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电脑上调阅了近三个月来事务所承接的案子,况君晔仍然找不到任如缇的相关资料。
执业以来,为了秉持公道真理,他总是站在受冤枉的一方为他们伸张正义,因此得罪小人,继之找他⿇烦,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不记得自己这阵子有得罪谁?
最惹争议也最⿇烦的员官图利案,近几年都被受他⺟亲“指使”的林学钧挡掉了,因此他是不可能招惹到那些有势力的员官。
而此时由他住处的监视萤幕所显现的访客⾝影,令他眉头直皱。这个约莫二十多岁,长发,脸蛋清秀,五官细致俏雅的女人,会是昨天护士姐小口中那个送他上医院的女子吗?也就是不知是谁派来,也不晓得对他有何企图的任如缇吗?
一串门铃声骤然扰断他的思绪。
眯眼望着那不停做深呼昅的女子,况君晔终于打开门“请问你哪位?”
“呃,请问况君晔先生在吗?”映⼊眼廉的脸孔让任如缇有些怔愣。
浓俊眉微微挑动“我就是。”
“你就是?”瞅著他的⽔亮大眼连眨好几下“不像啊,况君晔明明有戴银边眼镜,而且看起来很斯文,你…”“怎样?”他冷冷截问,在心里忖度著她是任如缇的机率有多大。
“你看起来很凶。”她没作多想的回答。
他一双瞳眸如鹰隼般犀利,俊逸无比的脸庞带著肃然的气息,让她不觉后退一大步。
“你是谁?”他一瞬不瞬的睨视她。敢当面评论他的人不多,这女人不简单。
“任如缇…哎呀!你做什么?”她惊叫的直往后退。她发现她说出自个名字,他瞳仁就骤然透出危险的冷芒,下一秒,她就被他一把扯进屋里。
“可笑,敢只⾝前来,还怕我对你做什么?”随手抓过桌上纸张,他面无表情的近她“说,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目的是什么?”
慌忙后退中,她看清他举到她面前的纸“你怎么有这张契约书?”
双眸一眯,他回⾝,将放在方桌上的眼镜戴上,没说话的望着她。
任如缇猛然顿住脚步,傻怔地瞅著转眼间变得眼的脸庞,好半晌才意会过来。
“你真的是况君晔?!”
“从一开始就是。”对她的嚷喊无动于衷,他拿下眼镜放⼊前口袋,再次朝她欺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恍若未闻的退抵墙边,不可置信的低喃“只是一副眼镜,怎会令人有这样天差地别的感受?”
戴上银边眼镜的他斯文儒雅,一派温和的书生样,然而一旦少去玻璃镜片的屏隔,他双眸就像黑曜石一样灼亮,连气质都跟著倏变。
况君晔明⽩她的意思。一副眼镜确实能让他判若两人,也因为如此,工作中的他总是戴著平光眼镜,遮去他与生俱来的凛冽气势,让出庭对手掉以轻心,也让委托人不会因他过于冷硬的气息吓跑。
不过这胆敢找上他挑的女人,又岂可能没事先调查过他?
“别跟我装蒜,你最好说清楚这张契约书究竟是怎么回事?”单手撑按在她背后的墙壁,他一脸冷然的问。
任如缇动弹不得的仰看他“我⽗⺟想把我租给别人当新娘,我不想任他们布摆,只好自己找契约老公对付他们,刚好你跑进我车里,所以就借你一用。”
契约老公对出租新娘?这荒唐好笑的说法,她以为他会信?
“你很大胆,闯⼊我的车还反诬赖我跑进你车里?就不怕我告你蓄意行窃?”他拿比契约老公实际的问题威吓她,却不见她脸上有半丝惧意。
“少栽赃,我才不会做那种偷摸狗的事。是你自己突然跑进我停在路边的轿车,然后就昏睡过去,谁进你的车了?”他的眼神是凌厉人,但事关她的清⽩,她不辩⽩怎么成?
这么说,是他烧得意识模糊误将她的车当成自己的?他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有对著车子按下遥控器,却没注意有无听到车子的哔叫声就打开车子,不过这女的也太耝心了,竟没锁好车门。
他扬⾼右手上的契约书,没放松的继续进“你不会做偷摸狗的事?那你趁我昏让我盖手印的事是正大光明的喽?”
她一时语塞,想起抓他的手盖章时,活像跑百米的心跳速度。说实在的,本称不上正大光明。
“如果不是被,我才不会做那种事。算我找错人,打搅了。”她恼羞成怒的扯下他手中合约,低⾝穿过他按在墙上的手,迳自往大门迈步。
她原是来告诉他晚上去见她⽗⺟的事,但这个男人很危险,她还是重新找个契约老公比较妥当。
刷地一声,她手中的纸被他夺去,在她愣然得来不及提出议抗时,他已弯⾝在纸上书写,然后不顾她的惊呼就拉起她的右手往桌上的印泥一按,再按向契约。
“你到底在做什么?”她怔住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契约內容改了。”不费力地将她挣动的⾝子箝制⾝前,况君晔以眼神示意她看向桌上。
她定睛望去,瞧见纸上新添的一行字--
甲乙两方在契约期间若有悔意想解约者,须付对方五百万赔偿金。
她惊嚷“你疯啦?⼲么加这一项?”
五百万赔偿金?开哪门子玩笑?!
他不答反道:“你手上还有一份原先的契约对吧?可惜伪造的文书不具法律效力,但你刚盖印的这张可不同了,这算是我们双方在意识清楚,没有异议下签署的,所以即时生效,你明⽩我的意思吧?”
耙寻挑上他,还想若无其事拍拍庇股走人?哼!门都没有,他就反用合约制住她,好揪出她口中“迫”她亲近他的幕后主使人!
在他态意又霸气的注视下,任如缇发现自己连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觉得额际和背脊刷过阵阵寒意,
“对了,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个律师,所以你最好不要怀疑这份契约的合法。”
不、会、吧!他是律师?这下,她连脚心都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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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她应该很清楚他是个律师啊?她原本只当他是个很温和,自动送上门的契约老公而已,怎么晓得事情会急转直下完全变了样。
“姐小,你没事吧?”林学钧好心的问。他来探望学长,却意外在他住处的楼下瞧见一名长发女子,抱头蹲在路边。
意识到自己的窘态,任如缇连忙站起来。“没事,我只是觉得很冷。”
是真的很冷,因为今天的天气,也因为况君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在他说出他是律师后,她顿时有自投罗网、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竟会运气“好”到找了个把法律条文当饭吃的律师来当她的契约老公!
最惨的是,在她只想赶紧离开他之际,他却突然开口问她家住址,而她也傻傻的据实以告,这下可好了,她惹上个很要不得的大⿇烦!
“这件外套你穿著吧,要是受寒可不好。”见她脸上一片苍⽩,林学钧慈悲心大发的将挂在手臂上的大⾐递给她。
“谢谢。”任如缇下意识的接过它,转⾝离去。
林学钧这才带著⽇行一善的愉快心情走进大楼,徒步上三楼,按下门铃。
“这么早来有事?”开门让他进屋,况君晔微讶的问。
“我来看学长的感冒好点没,好让伯⺟安心。”
“你告诉我妈我感冒的事?”他瞪著眼,扬⾼声音。
说溜嘴的林学钧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因为伯⺟拜托过我帮忙照顾学长,有什么重要事都要跟她说。”学长的⽗⺟和大哥都住在南部,才会特别这样代他。
况君晔坐⼊沙发,不认同的皱起眉“只是小靶冒,算什么重要事?你未免太大惊小敝。”他心知肚明⺟亲是怕他接些危险的委托案,才要学钧当她的眼线,随时报告他的状况。
“烧到三十九度哪是小靶冒?若不是学长的痊愈力強,今儿个哪能精神満,连沙哑的嗓音都恢复原有的磁。l
“所以你可以回去放你的假了。”不是他爱说,这个学弟有时真的很吵。
林学钧落座他对面,不识相的继续聒噪“伯⺟说你不爱听她在电话里唠叨,所以要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机器人的忙个不停,该休息就要休息。还有,要多吃些营养的东西,天气冷了,要穿暖点…啊!”“⼲么?咬到⾆头?”况君晔没好气的睐他。自己已经捺著子听他覆诵⺟亲的叨念,这小子还胡叫嚷些什么。
林学钧面有难⾊的堆起尴尬的笑“不是,是…我把学长的外套送人了。”
“我的外套?”
“就是你忘在事务所的那件大⾐。刚才我遇见一位冷得蹲在路边的女子,没多想就把⾐服给她,可是我忘了留下她的联络方式,所以…”
况君晔实在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个在工作上细心、得力的助手,离开工作岗位就走了样。
“不赖嘛,拿我的外套去做善事?”那件相当保暖的大⾐他可是很锺爱的。
“对不起,不然学长从我薪⽔扣好了。”
“算啦,下回别把我的车子送人开就好+”
“学长放心,绝对不会。”他释怀的笑容忽义一敛“学长,你昨天提到的那个任如缇,究竟是谁?”
两眉微拧,况君晔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契约书上,脑海里浮现任如缇的俏脸。
她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一个有待观察的女人。”他下了个教林学钧摸不著头绪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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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又新男朋友喽?”
任如缇一进办公室,赖燕香的问话便笔直抛向她。
“没有啊,燕香姐怎会这么问?”她懒懒地坐⼊座位里。
“那你这件⾼级男用外套哪来的?总不可能是你前阵子才分手的无缘男友的吧?”赖燕香上前摸了摸她⾝上那件感触好得没话说的外套。
这时任如缇才想起来“糟糕,这是一位好心路人借我的,我却连人家姓什么都没问,噢,全是拜那个人所赐。”
若不是被况君晔气心神,她怎会拿了人家的大⾐就走!她长叹了口气。
“你说的是哪个人?你大姨妈不顺吗?失恋也没听你咳声叹气,怎么今天这么没精神?”
“惹上个比大姨妈更难的家伙,我没哭已经很坚強了。”她现在完全提不起劲。
“讲重点,那个家伙到底是哪个家伙?还有,”赖燕香看不惯地一掌拍向她弯驼的背“起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击倒?”
任如缇颓丧的心情霍然一振。
就是咩,向来乐天开朗的她,啥时这样闷闷不乐过?她不过是运气不好碰见个律师,这又怎样?她只是把他借来当契约老公,又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她还是让他脑袋免于烧坏的救命恩人,怕他做啥?
豁然开朗的,她感的抓住赖燕香的手“多亏燕香姐提醒,现在我又觉得活力充沛了。⿇烦帮我向卜总请个假,我有事要办,拜啦。”
她决定了!就照原计划走,先摆平净想设计她的⽗⺟再说。
“如缇--”喊人的是孙楚民和鲁彦凯。他们才到办公室,就见她冲著出去。
“燕香姐,如缇赶著去哪儿?”孙楚民纳闷的问。
“我哪知道,我连那个让她脸现苦恼的家伙是谁,都没问出来。”
家伙?“你是说如缇又有新男朋友?”
“你还没死心?”鲁彦凯斜眼膘向问得紧张的他“如缇早说过不谈办公室恋情,这么久以来也只把你当普通朋友,你还希望有奇迹?”不可否认,如缇是个让人心动的漂亮女孩,如果不是他已死会,说不定也会追她。
“我知道,可是在她还没嫁人之前,就表示我还有机会。”
赖燕香语重心长的劝道:“痴情可以,不过期望别抱太⾼,记得,有时太过执著不见得是好事。”
他明⽩,但是,他想再给自己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得到任如缇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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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夫妇正准备到婚纱店去,不料家里临时来了位访客,他五官有著不输梅尔吉逊的俊朗,气质温和,却隐含內敛的气魄。
“请问你是?”任钦文一眼就对这年轻人有好感。
“你们好,我是任如缇的朋友。”敌我状况未明,况君晔只能暂时以任如缇的朋友自居。
“如缇的朋友?”涂圣兰双眼发亮“你是我们家如缇说的那个最中意的男朋友老公?”
“男朋友老公?”这是什么奇怪的称谓?
“是啊。”任钦文⾼兴的拉他进屋“你和袭飞有得比呢!没想到如缇男朋友一个接著一个换,总算懂得将最好的挑回家。”
困惑著谁是袭飞,也震愕著任如缇的滥情,无奈况君晔连口都还没开,就被按⼊沙发,耳际又传来成串声音。
“可不是,我们两个原先还担心那丫头挑个小混混回夹呢。如缇的老公啊,你叫什么名字?任职什么工作?”涂圣兰笑咧嘴问。这个和他们家小女婿同样出⾊的年轻人,她中意。
“我叫况君晔,职业是律师。”他据实回答,却不解想来探查任如缇底细的他,为何一下子就成了她的老公?
“原来是律师,难怪你一脸正气。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不用⿇烦,我…”
“,你怎么跑来这里?”
突起的娇喊打断他的话,况君晔瞥向站在门边的任如缇,刹那间有种遇到救兵的感觉,她一出现,应该可以化解她⽗⺟的热情包夹,嗯?等一下--
“你⾝上的大⾐哪来的?”怎么这么像他的?
“对啊!妈好像没有见过你穿过。”涂圣兰很自然的跟著况君晔的话尾问。
任如缇翻了个⽩眼,妈的语气就像她跟况君晔很早就是一国的。“妈当然没见过,这是别人的。”
“谁的?”难道学钧是将大⾐借给她?
“绝对不是你的。”这人没事管她⾐服哪来、是谁的做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把发问权抢回来。
说话的却是任钦文。“君晔当然是来拜访我和你妈。告诉你,我和你妈第一眼就很喜君晔哦。”
第一眼就喜?还喊人家的名字喊得那么热络?这的确是她天才爸妈会有的作风。
在心里猛犯嘀咕的同时,任如缇上前拉起坐在沙发的况君晔往她房间走“爸妈忙你们的,我和他说些话。”
“老公你看,这小俩口感情多好。”涂圣兰笑眯咪地小声说著。
任钦文同样漾著笑意。“两个人很搭呐。不过如缇不是一早就去上班,怎么又回来?”
“这还用问,当然是请假,反正那丫头又不是没请过假,就让小俩口约会去。我去切⽔果,你负责泡茶,等会儿再跟未来的大女婿好好谈谈,今天就晚点再过去婚纱店了。”
任钦文由著子吩咐,心里乐不可支。用的果然还是有用,瞧这从来没带男朋友回家的大女儿,这不就把很对他们眼的况君晔带回来了?
任如缇的卧房內,气氛可没这么轻松。
“你这是做什么?”一进房里,况君晔便甩开一路抓住他的手,沉著声问。
“你才做什么?我跑去你住处找不到人,你竟然跑到我家来。你想⼲么?又跟我爸妈说了什么?”望着他,她回他一大串话。
他眉问皱摺顿现,她此刻的不驯伶俐,跟在他住处时的慌怯弱,截然下同。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地盘,抑或是此时戴著眼镜的他气势不够冷冽,她不怕?
“奇了,男朋友一个接一个换的你,有必要找人当契约老公吗?”没回答她的问题,他双手环抱前,倚著⾝后的桌沿,深思的打量她。
“我的天,才见第一次面,爸妈就跟人家说我男朋友的情况?”
她抚额的低喃他全数听⼊耳里。不过这听来颇为无奈的言语,并不能动摇半分他对她的怀疑。
“怎么,你受人唆使来找我的碴,而你⽗⺟又刚好要你找个契约老公,于是你便将计就计设计我?”
她狠狠地嗔视他“什么叫受人唆使找你碴,你跟人结仇⼲我什么事?我要真受人唆使报复你,还用得著送⾼烧的你进医院?你见过这么好心的仇人吗?”
她这一说,况君晔才想到自己的思虑有盲点。若对方真为寻仇而来,趁他意识不清时伤害他,的确是最省事又直接的报复。
然而转念再想,他随即推翻自己的想法,倘若是不至于严重到必须取他命的仇怨呢?那么丢个⿇烦状况给他,再伺机而动,也未尝不可能。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当她是小人一样。“我告诉你,我是好人。”
“是啊,一个会趁人之危要人画押的『好人』。”
她被暗讽得红了脸,却不愿示弱的反驳“阁下也不遑多让,強要人盖印画押这事,你也做得顺手的。”
他眸光顿沉。这尖牙利嘴的女人!“多谢称赞,男人总不能由著女人摆弄而不还手,是吧?”
说话带刺的臭男人,谁摆弄你了呀?“你到底跑来做什么?”
“你跑去我住处又是为了什么?”
任如缇气闷到连小拳头都握紧了。为何这男人总是轻轻松松就能扭转局势,成为主导的一方?
“我不想让⽗⺟主宰婚姻,所以决定带你这个假老公回来给我爸妈看,就算你是律师,我也不怕了,反正我只是想找个契约老公充数,管他违不违法。
“你同意,我们就照契约走,否则我就另外找人,但别想我会付你赔偿金。要是听清楚,⿇烦给我你的回答。”
定视著她,况君晔深黝眸底闪过一丝浓厚兴味。不怕了?这女人有胆识,不过她找上他的方式太另类,使他无法轻易卸下对她的怀疑…
“OK,我们照契约走。”再慢慢调查她。
“那你得小心,不能在我爸妈面前提到契约的事,别看我爸妈一副无厘头样,他们有时很敏锐的…”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外便传来涂圣兰的叫喊。
“女儿呀,你和君晔亲热完没?你爸茶泡好喽。”
“噢--”她忍不住发出懊丧的呻昑。亲热?亏她⺟亲说得出口!“亲热完了啦!懊死的。”
况君晔眉梢随著她的低咒挑起,嘴角挂著似有若无的笑,看着她不情愿的用力打开门,走出去。
这女人似乎还満有趣的,而她那个大剌剌的⺟亲,让他联想到自己的⺟亲。
随她走出房间之际,况君晔忍不住又想--为何她⾝上那件长大⾐,这么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