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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公主斩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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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的人马簇拥着太平公主的车驾回到长安,沿途大张旗鼓。

  当初临行离开洛时,武则天曾叮嘱太平公主,务必在一个月之內完成祭祀然后返回洛。如今还剩下十余天的时间,回程之时也不必四处做秀了,动作稍快一点完全可以在两三天之內赶回去。

  太平公主对刘冕说,好不容易离开洛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才不愿意那么快回去。长安这里对她来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小⽇子过得甚慡。于是,她怎么也不肯直接回洛了,执意又拐进了长安,仍是住进了大明宮蓬莱殿里。

  在牢笼里拘束了多⽇之后,重获的自由让太平公主感觉整个人都要脫胎换骨了。在长安,远比在洛的⽇子要好过一万倍。整座‮大巨‬的城池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管束她,她也不必顾忌任何事情。

  刘冕发现,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整个人也比以往轻松舒坦得多了。隐约之间,刘冕发觉她在享受这种至⾼无上的尊荣,甚至是权力。

  回京之后的第二天,歇息了一晚的太平公主精神头十⾜。叫上了长安的一众‮员官‬,陪她游玩大明宮的皇家噤苑,颇有兴致的举行了一场马球赛,还换上健服亲自试了一下蹴鞠。刘冕一直从旁保护,头一次看到了她由衷的笑。蹴鞠的时候,她和一些宮女宦官们玩成了一团,大呼小叫的将球儿踢得老⾼。

  唐时的蹴鞠玩法,是比谁踢得花样更多、踢得更⾼更远更精准。刘冕没有想到,太平公主居然还是个中⾼手。脚法异常地娴,将花球踢得非常好看。

  整整一天,她都玩得非常⾼兴。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响在蹴鞠场上,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天真无琊无忧无虑的妙龄少女。

  这个苦命的女子,终于从薛绍的影中走出来了吗?刘冕心中略感欣慰。

  踢完球后。已是⻩昏。太平公主额头上香汗潺潺,抱着球儿走到场边来,拿起茶⽔大口大口地喝。刘冕站在一旁微笑。欣赏着夕的余辉之下,这一副难得的图画。

  大唐地蹴鞠健装。是由胡服改制而来。慡利之余颇显花俏。太平公主穿在⾝上别有一番风味。彩⾊缀有丝绦的花球被她抱在怀里,⾊彩搭配得如此恰到好处。

  刘冕很遗憾自己没有丹青妙手,或者是带一台相机穿越而来。否则,太平公主踢完球后在⻩昏地大明宮中喝⽔的这个场景,要是能留下剪影,定然是美仑美奂令人称绝。

  太平公主喝完一杯⽔轻微的耝着气儿,展颜一笑看向刘冕:“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刘冕依旧微笑“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你像现在这样放松和⾼兴。很难得。我替你⾼兴。”

  “是吗?”太平公主咯咯的一笑,将怀中的球儿扔给随行的宦官。宮女宦官都很识趣的闪到一边收拾东西忙活去了。

  四下无人,太平公主长吁一口气坐到了宽大的太师椅中。偏过头来煞感‮趣兴‬地看着刘冕:“你爱上我了吗?”

  刘冕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的‮头摇‬笑了起来,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太平公主笑得诡谲,却有点咄咄人的味道。

  “为什么要这么问?”刘冕反问过来。

  太平公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仿佛很満⾜很得意:“你地眼神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当初我和薛郞在一起游玩的时候,就经常在他的眼中看到你现在的这种眼神。”

  刘冕噤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妖精。其实,只要是男人。陪伴在你⾝边最长不超过一天。都很有可能会爱上你。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你美极了,很动人。”

  “是嘛!”太平公主慵懒的将⾝子缩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笑嘻嘻的踢着脚尖仰望刘冕“那你就是承认了啦?”

  “好,为了照顾你地虚荣心,我就承认了吧。”刘冕笑道。

  没想到太平公主地脸⾊突然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她低下头轻锁眉宇,讷讷的道:“可是,我马上就要嫁给一下我一点也不喜地男人了。谁也不可以再喜我,薛郞,你,都不可以。”

  刘冕无语沉默,走近上来拍了一下她背后的坐椅:“别想这么多,难得轻松,想点开心的事情。”

  “嗯,也是。”太平公主长吁一口气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刘冕,陪我去长安的府第走一趟吧?”

  “行。武攸暨在大明宮前殿等了很久,要不要叫上他?”

  “不叫,让他等着!”

  太平公主换了⾐服坐上车驾,让刘冕陪着出了皇城。还特意绕开了武攸暨,不声不响的出来。

  刘冕在想,太平公主可能是心境放得宽一些,已经接受现实了。以前,她都不愿意提起长安太平公主府这个伤心之地。如今却有勇气去回去看看了。

  算是最后怀念一下和薛绍相处的⽇子吗?

  车马在太平公主府前停下。门口没有士卒守卫,只见一把大锁。

  太平公主下了车来,走到门前静默无语。伸手摸到那一面‮大巨‬的红漆门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还要不要进去?”刘冕问。

  “走后门吧。”太平公主轻声道“我离府去了洛后,府里的人多半都调到洛或是散了。如今这里只剩几个杂役帮着看守房子,前门不会开了。”

  刘冕陪着太平公主,步行绕着‮大巨‬的豪宅走了半晌,才到后门边。果然,这里的门是虚掩的。这是平⽇里供仆人丫环们进出地门庭。太平公主也没在意。率先走上前来推开了门。

  门发出咯吱一声响,里面马上有人唤道:“谁呀?”

  马上闪出了两名仆人模样的人来。太平公主站定在门边,那两个杂役一时傻了眼,轮着眼睛杵了半晌,方才扑通一下拜倒:“公主!”

  太平公主也没有说话。静静的从他们⾝边走过。刘冕跟随她⾝后,从这里进⼊了太平公主府。

  虽然是杂役们住的偏院,也不比一般的大户人家地院子差。豪华。大气,奢侈。几乎是整座太平公主府的主调。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宗皇帝和武则天就下了狠心,要给这个最宝贝地小女儿建一座堪比宮殿的府院,免得她住不习惯受委屈。结果是,长安地太平公主府远比大唐长安的太极殿和大明宮,都更要奢华气派。

  太平公主一路沉默无语,缓缓的在户廊花草树间行走。偶尔伸手摸一摸朱廊画棱,或是折一片翠绿的树叶放到鼻间来闻。

  刘冕跟在她⾝后。清楚的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她嗅到了往⽇悉的气息,在怀念曾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刻场景。这里地一花一草一亭一台都如同录影机一样,记载着她在这里度过的美妙时光。

  刘冕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平公主走这么多路。而且没有大呼小叫的喊累。若大地太平公主府,她一直沉默着从后院走到了前宅,站在了太平居面前。

  太平居的大门上,一把铜锁。太平公主站在门前,抬头仰望。

  三层的小楼,金碧辉煌。这里就曾是她与薛绍的安乐窝。

  站了许久,太平公主出声道:“刘冕,砸锁。”

  刘冕走上前来。手握武则天赐给她的天下第一刀。回头看向太平公主:“改天再来吧,找人拿钥匙。”

  太平公主面带戚⾊走上前来。不容拒绝的道:“刀给我吧。”

  “你别这样。”

  “给我!”太平公主突然大声厉喝,眼圈有点儿红。

  刘冕无奈的撇了一下嘴,‮子套‬刀来递给她。

  太平公主走到大门前,双手握着大横刀长长的刀柄,对准那把铜锁奋力斩了下去。

  叮当一声火星四,铜锁依旧在。刀虽是宝刀,太平公主地力气也太小了。

  可是她丝毫没有停顿地意思,再度挥刀奋力斩下。

  紧接着,是第二刀、第三

  铜锁斩不掉,她就劈门。劈劈叭叭的一阵木屑飞。渐渐地,她的情绪变得越发动,发出了一些低沉的哀号和怒吼。刀也斩得越快了。

  刘冕没有去拦她。这些情绪庒抑在心里太久太深了,能发怈出来未必是坏事。

  爱中仅留的一些杂役下人们被惊动了,惊慌的跑来观望。发现是太平公主在拔刀斩锁,全都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刘冕走上前去找其中一名管事的人要来了钥匙,然后示意他们都退了下去。

  许久已后,太平公主都砍得累了,那把‮大巨‬的铜锁依旧挂在那里。锁旁被砍得坑坑洼哇一片零,却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太平公主住了手,低着头柱着刀累得直气儿。

  刘冕走上前去拿出了钥匙,对她苦笑道:“何苦呢?”

  “把钥匙扔掉!我今天非要砍掉这把锁,打开这道门!”太平公主固执的将刘冕拉到一边,还伸手抢过他手上的钥匙扔得远远的。然后,依旧挥刀砍锁斩门,嘴里发出一阵阵凄厉又愤怒的吼叫。

  这个女人,真是快要疯了一般。

  每一刀斩下,门上就多一条痕迹。太平公主渐渐越发动了,后来就流下了眼泪,终于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哭得很伤心,很彻底。她扔了刀趴到门上,用她无力的双手砸着那一面厚实无比的大门,哭得撕心裂肺。

  刘冕从来没有见过哭得如此伤心的人。他从地上捡起刀收⼊了鞘中,然后走到一边任由太平公主哭得尽兴,自己去在一边的草丛中找来了她扔掉地钥匙。

  许久过后。天⾊都要黑了。太平公主一直不停的锤门、痛哭,几乎就快要晕厥过去。

  刘冕突然感觉有点心疼。

  他走上前去,伸出双臂将太平公主抱住,从门边拖了开来。太平公主已经浑⾝无力,任由刘冕拥着她。二人走到了大门边的台阶边坐下。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只有泪痕,没了眼泪。

  刘冕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劝慰。太平公主眼睛有点发直地看着前虚幻的夜空,木讷的道:“刘冕。薛郞,还能回来吗?”

  刘冕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她地肩膀。“回答我啊?”太平公主声音枯涩但很固执的追问。

  “回不来了。”刘冕很‮忍残‬地回答她“就算回来,你们也回不到从前的⽇子。”

  太平公主的眼泪又无声的流了下来。她侧转过⾝,将自己完全投进了刘冕的怀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双手仿佛‮劲使‬了浑⾝的力气,死死的抓着刘冕的胳膊肘儿。往死里掐。

  刘冕咬牙忍着剧痛,任由她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平公主哭得自己地嗓门都哑了也没了力气。方才有点昏昏沉沉的躺在刘冕怀里,竟似要睡去。

  月光之下,太平公主布満泪痕的脸庞美得凄。一双星辰般地眸子黯然无光,失神的看着寥落的星幕,喃喃的道:“哭过了,就好过了。我不想一直沉浸在这种悲痛之中。刘冕,你知道吗?至从和薛郞分别之后,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一天。每天晚上做梦。我都会梦到他。梦到这里。但是从今天起,我不会了。我会忘记他。重新开始生活。因为…我知道,他回不来了。我很没用,就连一把锁在大门上的锁都斩不开,又何德何能让他回来呢?”

  刘冕拿出钥匙来递到她眼前:“明明有钥匙…”

  太平公主一愣,手有点颤抖的接过了刘冕手中的钥匙,愕然一醒神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冕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有钥匙,为何还要用刀斩门呢?”

  太平公主突然一下坐直,双眉深锁重复着刘冕地那句话:“有钥匙,为何还要用刀斩门呢?…刘冕,你说得对。我真是太笨了!”

  “你在说什么呀?”刘冕不解地问。

  “没什么。”太平公主将钥匙在手里拽紧,目光深沉自言自语一般的道:“明明手里有钥匙,为何还要去砸门?我真是太愚蠢可笑了!…刘冕,开门!”

  刘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苦笑一声接过钥匙上前顺利地打开了门。

  房內没有半点霉味。太平公主很悉的摸到了灯烛点燃。房间里亮堂起来,一如当初的摆设,没有半点的改变。

  太平公主走到昔⽇自己经常躺卧的卧榻边坐下来,表情平静到有点冷漠的环顾四周,自言自语般道:“一点都没有改变,我甚至能嗅到薛郞⾝上独有气息。刘冕,你掌灯去左边的书房,打开书柜从下到上第二层、从右到左第三个格子。那里有一个木盒子,你给我拿来。”

  刘冕如言进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一个木盒子,替她取了来放到⾝前的矮几上。

  太平公主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杏⻩的绢帛包裹的物什。打开来一看,是一个青花磁碗。

  “还记得吗,我曾跟你说过的。这是我特意请人在越窑给薛郞烧制定作的,青花磁碗。准备在她生辰时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太平公主的脸上突然泛现出一抹‮忍残‬的微笑,皱眉、挥手,叭的一声将那只碗摔碎到了地上。

  叮呤呤,破碎的碗片仍在地上打着旋,发出突兀的响声。

  “你⼲什么?”刘冕略感吃惊的问道。

  “没什么。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太平公主站起⾝来,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严肃、冷漠的表情“我不想让那一把锁,永远锁在我的心头。痛,便痛彻心扉一次痛个够。痛完之后,该继续的仍要继续。”

  “我,是太平公主。大唐独一无二的…天下第一公主!”

  “我要杀掉以往一切的悲伤,将它深埋。从此,过我该有的生活!”

  刘冕皱眉看着太平公主,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眼前的太平公主,居然变得有点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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