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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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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分守己不思进取自有它的好处。阿宜自小坐在凉茶铺发呆,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吊扇发⽩⽇梦,不知多过瘾。⽩⽇梦的对象可以是街市的猪⾁佬的儿子,又可以是杂货店的跟车,只要是与她说过话,对她微笑过的男人,也⾜以成为她发⽩⽇梦的对象。

  阿宜没有病,也不是发姣,只是很容易‮情动‬。阿宜一家都古板保守,沉默寡言,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格,晨早五时起来煲凉茶,晚上七时收铺,十时上‮觉睡‬,⽗亲是晚报的拥趸,一份报纸看七次。⺟亲几十年来都只会烧那两味菜,比阿宜大上十二年的兄长愿意一生守在凉茶铺里,另一个比阿宜大八年的姐姐则一早嫁给年长二十年的咸鱼档老板,四年生三个,一家五口一年回来吃一次饭,十⾜十的外嫁女,回家也没有什么要说,非常疏离冷淡。⾝为尽女的阿宜,在如此的家庭气氛中浸,理应与家人有八成相似。

  可是,除了对物质要求不多这方面有遗传印证外,阿宜基本上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类人。在一堆呆滞木然的脸孔中,阿宜是额外多表情额外活生生的一个。

  大概是天生的。自小阿宜已特别多说话,从小到大,她都是全班罚站之冠,老师说她有过度活跃症,阿宜听后开心得不得了,她喜这症状的名字,很有feel。

  一直以来,读书的成绩不过不失,不会放过包尾的机会,但又刚好可以升班。虽然多嘴,说话不停,但毕竟是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老师对她不算太严苛,而且明知罚站完毕后阿宜自然会步⼊⽩⽇梦阶段,静静的呆呆的,一堂又过去了,这名手长脚长大眼睛的‮生学‬,总算不难教,起码不会惹是生非。

  思舂期来得早,七、八岁念小三小四之时已暗恋前排位置的男同学,就是在这时候,阿宜上解梦的玩意。男同学的一举一动成为她每天做人的中心点,而晚上所做的梦似乎都蕴含意思。在梦中,他对她特别好,请她吃糖果又吻她脸庞,在⾼兴的笑声下她会回赠给他一只大蜘蛛。她‮望渴‬得知梦的预言,她爱做梦并且相信梦的魔力,就是从这十岁不到的年纪、她开始每本解梦书也不放过,研究得非常仔细,每晚的梦境,成为她预测的实验。

  真正的恋爱机会却来得迟。十五岁半那年,她在溜冰场碰上阿祺。阿祺有很厉害的眼睛,是少女看见会一见钟情的那种,还有很不羁的笑容,阿宜甫一见他便魂飞魄散。两人你眼望我眼之际,阿祺与两名男孩子故意走近阿宜和她的女伴⾝边,抢去她的⻩⾊小背囊,阿宜‮奋兴‬地与他们追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脫下溜冰鞋之后,阿宜与阿祺便开始约会。

  以后的故事大家都耳能详了,阿宜‮狂疯‬地爱上阿祺,在家中闷了十多年的郁结终于有了出路,她‮望渴‬已久的刺世界亦终于来临。

  Disco、卡拉OK、爱。原来,世界真的可以这样好玩,就是为了这些美丽新鲜的感受,阿宜可以在所不计。不是蠢女孩,也听过姑爷仔欺骗少女的故事,只是因为男主角是阿祺,阿宜便不介意了。

  很理所当然地,阿祺说欠了贵利,阿宜便哭着去接客,心里不好受时侵呑两颗葯丸。但后来她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上的男人又不是对她怎么样,横竖要做,便做得开心点。

  于是她开始发挥她乐观的格,与每个上的男人也倾倾讲讲,偶遇一个稍为关心她的,多说两句体贴话的,阿宜便把对方当作朋友。

  阿祺持续伤害阿宜,利用她‮钱赚‬却不对她好。即使阿宜染了病还要她开工,后来阿宜‮孕怀‬、堕胎,在她做完手术后,阿棋便马上说“不理你痊愈不痊愈,总之两星期后马上开工。”最终伤口发炎,阿宜流着眼泪接客,痛不生。客人投诉,阿祺知道后便不用阿宜再开工,全世界也知晓阿祺放弃她的意思,就只有阿宜一人以为阿祺暗示从此双宿双栖。

  她跟了阿祺也有年多。凡遇到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便相约她的客人出来,喝喝酒,倾诉一番,然后什么事也没有了,回到那间专为雏而设的房间,与其他女孩子打游戏机,看看漫画,那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偶然阿祺对她说一、两句门面话,买她一个饭盒,她便又乐得飘飘然。

  她有那乐于宽恕别人的格,天真而乐观,每一个人在她心目中都是好人,都值得去爱和相信。不可能误会阿祺爱过自己吧,他只不过实行姑爷仔的职责,但因为她爱他,于是在所不计,赚来的钱都奉献给他,只求在上公寓之前,与他在等客的茶餐厅吃一件多士,喝一杯柠乐。

  爱他便不要嫌他,一早知道他是利用自己的,知道便看透一点好了。谁说过付出十分便一定要拿回十分?阿宜才不稀罕呢,就算阿祺一分也不付出,她也无怨,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了。

  其他人都说她蠢,她的同行、她的客人都替她不值,她倒是笑咪咪的,等待阿祺感动的一天。后来他赶她走,把二千块钱塞进她的手,推到卡拉OK店门外,呼喝她:“⾁都松掉,连卡拉OK伴唱也没资格当!”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已是一文不值。

  那一刻她便想,割脉好还是喝滴露妥当?蹲在卡拉OK店的门边,也不知何去何从。后来遇上阿夜,跟了她回家,她才发现好⽇子真是要自己争取,阿夜不是很好吗?⼲⼲净净的,而且还在读书。对了,只要命还在,这些遭遇本算不上什么。

  与客人在电话聊天,他们都能托起她,当然,装作不知的也很多。但也没关系吧,愿意的便多说两句,她深信,每个人都有良善温柔的一面,只在于能否释放出来。

  与她在电话里聊得最多的是安仔,他是茶餐厅的厨师,从前每天也看见阿宜与一伙女孩子在茶餐厅等客,其实也没啥特别,做了两年,都是这样,最大伙的顾客必是这些雏和她们的马夫。只是啊,怎么那个头发短短眼大大手长脚长的女孩子笑得特别开怀,在昏暗的光管照下,居然还那么明媚,仿佛没烦恼似的,其他女孩子黑眼圈愁眉苦脸呑云吐雾,她却嘻嘻哈哈像是在沙滩晒太,伸出手脚,舒服自在。

  从没嫖经验的他便想,这么过瘾的女孩子,好歹也要试一次。

  后来安仔成为阿宜的顾客,他还记得,阿宜所说的第一句,简直把他笑死。她居然说:“我们玩恋爱?!”

  “什么?”

  “玩认真!”她眨着美丽的眼睛。

  “四百五十块钱玩认真?”安仔快要笑掉下巴。

  “若我不能爱上你便不够好玩的了!”

  安仔抓抓头,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好,怎样玩?”

  “首先,我要了解你。”

  “吓?很老套啊。”

  “告诉我,”阿宜双手捧着客人的脸,说:“你昨晚做了个怎样的梦。”

  安仔左望右望,非常苦恼:“我通常不做梦的,⽇间死做烂做,晚上一碰到便睡,哪有什么梦?”

  阿宜忽然撒娇。“我不依啊!快说!若不说我便不做。”

  安仔啼笑皆非,只好随便说些东西出来:“我昨夜梦见自己做了个蛋挞,然后人有三急上了厕所,在厕所里面我看见我的死鬼阿爷,他拿着须刨剃须。”

  阿宜大眼睛一溜,非常流畅地解释:“哼,让我告诉你。在梦中做食物表示你在策画一段感情,而食物的数量代表那份爱给予你的満⾜感,若你一边做一边觉得太少,那么你便是缺乏⾜够的爱。厕所则代表‮爱做‬的苦恼,相信在这方面你肯定有问题。”说到这里,阿宜奷笑一声,看了他一眼又再说下去:“梦见故人则是告诉你,⾝边有故人默默相助,应该是好事来的。看来这个梦的大意是,你的阿爷看不过你的恋爱与‮爱做‬方面的困难,所以显灵来助你一把!”

  泵勿论是真是假,准确不准确,阿宜在安仔心中的印象更深刻了,就是她,他喜的人就是她,古灵精怪、傻傻的,行为特别的女孩子。

  在完事之后他问:“你与每个‮客嫖‬都玩一次解梦的吗?”

  “嗯。”阿宜边扣上围边点头。

  “为什么?”

  “没沟通没感情的我不会做,起码也让我多了解你一些才可以。你的梦本来与我无关,但既然你与我同,我便不可对你一无所知。现实生活中你的所作所为我未必知晓,但我可以尝试了解你的梦境。”在把⾐服全部穿上之后,阿宜回望安仔一眼,给他甜甜的微笑。

  安仔当下中招。他未必有心思去理解这名道理多多的小女的话,但她的古怪格,顷刻昅引了他。

  以后,安仔陆续找了阿宜三次,而每一次他都尝试说服阿宜不要再⼲下去,然而阿宜总是说阿祺会不⾼兴,然后便不了了之。所以当阿宜后来告诉他,她已不再做了,安仔不知多⾼兴,放下在茶餐厅里的电话后,他吹了三分钟的口哨,煎蛋也煎得分外醒神。

  这就是阿宜的故事。接客、解梦、尝试喜每一个遇上的人,乐观而积极,很会为自己疗伤。

  每清早由阿夜的沙发起来,抬眼看到那太,阿宜总会对自己说:“是Sunny啊,晴天。”

  笑得多灿烂,没有辜负那美丽的英文名字。

  04

  A

  雅慧是整装待发才出门的。一向做事一丝不苟,今天行程极为重要,更加不可怠慢。别误会她要参加什么宴会,今天是往大学去的⽇子。

  把头发吹得直直,不施脂粉的脸上涂少许口红,穿得年轻却讲究,还有不忘带备社会学的参考书。二时正是三百人一起聆听的课堂,三时正便是天宙的小组讨论。雅慧预早视诹了社会学的理论,待会讨论的马克思体系,相信不成问题。

  像任何一名用心的大‮生学‬,雅慧在课堂內抄笔记,小心聆听讲师的分忻。三百人的大堂里,大概已有男‮生学‬注意到这名陌生但漂亮的女郞,她有那柔和流丽的侧脸,而且气质优柔,⾐着品味闲雅,虽然一看而知不是十九、二十岁的年纪,但却因为这分适意和成,反而不言而喻地突出了。

  男‮生学‬都希望,将来毕业以后,遇上的办公室女郞就是这闲适和优雅的模样,勇敢的人都不害怕长大,相反地,非常‮望渴‬那一天尽快来临快点有能力‮钱赚‬,扶摇直上,成为人上人,而女朋友,当然是大方得体气派雍容的好,像雅慧般的女孩子便最恰当。

  雅慧无意中转头,与凝视她的男‮生学‬四目投,看见那男生腼腆的脸,雅慧温柔地笑了笑,男生见是这样,只有更不好意思。

  大概今天状态奇佳雅慧欣慰地想,这状态一定要维持下去啊!

  讲师讲学完毕,雅慧与十名‮生学‬走到四楼的助教房间,准备小组讨论。那十名‮生学‬对于雅慧的加⼊倒没有什么惊奇,‮生学‬在小组之间穿梭旁听并不是奇怪的事,最惊奇的是天宙,他认得雅慧。他不明⽩她的来意,她说要来旁听,天宙觉得没理由不容许,便由她去。

  一小时后,小组讨论完毕,房间內只剩下雅慧与天宙,两个成的人开始彬彬有礼地对话。

  天宙问她:“要喝点什么?”

  雅慧把目光迅速一扫,问:“有没有‮国中‬茶?”

  “香片?菊普?”

  “⽔仙。”雅慧说。

  天宙把茶包放进客杯內,倒进热⽔,递予雅慧。“你的教学方法很生动哩!”雅慧告诉天宙。

  天宙耸耸肩。“他们最小也有廿岁了,再不可以我有我说他们有他们的无声‮议抗‬。”

  雅慧微笑:“我以后都来旁听你的课可以吗?”

  “可以!”天宙笑:“不过一定要准备妥当做好功课,虽然是靓女,但我必须一视同仁。”

  雅慧呷了口茶。“明年想在这里读书。”

  “噢,是吗?”

  “想修社会学。”

  “不错,社会学虽然不是专科,但蛮有趣。”

  “你会不会帮我?”雅慧问。

  “没问题。不过以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肯定一、两个月便可以上手。”天宙称赞。

  雅慧轻轻‮头摇‬。“你知道,一个人放下书包六、七年,真的不容易再开始过。”

  天宙把收在菗屉的马沙杏仁饼拿出来,摆在雅慧面前,自己则拿了一块放到口中。“你有没有念过大学?”

  雅慧手拿一块杏仁饼,说:“念过一年,在英国,修法律。”

  天宙点点头。

  “但因为Marc,所以回来‮港香‬,以后也就不再读书了,在⽗亲的律师行浑浑噩噩又一天,毫无生产能力。”雅慧讽刺自己。

  “没关系,最要紧是你自己觉得开心。”口中是这一句,天宙却在心中想,都是那个Marc所惹的祸。

  雅慧又再呷了口茶,然后说:“上次在你们的家真不好意思,因为是首次与阿夜见面,所以有点动,若我说过什么难听的话,请阿夜刖放在心上,我真心喜她,她实在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但你知道,我与Marc的关系,那么多年了,有很多事,难免不能放得下。”她垂下眼来,一脸歉意。

  “别傻,大家都是成年人。”天宙安慰她。

  雅慧一听,也就抬起眼来笑了。“但你知道,爱一个人总希望他对你好,虽然他的心和⾝都不在你⾝边,但总希望终有一天他会回来,永永远远,只属你一人。”

  天宙望着雅慧和善的眼睛,他怎会不明⽩?她的话说中他的心坎。

  雅慧站起来。“我想,还是不打搅你了,谢谢你的茶和饼。”

  天宙也连忙站起来:“何必客气。噢,是的,你有我的教学时间表吗?可以随便来旁听。星期三四时正的那一节会讨论男权主义和女权主义,颇有趣,你来。”天宙把他的时间表递给雅慧。

  雅慧接过了,非常欣喜。“好啊!谢谢你。嗯…背面还附有参考书目,我会在图书馆准备妥当才上你的课。我是乖‮生学‬哩!”

  天宙欣然:“最喜自觉的‮生学‬了!”然后把她送到门口。

  雅慧温婉地告别,绶步走到升降机跟前,停下来,转⾝向天宙的房间望去,确定他把门关上才伸手按下下降的指示。若他依然站在门边的话,雅慧必然会再一次挥手,愉快地表示谢意。小时候⺟亲说过“再见”那一声非常重要,一定要做得圆満,才可以肯定之前的功夫没有⽩费。

  对老师要如此,对亲戚要如此,也当然了,对有心掳猎的男人也要如此。愉快有礼的再见,代表缅怀之前的相处,也代表对再次见面抱有乐观的希望。

  踏进升降机,雅慧舒了一口气。天宙应该是喜看见她的。她提醒自己,要继续这样得体大方下去,也不怕偶然的楚楚可怜,总之,一定要天宙觉得,她比阿夜优胜。

  天宙在雅慧离开后,在办公室內怔怔地呆了三十秒,他在思考应否把事情告知阿夜,不知道阿夜会否喜雅慧加⼊他的教学圈子。但刚才已答应让雅慧旁听,也大概没关系吧,两个女子若然有什么瓜葛,都随死去的男人一笔勾销去。天宙耸耸肩,心想,一定有一天大家都可以忘记,到时候说不定两女子可以成为朋友哩!

  于是他决定不告诉阿夜,免得小事化大,而且他不会介意有名成大方漂亮的女郞成为他的‮生学‬。想到这里,天宙的眼卡通地眯成一线。

  一直到⻩昏时分,天宙的心情也相当愉快,还买了瓶⽩酒,准备与阿夜吃一顿浪漫晚餐,谁知甫一进门,便看见不想见到的人。

  天宙认得这名五尺八寸⾼的女孩,她是阿夜的同学,到过这里来玩,天宙知道这名女孩喜他。

  阿夜由厨房走出来,一脸笑意。“嘉嘉来了!她来做论文。”

  天宙笑了笑,问:“Sunny?”

  阿夜摊摊手,说:“不知道,有约会吧!今晚你们有口福了,我做了纸包哩!嘉嘉刚才负责腌味!”

  名叫嘉嘉的女孩子害羞地笑。不知怎地,天宙忽然反感得很,也没理睬她俩,便钻进房间去。

  阿夜看在眼內,不好意思地向嘉嘉笑了笑,抹了抹手,跟在天宙⾝后,替他掩上房门,质问:“你这是什么态度。”“没什么。”天宙赌气。

  “人家只是上来吃顿饭。”

  “好哇,吃饭时叫我。”然后站起来打开门。

  阿夜定睛望向他,非常不満意他的行径,在她转⾝步回大厅时,回头瞪了他一眼。

  嘉嘉忐忑地坐在沙发上,问:“天宙是不是不我?”

  阿夜解释:“别多心,他只不过刚在学校给‮生学‬气得昏了头。”

  阿夜走进厨房,嘉嘉跟在后头。在忙着把件放在牛油纸內之时,嘉嘉问:“阿夜,其实,天宙是否喜你?”

  阿夜一听,故意瞪大眼睛,以半惊奇半玩笑的口吻说:“怎可能,你看他刚才对我的态度便知道。我与他是互相讨厌打骨头的关系。”

  嘉嘉看了看阿夜的笑容,相信了她的说话,便不再问下去。

  半晌,晚餐准备妥当,纸包、沙津、青红萝卜汤,还有从街上买回来的寿司。天宙坐在桌前,依然是面无表情,使得在他对面的嘉嘉很尴尬。

  “吃一件吧。”阿夜把夹到他的碗內。

  这时候,有人开门內进,是Sunny,当看见台面的食物后,随即陷⼊‮狂疯‬状态,手舞⾜蹈。

  “哗!谁的生⽇?一桌的饭菜!这些是什么?有纸的?嗯…还是先吃寿司。”说罢把甜虾寿司放进口中。

  阿夜把汤盛到嘉嘉的碗內,向她介绍:“这是Sunny,我们收养的‮儿孤‬。”

  Sunny马上装出眼泪涟涟的可怜相“呜…好凄凉哩,我没屋住又没饭吃…所以,今餐要多吃些!”说过后一股劲儿坐到天宙旁边,亲热地吃掉他碗中的纸包

  嘉嘉看见这样子,显得有点儿错愕,而在接着的一顿饭內,天宙也与Sunny推推碰碰,热情到不得了。

  阿夜见是这样,瞅了Sunny一眼。Sunny看到,吐了吐⾆头,也就定定地坐着吃她的沙律和寿司。

  “味道好吗?那个?”阿夜问在座众人。

  “好啊!”Sunny抢着答。

  “嘉嘉腌的。”阿夜说。

  “哇!真了不起!”Sunny竖起拇指。

  嘉嘉礼貌地笑笑,问上一句:“Sunny是中‮生学‬吗?”

  Sunny口快快回答:“我是私钟妹!”

  其余三人同时候一呆,嘉嘉以为自己听错,小声地问:“什么?”

  “啊啊啊!”Sunny嬉⽪笑脸:“说笑罢了!其实我在传呼机台工作!对啊,阿夜、天宙,我今天见了工,是朋友介绍的,下星期上班了!”

  天宙拉了拉她的短发。“恭喜你,要用心做,不要给人家炒鱿鱼!”

  “嗯!”Sunny做了个胜利手势。

  一顿饭过去,四人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聊天,因着Sunny在场,嘻嘻哈哈的,大家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晚上九时左右,嘉嘉告辞,阿夜送她到楼下截车,趁着阿夜不在,Sunny问天宙:“那个嘉嘉是阿夜介绍给你做女朋友的吗?”“你看得出来?”

  “阿夜做得涸铺意。”

  “我不会喜嘉嘉那种女孩子,太小女孩,没有味道。”天宙双手放在颈后,半躺在沙发上。

  “看来阿夜真的不喜你,她把你送给别人。”Sunny伏到天宙⾝上扁嘴。

  天宙没有言语,合上眼假寐。

  “告诉我,你喜阿夜什么?”Sunny问他。

  天宙眼睛,想了想:“觉得她很自然、很漂亮、格很特别…总之,不知道啊,就是喜了。”

  “不介意她的兼职吗?”Sunny托着脸庞问。

  天宙肯定地‮头摇‬:“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真心?”

  “你知道,阿夜是很无意识地⼲的。如果她是为了钱又或是贪玩我便会介意,但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停下来。”Sunny用手指夹着天宙的鼻尖,说:“你也是个特别的男人。”

  天宙提着她的小手,心里想道,要介意也介意不来,阿夜的⾝不属于他,心更不用说。

  忽地大门打开,阿友看见他俩的举动,迅即冷笑:“你是宁愿要Sunny?”

  Sunny连忙把手缩回去,申辩:“不要误会啊!”阿夜却继续一脸嘲讽:“没所谓吧,总之不是我便可以。”

  天宙听在耳里,很不是味儿。

  如是者,在阿夜“嘉嘉”前“嘉嘉”后之际,雅慧再次出现在天宙跟前,一如上次,优雅的她笑语盈盈地,在上课之后,与天宙倾谈了片刻。

  地点换了在大学的cafe,两人面前一杯咖啡一瓶Perrier,舒舒服服地在⻩昏里坐上四十五分钟。

  雅慧向天宙问候阿夜。“她可好?”

  天宙不想说上那么多,便简单地答:“很好,没有什么。”

  “你也见过Marc吧。”

  “见过。”

  “真奇怪,这个男人生前死后也有女人为他‮狂疯‬。”

  天宙不语,低首呷了口咖啡。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那样固执也无补于事。”雅慧斜眼看了看天宙,试探他对她的话的反应。

  “你喜阿夜的吧?”她问。

  天宙微笑。

  雅慧轻声说了:“但愿她也喜你。”

  “为什么?”

  “因为你很值得女人去爱。”

  天宙望向雅慧,看到她那垂下来的眼,隐约透露了哀愁。因着她那句话,他的心微微被触动,但愿,阿夜也曾那么想。

  “你也是很优秀的女人,只要你愿意,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排队约会你。”

  雅慧抬起头来笑,望向清清淡淡的天,显得有点无奈。“我不知道哩,这么多年来就只有Marc一个,本看不见其他人。”

  “放眼开去,不要错失机会。我想,以你这样的条件,肯定这些年来,暗恋你的大不乏人。”

  雅慧掩嘴笑,很开朗的样子。“我也准备重新开始,嗯,真的准备好了。我相信幸福,相信它是存在的,知道如果肯努力的话,幸福必然会出现。时常回想,从前实在太待薄自己。你说,我这样的人生观正确吗?”

  天宙深呼昅,由衷地表示:“我很欣赏你。”

  雅慧惊奇,瞪大秀丽的眼睛:“啊?是吗?”

  “我欣赏懂得为自己打算的人。”是天宙的答案。

  雅慧静静地坐看,双手放在膝盖上,望向她的Perrier浅浅地笑。天宙细心地打量她,这个与阿夜完全不同型格的女子。无可否认,雅慧的清秀淡恬和细致,是很具魅力的。

  “看什么?”她満脸不好意思。

  天宙双手握着桌上的咖啡杯,语调变得很温柔:“光从你的背面透过来,你的发边和⾝形给镀了一抹金晕。”

  “嗯?”

  “很美丽。”

  雅慧的眼珠很不自在地左右溜动,到她把目光集中之后,便岔开话题:“刚才在上课时你说过,男权主义依然是雄霸社会每个角落,真是如此吗?我看现在也算是男女平等。”

  天宙也不介意换个话题,只要大家不会尴尬便好。于是他开始在⻩昏里,与阿夜的情敌讨论他专长的事项,一些阿夜从来不感‮趣兴‬的项目。

  这样子的⻩昏很好哩,‮生学‬自石阶悠悠步过,一杯咖啡一本书,面前一个愿意沟通的人。已经不是她漂亮不漂亮的问题,她的⾝份背景亦不重要,要点是她的态度。

  她明显地告知他,她是愿意的那个。

  也并不着急找个女朋友代替阿夜,只是雅慧的不愠不火,她对他的不抗拒,令他感觉很实在,很有‮全安‬感。

  男人也需要‮全安‬感,永远捉不到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上策,每个人的內心都‮望渴‬着某个安静处,那里无风无浪,‮全安‬平稳,宁静可靠。

  雅慧所表现出来的,就是阿夜没有的‮全安‬感,还有阿夜故意抹煞的亲切感。

  之后,雅慧在天宙的办公室出现得更频密,两人见面多了,话题已由社会学、Marc、阿夜,演变为两人的心事。天宙学业与事业上的难处,小时候的经历,认识初恋情人的经过,雅慧都一一知晓。因看她愿意去听,这两星期內她所知有关于天宙的往事,肯定比阿夜所知的为多。

  而在某一个星期五,社会学的会议室內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虽然在表面看来,都是一些同事闲的争拗,起初天宙也不以为意,是在后来想起,才觉玄妙。

  社会学系的教授、讲师与助教开例行会议,天宙也须要参加,本来⾝份低微,理应可以听完便走,却在会议尾声之时,另一名与天宙背景相同的年轻助教突然在大家面前批评天宙,说他的评分标准过松,而且偏帮女‮生学‬,在座一名与那名助教关系密切的教授亦在旁附和,天宙只好自行解释,因为资历不深又不够人面的关系,天宙得不到协助,在百词莫辩之时,一名曾经指导天宙的教授自另一会议室赶至,看到如此情景,便建议大家查清楚才作结论,然后那名教授反指控原先批评天宙的年轻助教,指他的硕士论文有抄袭之嫌,还即场把影印本分发给大家查证。

  十多名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天宙离开时但觉头昏脑。是在步行回家的时候他突然记起,Sunny曾经替他解说过的那个梦,梦中狐狸代表行为卑劣的人,可能就是那名年轻助教,皇帝就是最后內进的那名教授,是为他平反的贵人,而梦中代表权力的医生,相信是在场的另一些具审判力的人。

  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天宙在回到家里之后,情绪⾼昂地抓住Sunny,向她叙述下午在会议室內发生的事。

  Sunny也就一脸得意。“都说准确到不得了的吧!佩服吗?”

  “不如你到庙街摆摊子好了,做什么传呼台!”

  “哼!正当职业,好事好事。”

  天宙搭着她的肩膊,状其老友。“说笑罢了,你做回正行我们不知多⾼兴。”

  Sunny傻呼呼地笑:“我也很⾼兴--不过,有件更⾼兴的事要说--”

  “什么?”

  “我再次恋爱了!”Sunny一副莲子蓉般的笑睑。

  “果然厉害,康复得这样神速。”天宙不得不称赞。“对象是谁?”

  “唔…秘密,有机会的话介绍给你认识。”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的吗?”

  “不…等到一天我与他‮爱做‬之后不再习惯问他收钱时才公开!”

  “什么!”天宙怪叫:“‮客嫖‬?”

  Sunny皱起眉“你知道我的生活圈子。”

  “你提升一下你自己的质素好不好?”天宙忿忿不平。

  “别狗眼看人低,他人很好,你们会喜他。人呢,最要紧就是品格,而且懂得去爱,⾝份、职业还是次要,明⽩不明⽩?”Sunny说完要说的话之后便抓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囊,然后一个箭步跑上街。

  那夜Sunny与阿夜都没有回来,天宙独自留在家里,忽然有点寂寞。本想传呼阿夜,但明知她一定在‮店酒‬,而且这一年来两人也未曾实际说过些什么知心话,就算她复机也大概没话可说。想到这里,天宙更感失落,他爱她,却一直分享不到她的內心,而她,又不容许他与她分亭,共住一屋,并没有近⽔楼台这种便利。

  究竟有什么不及Marc?天宙躺在沙发上,想着想着,就那样睡了。

  到张开眼来之时已是半夜,是Sunny回家拍醒他:“喂!不要睡脏我的!”

  天宙在朦胧间睁开眼,看见是她,便说:“拍拖后回来了吗…”

  Sunny坐到他⾝旁,取笑他:“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睡,等阿夜回来?”

  天宙伸了伸,又扭了扭颈部,对Sunny说:“刚才做了梦。”

  “什么梦?说来听听。”

  天宙说:“首先,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大沙漠里,而跟前则是一间屋,我走上前,很敏捷地攀上屋顶,坐在屋顶上,心情变得很好,忽然,我发现⾝后有块又大又亮的镜子…然后,你便回来了。”

  Sunny望着他,不语。

  “怎么了?凶兆?”天宙紧张起来。

  Sunny嘟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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