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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阴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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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7章(2)

  大殿里到处都是浓烈的汤药味,纳兰躺在上,犹自气不停。这半⽇的‮腾折‬,越发让她的脸毫无⾎⾊了。

  “皇后娘娘,打听到了,皇上今晚宿在青露殿,没有主子服侍。”

  纳兰手捂着口,气息有些微弱,问道:“程妃不在青露殿吗?”

  “不在,程妃娘娘的月事来了,正在红坊避红呢。”

  纳兰点了点头,默想片刻,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去吩咐曹秋,让他们那班奴才谨慎点,小心别让陛下着凉。”

  “是。”

  文媛刚要去,纳兰突然开口叫道:“算了,还是不用去了。”

  说罢,转⾝就躺到里面去,声音很轻很轻的传过来:“晚膳不必叫了,本宮要睡一下。”

  “是,娘娘。”

  燕洵立朝也已经有五年了,和历朝历代很多的皇帝一样,这个后宮里,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数不清的年轻漂亮的女子流⽔一般的涌进宮中,她们有的娇俏,有的冷,有的満腹诗书,有的娇憨可爱。好似这世间的花一夕间全都在这寂寞深宮中盛开,整⽇花团锦簇,一片向荣。

  只可惜,尽管已经⼊宮四年了,纳兰还是没能生下一子半女,反而是其他妃子一再有喜,程远大将军的妹妹程妃更是一举生了一双麟儿,在后宮的地位,已经直她这个因病避世的皇后了。

  而他,也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踏⾜昭殿了。

  今⽇,若不是⽟树带着永儿前来,恐怕他也不会来吧。

  ⽇头渐渐落了下去,月亮爬上树梢,一双红烛⾼⾼燃起,闪烁着明亮的光。纳兰如今很瘦,缩在锦被里,像是一只瘦弱的鸟,她不时的低声咳嗽着。

  或许,早就已经不想了。

  六年前关下会盟的那一天,青海那边小世子出生的消息传遍了西蒙‮陆大‬,小世子因为在⺟胎里受了风寒颠簸,⾝体不好,刚一出生就险些夭折,青海王妃产后虚弱,也是危在旦夕。青海王重视儿天下闻名,当年就能为了子放弃和燕洵一争天下的良机,更何况今⽇。

  青海顿时发出通告,悬赏万金,寻求当世名医,听闻茂陵青竹先生医术⾼明,只是年迈古板,视青海为蛮夷之地不肯移步。当年的青海王竟然敢在燕北和怀宋结盟这种全胜的时候,仅率三千精骑出翠微关,一路冲杀至茂陵,将青竹先生掳去,最终终于救了小世子和秀丽王的命。

  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正是她和燕洵的文聘之⽇,舒和金帖,大红鸳鸯,一切都遂了她多年的心愿。

  她打开金帖,最上面是他亲笔所写的两人的名字。

  燕洵纳兰红叶

  就那么并排在一起,一笔一划,一横一折,好似勾勒了她这漫长的半生。她的手指滑过⽩头彩凤、双红金帖、烫金篆字,停在那八个透着喜气的字迹上:

  “守望相伴,永结同心。”

  明明是最简单的八个字,却令她的眼睛有些润了。

  那天傍晚他们两个坐在合殿上吃双喜宴,庭外一株杏树开的正,好似火烧云霞,风吹过,落英缤纷,漫天都是红粉两⾊飞花,犹若雨。

  他坐在自己的面前,面⾊平静,満口外辞令,言辞不多,却滴⽔不漏,既不显得失礼,又不过分亲近。

  纳兰几次想要开口道出一些她隐蔵了许久的过往,却都被他淡漠的表情挡住了。眼看天⾊渐晚,他就要离去了,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正要开口说,他的贴⾝侍卫突然说有紧急军情上报。

  青海王已经快要接近茂陵了,这些人才将这个重要的消息报上来。

  燕洵向来是冷静淡漠的,然而当时却变了脸⾊,他当场吩咐茂陵附近的军队集结,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要将青海王挡在关內一⽇。

  可是侍卫还没走出去,他就出声叫住了侍卫,傍晚的夕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蒙昧的光,他的手半伸着,保持着一个‮势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庭院里的杏花翻飞,扑朔朔的落下,洒了一地。

  “还是算了。”

  他垂下手,又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算了?”

  侍卫微微一愣,不自觉的反问了一声。燕洵闻言略略抬起眉梢,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那侍卫的脸上转了一圈,像是一汪寒彻彻的⽔。

  侍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退着就退了出去。

  天⾊渐渐暗下来,燕洵转过头,很自然的对纳兰一笑,为她夹了一片青笋,说道:“多吃笋,对⾝体好。”

  纳兰半生宦海沉浮,早已练出一⾝炉火纯青的养气之术。

  她也笑着点头:“多谢燕皇殿下。”

  这不过是一场极小极小的揷曲,所有随侍的下人都转瞬忘却了这件无关痛庠的事,唯有她,生生的记了下来。

  那天傍晚,在夕的余光之中,她恍惚中似乎认清了一件事,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却一直不肯去承认。

  寝殿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随侍在外殿的文媛抓起一把苏和香放在香炉里,眉心轻轻的皱着。

  窗外月⾊绰约,树影蹁跹,真煌的冬天,又要来了。

  ⽟树⽩⽇睡了一觉,夜里反而走了困。

  她披着一件银狐边斗篷,打着一盏灯笼,去了永儿的房间。永儿很乖的没有踢被子,睡得很,嘟着小嘴,好像在做梦吃什么东西一样。

  ⽟树在他的边坐下,夜里的风那么静,墙角的安神香盘旋直上,一圈一圈,像是乡下的袅袅炊烟。⽟树伸手想去摸摸儿子的脸,却又怕⾝上带了外面的凉气,只是在他的额头虚虚比划了一下,就漾开嘴角,微微的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三更的更鼓远远的传来,更夫的声音也是悠长的,⽟树此刻満心安宁,就连那小心火烛的声音听起来,都觉得格外的平和。

  她站起⾝走了出去,为孩子关上房门,正想要转⾝回房,却在回头间望见了那一室的烛火。

  一忽间,她就那么愣住了。

  和这些年的千百次一样,她定定的站在那里,就那么静静的凝望着。

  已经五年了,东海的石像落満了灰尘,朝野的清流言官也忘记了那个名讳,就连曾经⽇夜为他祈福的沿海百姓,恐怕也已经将他的安魂牌位撤下,换上了自家的⽗⺟亲人。

  所有人都渐渐忘记了那个人,忘记了他的功绩,忘记了他的付出,忘记了他的音容笑貌,更忘记了他曾经为这个‮家国‬,为这片土地,付出了怎样⾼昂的代价。

  然而,唯有她,这个傻傻的妇人,每⽇不忘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他的书房里,为他燃起一室烛光。

  她不敢走近,正如他生前一样,就连亲手做好了羹汤,也只能让侍女下人为她送去。

  他说他有政务要忙,不容他人打扰,她就信了。

  他说他有紧急军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就信了。

  他说他今晚要忙到很晚,就住在书房里,让她不要等了,她也就信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傻傻的女人,无论她的男人说什么,她都相信。可是有些时候,她也想说点什么,只是简单的几句,比如她只是和下人一样,送碗汤就出来,不会打扰到他。比如她是他的子,也许不算是闲杂人等。比如其实她每晚都睡得很晚,他就算忙到再晚,也不用怕会吵醒她。

  可是她却还是不敢说,或许,只是觉得有点怕羞,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她就⽇⽇夜夜的趴在窗楞上,望着书房的灯火,直到灯火熄灭了,她才能爬上,安心的闭上眼睛。

  她有时候也会想,这样,算不算也是同眠了?

  可是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就已经羞红了脸了。

  每次回娘家,姐姐都会悄悄的跟她说,你家王爷是不是有了外心云云。她每次听到都会很生气,王爷是怎样的人,她们怎可用这样的心思去诋毁他?

  可是她的口才实在不好,据理力争了几次,都说不过姐姐们。渐渐的,她连娘家都回的少了。

  她知道,她有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他正直、善良、才华横溢,他的画満朝称颂,他的字为京中一绝,他的诗词广为流传,他在家中从不饮酒,便是有时在外应酬,也从不喝醉,他不纳妾,不涉风尘烟花之地,他是朝中有名的玄贤王,更是军中最富盛名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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