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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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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中一名姑娘看见陈精,便问她:“乡下妺,⼲甚么?”

  陈精忽尔决定这样说:“我来打工。”

  姑娘上下打量她,然后走⼊院子內向人传话,未几,一名佣人打扮的中年女人步出来,问陈精:“牛二叫你来的?”

  陈精不知牛二是谁,但她还是认了:“是啊!”于是那女人便把她拉进院子中。陈精只见四周种満鲜花,布置又花花绿绿,姑娘们娇慵懒地各处坐坐,空气中透着一阵香,陈精大开眼界之余,马上决定留下。

  一定有好东西可以吃。

  她跟着佣人走到后房,那是佣人奴仆的休息间与住所。“我叫夫人来看你。”佣人对她说。

  陈精问:“有没有可以吃的?我三天没好好吃过。”

  佣人显得慷慨:“炒面好不好?”

  “炒面?”陈精食指大动:“好!”未几,便有人送来一大碟炒面,陈精埋头便吃,炒面中有⾁丝又有菜,香浓丰盛,陈精一口按一口,她发誓,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満⾜得连眼角也会笑。

  吃到一半,一名肥胖浓妆、富贵的女人走近,她一看见陈精便说:“怎会是个女的!牛二不是替我找个男的吗?”

  陈精知事败,她试图张开塞満炒面的口说话:“我…我…打工!”

  肥女人看着,皱上眉:“不要!不要!女的,担又不得抬又不成,浪费米饭!”

  陈精连忙把口中炒面夹硬呑进喉咙中,她急着走前去抓住肥女人的⾐袖,她说:“我是女的,你就收留我做那些姑娘做的!”

  肥女人定了定,继而笑起来:“她们是老鸨,每晚要与男人上啊!小姑娘!”

  陈精也就明⽩那是甚么,那即是大姐时常与姐夫青天⽩⽇在田边做的那种事嘛。于是她自然地说:“没相⼲啊!”谁料肥女人一摔开她的手,便是这一句:“你照照盆⽔啦!又黑又瘦一脸土头土脑!哪有生意?”

  陈精打了个突。自己有这样差吗?

  “林妈,赶她走!”肥女人落下命令,转⾝使走。

  那个林妈只好由后门推她走,推了三数次,才推得动陈精。木门关上了,陈精惘起来,省城,比地想像中困惑得多。

  这亦是她首次知道,女人运用天赋本钱,原来混得好饭吃。

  在后门踱步了一会,她决定找着那家原本要找的,是他们要女工。

  找了半天,走了许多路,方才来到一座大宅,那该就是袁府吧!经过通传,果然便有人让她內进,一名中年妇人问了她一些问题,便着人带她‮浴沐‬包⾐,陈精知道,她找对了门。

  这似乎是一户富有人家,家院大,家仆也多,她更⾐梳洗后,便随其他家仆在院子內打转,她经过了大房、二房、三房,于是她知道了,这袁府有三名太太。

  中年妇人告诉她:“你服侍大太太。大太太有两名婢女,而近来她多了个病,所以要多一个人来服侍。”

  陈精问:“吃得好吗?”

  中年妇人瞄她一眼,说:“大太太不会待人,其他婢女吃甚么你便吃甚么。”

  “啊。”她想道,有得吃便可。

  ⼊夜后,陈精便见着大太太。大太太年约五十多岁,肥胖,脸孔与体型和双手也见肿,双眼却有点外露,说话时声如洪钟。陈精不知道她有甚么病。

  后来大太太的一名婢女告诉陈精,大太太的消化系统坏了,一天大小二便多次,每次稀烂,陈精要负责清理大太太的大小二便,也要替大太太洗子与抹⾝抹脚。陈精睁大眼,她没料到她的工作如此下等,比落田更糟!

  就在翌⽇,陈精便替大太太清理粪便六次,另外尿八次,中间洗了三次子,临睡前又替大太太全⾝上下抹了一次。

  到时候让她吃饭了,她居然吃不下去。那天大家吃粥与蒸⾁饼,她望着桌上食物,只有作呕的感受。

  还是生平第一次没胃口。

  后来,隔了数天,她习惯了,便吃得惯一点。袁府的伙食的确比乡下好,下人的伙食也有⾁有菜,只是忽然间,陈精有点后悔。整天也在抹屎抹尿,闲下来之时,眼前有再美味的⾁和菜,也引发不了胃口。

  曾经连一片肥羔也是极致美味,如今甚么也感受不到。她知道,一定要使自己脫离这极厌恶工作,她才能重新感受食物的美好。

  她没忘记,她来省城的目的是为了吃。

  于是,陈精开始部署。目前最佳的办法莫如调走大太太的其中一名婢女,由她来顶上,然后请一个外人来代替她原本的工作。陈精认为这推论合乎常理,于是她便着手实行。

  她偷走大太太一些不算特别贵重的首饰,然后放到其中一名婢女的卧寝中,利用竹席下木板的空隙蔵住大太太的耳环、手镯、指环。

  卒之,当首饰愈失愈多时,大太太下令搜查婢女们的卧寝,就在其中一张下搜回原本失去的饰物,而那可怜的婢女,被拷打一轮后,赶出了袁府。

  陈精以为奷计得逞之时,却又事与愿违,大太太决定从袁老爷⾝边调来一名婢女,而陈精的位置不变,新调来的负责服侍大太太饮食,而她,继续抹屎抹尿。

  陈精心心不忿,奈何,屎尿照抹,她的双手,无论清洗多少次,依然是大太太的屎尿气味。

  从袁老爷⾝边调过来的婢女,倒是还有点好处,陈精偷听到她与另一名婢女的对话,因而明⽩了还有别的奷计可用。

  婢女甲问:“服侍老爷好还是大太太好?”

  婢女乙说:“哎哟,你有所不知了,服侍老爷,真的不如走去怡红院当阿姑更化算!老爷呀,吃饭要人喂,一边喂他,他又一边⽑手⽑脚,完了塞来一只髀便当打赏…”

  陈精听着,双眼亮起来,居然,服侍老爷有髀可吃!

  婢女甲问下去:“老爷真是风流!三个子还是要羞辱下人!老爷这阵子没到三太太那边吗?”

  “三太太?”婢女乙瞪大眼:“得了个不知是甚么的女人病!怡红院又要花钱啊!倒不如给下人一只髀作罢!”

  陈精一边听着一边想,比起服侍大太太,任何事都算是优差。

  于是处心积虑的,地想着服侍老爷的可能

  袁府老爷年约五十多岁,人很瘦小,却就是风流,陈精其实不明⽩男人,她只知道,有得吃便照做,人生,从来就简单。

  他喜⽑手⽑脚嘛,她由得他便好了。

  老爷每天晚饭前都在书房中打理些少事务,书房內一向没有下人侍候,晚饭前大家忙于张罗,是一个没人管的时辰。

  一天,陈精早在厨房中盛起一碗汤,告知别人此乃大太太要喝的,其实,她捧着汤走到老爷的书房去。

  推门而进,又转⾝关上门。陈精对袁老爷说:“老爷,大太太叫我先让老爷喝一碗汤。”

  老爷抬头,问:“是甚么汤?”

  “汤。”她回答。

  “你先放下。”老爷说罢,把视线放回公文之上。

  陈精于是说:“但大太太叫我要喂老爷喝完这碗汤为止。”

  老爷抬眼,看到陈精脸上有娇美的笑容,心神当下一定,然后他自己也笑了。“大太太叫?”

  “是啊。”说罢,陈精便坐到老爷的腿上去,并且说:“我第一次服侍老爷,请老爷见谅。”

  老爷马上呵呵笑,陈精于是喂汤了。每喝一口,老爷的眉都扬了一扬,眼角的鱼尾纹跳了一跳,忍不住,便伸手抱住陈精的纤。他不太认得这名婢女,袁府上下有二十多名下人,是今天两张脸这么近,体香又这样怡人,肢兼且软,他才决定,这是一张要记下来的脸。

  小婢女微笑地把一口一口汤送上,气定神闲,他的手从她的上位置缓缓扫上,她也只是轻轻‮动扭‬半分,这个任由抱在怀的娃儿,十分之讨人喜

  汤喝完了,只得一碗。陈精放下空汤碗,把上⾝贴得老爷更紧,含情脉脉的,望进老爷的眼睛,她说:“以后我也来喂老爷喝汤好不好?”

  “好!好!”老爷连应两声。

  这幕喂汤上演完毕之后,老爷照样往大厅与三名太太和八名子女用膳,陈精亦若无其事地走到后房与其他下人一起吃耝茶淡饭。今天的膳食,有菜有鱼有汤,比起在乡下时真已是天堂,只是陈精知道,她‮望渴‬的是更多。

  譬如,三名太太久不久便有燕窝补⾝,炖品更是不缺,巧手的甜品亦源源奉上。陈精有上进心,她才不稀罕只停留在吃主人汤渣的层次。

  而且,她要赶紧停止那些抹屎抹尿的工作。她倒不相信,讨了老爷心后,她还要与大太太的屎尿为伍。

  此后每天⻩昏,陈精都送一碗汤给老爷,老爷与她一直停留在摸摸的阶段。有时老爷让她喝掉那碗汤,于是陈精便尝过了人参、鱼翅、鹿⾁、熊掌等等滋味,甘香甜美,极品的流质充溢着她的感官味蕾,精采之处,教她合上双眼,仰头享受那花口腔打转的鲜美,老爷的手伸往哪里,她也不管了。

  一天,老爷终于要求:“你不让老爷真个享受享受啊!”陈精把汤送往老爷嘴边,她眯起眼说:“老爷,婢怕有辱老爷你啊。”

  老爷伸手掐了掐陈精的肢,说:“怎会!老爷不知多喜你!”

  陈精再把汤送往老爷嘴中。“老爷不会知道婢平⽇怎样服侍大太太。”

  “怎服侍啊?”他伸手进她的⾐襟中。

  “婢⽇⽇夜夜也要为大太太洁⾝。”

  老爷马上明⽩那是甚么,他连忙停止了动作,也満怀防备地注视她捧着汤的双手。

  陈精知机地放下汤,站起⾝来,距离老爷两步,她说:“婢的心愿,是以后都服侍老爷。”

  老爷失去了扒在⾝上那柔软的躯体,马上体会到失去温柔的失落。“好!好!我会安排。”屎尿的厌恶,比起得不到的柔香软⾁,其实又算不了甚么。

  “还有,”陈精一副楚楚可怜。“婢⾝体孱弱,后房的膳食又吃不下咽,老爷可否批准婢进食三位太太的饭后菜?”

  因着她的表情动人,老爷被打动起来。“饭后菜?不不不!你以后的膳食就跟三位太太一样。兼且--”

  “甚么?”陈精心急起来。

  “兼且为你准备一间闺房,让你好好疗养⾝子!”老爷如是说。

  陈精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当下非常心花怒放,老爷把手伸向她一拉,陈精糊里糊涂地便被老爷庒住了,她嘻嘻笑的,一点不介意。

  简直是想也未想过的厚待。

  当夜陈精便在后房收拾细软,她知道三名太太都很不満意,当中尤以二太太最甚。大太太年事已⾼,这些宠她不争的了;三太太自从生下第二名儿子后,便患了病,已一年服侍不了老爷;这一年间,只有二太太与老爷最亲密,要不然,就是怡红院的姑娘了。

  其他下人在陈精⾝后指指点点,她才不理会,莲步姗姗地移居进她的小房间。虽然无下人服侍,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服侍谁。老爷?雕虫小技啦!炳!炳!咍!

  之后,陈精过的⽇子与少无异,本没事可做,老爷不要她之时,她便只管吃吃吃。三名太太吃三餐,她一⽇吃⾜六餐,胃口大到不得了,只要是美味的,不分时辰,她都放到嘴中。

  葱烧海参、松子鱼、童子、翠⽟饺子、煎鱼肠、⻩蟹粥、百花酿瓜、油泡猪肠…一天之內,可以吃的,都塞到肚里。这就是存活的意义。

  这就是幸褔。

  ⽇子如是般过了一个月,陈精见老爷对她热情稍减,她唯恐变回普通下人,于是忙想了点办法,而女人的办法,古今中外,不外如此。

  她向老爷诉说,恐怕已怀了⾝孕,又说无面目愧对双亲,一边说一边饮泣,她哀求老爷赐她一死,好让她有颜面见人。

  老爷的提议是:“孩子生下来,袁家养。你放心,孩子是袁家的人。”

  陈精在心中盘算,那么自己呢?她又是不是袁家的人?

  老爷不再说下去。房间內摆放了藌饯官燕,陈精遥遥望着,忽然骤觉,一切无味。

  无名无份,本无地位可言,也无‮全安‬感。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陈精的彷徨,很快有人打救。

  而那人,竟然是大太太。

  袁家上下都听说陈精有了老爷的骨⾁,大太太知道之后,便向老爷提议立陈精为四太太。理由?大太太一向讨厌二太太,多了陈精,老爷的心便没有二太太了,而且,大太太与陈精,总算主仆一场,理应帮一把的。就念在她抹屎尿抹得企理吧!

  大太太放下手中葯茶,把消息告知陈精时,陈精再一次不可置信。来了省城不过七个月,她由下人变成袁府的四太太,简直出人意表!

  陈精双眼噙住了泪,马上想到的是,今后,⾐食无忧了。

  当今,最紧要,就是真的弄个孩子出来。

  衮府娶四太太没有大排筵席,只是吃了一餐丰富的,陈精的生活也改变不大,房间依然,但换了全新的被铺,⾐服也添了些新的,手腕上脖子上挂了些金器,而⾝边,多了一名婢女。

  稍为特别一点的事情为,自娶亲的那天开始,天便狂洒下雨,又重又大的雨点,密密⿇⿇地从天坠下,这样一洒,⾜⾜欐了一个月有多。

  看不过眼陈精的二太太,会在四名太太用膳时说:“我们袁家娶了人之后,天便开始哭,连天也看不过眼。”

  陈精忍让着,不理会她。今天的荷叶饭够香,她一连吃了三大碗。

  然而天灾真是件大事,雨一直狂洒,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稻田淹没了,畜牲亦然,听说,附近一条小村落,全村浸淹,死了许多人。

  而袁府开始怀疑四太太本没有⾝孕,陈精肚子扁乎的,除了吃之后。

  本来这是要追究的事,然却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卒之这件重要的事情,昅纳了大家的注意力。不独是袁府的注意力,更是全省城的注意力。

  ⽔灾,最后的结果是瘟疫蔓延。

  已有数条村落被⽔淹没,死者无数,无人理会的尸体‮夜一‬间叠尸,浸在不去⽔的山涧中,尸体腐坏发臭充満疫症的病害,透过⽔源,传送至不同的村落。被⽔浸死的人多,染上瘟疫死的人更多。

  省城中,已每天死十多个人,不死的,也病奄奄。

  袁府內三名下人染了瘟疫,老爷落下命令,马上把染病的人送走。而不出一星期,省城中一半人已染上瘟疫,死掉的,也好几百人了。

  老爷决定带备家眷撤走,下人中不回乡的都跟上来,一行十多人,便往另一个省城的路走去。

  陈精知道,只要走三天,便有火车可以坐,这是大公子说的,捱得到三天,便全家上下有救。

  但雨一直没停下,老爷与及全家各人,每天都浑在泥泞中向前走,一同逃的,还有省城的其他人。夜间,上百人歇息在一间小破庙內,病的病,吐的吐,那种不卫生,那些汗味混合排怈物加上两天的漉,用力点昅上一口气也叫人马上难受得要呕吐。

  难闻、腥臭、充満尸的稀栏味道,死亡,都堵塞在每⽇空气中。

  就在翌⽇,大太太便捱不住,她的屎尿一都是,而且神志不湇。袁老爷思量一会,决定叫一个下人留下照顾大太太,其余成员一起照样上路。被要求留下的下人神⾊绝望,相对着染病的大太太,这真与陪葬无疑。

  陈精瞄了那婢女一眼,她知道,如果她不是变成了四太太,留下照顾活死人的,一定选中她。

  一路上,袁家上下病的病,走不动的也有,每走一段路,也丢低一些人。雨下得涸岂,第一一天傍晚走的那段路,⽔探拦,这样一直向前走,木都不知方向为何,只知道其他居民这样走,他们也一样。

  就在刚⼊黑时份,袁家上下围在一株大树下稍歇之际,忽地,站着的地震动起来,被⽔浸住的‮腿双‬,原本已浸得⿇木了,却仍然感受到土地的震动。

  大家你眼望我眼,还以为是地震,当心神还在思考着之时,却见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一片狂⽔涌至,狂猛得如海中大浪,一直由山丘涌到平地,袁家上下以及其他逃难的人都准备拔⾜逃跑,却在一提⾜之际,⾝后纷纷传来惨叫的声音,刚赶得及回头一望,后面的人却都被洪⽔淹盖了。看见的,只是张大口苦痛的脸。

  一片大⽔冲散了这群人,陈精伸手一抓,抓住了厨子的腿,而厨子,则双手抓住树的枝⼲。厨子拚命踢开陈精,而陈精又死抓不放,到最后,⽔力加上树⼲承受不了重量,折枝了,陈精与厨子双双被冲走。

  在临窒息与昏的一刻前,陈精想着的是,她已刚好两天没有的东西到肚。

  怎会这样的?历尽艰辛来到省城,又花尽脑汁一级踏一级,到最后,居然是空着肚子被⽔淹死?

  好不甘心。不甘心得,昏的脸孔中隐约看到了怨恨。

  正当‮国中‬的中部地区忽然被⽔灾蹂躝时,‮国中‬正在面对着一个大转变,辛亥⾰命爆发了,満清‮府政‬正被‮国中‬
‮民人‬所推翻。

  老板在国內往往来来,一边处理他的生意,一边感受一场与他的生死已经毫无关连的大事。人类只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统治,却不明⽩,真正纵生杀大权的,其实是命运,与及,⼲预命运的人。

  倘若人的生老病死是由一个大能早早主宰,老板在运作的是,利用另一个大能去⼲预,然后逐点逐点的呑占。

  先是呑占人类的财产,然后是⾝体,按着是快乐、运气、健康、爱情、理智…最后,便是灵魂。

  如果生死有命,老板担当的是,把这条命收归他的当铺。那么,他要下跪的大能,就満意了。

  这是一盘好的生意,接受易的人多着,甚么也可以不要,保留用来⼲甚么?还是抵抗上穷困、贫与及饥饿来得实际。霵魂的卖出价,可能只值一只烤得刚,这些生意,真的不可不做。

  老板也没忘记要为自己找个伙伴,但一直都碰不上有缘人。

  今天,老板来到‮国中‬中部,那让天灾频生,人命如泥,一天半天,便可换到上百个灵魂。他走在雨停了,大⽔也停了的堤岸边,他看见,这里的屋顶都被淹没了,每走三步,便有一条浮尸。

  很轻易的,他便能够探测到谁还有一线生机。

  走到一个横躺堤岸边的男人跟前,老板蹲下来,伸手‮摩抚‬男人的前额,这是一个五官端正的年轻男人,他该是心眼也正派的人,这种灵魂,值钱。

  男人经过老板的手心的触碰,神智便回来了,他缓缓地张开眼,当看见眼前这名⾐冠楚楚的人时,男人下意识地发出求救的声音:“⽔…很大…”

  老板安慰他:“已经开始退⽔了。”然后老板扶起他:“我来帮你。”

  说也奇怪,男人感受到一股力量传送至他的感官与肌⾁,刚从沉沉的睡眠中苏醒,却马上感觉精神奕奕,全⾝上下,都精力充沛。

  男人站直⾝子,朝四周望去,他看到浮在⽔中的一个又一个的躯壳。

  他的即时反应是:“我们来看看有否生还者!”说罢,探头朝附近的尸体中检查去。

  老板当下对男人有了良好的印象,这个人好正直,而且心肠侠义。老板也就不再把重点着眼在收买他的灵魂之上。

  被⽔浸过的尸体有一种紫蓝⾊,⾝体膨涨,脸容浮肿,男人着了三、两个,便已皱眉,他抵受不了这种恐布,与及距离尸体太近时扑鼻的恶臭。

  老板决定帮助他。他已经感受到,在可见范围之內,只得一个生存的气息。

  他向前走去,看到一块浮板上,躺着一个女人。那张是一道木门的浮板,它救了这女人的命。

  老板对男人说:“看看那木板上的人,可能有救。”

  男人便走进⽔里,把木板推近岸边,老板没帮助他的意思,一切由得男人作主。老板意图观察他。

  男人伸手探查女人的鼻息“她还有气。”然后,他把女人搁上自己的肩膊上。

  男人也有点不明⽩,为何他会如此強而有力,然而这一种救人的力气,又令他感觉愉快,女人重,但他的步履走得稳而坚定。对于这种正义的愉快,他起不了怀疑之心。

  老板说:“前面有一破屋,我们扶她⼊內。”

  前面是一个小山头,这小山头与⽔灾的四周非常格格不⼊。也虽然是破屋,但这破屋似乎没有被⽔毁过的痕迹,木块都光鲜坚固。

  而且,破屋中,居然一地都是食物。有瓜果,辽有一双动物的烤⾁。男人并没思量,他放下肩上的女人,蹲在地上伸手抓来吃。

  老板在旁边说:“一定是山贼留下的。”

  男人没理会,他‮劲使‬地呑下一切可以吃的。

  老板看着他的狼呑虎咽,心里有数。

  他说:“你希望以后的⽇子也不再饥饿吗?”

  男人望了望老板,说:“所以我参加了⾰命。”

  老板说:“⾰命的最后,可能谁也救不到,你与你关心的人,都同样的饥饿。”

  男人便问:“那么我们还可以做甚么?”

  这时候,被救回来的女人苏醒过来,她呻昑了一声,痛苦地张开她的眼睛,她看到,面前有两个男人,与及一地的食物。不期然的,她的视线落在食物之上,紧盯着。

  男人看见女人回复知觉,便问她:“你醒来了?”

  女人望着那堆食物,含糊地说:“吃…吃…”

  男人友善地把瓜果递到她手上,又撕下一片⾁给她。女人便拚命把食物塞进嘴里,一边呛着一边吃。

  老板在这时候说:“人会捱饿,会受⾁⾝的痛苦,只因人只是人,如果人超越了人,人便不用受任何尘世间的苦。”

  男人笑起来:“人当然要受人世的苦!人怎可以超越人!难道升仙?”

  老板望进男人的眼睛,他说:“人也可以长生不老。”

  男人怔了怔,随即说:“吃长寿桃?”

  老板告诉他:“我可以令你长生不老。”

  男人骇笑:“你?你是生神仙?”

  老板说:“我在寻觅一名同伴,与我共同经历生生世世。见你行事热心,我恨欣赏你的为人,所以意与你商量成为合作伙伴。”

  男人见老板表情认真,便专心听下去。

  老板说:“只要你成为我的伙伴,你便能永享荣华,⾐食无忧,尘世间一切最尊贵的,你都可以拥有。想像中的金银财宝、最动人的美女、最巧手的珍馐百味,一一都唾手可得。你成为我的伙伴,你这半生所捱过的任何苦头,都不用再重温。”

  男人静止了他的动作,思考着老板的话,然后合情合理地,问上这一条问题:“你要我做甚么?”

  正当老板准备回答他之际,忽然,男人呜呼惨叫,按着双眼反⽩,继而应声倒地。

  倒地的男人背后,有双手捧着大石头的女人,而石头上有⾎渍,男人倒下来的脑瓜,正急急流出一道⾎河。

  老板惊异地望着女人,女人说话:“你开的条件那么好,不如由我来做!”

  她一直在两个男人⾝后,听着他们的讲话。大石头好重哩!她放回地上去,刚才出尽力一击,现在不噤有点气虚眩晕。

  老板简直不能相信,女流之辈居然如此狠毒。

  女人着气说:“你说可以长生不死,又说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所以不如由我来做!”

  老板不喜她。他拒绝:“我不要女人。”

  女人便说:“报酬那么丰厚,一定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这种事嘛,我有天份!”

  老板不理会她,迳自走出这破屋,女人跟在后头准备起步,却只见老板双脚一踏出破屋之际,破屋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人心一寒,魂一定才随即叫嚷:“何等法术!好厉害啊!”老板一直走向前,女人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叫陈精哩,原本是一大府人家的四太太,但一场⽔灾便家破人亡…但你别看我有太太之名,我其实出⾝寒微,如果你不嫌弃,你就让我跟着你当婢女…”

  老板停步,急速一个转⾝,伸手正要向女人的头顶拍下去。

  女人敏捷地蹲下来,急忙尖叫:“不!不!不!我不要死!我要长生不死!我要千岁万岁永世长存!”

  然后,她⼲脆抱住老板的‮腿双‬。

  女人的神情坚决得一如⾼叫口号的⾰命人,因着她这种愤慨的坚决,老板的手没落在她的头胪上。停在她头顶之上的手,并没有狠下心。

  “呀--呀--”女人忽然又尖叫。

  老板收了手,转⾝继续前行。

  女人终于收声,静静地跟在他⾝后。她其实还未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甚么勾当,她只知,跟得贴便没错。

  老板没杀她,留下了她,让她跟着着他办事,她也见怪不怪的,老板掏出一个人的肝,人的心,又或是撕出一个人的手,挖走一双人的眼,她全部只是“咦”上一声,接着乖乖的双手接过。

  对女人来说,这算得上甚么?最恐怖的,一向只是饥饿的感觉,吃不,肚子会叫,这饥饿,比任何⾎⾁横飞更⽑骨耸然。

  没有道德观、是非观,唯一盼望是尘世的美食的女人,似乎也⾜一个好的伙伴选择。

  相处不久之后,老板便认真考虑她上来。

  而这女人最珍贵之处,在于她没恻忍之心,她对任何人都狠,她没有人应有的怜悯、同情、救恩。凡人的手脚、內脏、知识、青舂、快乐…她说要便要,伸手利落地捧走,脸上没有任何难过。

  再悲惨的⾝世,都打动不了她。

  老板明⽩,这特点,她比他更优胜。

  是在半年之后,老板与阿精,使成为了当铺的伙伴。

  “感谢老板给我希望。”阿精说,兼且做了个半鞠躬的讨人快的‮势姿‬。老板望着这个女人,以后生生世世,他都会与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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