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晚

　　第二十七节夜晚

　　艾修鲁法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到桌边上，将自己今天的战利品整理了一下。

　　除了少量用来零花的银币之外，其他的全部给他换成了奥利——金币和纸钞。纸钞很容易蔵放，哪怕贴⾝携带也很方便，金币稍微⿇烦一点，但是一个大钱袋也⾜以装得下。总之，他今天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多少累赘的，基本上可以随⾝携带。

　　唯一例外的话，就是那匹马了。

　　他靠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事情比预想的还要好——或者说比预想的还要糟。那些梦…艾修鲁法特已经不想去仔细思索这一点，因为他头脑里源自常识和理智的那一部分让他感到一种恐惧，让他竭力不肯去面对那种事实。

　　他把念头从这件事情上挪开，然后开始仔细考虑自己的处境。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一笔相当不少的款子，但是还远谈不上发财。这笔款子必须变成投资，因为他今天发财的办法是不可靠的，完全是那种偶然的例外。他必须想办法利用这笔款子建立一个稳定的收⼊渠道。

　　几个想法从他脑海里飘过，但是每个想法都被他自己否决了。艾修鲁法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对于商业经营相当悉，就好像曾经有个人曾经手把手的仔细的教导给他商业运作的各项规矩、原则以及具体实施的细节。

　　和之前在赌场里遇到的情况类似，他无法想起到底是谁教导给他的。但是如果说他在赌场的时候还能依稀想起有某个模模糊糊的⾝影向他介绍着赌场的一些谋诡计的话，那么现在他就连这个“人”的形象都想不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自己掌握的那些知识⾜以让他明⽩，目前他并无能力让这笔钱‮全安‬的投资并产生效益。归结底就是因为他现在孤⾝一人，如果没有遇到特别的机会，他并不合适正式进⼊商界。说到底，一没有可靠的部下或者伙伴，二没有⾜够的人脉打开局面。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加重要，哪怕是葛瑞这样的商场老手，也因为一时之间无法打开局面而苦恼不已。

　　其实每个人都对商业有一个基本而耝浅的概念——从物产之地低价收购特产，然后运送到远方⾼价出售，以此获利。这个基本概念当然不是错，但是如何收购，如何运送，如何出售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此外还有种种的风险，种种的成本，原理上简单的事情实践起来却很复杂。小本买卖姑且不论，真正的那种建立稳定的物资流通的商会，都必须以一种最合适，最优化的方式处理这个过程中的一系列复杂问题。正如所有那些初涉商场的人会遇到的一样：道理人人知道，但真正做起来，事情远比预想的要复杂。

　　比如说，葛瑞就遇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目前打算从事的瓷器和玻璃器皿的买卖一时间打不开销路。零售这条路线倒也罢了，还能说随着时间推移，迟早能够建立起相应的信誉。关键是批发都不行。其他的商会对他不信任，不接受，不愿意从他手中购买商品。所以他必须在这个地区建立起相应的人脉，必须让本地人认识他，悉他，了解他，然后才能顺利的把货物销售出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地陌生人和一个在本地得到众人接受的的德⾼望重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前者就算死在路边估计也引不起多少人的‮趣兴‬，后者随便一个举动都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艾修鲁法特很快放弃了自己主导经营的念头，转而考虑另外一种选择——风险和收益同时降低的选择——⼊股。这才是贵族或者乡绅们进⼊商业的合适渠道。把自己钱变成一个股份，给那些已经开始正常运作的商会或者商人，从而得到‮全安‬而稳定的收益。这是一种贵族之中普遍接受的方式。尽管它会受到嘲笑，但是很多贵族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布拉西安城里好像并没有出现公开募集股份的机会。说句老实话，以后估计这种机会也不多，因为毕竟布拉西安城真的是个小地方，这里的商会几乎都是分部或者办事处之类的，就算那些商会打算募集股本也不会在这里。

　　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出妥善处理这笔款子的办法。艾修鲁法特最后决定暂时放弃。在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艾修鲁法特信步走出大门。他现在所居住的这栋房子实际上只是侧屋，是用来留宿客人的。说来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自从伤愈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样，从来没感到疲劳，甚至晚上不‮觉睡‬也没关系。

　　乡下夜晚的星光很灿烂。艾修鲁法特一边在庄园里漫步，一边欣赏着天上的星星。在他从房屋侧面走过的时候，却看到两个⾝影闪过。

　　艾修鲁法特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星刻和星见两姐妹。她们这么晚出去？而且一没有骑马二没有坐车。相反，她们是悄悄的离开家。他有些好奇的跟了上去。

　　两姐妹的走路速度很快，但是艾修鲁法特依然很容易的跟上来。这主要是因为他拥有近乎童话故事的主人公一般的夜视能力。就单纯的感觉来说，夜晚和⽩天对他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两姐妹加快了速度，走向一片树林。她们的在树林中一闪就消失，⾝影被树枝所遮住。

　　艾修鲁法特快步赶上去。在走到树林边的时候，他注意到有条土沟。他跳了过去，却正好一脚踩中了一枯枝。他的体重立刻就踩断了树枝，发出了“咯嘣”的清脆折断声。这个声音在冬⽇的寂静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糟糕。艾修鲁法特心里刚刚浮现这个念头，就听见前方一个声音响起。“谁？！”

　　两姐妹迅速的从一棵大树边绕出来。艾修鲁法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追踪早被发现了，他有没有踩断这枯枝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两姐妹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了。

　　“是我。”艾修鲁法特不得不回答。从这一点来看，尽管他锻炼出了很优秀的黑暗视觉，但肯定很少做这种追踪的事情。

　　“艾修鲁法特？”

　　艾修鲁法特放慢脚步，走上了上去，和自己的两个未婚相见。

　　“你…你怎么跟过来的？”

　　“我只是出来散散心。”艾修鲁法特回答。“然后我意外的发现你们居然半夜悄悄的步行出门，所以我就起了好奇心。”他看着两姐妹。星见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是星刻的⾝上却佩戴了一把短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姐妹⾝上携带武器。

　　“被你发现了…”星刻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么跟我们一起来吧。”

　　艾修鲁法特其实也真的很好奇，所以他就跟在两姐妹⾝后。

　　因为冬天的缘故，这片树林此时都光秃秃的。在黑夜中，仿佛是一枯瘦狰狞的魔爪。如果此时是盛夏，或许这里会显得绿意盎然，生机。但是此时此刻却只是一个超级煞风景的地方，完全没有美感。

　　很快，他们来到了树林的‮央中‬地带。两姐妹停下了脚步。

　　“这里…”艾修鲁法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四周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之外，这里看上去不像一个危险的地方。四周的地形也决定了这里并不合适打埋伏…

　　“给你。”星见在他四处打量，评估四周地形而分神的时候，将一个东西塞到他的手上。

　　“这是什么？”艾修鲁法特的手中是一朵花蕾。仔细端详的话，能够看到这朵花蕾似乎在微微的发出青⽩⾊的光。

　　“银青草的花。”星见说道。艾修鲁法特确定自己不是那种擅长植物学的人，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银青草”

　　看着艾修鲁法特发愣的样子，星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没听说过也正常，这是本地的一种特殊的植物呢。银青草只在冬舂替之际开花，一年之中，只绽放一次。夜晚的绽放最是难得。”

　　她从艾修鲁法特手上接过那朵花蕾，轻轻的用手掰开尚未完全绽放的‮瓣花‬。下一瞬间，一团青⽩⾊的火焰突然从她的手掌心中噴了出来。

　　“啊！”艾修鲁法特忍不住喊了一声。

　　“没事的。”星见手托着‮瓣花‬，面孔在青⽩⾊火焰的渲染下，充満了一种神秘感。“这只是像火，它并不是真正的火。”

　　她用两手指轻柔的夹住花蕾，再一次到艾修鲁法特的手上。现在艾修鲁法特可以看得很清楚了，这朵花蕾正在放出一种近乎火焰的光芒。更确切的说，它在放出一些发光的微小颗粒，这些发光点噴出‮瓣花‬，所以升腾起一道银青⾊的火焰。如果仔细的盯着这股火焰细看，就会发现它如同倒映在⽔中的火柱一般，似真似幻，如梦如歌。

　　艾修鲁法特将视线从手中的花蕾上收回。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两姐妹正站在长満银青草的林间空地‮央中‬。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数股银青⾊的火焰从她们的裙边升起，将她们笼罩在这夹杂着虚幻和‮实真‬的火焰之中，就好像两个源自梦境深处的妖精一般。

　　“哇！真漂亮。”她们嬉笑着，在草地上旋转。时不时的有银青⾊的火焰在她们⾝边升起，有时候是因为花朵的自然开放，有时候是因为她们的脚踩到了花朵。艾修鲁法特看着四周漂浮的那些青⽩⾊的发光颗粒，那仿佛是俯瞰一个‮大巨‬的城市，看着数以万计的灯光从那些敞开的窗口之中流出。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的被一幕昅引住了，以至于他忘记了其他的所有事情，只是呆呆的看着，任凭时光流逝。

　　姐妹两个在这片并不特别大的草地上嬉闹了很长时间。最终她们带着喜的疲惫走到艾修鲁法特⾝边。这里有几块石头，三个人各自坐在一块上。此时空气银青⾊的火焰已经淡去，但是银青⾊的光点依然在四处漂浮。

　　“真是一个漂亮的地方。”艾修鲁法特由衷的说道。

　　“在我们出生长大的地方，有一片更大的草地。”星见坐在艾修鲁法特⾝边。“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小时候在那里玩耍。⽗亲在远处喝酒，⺟亲则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我们。”

　　“你们的⽗亲…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要说的话，”说话的是星刻。也许是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所以她的声音里也失去了平时的那种冷漠。“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吧。胖胖的，有一个大肚子，整天笑呵呵的。”她沉默着，在记忆里寻找着⽗亲的形象。突然之间，艾修鲁法特看到她的眼角出现了一丝晶莹。他情不自噤的伸出一只手，将那半滴泪⽔从她的眼角擦去。

　　“啊，真奇怪，我为什么会流泪呢？”星刻也意识到了。“明明是很⾼兴的事情…这么美丽的景⾊…比我小时候那一次还好…”

　　“大概是眼睛里吹进了风吧。”艾修鲁法特说道。

　　星刻沉默着，不再说话。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好地方的？”艾修鲁法特突然问道。

　　“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说话的是星见。也许是受到星刻刚才话的影响，她看起来也有点悲伤的样子。“不过十年来，这是一次夜晚开放。如果⽩天开花的话，这种景⾊是完全看不见的。因为太的光芒会掩盖一切。”

　　“你们不是本地人？”

　　“十年前，因为姨妈的缘故而搬到这里来的。”星见轻声的说道，眼睛盯着远方空气中漂浮的无数银青⾊光球。“好像时间过的很快，一下子就十年了呢。”

　　“为什么搬到这里来？”艾修鲁法特已经知道两姐妹⾎统⾼贵，在国內算得上名门望族。而布拉西安城确实只是一个乡下小城。

　　“因为这里没人认识我们。”星见下意识的回答道。当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