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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相思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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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巴山位于四川、湖北的界处,南端与巫山相连,北部则是米仓山,绵延千里,山势奇峻雄伟,覆盖着浓密的原始森林。生活于其间的民众坚忍好胜,有着独特的文化习俗,与中原文化差别极大,自成体系。⾐舞凤等三人一路行来,总有人尽心接待,礼数周到。胡青鹏细心观察,发现这里的各个部族似乎与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个人都将⾚阎、⾐舞凤敬若神明,将伺候他们视为一种荣幸。他大觉奇怪,同时也惊讶于魔教的基雄厚和可怕,不噤对魔教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魔教究竟是凭借什么,赢得了这里的民心?据他所知,江湖上还没有哪一个门派帮会能做到这个地步!

  当⽇荆山一场战,各地蜂拥而来的豪杰折损近半,死伤惨重,幸存者则畏惧魔教的实力,不敢再启事端。因此三人西行时没有受到阻拦,顺利抵达了神农⾕。

  魔教神医尤恨天已提前接到消息,派了一个徒弟出来恭候客人。步⼊⾕中,放眼所见,都是世上希奇古怪的植物,⾜⾜有数百亩的面积。一条蜿蜒的溪流经过巧妙的引导,穿梭其间,若隐若现,正好浇灌每一寸土地。尤恨天的住所被一片竹林包围着,尚未接近,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药味。

  收到徒弟的通报,良久之后尤恨天才步出制药房。他长脸大嘴,眉耝眼细,⾝材极⾼极瘦,如一竹竿上挂了件宽大的⾐衫,仿佛风吹能倒。他⾐衫上沾満了颜⾊怪异的污斑,双手却是极为⼲净,十指修长整洁,出来之后也不拜见⾚阎、⾐舞凤,大咧咧地坐下说道:“⾐长老,你中的是什么剧毒?难道连我配制的‘百草解毒丸’也不起效用吗?”

  ⾐舞凤毕竟有求于人,见惯不怪道:“我中的是‘天星断魂针’之毒!”

  尤恨天眼睛一亮,‮奋兴‬地手道:“是天星断魂针,太好了!传说针上混合了碧海冰蚕、鹤顶红、火焰草、绝情花等罕见的剧毒,因毒相互混杂作用,所以号称无药可解。今⽇终于能够得以印证,了解前辈⾼手下毒的手法,定然获益匪浅。而且正好可以试一试我新配制的解毒药剂,看看究竟是谁的本事更为⾼強!”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舞凤,竟将她当成了难得的实验品和决胜舞台。

  胡青鹏吓了一跳,只听⾚阎沉声道:“尤先生,⾐长老⾝份尊贵,为神教屡立奇功,深得教主喜爱,解毒时你一定要谨慎,万万不可贸然用药!教主对此事非常关注,希望你务必要保住⾐长老的命。”

  一提到魔教教主,孤傲如尤恨天神态立时变得恭敬,判若两人,正⾊道:“请大公子回复教主,属下定不辜负教主厚望,全力挽救⾐长老命。假如失败,属下愿拿自家十一口人抵偿!”

  ⾚阎脸⾊稍缓,道:“先生的医术冠绝天下,比肩扁鹊华佗,怎可能会失败?教主曾对我说,先生一双妙手活人无数,乃是神教的大功臣,可惜先生不喜职权虚名,否则授以‘长老’职位也不为过。在本教之中,能得到教主如此赞誉的人凤⽑麟角啊!”

  尤恨天动得两手发颤,忽的离席跪倒,面向西方,双掌合起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肃然道:“天佑我教,圣火长明;神眷我主,称霸天下。属下为了神教的中兴大业,即使肝脑涂地亦再所不惜,请教主明鉴!”起⾝对⾐舞凤道:“⾐长老,请跟我来吧!你中的毒非同小可,医治之事刻不容缓!”

  ⾐舞凤道:“一切有劳先生费心了!”尤恨天鼻子哼了一声,当先往后院行去。⾐舞凤望了胡青鹏一眼,示意他静心等待,随后离开。

  胡青鹏呆了片刻,低声道:“⾚阎兄,你说凤姐能复原如初吗?”

  ⾚阎道:“只要尤先生肯答应出手医治,即使是⽩骨亦能复生,何况是区区小毒?你放心罢!青鹏兄弟,⿇烦你留下照顾小凤。我另有要事在⾝,就先走一步了!”

  胡青鹏一愣:“你即刻要走吗?”

  ⾚阎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云聚云散,皆是缘分。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惹小凤伤心,更不可以欺负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形闪动,直往⾕外去了。言行间毫不拖泥带⽔,甚是潇洒。

  时光匆匆,胡青鹏留在神农⾕中转眼过了七⽇。⾐舞凤被尤恨天单独隔离起来医治,任何人不得接近,连他也不许探视。胡青鹏原来和⾐舞凤形影不离,这时成了孤家寡人,又不清楚她解毒的进展情况,自然是郁闷之极。而尤恨天的徒弟都是格怪僻的人,难以沟通,若不是看在⾐舞凤的面子上,本就不会招呼他。

  这天夜晚,胡青鹏辗转难眠,索起来散步。他轻⾝越过院墙,直走到竹林边缘,望着天上的明月,更觉寂寞难耐。仓啷一声拔剑在手,剑光霍霍,随意舞动起来。自从得到欧绝点化之后,他对剑术的理解愈加深⼊,剑上的力道收发由心,剑法的变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这几⽇难得清闲,便专心一意地琢磨剑术,此时尽情施展出来,越舞越是畅快,蓦的一声清啸,长剑虚劈,在草地上轰的斩开一条丈余长的‮壑沟‬,泥草飞溅。

  这一剑将他的郁闷之情宣怈一空,胡青鹏満意地点点头,忽听嗡的一声异响,一条细长的物体闪电般向他的面门。胡青鹏大惊,这是什么怪物?长剑急收,横削而至。不料那怪物行动极为灵敏,忽然在半途中急沉变向,扑向他的肩头。

  胡青鹏纵⾝后跃,长剑变招,直刺那怪物的头部。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终于看清攻击者是一条背生透明双翼,⾊彩斑斓的‮大巨‬蜈蚣,狰狞的毒牙闪烁着冷光,令人望之胆寒。他惊疑加,这世上怎会有能够飞翔的蜈蚣?难道是尤恨天刻意培养的毒虫?一念及此,不敢贸然杀死这珍稀的飞天蜈蚣,剑⾝轻转,变刺为拍,剑脊重重地敲中它的脑袋。

  但那飞天蜈蚣并不领情,⾝子一沉即起,速度陡然加快,急掠而过。胡青鹏猝不及防,右手背一痛,早被狠狠咬了一口,⿇痹的感觉向手臂处迅速蔓延。不好,中毒了!他既惊且怒,只见那蜈蚣凝在半空中,得意洋洋地俯视自己,气得肺都要炸了,正使出左手剑杀了它,不料那蜈蚣忽然⾝子轻颤,啪的坠下地来,一动不动。

  胡青鹏莫名其妙,莫非这蜈蚣比人还要狡猾,居然会用诈死之术引敌人上当?

  就在这时,脚步声纷,尤恨天带着几个徒弟奔过来查看究竟。尤恨天人未至便骂道:“臭小子,深更半夜的你鬼叫什么?我还以为是有敌人⼊侵呢!咦,这、这是什么?!难道是我的‘七彩双翼飞龙’?”他‮勾直‬勾地盯着地上僵死的蜈蚣,怒发冲冠,⾐衫无风自动,怒道:“你杀了龙儿,是你杀了它!我要你陪葬!”

  胡青鹏忙叫道:“慢着!这条蜈蚣不是我杀的,相反,我还被它咬了一口。”说着亮出受伤的手背,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尤恨天双目滚圆,失声道:“你被龙儿咬了一口?不可能!它的毒可以在瞬间杀死一头大象,排在天下毒物的第八位,除非你是金刚不坏之⾝,否则怎可能安然无恙?瞧你的模样,恐怕还练不到那种至⾼的武功境界。你一定在撒谎!”

  胡青鹏苦笑道:“在神医面前,我敢撒谎骗人吗?”心里暗暗奇怪,如果那蜈蚣的毒确实‮烈猛‬,为何对自己不起作用呢?

  尤恨天小心地拎起七彩双翼飞龙的尸体,放在掌心仔细观察,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喃喃道:“怪哉,怪哉!龙儿通体无损,口吐黑⾎,肢体僵硬,竟然是被毒死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把飞龙的尸体放⼊怀中,然后走到胡青鹏⾝前,冷冷地道:“让我看一看你的伤口!”

  胡青鹏回剑⼊鞘,乖乖地伸出右手,心中隐隐有几分忐忑。

  尤恨天看过他手背的伤势,又令他伸出左手把脉,脸⾊渐渐凝重,接着让胡青鹏吐出⾆头观察,最后取出银针在他⾝上刺了几下,忽然问道:“五六年前,你是不是曾长期服用过某种药丸?”

  胡青鹏讶然道:“药丸?”忽的记起初上衡山习武时,尹天云曾私下里给他服过一种強⾝建体,恢复精神的补药,点头道:“不错!我师⽗曾让我每月服食一粒红⾊补药,提升我的內力。我整整服用了三年,有什么不对吗?”

  尤恨天表情相当古怪,呵呵冷笑道:“原来下毒的人居然是你的师⽗!真有意思呀!你是不是和你师⽗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他怎会如此费劲心机要把你除掉?”

  胡青鹏如五雷轰顶,失声道:“你说什么?我师⽗要毒杀我?”

  尤恨天道:“实话告诉你,你中了一种名叫‘九绝相思散’的毒中之毒!这种剧毒非常特别,它需要中毒者不间断地服用三十六次毒丸,每次间隔时间一个月以上,才能才生效用。中毒者初时与常人无异,三到五年之后,毒才会逐渐发作,直至全⾝內脏骨头坏死,最终化为一滩黑⽔。此毒毒之烈天下无双,至少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极为珍贵,想不到却有人用来对付你这号无名小卒!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啊!”

  胡青鹏手⾜冰冷,他⾎中的毒素连飞天蜈蚣都噤受不起,毒之烈可想而知!饶是他历经生死,此刻也不噤心神慌,颤声问道:“这九绝相思散有解药吗?”

  尤恨天冷笑道:“相思之毒mian⼊骨,无药可解,你就安心等死吧!”

  胡青鹏惨笑道:“是吗?那我还有多少时⽇可活?”

  尤恨天道:“慢则六月,快则三月,你必然毒发⾝亡。反正你是将死之人,你误杀龙儿之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将来到了阎王殿,别忘了告你师⽗一本!”一甩⾐袖,领着众徒弟转⾝而去。

  胡青鹏如泥塑般呆立着,脑海中一片混。原来尹天云早有谋划,使毒杀他灭口,以确保“九神功”的秘密不会外怈,心计之深堪称可怕。可笑他竟被蒙在鼓里多年,差点成了糊涂鬼。遇上这样狠毒辣的师⽗,简直是一场噩梦!可怜他刚刚踏上武道正途,踌躇満志,却被残酷地打碎了希望。即使他的武功突飞猛进,一⽇千里,又有什么用处?他最多还剩下六个月的寿命!他想起了同生共死的朋友,想起了远在故乡的亲人,想起了美丽动人的唐雪,但想得最多的仍是冷⾼傲的⾐舞凤。

  他们的往从一开始就充満了戏剧,其后纠不清,割舍不断,竟然轰动了整个江湖!⾐舞凤舞剑弄花时的清冷飘逸,大破余庄时的狠辣傲然,株洲疗伤时的娇羞可人,长沙遇袭时的冷静不屈,洞庭偶遇时的淡定从容,荆洲甜睡时的安详温柔,山⾕独处时的如海深情…一幕幕走马灯般闪过,不可遏止的柔情溢満膛。但更深一层的痛楚,在心底蔓延着,如刀割一般。两情相悦,比翼齐飞,那是何等幸福的事情,他却无福消受了!以后人鬼殊途,相见无期,下一世还能再续情缘吗?他思前想后,忽喜忽悲,浑然不觉站了‮夜一‬。

  天⾊大亮,忽听有人叫道:“青鹏,青鹏!”他浑⾝一震,眼前人影一闪,⾐舞凤已扑到他的跟前,娇笑如花:“你躲在这里练剑吗?害人家到处找你!你瞧,尤先生不愧是‘神医’,我中的毒已经完全化解了!不用再喝那些又苦又难看的药汤了!”

  胡青鹏看着她娇雪⽩的面容,心头一阵揪痛,忽然兴起远远逃离她⾝侧的念头,勉強笑道:“你能成功解毒,我就放心了。哦,⾚阎兄已离开神农⾕,你痊愈的消息最好派人通知他。”

  ⾐舞凤眉头微皱,显是不満意他的冷淡,仔细端详两眼,发现他脸上浮现着死灰之⾊,眼神黯淡无光,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完全不象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英杰,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付颓废不堪、萎靡不振的模样?”

  胡青鹏心虚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望着远处的山峰道:“我一切正常,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既然你已平安无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好不好?”

  ⾐舞凤断然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因为你不敢看着我说话!你这么着急离开神农⾕,莫非是在害怕什么?你我患难与共,笑对生死,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是不是在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说,我就去问尤先生。”

  胡青鹏无法,只得将自己⾝中绝命剧毒,仅剩三至六个月寿命的事合盘托出。⾐舞凤脸⾊刷的变得苍⽩,原本‮奋兴‬的心情刹时跌至无底深渊,一把拉住他的手,沉声道:“跟我来!”

  ⾐舞凤拉着胡青鹏直闯⼊后院,正好撞见尤恨天在烘烤药膏,抱拳行礼道:“尤先生,我也不绕弯子了,请你救他一命!只要你能替他解了毒,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尤恨天漫不经心道:“⾐长老对这小子真是情深意重啊!可惜他中的是九绝相思散,一旦中毒,三魂六魄都要断绝,无可救药,必死无疑!何况他并非神教弟子,纵使死上一百次,都与我无关。”

  ⾐舞凤咬牙道:“你真的不肯出手救他?”

  尤恨天冷冷道:“我说不救就是不救,难道长老想用武力威胁我不成?”双手拢⼊袖袍中,凝神戒备。

  ⾐舞凤摇‮头摇‬道:“先生在本教倍受尊崇,我怎敢冒犯?”说着反手握住胡青鹏畔的剑柄,剑光一闪,将利剑横架颈旁,淡淡道:“若先生不肯答应,我今⽇就自刎于此。如果教主得知我死在神农⾕中,以他的襟气度,定不会责怪先生的。”

  尤恨天脸⾊剧变,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反话?假如⾐舞凤死在此地,先不理教主的反应如何,单是⾚阎那一关就过不去,他全家十一口人恐怕都要陪葬。叹道:“长老位⾼权重,对神教大业负有重责,岂可轻易言死?罢了罢了,既然长老不惜以死相求,那我就勉为其难试上一试。不过我事先声明,治好了是他的福气,治不好那是天意。”

  ⾐舞凤、胡青鹏大喜望外,齐声道:“多谢先生!”

  尤恨天摆摆手道:“毒未解前,先别急着谢我。这九绝相思散的确是无药可解,要想破除它的毒,惟有两个法子:其一,是请功力通玄的绝顶⾼手替他洗筋伐髓,以无上神通驱除毒素。据我所知,世间有此功力者仅是本教教主和大宗师君忘忧,⽩云宗的宁无凡或许也能办到。”

  ⾐舞凤苦笑道:“另外一个法子呢?”这三人均是一派宗师,⾝份何等尊贵,怎会为了一个不相⼲的无名晚辈出手?想都不要想!

  尤恨天道:“那只有以毒攻毒了!如果能得到天下第一毒物‘金蚕蛊王’,依据毒相生相克的道理,他或许有五成的机会保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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