外之财,已经很能让叶青篱暴富一回。

  她当时那样做,完全是因为不想他们储物袋里的东西⽩⽩让宗纪处的人贪污掉,所以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就算不能全拿走,总也要拿一部分。

  当然,这种行为也绝对说不上什么光明正义,反正修仙界弱⾁強食,也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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