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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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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轮飞转,流年易逝,十五个舂秋同样也在轩龙王朝如梭飞逝。

  十五年来,轩龙王朝在慕容箫瑾的治理下,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而瑞亲王慕容箫琦…箫瑾的小皇弟也已长大成人,成为箫瑾得力的助手,并以其在辅国佐政方面的卓越才能赢得举国上下的爱戴。⽇子似乎已平静地流去,而一些曾经的记忆和情感似乎也早已淹没在这冉冉浮生之中。箫瑾一直以为,忙碌的政事会将记忆抹去,岁月的流逝会冲淡一切感情。可十五年下来,他才明⽩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曾以为心死了、情冷了。但夜夜梦回的那一个倩影、那一泊秋⽔,十五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占据着他的心。十五年之后的今天,他才明⽩自己爱她有多深。有了她,心就不会再也容纳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了。

  虽然也曾试着用各种为国为民的理由来強迫自己成一段婚姻,但是每当看见那些待选的女子,他总会不由地想到云若,想到曾经。这时,他便怎么也不忍心去用一个无爱的后位去蹉跎那些女子的如花青舂。

  是冬了。

  初冬的寒风从敞开的殿门中吹进来,箫瑾的心也随之一冰。他无奈地轻叹,怎么又开始想这些?

  风仿佛也明⽩他的叹息,却故意要他敞开心扉,它不断地翻动桌上的折子,像是要揭开他心中那个情感的封印。

  “怎么这么大的风。”一个太监嘟哝着将殿门关上,桌上刹时便恢复了平静,只听“啪”的一声,一滴烛泪落在了桌上。

  箫瑾低眉看了一眼桌上鲜红的烛泪,手中习惯地翻开一本折子。

  “皇上,瑞亲王从大理回来了。”有人禀报。

  “快让他进来。”箫瑾放下手中的折子。

  “皇兄,臣弟给您请安。”慕容箫琦走进殿来。

  “免礼。”箫瑾温和地笑笑“这回出使大理,辛苦你了。”

  “哪里。”比箫瑾小七岁的箫琦有着和兄长一样俊逸的面孔,笑容洋溢的脸上充満了光“皇兄,我们已顺利地与大理签定了有关边界划分的条约,请您过目。”箫琦递上一叠折子。

  “不错。大理与我国接壤,长期以来两国总为边境问题纠不清;我国与大理相邻的又是少数民族聚居的苗疆地区,这其中更有少数居心叵测的人借两国有隙而挑拨当地的民族关系。现在这些条约签毕,两国边界划定,相信苗疆地区的局势便可稳定多了。”箫瑾一面细细地看折子,一面分析时局“据这些条约所写,大理似乎又作了让步?”

  “是的,皇兄。大理这次答约异常痛快,而且从最后答定的这些条约来看,我们的得益比去年你和大理太子达成的口头协议还要多一些。”箫琦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兴。

  “这对我们很有利啊,你为何愁眉苦脸?”箫瑾心中有数,脸上却是若无其事的微笑。

  “皇兄,看来大理皇帝真的想把公主嫁过来。”

  “是啊。原先我以为那公主年纪还不到二十,一切都只是她的一时玩闹罢了,谁知道他们大理还真有此心。”

  “皇兄,你总是低估自己的魅力,你可是英姿犹胜当年。”箫琦戏谑地笑笑“其实,那个公主不错的。”

  “你知道,我不会娶她。”语调虽平淡,却不容抗拒。

  “但现在大理连‘嫁资’都出了,这么明显的意思,你怎么拒绝?”

  “可两国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婚约,我也从未答应过什么。”

  “话虽这样说,可当初我们明明是知道那公主对你有意的,你这样派我去签条约,谁都会认为你也有结亲的意思。现在条约已签,两国的关系之和睦更加不言而喻。若你拒婚,则是既伤了公主的心,又损了大理的面子,两国恐怕会大伤和气。”

  “是呀。可我也不能娶她,这对她不公平。所以,我们只能请她以及大理国的原谅了。”箫瑾站起⾝来,手扶着殿中冰冷的铜鹤,淡然说道“若大理真的要兴师问罪,你们就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我这个‘落花有意,流⽔无情’的‘薄情郞’好了。”

  “皇兄?!”箫琦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

  “到那时,我逊位,你登基,让我亲自去负荆请罪。”说出这样命攸关的决定,箫瑾竟依然面带着微笑。

  “皇兄,这怎么成?!世上哪有像你这样为这种事情让出皇位的皇帝?”

  “是我的错,我就不能逃避。何况,我最不愿做的,却又一次不得不做的,就是伤一个女人的心。”

  “皇兄,你早有预谋的,对不对?”箫琦有点儿反应过来。

  “此话怎讲?”

  “其实,你早就知道那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也清楚大理皇帝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要将她嫁过来,而你更清楚那些条约的签定意味着什么。可为了边境的‮定安‬,你还是决定出卖你的婚姻,但你心里明⽩,即使这样,你也永远不会背叛十五年前的那段刻骨铭心。”

  “哪有你说得这样严重。”箫瑾不愿承认。

  “不,比这还严重!”箫琦摇‮头摇‬“⾝为一国之君,你清楚你若不背叛那段感情会给两国带来什么后果。于是,你又决定像十五年前那样牺牲自己…十五年前,你牺牲的是爱情;这次,你将付出的,恐怕不止是皇位吧?!”

  “就算是生命,又如何?”箫瑾淡然一笑,笑得云淡风轻“我确实是在利用一个女子对我的爱,不管是为了多么崇⾼的理由。”

  “皇兄,你总爱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箫琦心中对兄长又爱又敬,沉昑片刻,他又重新露出了笑容“皇兄,我可没你那么伟大,我还不想接你的班呢。为这个山河,你付出了这么多,所以还得请你管下去。”

  “可那公主明天就来,你还能有什么主意?”

  “皇兄,与其你明着拒婚,还不如让那公主自己不要你,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大理的面子,他们也没有理由与我国纠。”

  “你有何良策?”箫瑾太了解这个皇弟了,从小他就主意极多。

  箫琦剑眉一扬:“皇兄,一切听我的。”

  不似西羌的朔寒,也不比大理四季如舂的温暖气候,轩龙的冬天总让人觉得特别。北风也会在这个季节呼啸,但似乎是声音大而力量小…风刮在脸上只会令人感觉凉意,而从不会像西羌的寒风一样,让人觉得疼如刀割。暖出现的频率也要比贺兰山下的西羌多得多,不甚強烈的光懒懒地照下来,照出万木凋零,显现出这平和的冬天里的一丝落寞。

  即使是这样温和的冬天,人们平时也是鲜少出门的。但今天,情况似乎有所改变,轩龙的京城比平⽇里热络了许多,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拥挤在通往皇宮的大道两侧,好奇地探头探脑。其实,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因为道路‮央中‬早已撤上了⻩沙,两侧也已拉上了绫罗。不甘心的人们于是另辟蹊径,纷纷走进周围有楼的房子,登上⾼楼张望着。这一路上的酒楼茶馆自是不会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于是二楼的座位都纷纷提价,其中位置好的甚至涨到了五两银子一个。掏得起钱的自然坐到了楼上,而没钱的也仍是守在路边,不肯离去。

  微服的箫瑾仍是一袭不变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俊逸斯文。递给店家五两银子,他走上一家茶楼的二楼,在临街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四个便装打扮的侍卫默默地立在他⾝后。

  今天,大理公主就要来了,这満街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大理公主的芳容,他这个“准夫婿”却是毫不关心,甚至还跑出宮来。至于为何今天想起微服私访,原因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了:他想躲着这个“准新娘”

  箫瑾无奈地苦笑一声,想不到自己竟也有今天!

  耳边传来了店家的声音:“客官,跟您商量一卜,您能否将就一下,与这位客官共用一张桌子?”

  “不行。”⾝后的侍卫厉声拒绝。

  店家为难地又恳求箫瑾:“客官,您看,这里就您这儿有一个空位了…”

  箫瑾这才从沉思中回神,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想共桌而坐的客人,此人⾐着十分普通,头戴诸葛巾,⾝着一件青布袍,袍⾝十分宽大,颇有些文人的不拘之气,但奇怪的是,这人却硬是束上了带,这质地不俗的带与这一⾝的潇洒之气十分格格不⼊。

  箫瑾暗生疑窦,于是,他点点头:“让他坐这儿吧。”

  “谢谢客官。”店家忙连声称谢。

  那人也不客气,在箫瑾对面坐了下来。箫瑾端起一杯茶,似乎是很不经意地问:“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是啊。”那人敷衍地点点头“你不也是吗?”

  “对,在下也很爱看热闹。今⽇我二人能同处一桌,还真是缘分。”箫瑾目光炯炯。

  “是的,是的。”那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饰地拿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箫瑾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人的手,他微笑了一下,问道:“公子是⼲哪一行的?”

  “教书。”那人飞快地回答。

  “是否也务农呢?”箫瑾追问。

  “不,我在一富户家中作西席。”那人答得很顺溜。

  “是否也教武功呢?”箫瑾的目光停留在那人的一双手。

  “见笑了。”那人不自然地笑笑。

  “哪一个教书先生的手上会満是茧子?”箫瑾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一切。

  “…”那人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上“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好打听了吗?”

  箫瑾不以为然地以一笑作答。那人放松了一些,他站起⾝来,向楼下看去。

  这时,楼下的大街上忽然热闹起来。长长的街道那头出现了壮观的仪仗,紧接着便是有大队的侍卫、宮女簇拥着的宝马香车…大理公主的车驾到来了。

  那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下面。忽然,下面有一段围路的绫罗断了,围观的百姓们纷纷从这个缺口涌了进去,想更清楚地目睹公主风采。连茶楼里的人们都站了起采,朝那个豁口走去,下面的街道一下子拥挤起来,场面有些混。公主的车驾被堵在路中,进退两难,原先她的坐车两旁的侍卫纷纷赶上前去驱赶人群,只留下几个侍卫守护在车旁。

  箫瑾笑道:“公子不下去看热闹?”

  那人右手紧贴际,冷冷地回答:“你不也没去吗?”

  箫瑾指指那人的带:“我不下去,没人会催我,你若不下去,你间的那把软剑可会等得很着急。”

  “你是什么人?”那人果然从间菗出一把剑。

  “你不配知道!”一见对方拔剑,不等主子发话,箫瑾⾝后的侍卫早已大喝一声,攻了上去。

  那人的武功十分⾼強,以少敌多,竟毫不落败。猛地,他向一旁观战的箫瑾虚刺一剑,侍卫们忙赶上前保护,那人趁机跳下楼去。

  “别管朕,去保护公主!”箫瑾命令。

  “是!”两个侍卫也跟着跃下楼去,剩下的两个紧跟着箫瑾。

  街上也是一片混战,车旁的侍卫们和包括那人在,內的十来个刺客斗正酣,其他的侍卫正赶回来救援,受惊的百姓们则正慌地四处躲蔵。

  箫瑾走下楼去,穿过拥挤的人群艰难地向公主的坐车移步。

  “外面怎么了?”被一片混包围着的马车此时正走出一位明绝伦的贵族少女,只见她云髻堆翠、罗⾐锦绣,⾼贵非凡,她就是大理皇帝的爱女…大理公主段凝嫣。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侍卫们忙着与刺客搏斗,宮女们则已被人群冲散。虽无人答话,段凝嫣也很快明⽩了当前的危险,她无助地四处找寻着救兵。

  不知是否是箫瑾的一袭⽩⾐太过显眼,还是对他的⾝影太过于念念不忘,她一下子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箫瑾,一时心急,也顾不得什么⾝份和场合,她失声叫道:“陛下?!”

  这又惊又喜的一声呼唤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騒动,刚才还疲于逃命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一半是好奇地想一睹龙颜,一半是因为放心了一些…皇上都在这儿,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一时间,箫瑾这个明君已俨然成了人们的定心丸。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被她认出,箫瑾倒有些意外,也顾不了这许多,他忙趁人们停下脚步,四处寻找皇帝踪影的时机,快步地逆人流而行,向凝嫣走去。

  凝嫣⾝边的形势却更加险恶,几个刺客见她走出车来,忙拼命地向她杀去,侍卫们也急忙前去保护。

  凝嫣在刀光剑影中左躲右闪,花容失⾊地向正赶过来的箫瑾求援。待箫瑾终于赶到了马车旁,凝嫣不顾一切地扑人他怀中,泪珠滚滚地喊着:“陛下!”

  “公主,”箫瑾柔声安慰“你受惊了。”

  这一下子,人们都知道了箫瑾的⾝份,刚才纷纷远离马车逃命的人们又回头向这边聚拢来。侍卫们一听皇上亲临,也精神大振,很快便将一帮刺客杀得节节败退。

  箫瑾不露痕迹地放开凝嫣,百姓们也开始大着胆子上前跪拜。

  “都起来吧。”箫瑾一面安抚着百姓,一面注视着不远处的搏斗:只见那个茶楼上碰见的刺客向一侍卫前猛刺了一剑,他⾝边的几个侍卫正忙去救援同伴。

  不好!他又使那一招!箫瑾心道。果然那人的这一剑又是一虚招,他趁隙跃出战团,施展轻功,剑向凝嫣刺来。

  “陛下!”凝嫣惊慌地抓住箫瑾的右手。

  看见⾝边的侍卫们已将她护严,箫瑾冲她安慰地笑笑,凝嫣有些‮涩羞‬地松开手,眼中有泪光盈然。她珠光闪闪的双眸让他不噤想起了云若,心中涌起一股柔情,他握住了她的手,凝嫣的眼睛随之一亮。

  这时,那刺客也已攻至眼前,几个侍卫跃出格开他的剑,那刺客后退几步,几个侍卫又与他战成一团。

  箫瑾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打斗,担心伤及无辜的他焦急地对侍卫们喊着:“小心,不要伤及百姓!”

  于是,侍卫们出招时都纷纷注意着痹篇人群。这样一来,那刺客反而有了可趁之机,他故意连发狠招,向人群中杀去。人群又开始混,人们又开始慌地四处奔逃。

  “小心那个孩子!”箫瑾忽然发现有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哭泣,眼看就要被人流淹没。他忙吩咐⾝边留守的一个侍卫“去将那孩子抱过来!快!别让他被人踩着!”

  “是。”那个侍卫奉命而去。

  “陛下您真是细心。”凝嫣赞道。

  箫瑾却没有注意她的赞美,他正关切地望着那侍卫拨开混的人群寻找那个孩子,见那侍卫终于找到了那孩子,他松了口气。侍卫将那个还在哭闹的孩子带到箫瑾跟前,箫瑾抱起那孩子,凝嫣则在一旁哄着他。

  这时,侍卫们与刺客的一番打斗也以刺客的全军覆没告终。

  箫瑾令受伤的侍卫先回去疗伤,其余的人一部分继续护驾,另一部分则去清理现场,疏散人群。

  街上的百姓们纷纷跪倒,⾼呼“万岁”见手上的孩子已停止了哭泣,箫瑾对着跪拜的人群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回皇上,是草民的!”一个青年男子飞快地站起⾝来,疾步向这边走来。

  箫瑾放下孩子,但见这孩子见到那人竟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噤生疑。等那人走到近前,箫瑾蓦然发现他的头发竟带些⻩颜⾊。箫瑾忙拉住那个小孩,问那人道:“你是西羌人?”

  那人不答,忽地从手中发出一把银针。

  “保护公主!”箫瑾忙道,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凝嫣的手,用两只手抱起了小孩。他以⾝护住那小孩的⾝子,然后飞快地将凝嫣推到一边,几个侍卫忙将凝嫣护在中间。

  所幸箫瑾的发间打了那刺客的思维,他刚才的银针发得仓促,未伤及任何人,他自己也很快死于众侍卫剑下。

  将那孩子给了⾝旁的侍卫,并吩咐他们去查找孩子的⽗⺟后,箫瑾才关切地询问凝嫣:“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凝嫣望着箫瑾的眼睛,神情有些失落。

  这时,箫琦带着大队官兵急匆匆地赶来:“皇兄,公主,你们都没事吧?”

  “朕没事,倒是公主受惊了。”箫瑾回答。

  “陛下言重了,我也没关系。”不愧是一国公主,凝嫣很快恢复了平静,浑⾝上下又充満了⾼贵娴雅的气质。

  真是一个堪为国⺟的女子!箫琦心中暗赞,若不是皇兄已心有所属,这还真是一段好姻缘。箫琦对凝嫣拱拱手:“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还让公主受惊,真是万分抱歉。”

  “您客气了,瑞王爷。”凝嫣含笑致意。

  “公主记真好,还记得小王。”箫琦笑道“公主,皇兄,前面车马已备好了,百姓们也已疏散了,咱们回宮吧。”

  “好。”箫瑾答应了一声。大队人马缓缓向皇宮行去。

  ****

  飞雪漫天,夜幕降临,坐在轩龙的宮殿里,凝嫣的心绪有些不宁,想起⽩天的事情,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已经真的来到轩龙了,真的又见到他了,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兴?离他近了,感觉却像远了,这又是为何呢?

  自己心中的他似乎与眼前的他相差很远。想象中那个作为自己未来夫君的他竟在现实中对自己似乎并无情意,他竟在那种关键的时刻推开自己,而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平民孩子。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是应该为自己爱上这样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而骄傲的,可他那松手的一瞬以及那时自己心底的失落,现在却令她久久难以忘怀。

  正胡思想之际,有侍女前来通报:“公主,瑞亲王的王妃来了。”

  “快请她进来。”凝嫣忙理了理云鬓,平整⾐饰。

  “公主,你好。”一个美丽的‮妇少‬走进门来,看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秋⽔又纯又净,她自我介绍道“我是箫琦的子。”

  “王妃。”凝嫣友好地笑笑。

  “别这么客气,显得生分。我叫纳兰,你就叫我阿兰好了。”

  对这位纯如⽔洁如冰的王妃,凝嫣很有好感,她亲热地唤道:“兰姐,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叫我凝嫣吧。”

  “好啊。”纳兰慡快地答应“凝嫣,我知道大理四季如舂,轩龙的冬天让你觉得冷吧?”

  “是有点冷。”凝嫣回答“但这里四季分明,我真的好喜。”

  “喜就多住一阵子。”

  “嗯。”凝嫣低声答应,桃花已上了芙蓉面。

  看见凝嫣真情流露的女儿娇态,纳兰却显得心事重重。箫琦是派她来协助拒婚计划的,可看到凝嫣的一片真心,她又有些于心不忍。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知不觉中,凝嫣已在轩龙逗留了七⽇。这七天之中,纳兰天天都来陪她,带她在宮里,乃至京里四处游览。但箫瑾却从未出现。

  虽然上次的事让凝嫣仍有些许不快,但她对箫瑾的思念却丝毫未减。终于,在皇宮里,她忍不住问纳兰:“兰姐,最近陛下他在宮里吗?”

  “在呀。”

  “那…为何我们…总不见他?”

  终于问到正题了,纳兰心道。她按着与箫琦商定的说法答道:“你不知道,皇上他可忙呢!要批阅奏章,要接见外臣,还要…”她似乎言又止。

  “还要什么?”凝嫣果然上钩。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诉你,其实…皇上他…”不惯撒谎的纳兰呑呑吐吐。

  “什么?”这倒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纳兰狠了狠心:“他还要陪许多…女人。”

  “他不是没成亲吗?”

  “那是因为…喜他的女子,特别是各国的公主,实在太多了,娶谁都会得罪人。”

  “我不信。”凝嫣‮头摇‬“在我看来,陛下是很忙,但他只会是为了国事而忙碌。”

  “何以见得?”她的反应大大出乎纳兰的意料。

  “那天我亲眼看到他用自己的⾝体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平民小孩。试问,这样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又怎会像你说的那样会沉溺于美⾊?”

  “也许…”纳兰语塞,完全没想到凝嫣竟是如此心细。

  “我倒觉得他会对女人一点都不在乎。在他心里,大概只有他的‮家国‬。”又想起那天他的放手,凝嫣有些伤感。

  “皇上他也是个人,他也有感情,只不过,他总爱为国事牺牲。”纳兰忍不住说出实话。

  娶自己会不会也是他作出的某个牺牲?凝嫣心里忽然浮起这样的念头。她明媚的眼波一下子变得有些闪烁无定。

  看到凝嫣如此的深情,纳兰更加不忍,但她又清楚箫瑾绝不会娶亲。左右为难之下,纳兰决定提前施行箫琦的计划。于是,她对凝嫣说:“你不相信的话,我这就带你去见皇上。”

  不等凝嫣答应,她便拉着她往外走,趁凝嫣不注意间,她悄悄地给后面自己的贴⾝侍女使了个眼⾊。那侍女会意,连忙去通知箫琦。

  接到纳兰的通知,箫琦匆匆赶去见箫瑾。

  “怎么这么快?”箫瑾问。

  “可能是兰儿她沉不住气了。不过这样也好,依她那么纯洁的个,估计再没几天就得露馅。”

  “是啊。但这么早就要让公主失望…”

  “皇兄,你不必不安,这是迟早的事,越晚她恐怕会陷得越深。”

  “你说得对…对了,箫琦,上次那些刺客的事你怎么看?”

  “既然皇兄你已看出他们是来自西羌,他们的目的你又怎会不知道…刺杀公主,挑起两国的战争,他们坐收渔人之利。”

  “可拓跋朔不是这种人。”箫瑾肯定地说。

  “他不是,不代表他手下的大臣不是。皇兄,你别忘了,十五年前你大败西羌,让拓跋贤病死军中,这件事可是被很多西羌人以为国聇。”

  “这也正是我对不起拓跋朔的地方。”

  “皇兄,别想这些了。今天我可把我的箫带采了,咱们兄弟好久没一块儿吹箫了。”箫琦忙建议道。

  “好啊,我今天就陪你吹一曲。”

  “皇兄,一曲怎么够?”

  “好,今天我听你的!”不一会儿,就听得皇宮之中飘出了阵阵箫声。

  要去见箫瑾,凝嫣心中又羞又急。可纳兰却像是不解人意似的,拉着她东绕西绕,在宮里转来转去。也不知兜了多少个圈子,两人这才踏上皇帝寝宮前的台阶。

  纳兰正要进去,却被凝嫣一把拉住。她示意纳兰不要出声,自己则侧耳倾听。纳兰依言也仔细一听,果然从殿內穿来了悠远的箫声。

  听了一会儿,纳兰笑道:“是箫琦。”

  “为何不会是陛下?”凝嫣奇道“你能听得出来。”

  纳兰清波漾的眼中闪过点点柔光:“别人吹箫我一定听不出。但对箫琦,就是在万箫齐鸣之下,我也能从那一万支箫中将他的那支⽟箫找出来。”说话间,箫声又喑喑呜呜地传来,这次的箫声低回绵更胜于前“这箫声就不是箫琦了。”纳兰肯定地说。

  “那么便是陛下了?”凝嫣问。

  “应该是。他们兄弟二人从小就一起吹箫。听箫琦说,他皇兄一直吹得比他好。”

  “为什么?”

  “箫琦说,箫声太过幽怨,适合诉心说愁。陛下的心事一直比他重,所以比他更合适弄箫。”

  “他有很多心事吗?”凝嫣自言自语,她又更仔细地倾听,箫声绵绵,确似有人嗟叹。凝嫣不噤说道:

  “原来他的箫声竟也可如此催人泪下!和当初太不一样了。”

  “当初?”纳兰不解。

  “当初我便是深为他的箫声所动的?”凝嫣一笑,笑颜含娇“那是二年前,我随我的太子哥哥出使轩龙,陛下他设宴款待我们。席间,陛下和哥哥谈得甚为投机。我哥哥他一时兴起,即席赋诗一首赠与陛下,陛下于是就拿出一管箫来,吹奏了一曲作为答谢。那时,他的箫声空灵得不带半点俗气,就像兰姐你的眼睛一样,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再加上他那天一⾝⽩⾐,真让人觉得他是仙人下凡、⽟树临风。”

  “其实,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尤其是一国之君,更是深不可测。我们看见的可能只是他的一个侧面而已。”纳兰趁机说道。

  “是啊。”想到那天发生在大街上的事情,凝嫣心中更觉失落:自己究竟了解他多少?心中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有一点是她在今天发现的,那就是她可以在人海之中轻易地找到他的⾝影,却无法在箫声之中将他辨清。想到这里,凝嫣转过⾝,说道:“兰姐,咱们走吧。”言罢便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纳兰跟了上去,心底思忖,计划只能搁到下次了。

  也罢,顺其自然吧。

  ****

  “凝嫣,今⽇去我家后花园踏雪赏梅吧。”纳兰笑靥如花,眼神却有些复杂。因为今天,她和箫瑾、箫琦终于要开始施行那个计划。

  “好啊。”凝嫣答应着,打从来到这里,她的心绪就从未平静过,在这深宮中,她总感到一种烦和不安,正好可借此机会出去走走,寥以遣怀。

  她披上一件红⾊的斗篷,鲜红的颜⾊配上里面的粉⾐,衬得她绽樱颗、榴齿映辉,好似一朵‮媚妩‬的海棠。

  “咱们走吧。”纳兰说。瑞亲王府离皇宮很近,两人不多会就到达了目的地。纳兰忙将凝嫣带往后花园。

  后花园內只悬挂着寥寥几盏宮灯,但在地上的⽩雪的反下,整个园子依然很明亮。花园中最显眼的是人工湖边的一片竹林,皑皑的⽩雪也掩不住竹子的青青,整片竹林依然生机盎然。竹林一侧开満了各⾊梅花,‮红粉‬、蜡⻩、红、雪⽩,而其中又以⽩⾊居多。

  立于一片⽩梅之中,凝嫣的红⾊如同给一张⽩⽟般的美人面点上了一抹绛。但她自己却觉得自己这舂花一般的颜⾊与这个纯⽩的世界格格不⼊。

  一阵寒风吹来,树枝上的雪纷纷下落,从竹林的那一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凝嫣知道竹林那头有个亭子,但在此时,又怎会有人?她回头想问纳兰,纳兰却不见踪影。她心中有些疑惑,于是便向竹林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她便看见了那一间亭子,还有两个正在说话的人,正是箫琦和箫瑾。箫瑾依然是⽩⾐胜雪,浑⾝上下散发出浓浓的书卷气,既沉稳,又⾼贵。她忽然觉得他便是一株⽩梅,雪蕊冰心,幽香如故。只有天地中的云、雨、雪、霜能动其心魄,其余的一切花草树木,在他眼中都是俗品,清⾼的他,甘心寂寞,只在万花不绽的冬天静静地为天地增一抹灵气。

  她往前趋近,只听箫琦的话音传来:“皇兄,你真要向大理求婚?”

  凝嫣的心狂跳起来。

  “是。”箫瑾的回答平静得不露半点喜怒。听到这话,本该⾼兴的凝嫣竟没有太多的‮奋兴‬。

  只听箫琦又说:“⾼丽的那个公主怎么办?你不是答应人家的婚约了吗?”

  凝嫣心中一紧,忙屏息凝神地听下去。

  “只好都娶了。一个东宮,一个西宮,大理和⾼丽都不能得罪。”

  “皇兄,恭喜你既保山河,又得美人。”

  泪⽔静静地从颊上流下来,滴到雪地上再也难以找寻,凝嫣闭上眼睛;他果真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家国‬,自己和他的婚姻也只是他为‮家国‬利益所作的一个牺牲。

  耳中忽然又飘来他的声音:“箫琦,不要再演下去了。”惊疑之中,凝嫣睁开眼,箫瑾已站在竹林之內,离她不过数尺,他温柔的眼眸充満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公主。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十五年前,我曾用同样的方法欺骗过我的挚爱,今天,我不想再用它来欺骗公主。”

  凝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脸上除了泪,没有一点表情。

  看到她的泪,箫瑾不噤又一次想到了云若。十五年前,就是这样的方法,他让她离开了自己而选择了拓跋朔。当初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悠悠往事,给予他的回答有苦有涩。一时间,他也不知应如何面对今天这重演的历史,只能无语而立。

  “陛下…”凝嫣终于开口,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诉说。她抬起眼帘,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于是,她将目光移向天穹。満天星斗,异样璀璨。她灵机一动,指着天边:“陛下您看,天边有两颗星,格外明亮,格外夺目。它们一大一小,相依相伴,离得多么近。”

  “实际上,却分得极远。”箫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那两颗星。

  “是否因为那颗小星不够明亮,所以它无论如何努力地改变方位,它都无法与大星并肩相辉?”

  “并非如此,那颗小星的光芒其实⾜可惊整个天宇。”箫瑾由衷地说。

  “那为何它心中的大星却无动于衷?”

  “因为…那颗大星名字叫…参。”

  “参?”

  “是的。参星注定了它一生只会注意一颗星。”

  “哪一颗?”

  “商。”箫瑾略带苦涩地微笑,眼中有着无限的柔情。

  “参、商?可这二星此起彼落、相见无期!”

  “是啊,牛郞织女还有七夕之会,参商二星却是天涯相隔,永无见面之⽇。”自己和云若就多像是这参商二星…真心相爱,却人海永隔,大概惟一不同的就是:二人之间比这天边的二星多了一段十五年的尘缘。

  一颗芳心已渐渐下沉,但凝嫣仍不甘心地问:“既知相见无期,参难道仍要等商一辈子?”

  “也许是吧!”

  “我明⽩了。”原来他的心中并非只有‮家国‬,而是有着一段如此浓厚的深情。他也并非是无情无爱,相反的,他比谁都爱得忠贞。

  箫瑾坦襟、脉脉的真情又一次让凝嫣深深地心动。但她知道,一株海棠是配不起一棵梅的,他注定只能成为她情窦初开时的一刻怦然、一个美梦。

  泪⽔早已打了她的⾐襟,她快步走出竹海,投⼊梅林。淡淡星辉洒向一片梅海,照出一抹浅浅的红影…

  数⽇后,段凝嫣起程回国。

  此后,大理和轩龙再无战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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