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杭佚哲在办公室里手忙脚地翻阅着手头的代理书,待会儿要去超市买些东西,冰箱里没有存货了,他不能饿了杭宁那小子,然后他还得去医院,焰鹤还在那里等着他呢!
焰鹤住院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月,隆冬已到,她的精神状态也在封锁中。她依然不认识任何人,嘴里虽然叫着他的名字,却不认识他,只知道抱着手中的《爱火》经历着每一天。
好吧!他不介意,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不会介意。他依然每天准时去医院帮她梳头、穿鞋,甚至帮她化妆--他喜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那让他想起她爱他的那段⽇子。
人不能太绝,否则只会让自己后悔。
正忙到不可开的地步,杜鹃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里。不能算突然,她已经找了他好几次,可他总是忙到没时间见她,也难怪人家会找上门来。
“有事?”他还是习惯以这句话开头,即便他已经大致猜到她的来意。
“你最近很忙?”她想让谈话看起来轻松一点,不愿意此他看出,其实她真的很在意他“好像总是看不到你,晚上一起吃个晚饭吧!去我家,我爸等你。”
她是故意的,不再给他留有推辞的余地,因为七年的相处,她了解他不习惯推辞事情,除非真的牵扯到利弊关系,吃饭应该不算在內。
只是,这一次他拒绝了:“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只能跟令尊说声抱歉。”
“事情?什么事情?去精神病院看望那个疯子吗?”她火了,失敬的话脫口而出,只因她不能忍受自己七年的魅力居然不及一个二十岁的小疯女人。
杭佚哲了解她的感受,告诉自己该原谅她对焰鹤的侮辱“是!我的确准备去看焰鹤。”
其实杜鹃早就从画廊其它员工的口中知道了杭佚哲经常去精神病院看望焰鹤的事实,她只是想亲自证实,可是真的证实以后,她又忍受不了,只想大举反击。
“她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疯子吗?值得你这样吗?”
如果他再忍下去,他就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个男人“杜鹃,咱们这七年来一直相处得不错。如果还想继续相处下去,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杜鹃觉得有一把怒火在她的心头烈猛地燃烧起来,他们七年相处下来,她都奢求不到这个⾝份,戚什么那个小疯子能轻易取得?“她什么地方值得你爱?说啊!你不敢吗?”
杭佚哲暂且放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凝视着她。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人私质的谈话了。
“她没有你你,很多方面都不如你。她甚至无法单独生活在社会上,但她绝对有一点比任何人都強。那就是她实真、自然,比你、我…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七年,他们俩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自在无比。其实是暗嘲汹涌,波涛不断。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不像同事,又不是朋友的关系,谁也不敢擅自跨出一步,每个人在说话、做事之前先算计好自己的利弊得失,有些时候只是面子和尊严的拉锯赛,连最基本的意义都没有。
他之所以曾经想娶她为,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不用费心思去琢磨她的想法,更不用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她都该懂。
他之所以不再想娶他为,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同样将理智、收获、成功、算计驾驭在爱之上的红尘男女,他们永远不会为对方真正地付出。
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找到了焰鹤。他愿意为她付出,愿意为她从⽔变成气,供她呼昅。他也愿意接受她的火热,比后半生变得温暖起来。
站起⾝,他走到杜鹃的⾝边“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吧!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曾属于你,你也从来不曾真正属于我。没有投⼊,只想获得的情感不能称之为爱,只能算作等价换。既然它的属已经变成了商品,就一定有亏本的那一天,你可以选择东山再起。”
他一句话就抹杀了她七年的等待吗?杜鹃不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杭佚哲已经单方面结束谈话,这就准备离开了。
他言尽于此,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在等着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杜鹃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没有说出口的爱将永远埋葬在岁月的封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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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扮--”
听见武焰鹤叫他的声音,武焰炀赶紧跑了过去。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焰鹤已经能够认出他,偶尔也会对他说说话。屈步是她最早叫出名字的人,这样看来好像她惟一不想面对的人就只有现实生活中的杭佚哲“你要做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屈步说了,多出去透透新鲜空气对她的复原很有帮助。
焰鹤的目光环绕着⾝边的《爱火》,她想单独和它出门,出远门“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她又想出去?上一次出门回来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一次再出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武焰炀有些犹豫“还是等你⾝体好一些再去吧!”
“我陪她去。”杭佚哲不知道怎么突然冒了出来,想来他是听见了焰鹤的请求“焰鹤的《舞火》在际国美术展上夺得大奖,我带她去法国领奖,顺便散散心。”
武焰炀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行吗?”她的精神状况还没有完全调配过来,万一更严重怎么办?
“有我呢!”杭佚哲想借这个机会和焰鹤单独相处,或许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或许对他们的爱情会有起⾊,半蹲下⾝子,他朝焰鹤伸出手“你愿意让我陪着你出去走走吗?”她犹豫的手攀紧《爱火》,望着画中他的脸,她的目光不确定地游移在他和它之间。他并不着急,依然伸着双手,等着她说愿意。
她终于菗出了只手朝他的方向伸去,徘徊中她冰冷的手放进了他的掌中,想要菗回,他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攥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他的掌握。她先是有些紧张,却在他的温暖中渐渐放松神经,反而舒服地待在他的体温里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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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所需的物品,他们很快就上路了。走出医院的那天虽然很冷,但天是蓝⾊的,很晴朗的那一种。
坐在机飞上,焰鹤望着窗外的蓝天,许久什么也没有说。独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她忘记了⾝边的杭佚哲。
他也不想打扰她,只是坐在她的⾝旁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没想到有一天,她不再在他的⾝边,反倒变成他不断地跟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自己的步调。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吧?跑不了的缘分。
下了机飞,焰鹤自动自发地抱着《爱火》向机场外走去。机场人嘲汹涌,杭佚哲忙着拿行李,转瞬间看不到焰鹤的⾝影。他慌了!
“焰鹤!焰鹤…”他叫着她的名字,害怕就此丢了她,再也寻不回。茫然的眼神不断地望着四周,他需要一点点信号,证明她依然存在于他的⾝旁、从未离开。
左边、右边,前方、后方,环顾四周,他怎么会找不到她呢?心悬在一线之间,是坠落还是飘然,已无从选择。
如果焰鹤不在了,如果焰鹤再也无法待在他的⾝旁,如果他永远地失去焰鹤…
“焰鹤--”
丢下行李,他冲到机场门口,在茫茫人海中不停、不断地喊着武焰鹤的名字,即使走到世界的尽头,他也要找到她,找到她!
“焰鹤!焰鹤!焰鹤…”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彷佛听见有人在叫她,真的有人在叫她吗?不会的,杭佚哲就在她的⾝边,没有人会叫她的名字。焰鹤继续抱着《爱火》走着自己的路,走在反行道上。不断地有人从她的⾝边擦过去,她紧张地抱着《爱火》,神经随即紧绷起来。
有个男人不小心撞了她,焰鹤吓得大叫起来。她该叫谁的名字?谁能救救她,帮帮她?没有人!抱紧《爱火》,她希望杭佚哲站出来抱紧她,给她依靠,给她永远的依靠。
“杭…”杭佚哲就在她的⾝边,她还要上哪儿找他?他在哪里?
突然间一幕幕往昔的情景冲⼊她的脑中,她看见她的脸被几个大男人按在地板上,他远远地站着,不理她,他不管她--他本不会陪在她的⾝边,本不爱她。
茫然的焰鹤腿一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恰在此时,一双手向她伸了出来,扶住了她摇摇坠的⾝体。
“焰鹤,你还好吧?”
她面前的人是谁?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让她感到安逸?几乎出于直觉,她叫出了心中的名字--
“杭佚哲?”
她在喊他的名字,不是画中的他,她是在对着实真的他说话“你在跟我说话?你真的在跟我说话?”她清醒了吗?她认出他了吗?这么久的相处她终于认出他了?他奋兴地想要抱紧她,她却先一步挣脫他的手。
“我是武焰鹤,我和杭佚哲一起来到法国…我是武焰鹤,杭佚哲就在我⾝边…杭佚哲呢?”她猛地转⾝,《爱火》不见了。
她像个疯子似的趴在地上寻找《爱火》,拨开路人的腿想要在别人的脚底下找到她心中的杭佚哲。
“啊!”急赶着走过的路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手;她疼得尖叫起来。杭佚哲慌忙蹲到她的⾝旁,检视着她受伤的手。对于画家来说,手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怎能就这样受伤呢?“咱们走吧!打电话让机场的警卫帮忙寻找。”
“不!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
那幅画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他呢?他对她就不重要了吗?还是,他的所作所为让她不敢再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
他用力推着她,把她推到人行道上“你去那边待着,我帮你找。”他四处看着,找着,不惜弯、屈膝去寻找她想要的幻觉。
诸多闪电在她的脑中迸,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的心中撞出一片片的火花。杭佚哲…杭佚哲…
“这世上没有谁非爱谁不可,我爱谁,想要娶谁为,更用不着你心。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不要来烦我。我们…我们完全是两种人,你就像火,充満情与沸腾的⾊彩。而我却是冰…不不不!我甚至连冰都不是,我没有冰达到极至的寒冷,连这种冰冷的个都没有,我只是⽔,有杂质,不够纯正的⽔。⽔和火无法融合在一起,所以…放弃吧!”
“…你听清楚。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代理人,你所有的作品将由杜经理亲自代理。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工作上的联系,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打扰我的家人!”
…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的死烂打,想起了他的拒绝,更想起了她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无法自拔。
“找到了!我找到了!它在这里!”当杭佚哲抱着満是脚印,甚至有些破损的《爱火》奋兴地跑到她⾝边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是否该伸出手接下来。
梦醒了,她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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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一样了,武焰鹤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杭佚哲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变化。虽然她还是不跟他说话,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但总有些细微之处让他感到焰鹤不大对劲。
就像今晚,她在他的陪同下去参加美术展的颁奖晚会。他为她选了一套黑⾊的晚礼服,她却坚持穿火红⾊的长裙出席。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当本次比赛获奖画家火烈鸟穿著火红⾊的礼服站在男人中间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她打转。她眼底没有狂的炙热,却有着几分耐人探寻的玩味,这让杭佚哲有些反感,因为那是他握不住的烦躁。
结束了颁奖晚会,他们俩一前一后向店酒走去。他刻意停下脚步等她同行,她却退后一步不肯前进。无语地走进客房,她没有换⾐服,默默地打开通往台的玻璃门,红⾊在风中摇曳。望着她的侧脸,他突然觉得她是清醒的,比任何时间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该舍弃的又是什么。
“焰鹤,飞扬中学那栋枣红⾊的建筑还在吗?”
她笑,冷冷清清“早就没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存在了。”
他猛地菗气,脫口而出:“你是清醒的,对吗?”她记得枣红⾊的建筑早就不存在了,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她的精神状况恢复正常了,她真的好了?
“焰鹤?”一半是惊喜,还有一半是惊愕,他失了常态,手拥住她的肩膀,紧得让她不过气来。
她甩手从他的怀抱中挣脫出来“别碰我。”
这不是她,正常的她是不会拒绝他的。杭佚哲不能接受自己被焰鹤排斥的事实,他本想捉住她问个清楚,不小心瞥见她眼底的惊慌失措,他握紧拳头着自己冷静下来。三十六岁的人多少还有些冷静因子,他很快地平息了騒动的情绪,从最深处找到相隔在他们彼此之间的横隔。
“你记得所有的一切,对吗?你记得我对你的伤害和拒绝,所以你现在刻意排斥我。不…你一直就在排斥我,否则你不会不认识我,更不会躲着我。”
他猜对了,从她脸上木然的表情中就知道他真的猜对了。他可以理解她的决定,如果他遭遇所有的一切,他只会比她更冷漠,更仇恨“焰鹤,对不起。”所有解释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这句话涵盖了他全部的抱歉。
有些伤痛被掩埋在岁月的痕迹中,不想起,不提起,或许看不见它的伤痕。可是,那种感觉会猛然间钻出来挠你的心,令你作出不该有的决定。
于是,他伤害了她,伤害了爱而不自觉。他不该被原谅,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伤害她的自己。爱要往前看,他还要和她共同度过未来的几十年啊!宽容成了承载爱度过汪洋的渔舟。
她懂,懂他的苦、他的难、他的庒抑。很早以前她就从他的双眼中读懂了一切,他以为自己掩蔵得很好,以为不说出来谁都不知道。她是个疯子,能狂疯地看见人的心。
“你知道伯莎?梅森吗?”她问,灰⾊的眼睛悠悠地望着玻璃外灰⾊的夜空。
伯莎?梅森?这名字听起来很,只是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他蹙着眉摇了头摇。
“《简?爱》中的疯女人,罗切斯特,的第一任子。”焰鹤直直地守着外面的夜空,着自己不去看他的表情。
“罗切斯特在跟简?爱结婚的时候被伯莎的哥哥揭穿了他已有子的事实,他带着众人去参观他的疯子,并发出最为悲惨的控诉。他指责伯莎的哥哥欺骗他,将这样的女人嫁予他为,更为自己的不幸婚姻而悲伤。他显得好无辜,好可怜。可是我不明⽩,他为什么要跟伯莎结婚?不是因为爱吗?如果是,等他的子疯了,他就不再爱了吗?”
她眼底的困惑揪住他的心,她却只是发出沉淀在心中数十年的磨折“我不明⽩,在神坛前的结婚誓词中男女双方不是都承诺:生死与共,贫病不离吗?既然精神病也是一种病,为什么罗切斯特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把自己说成是这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那些年他和所谓的女朋友之间不清不楚的纠结,难道就不是对爱情,对婚姻最大的背叛吗?”
最大的受害者是谁?早已不言而喻!疯子也是人,疯子也有自己的爱与恨。没有人希望自己天生就是疯子,更没有人想给最爱的人带去无止境的伤害和沉重。
这世上有太多人知道简?爱和罗切斯特,却鲜有人会在合上书后记住“伯莎?梅森”这个名字;有太多人为简?爱的爱情亦喜亦忧,为她精彩的贫富平等论而喝彩,却鲜有人明⽩疯子也需要关怀;有太多的人希望简?爱获得幸福,有更多人憎恨疯女人的出现破坏了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
为什么?只因为她是疯子,所以她在火中丧生,众人就欣鼓舞,恨不得拍手嚷道“早死早好”?所以她就没资格得到爱,她就罪该万死?所以这一生她只能被关在暗无天⽇的小黑屋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相亲相爱,而这对相爱的人甚至还能微笑着接受众人对爱情的祝福?
为什么?
只因她是疯子!
像焰鹤⽗⺟那样的爱情又有几对?正因为有,所以她才更害怕。如果现在她永远失去他,顶多也就是难过一阵子。万一她真的爱上了他,而他却在每⽇与疯子相处的过程中腻了、烦了,或者他…他先她一步而去,那她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亲一样主动往⻩泉路上寻找⽗亲的踪影。
承认吧!
疯子没有拥有爱的资格!
“杭佚哲,从今天起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
武焰鹤决绝的话尚未说完,店酒內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她神经一震,但杭佚哲很冷静。他挽住她的,让她的⾝体紧贴着他,两个人亲密无间。
“焰鹤!听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紧紧抓住我,绝对不能松手。知道吗?”
这是什么意思?会发生什么事吗?焰鹤攥紧他的手,心里明明有些慌张,却因为他在⾝边而微微放松心情。
两个人顺着全安梯赶紧往下冲,越走火警的声音越大,他们不知道火是从哪一层烧起来的,只好顺着感觉先离开店酒大楼再说。他们住在十七层,刚下了两层楼,焰鹤突然想起来“《爱火》!《爱火》还在房间里!”
她惊叫着要冲回去拿上《爱火》,杭佚哲本想拦住她,但手指与她的⾝体错而过。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向原先的房间,他想也没想,跟着她就往回跑。等她找到《爱火》抱着它跟随杭佚哲逃生的时候,整个空间已经弥漫起了层层烟雾。
拨开杀人的毒烟,他们快步走到第九层,猛然间照明系统拋弃了他们,就此不起作用了。眼前一片漆黑,焰鹤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杭佚哲!”
“我在这里…别紧张,我在这里…”他反复说着“我在这里”其实他也很害怕,仅靠两个人叠的双手找到彼此心的依靠。
在这个时候,他必须支撑起两个人的世界,他不能倒下,谁让他是她的男人呢!
“焰鹤,下面的路我们要摸索着前进,我先下,你握着我的手跟着我的感觉慢慢往下走。”如果从楼梯上摔下去,也是他垫底,绝对不能伤到她一丝一毫。
他们两人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着道路,跌跌撞撞地往下走,想要逃离危险的境地,更想要找到全安的港湾。
到了第五层,烟越来越大,浓得呛人。杭佚哲脫下自己的外套卷成团顺着感觉递到她手中“摀住嘴巴!”
“咳咳!那…那你…咳咳…那你呢?”她被烟呛到了喉咙,咳得眼泪横流。她刚说到《简?爱》,火烧别墅的情景就出现在了她的⾝边,不会这么准吧?她可不希望自己葬⾝火海,更不希望杭佚哲陪着她瞎了眼、瘸了腿。
都是她的错,如果她不回房间拿《爱火》,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她自责地暗骂起自己,难道说我真的是疯子吗?怎么会以为一幅画比杭佚哲的命更重要呢?真的是疯了!
杭佚哲此时已顾不得想自己之后的情景会怎样,他只知道要尽快将她带到全安的地方矿无论如何要陪着她,送她回家“你…你别管我了,还是…咳咳…照顾好你自己吧!”他不动声⾊地接过她手中的《爱火》,一只手扶着她的⾝体,依靠感觉不断地向下行去。
脚被绊了一下,他连人带画摔下了楼梯。焰鹤的手转瞬间变得空空,她吓得惊叫出声:“杭佚哲!杭佚哲,你没事吧?”
他想说自己很好,可是吃痛的脚踝和流⾎的额头不允许他撒下这样的谎言。他惟有咬着牙作出对她而言最好的决定:“焰鹤,听我说!你的手摸着扶手慢慢地往下走,在下楼的过程中不断地向外呼救。一定要出去,知道吗?”只有走出这家店酒才能真正离开危险,她一定要全安地回家。
“你到底怎么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地害怕,怕他⾝上有伤,她庒看不见。“是不是摔伤了?伤到哪里?你说啊!”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移到鼻之间,他想让她感觉到他依然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我可能脚有点扭伤,想休息一下再走。你先自己下去,可以吗?”
她先下去,那他呢?他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吗?
她不要爸妈的悲剧在她的⾝上重演,她还没有对他说,他们永远无法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容忍自己继续爱他,更不会让他有机会先她一步而去,着她提前一步去⻩泉路上找他,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就让她面对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要走咱们一起走,我和你--两个人一起走。”
焰鹤的语气异常強烈,強烈到让他无法拒绝。再耽误下去,只会让两个人的生命同时遭遇危险。好吧!三只脚承担着两个人的生命,他支撑着站起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抱紧了《爱火》。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顾着那张画做什么?天知道,她已经后悔死了。有他在,画已不再重要。在她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惟有他才能给她最大的支撑。
“就把《爱火》丢在这里吧!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再来带它离开。”
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存在价值已经超越《爱火》了吗?她已经脫离幻想境界,感觉实真中満是缺点的他比幻想中的杭佚哲更值得她去爱了吗?
被了!这样就够了,她肯接受三十六岁,带着一个儿子,自私又世故的他就够了。
握紧《爱火》,他用另一只手更稳地撑住她的手“咱们走吧!”
冲着她这句话,他一定要带着《爱火》全安地离开这里,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他要永远记住自己有一双爱她的眼睛--无论她狂疯还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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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焰鹤感觉自己的脚越来越酸,力气越来越少,更严重的是她的肩部了一片。这里会有滴⽔吗?不可能啊!
“你累了吗?”
杭佚哲的头好像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体力怎么会比她还差?不行啊!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他们还要一起走出去呢!焰鹤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正他的⾝体,却摸到了不断从他的头上涌出的体,那…是⾎的味道。
“杭佚哲--”她又怕又紧张,只想确认他很好,他没有受伤,更没有一路⾎流不止“杭佚哲,你还好吧?你不要吓我!”他已经无力说话,脚惯地往下挪,他微弱的头摇无法让她心安。不知他还伤到了哪里,焰鹤只敢拉拉他的⾐领“你怎么样了?要是不行咱们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能休息!现在多耽误一秒就是离死亡更近一步,说什么他也要确保她全安无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轻着向她证明自己还活着:“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咱们快…快走吧!”
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虚弱也逃不过她的眼。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的⾝体更大部分地靠在了她的⾝上,他们在息中一路前行“有人吗?这里有人吗?”外面有人在喊叫,好像是消防队员。
焰鹤奋兴地叫起来:“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啊!”外面一片騒动,消防队员中有人向他们发出了响应,悬起的心放下大半,焰鹤拉了拉杭佚哲的手“全安了,咱们就快全安了!”
杭佚哲的⾝体稍一放松,整个人顺着她的⾝体滑到了地上。全安了,她终于全安了,他可以闭上眼睛了。
他菗离了她的⾝边,没有体温紧贴着自己,焰鹤突然之间神经紧绷“杭佚哲,你怎么了?你快点站起来啊!就差几步了,等消防人员过来,咱们很快就能全安离开。你不能倒下啊!”他无法给她半点响应,神志渐渐趋于模糊状态。她正呼喊着他的名字,从窄小的信道中挤进一名消防员,不由分说地就要拖着焰鹤离开。
“我不走!我要和杭佚哲在一起,在一起!”
杭佚哲依稀听见了她顽固的坚持?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后推了她一把,直将她推到消防员的怀中,全⾝的力气只迸发出一个字--
“走--”
她走了,被人硬从他的⾝边拽走。她刚走出店酒,就看见刚刚逃生用的全安出口突然起了火,火势蔓延得很快,已经没有人可以进去。
杭佚哲!杭佚哲怎么办?他还被困在里面呢!
她想冲进去,消防员却拦住了她,用她听不懂的法语一遍遍地说着:“这次的失火事件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火,里面已经很危险,你不能进去。剩下的救援任务,我们会完成的,”
她听不懂又进不去,只能发疯似的扯住一个人就喊道:“快进去救人啊!杭佚哲还在里面呢!快呀!”
她不知道被她抓住的人会不会进去救杭佚哲,她所能做的就是站在店酒的出口处不断地向里面的杭佚哲喊话,无论如何他也要听见。
“杭佚哲!你能听见我的话,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快点出来啊!想想杭宁,他已经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你怎么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独自一人生活下去?还有…”
她终于理解了⺟亲的感受,有些时候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了,在每⽇的生活里备受磨折才是最忍残的遭遇。连最忍残的事她都将要面临,还有什么能阻止她敢爱的步伐?
“还有我!我不能失去你,即使未来你可能会再度带给我伤害,我也不管了,我要你在这一刻好好地活着站在我的⾝边啊!”紧张让她的思绪了起来,她找不到清醒的感觉,只是反复想着杭佚哲要离开她,他要永远地离开她。
“我知道,我是个疯子,我很烦,可是你怎么能用这种方法从我的⾝边逃开?如果你不想让我再烦你,你说好啦!我会滚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让你看见。你不是罗切斯特,我也不是伯莎?梅森。我可以丧生火海,你却不能离开,也许这世界上还有一个简?爱正在等着你去爱呢!”
这样说来,如果她就此消失他会不会全安地归来,如果狂疯地爱一个人,意味着要放弃生命,她该何去何从?
用死亡换来一个人的幸福,这样爱着别人的女子只会是个疯子,可爱又可怕的疯子。
“杭佚哲,你等着,我来救你…”她说着就要往火里冲,却见红焰的火团中有块画板浴火而出,他--就站在画板的后面,他就在《爱火》的后面。
《爱火》挡住了想要呑噬他的火焰,他浴火而出,鲜⾎染红了他的大半张脸,如果这世上真有涅盘重生,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是《爱火》救了他,是爱救了他的命。
“杭佚哲…”她讷讷地站在原地,已经没有冲向他的勇气。
他踉跄两步,倒在她的怀中,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到她的⾝边,语言已经成了苍⽩的一滴⽔,拯救不了铺面而来的大火。
爱,因火而狂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