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老实告诉我,那女孩子究竟是谁?”
早餐桌上,程夫人一面拿刀叉切培蛋卷,一面质问儿子。
程昱鸿装没听见,继续翻报纸。
“你说话啊!别给我装聋作哑。”程夫人提高声调。
他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妈是说谁?”
“还用问?”程夫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当然是昨天晚上跟你跳舞的那个女孩子!”
“昨晚跟我跳舞的女人可多了。”
“那个女员工!全身脏兮兮,还想癞虾蟆吃逃陟的那个女孩!”
程昱鸿眼色一冷。
“你说,她到底是谁?”没察觉自己的话已引起儿子的怒气,程夫人还一径厉声间。
“你不是知道了吗?她是喜福的员工。”他语气清冷。
“她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知道吗?她只不过跟你儿子跳一支舞,又不是来相亲的。”
程夫人瞇起眼。“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你想追她?”
那么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孩?不适合他这种大野狼吧。
程昱鸿自嘲地撇嘴。“不想。”
“那你没事请人家跳什么舞?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引起多少闲话?雨真也气得要命。”
“哼。”他可管不得郭雨真气不气,谁教她存心欺负初蕾?程昱鸿冷淡地翻报纸,懒得理会母亲的碎碎念。
程夫人皱起柳叶眉。“既然你没打算对那女孩认真,我也不想管你太多,不过我警告你,你想逢场作戏也不要在雨真面前,会伤了人家的心的。”
“她伤不伤心,干我何事?”他说得绝情。
“你说这什么话啊!”程夫人急得想拍桌。“你忘了吗?她是盈泰总裁的千金,我们可得罪不起!”
俊冷峭一撇,看得出极不服气。
“你别耍少爷脾气了!你不是答应过你爸吗?一定会保住喜福的!你可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了诺言。”
程昱鸿闻言,忽然间失去了胃口,他收起报纸,凛着脸说道:“你放心,妈,我既然答应了你跟老爸就不会反悔。”
“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儿子嘛。”程夫人喜形于。
程昱鸿冷冷牵。“我已经派一队工作小组到台东去了,想办法把那块空地给卖掉。”
“什么?!”喜悦马上从程夫人脸上褪去,取代的是震惊的苍白。“你真打算卖掉那块地?”
“不卖掉难道放在那儿生蜘蛛网吗?”
“可是那块地已经拿来抵押贷款了啊。”
“那不正好?卖掉后刚好用来偿付贷款,这样我们债务负担也能减轻些,可以跟银行再好好谈条件。”
原来他都已经打算好了。
程夫人惘然,一方面很欣慰儿子的确很认真在为家族事业找生存之道,一方面却也忍不住担忧。
“可是那么大一块地,要卖掉可不是几天的事,如果还想卖到好价钱,一定得拖上好一阵子,只怕喜福撑不到那时候。”
“那就只好把你儿子卖给郭家,看他们会不会赏脸伸出援手来?”程昱鸿语带嘲讽。
程夫人听了,不觉也有些愧疚。“我知道是有点委屈你,儿子,不过这也是为了我们程家。”
“我知道。”程昱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你慢用吧,我先出门了。”
他上楼回自己房间,换上一套管家事先准备好的西服,深蓝色的条纹领带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甩在一旁。
每天穿西装上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不想再受领带的束缚。
他提起公事包,却没直接下楼,而是悄悄来到父亲的卧房,透过半掩的门,凝望躺在上的老人。
因为做化疗几乎秃光的发、皱纹布的脸、骨瘦如柴的身躯--明显已经油尽灯枯了,任谁都能看出他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
虽然医生说是因为父亲病情稳定,才答应让他出院回家,但谁都晓得,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程先生。”一个护士打扮的中年妇人捧着护理用品走过来,她是程家特意请来照顾程老先生的特别护士。
“他今天情况怎样?”程昱鸿低声问。
“还不错,血、脉搏都正常。”
“那他怎么一直睡?”
“生病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体力衰弱,经常要用睡眠来补充。”护士看出他的担忧,微笑安抚他。
说毕,她走进房里,换掉挂在边的点滴瓶。
程昱鸿看着她俐落的动作,脑子一团混乱。
案亲老了,真的老了,看他现在如此衰败的模样,他简直无法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总是专断独行地想操控一切的男人。
他曾经恨着父亲,千方百计反抗他,但如今,他看着病上那张惨澹的脸,竟想不起自己为何恨他。
他离家十年,奋斗十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让父亲明白他不一定得走他钦定的路才能出人头地。
没想到他还来不及衣锦还乡,父亲却罹患绝症…是他太任了吗?他是否做错了,所以上天才会给他这样的惩罚?
拽着门框的手指不知不觉缩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沉重地呼吸,片刻,忽地一扭头,板着脸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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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约会,她今天要约会!
一早天还没大亮,初蕾便从上爬起来,刷牙洗脸,沐发泡澡,然后回到她那间小小的单人房,打开衣橱,一件件试穿衣服。
太轻便的,不行,恐怕配不上程昱鸿俊秀出众的外表。
太隆重的,不行,又不是参加宴会。
太学生的,不行,他一定觉得她很幼稚。
太淑女的,也不好,到时如果是去郊外会不方便行动。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穿?好像怎么穿都不对劲。
初蕾瘫坐在椅上,对着一七八糟的衣服叹气。
都怪他啦!随口就约她,也不告诉她究竟要去哪里,才会害她如此烦恼,半天挑不出合适的衣服。
话说回来,就算她怎么精心打扮,也做不到郭雨真一半的光四,他真怪,怎会心血来要约她?
这,真的能算是个约会吗?
初蕾咬住,转过头,看梳妆镜里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在学校时也有几个男同学热烈追求,只是她一直用功读书,从不心动。
进这家饭店后,也有几个男同事对她表示兴趣,她都礼貌地与对方保持距离,巧妙地拒绝接二连三的邀约。
只有他,她拒绝不了,不但拒绝不了,好像还着了魔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痴痴看着人家。
他一定觉得她很傻,说不定还偷偷笑她。
想着,初蕾不红了脸。那天她的反应真的好蠢,完全像个没经验的无知少女,蠢透了…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初蕾懊恼的思,她瞥了眼萤幕上的人名,接起电话。
“妈。”
“吃过饭没?蕾蕾。”梁母温柔的嗓音传过来。
“还没。”
“怎么还不吃呢?上次你回来时我不是才代你三餐要按时吃吗?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瘦下去?”
“哎唷,你别担心啦,妈。”初蕾撒娇。“我一会儿就出去吃了。”
“你还在家?今天不用上班吗?”
“嗯,今天休假。”
“休假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每天工作那么累,应该找机会多休息。”
又要她按时吃早餐,又要她多睡点,老妈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初蕾甜甜地叹气。“我已经睡够了啦。等下有朋友要来找我,我们会出去走走。”
“朋友?”梁母听出女儿口气不太寻常,轻轻一笑。“男的女的?”
初蕾才刚退烧的脸又热了起来。“你笑什么啦?妈。”
“亲自到你住的地方接你,那人肯定是个男的。”
“只是普通朋友啦,你别想!”初蕾瞋母亲。
“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啊,想的人是你自己吧。”梁母呵呵笑。
“妈!”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梁母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蕾蕾,上回妈不是遇见一个朋友,他说好像听说过我们领养你的那个机构吗?”
“嗯。”初蕾点头,急切地追问:“怎样?他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梁母叹气。“后来他发现他搞错了。”
“喔。”初蕾掩不住失望。
“你别气馁,蕾蕾,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你亲生父母的。”梁母安慰她。
“没关系啦,妈。”初蕾振作起精神。这么多年徒劳的寻觅,若不是养母一意坚持,她早想放弃了。“其实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我能当你跟爸的女儿,就很幸福了。”
梁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不能跟你多聊了。”
“对喔,你有约会嘛。”梁母笑。“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要记住啊,蕾蕾,约完会早一点回来,别跟人家混太晚,知道吗?”
“嗯,我知道。”
“你要是真觉得那男人不错的话,改天带他回台南我瞧瞧。”
“你说什么啊?”初蕾抗议地轻嚷。“根本八字都还没一撇好吗?”
“呵呵呵~~好啦,妈不妨碍你了,你快去约会吧。”梁母显然对女儿的洁身自爱很放心,干脆地挂电话。
反倒是初蕾,握着手机直发愣。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个约会呢!妈又怎能一口咬定?
说不定人家对她女儿根本没兴趣,只是无聊想找个人陪他玩玩而已。只不过就算他想找人陪,也不一定要找她吧?郭雨真不是更好?
也许他对她…是有点意思,也许她的确可以对今天的约会有些期待--
“停停停!”初蕾地喝斥自己,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努力使自己回复理智。“梁初蕾,你别再想了!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快点换衣服?”
换衣服,换衣服,她得赶紧决定要穿哪一件才行。
正忙间,门铃叮咚,响了。
她僵住动作。不会吧?他这么快就来了?
瞥向头上的闹钟,还差二十分钟才十点--应该不会是他吧?会不会是来收费的?还是挂号信?
又一声叮咚铃响,她来不及考虑,只得暂且穿着睡衣冲出去应门。
门打开,一道潇洒俊的身影悠闲地站在铁门外,一双湛眼迅速扫过她全身上下,亮起趣味的光芒。
“哈啰。”他笑着打招呼,咧开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一时晕眩,砰地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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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笑,大声地笑,很嚣张地笑。
车厢内,是他张狂朗的笑声。
她闷闷地坐在一旁,皱着眉、咬着,瞪着腿上棕色系的料格子裙。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没加入他的欢乐,星眸揶揄地扫她一眼。
“怎么?不高兴?”
她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我穿睡衣的样子很好笑吗?”好认真地间。
笑意盈盈。“女人穿睡衣的样子,我倒是看多了,只不过像你这种的,还是第一次。”
她嘟起小嘴。
真讨厌!本来还想好好打扮给他留下好印象的,这不可被那件粉红色的凯蒂猫短睡衣给毁了!
他一定觉得她像个幼稚的小学生。初蕾红着脸,想起当时的糗态,至今仍有股挖个地钻进去的冲动。
“原来你喜欢卡通图案。”他笑望她,似乎颇以她的羞窘为乐。
她横他一眼。“不行吗?”
“你别误会,我没嘲笑你的意思。”俊弯着收不回的弧度。“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好玩,居然一把甩上门,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吓一跳的人是我吧?”她低声嘟囔。“哎,谁教你那么早来嘛,你足足早到了二十分钟。”
“早到不好吗?难道你希望我迟到?”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女人让男人等是天经地义。”
“可是我不想让你等啊!”她抗议。
他扬眉,瞅着她的眼忽然变得温柔。“你应该学会让男人等。”大手暂时离开方向盘,了她秀发。“这是约会守则。”
“是吗?”
“没错。”程昱鸿谨慎地点头,数秒,忍不住又嗤声一笑。“呵,说也奇怪,怎么你总是有办法逗我开心?”
又来了!他又开始笑她了。
初蕾无奈地翻白眼。“我可没逗你开心的意思。”
“我知道。”他低声应道,顿了顿。“其实我这几天本来心情不太好,不过一见到你就好多了。”
咦?她关怀地望向他俊的侧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摇头,不想多说。“你今天有特别想上哪儿玩吗?”
“你不是寿星吗?由你决定吧。”她很讶异他居然会征求她意见。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稍稍踩下油门加速。“本来想带你到海边兜兜风的,不过听说世贸有个汽车展,你陪我先去看看吧。”
“汽车展?”初蕾讶然。
这几天她胡思想,假设过无数回与他约会的场景,却从没料到他竟会带她去看汽车展。
她眨眨眼,忽然想起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占两排书柜的汽车模型。
“你很喜欢车子?”
“嗯。”“怪不得了。”她喃喃。“那些都是你自己组装的吗?”
“你说办公室里的那些?”他点点头,没有否认。“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仔细看过了,每一辆都做得很精致呢。”她微笑。“连最微小的地方都不马虎。”
“那当然。”他颇自豪。“要做就做到最好。”
她凝望他,瞧他一提起那些宝贝模型,一双眼就闪闪发光,跟个孩子差不了多少。
她微笑更甜了,心房软软地融化。
他转过头,见到她脸上异常温柔的表情,不觉有些脸热,急忙把头转回去。
“我…嗯,咳咳!”要酷地咳两声。“从小就很喜欢收集各种汽车模型,尤其是赛车。”
她了然地点头。“那台玛莎拉蒂Tipo26应该就是你很喜欢的一款吧?”
“你知道那车型?”他好意外。
“是老董事长告诉我的。”
“是吗?”他眼光忽地黯淡,陷入沈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还告诉我,那些模型包含许多玛莎拉蒂的经典车款,有赛车也有跑车。”
他默然。
“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车?”
他点头,又沈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前几年就在义大利玛莎拉蒂车厂工作。”
“咦?”她惊愕地瞪圆眼。堂堂饭店贵公子在汽车厂工作?“你在那边做什么?”
“一开始是在赛车队里当小弟,后来当技师,然后又进车厂里学习汽车设计。”他涩涩说道,眼神似是勾起从前回忆,略微蒙。“我一直想当个汽车设计师。”
“汽车设计师?”她呆然。“有这种行业?”
“当然有。”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每年那么多新车款是怎么蹦出来的?”
“那倒是。不好意思,我太孤陋寡闻了。”她柔顺地道歉。
“没关系,证明我今天带你来看展是正确的决定。”他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方向盘一转,车子平滑地驶进停车场。
停好车,两人来到展厅,参展的摊位众多,再加上美火辣的汽车女郎助兴,会场里的都是人。
为防人冲散,程昱鸿很自然地牵起初蕾的手。
初蕾毫无心理准备,口怦怦然,小鹿撞,红晕直染至玉颈,掌心也紧张得快冒出汗来。
这并不是她初次与他的手握。那天领着她跳舞时,他也曾很亲密地牵着她,两次都让她的心狂跳,几乎无法思考。
她绷紧肩膀,一次又一次深呼吸。
他察觉到她的僵硬,回过头。“怎么了?”
她呆呆地看他,说不出话来。
“你脸好红。”
“啊、喔,真的吗?”她惊跳一下,局促地拿空出的那只手抚摩自己的颊,似是要确认是否真的发烫。
这慌乱的反应似乎又逗乐了他,朗声大笑。
她更尴尬了,近似哀怨地嘟。
他看透她的思绪,停止了笑,星眸染上淡淡的温柔。“你真可爱,初蕾。”
她怔愣。他说她可爱?
“你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你。”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安着薄茧的手过她掌心,起一阵难言的颤栗。她除了痴傻的心动,竟无法反应。
他微笑,拉着她往前走,热切地指向展台上一辆白色跑车。“哪,那就是玛莎拉蒂今年的新款公路跑车,MCl2。”
她跟着他来到展台前,欣赏跑车美丽优雅的外型。
双人座,车身修长,宝蓝色车灯如鹰眼,犀利有神,侧车镜斜掠上挑,如白鸟展翼。
“好漂亮!”饶是初蕾这不懂跑车的门外汉,也要为其那股张狂却又含蓄的帅气赞叹。
“酷吧?”程昱鸿与有荣焉的得意。
她灵光一闪。“这车子该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大师的作品,我差远了!”他谦虚地直摇头。“不过要是再多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设计出比这还酷的车子,哼哼。”这话说得又不怎么谦冲了,嚣张的。
初蕾噗哧一笑。
男人提起自己心爱的事物,都会变得这么爱现吗?
可她一点也不轻视他,口反而融着一股温柔的甜意。比起那个不苟言笑,把一群员工整得七荤八素的代理董事长,这样有点直率,有点猖狂,因为梦想而眼神发光的他,可爱多了。
她笑望他,他原本发亮的脸却逐渐黯沈,俊紧抿。
怎么了?她想问他,却问不出口,他忧郁的眼神令她有些忐忑。
他之前所以离家出走,难不成就是因为不想继承家族事业才跟老董事长决裂?比起经营饭店,他更想设计车子吧?
笑意自她畔逸去,他沈郁,她也忧伤,心情因他而起伏。
半晌,程昱鸿定定神,像是忽然察觉气氛过于僵凝,忙扯开一抹笑,故作轻快地指向另一辆跑车。
“对了,那一台是法拉利,看到没?”
她眨眨眼,聪慧地配合他转开话题。“法拉利?也是义大利的跑车吗?”
“没错,你真聪明。”他赞她。“走,我们过去瞧瞧--”
耗了三个多小时,两人总算逛完车展,初蕾肚子饿得咕咕叫,程昱鸿在展场先买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给她吃,然后带她到林森北路一家知名的日本料亭大坑阡颐。
虽然外观像是一间家庭式的小餐馆,只有几张桌子,但每一道料理都经过特别调制,精致美味,教初蕾一动筷就停不下来,差点没撑破肚皮。
吃过迟来的午餐,已近傍晚,程昱鸿开车载她到北海岸看落。
大红的轮西沈,在天际渲染出一道又一道的霞彩,美得极端自然,就好像画家随兴将颜料一泼,便造就了旷世名作。
“好美--”初蕾整个人被住了,甜蜜地叹息。
程昱鸿站在她身边,转过头,欣赏她清秀的侧脸,在霞光掩映下,她美得蒙且深邃,像一首意境悠远的古诗。
对了,她的气质就像首古朴的诗,简单好懂,却又温婉得深远,雅致得人。
苞她在一起,就好像读着古诗,一种很恬静很放松的感觉,只须感受诗本身的韵味,不必费神推敲那无止尽的心机。
一个像诗的女孩。俊不知不觉扬起。
她注视着夕阳,他却注视着她,落余晖下,两人的剪影恍如定格在时光中的油画。
终于,落了,而她足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被他过于深刻的眼神一下子烘热了脸。
他干么这么看她?他一直在看着她吗?
她心跳不已,不安地打了个颤。
他注意到了,眉尖微微蹙起。“冷吗?”
“嗯,有一点。”虽然今气温并不太低,但冬季的海风吹来,毕竟是有些凉。
他下外套,覆在她肩上。“哪,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不用了。”她摇头想推拒。“我其实还好啦,你自己穿着吧。”
“你穿着吧。”他微笑。“是我带你来海边的,万一让你着凉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怔愣地望着他,肩头从他外套传来的暖意温柔地包围她全身,她心房一揪,不觉冲口而出。“为什么今天要约我出来?”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思索了数秒。“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次在办公室听到你跟我说那些话时,我就有股冲动,想跟你一起去看车展。”
因为他认为她能理解他对车子的热情吗?
她恍惚地想,喜悦与惑织。“我不是问你这个。”
俊眉疑问地一扬。“那你是想问什么?”
她其实想问他为什么约她而不是别的女人。
她咬,实在问不出口,许久,才幽幽开口:“有件事我可以问你吗?”
“你说。”
她垂下眼,不敢看他。“你跟郭小姐…在交往吗?”
“…算是吧。”
算是?她蹙眉。
“我们偶尔会吃饭,一起参加派对,要说我们在交往也行。”他漫不在乎地耸耸肩。
初蕾心一沈。他怎能用这么轻率的态度面对他和郭雨真的关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昱鸿忽地开口。“你一定在想,我这种心态真是要不得。”
她愕然抬眸。
他正微笑着,有些肆,又略微苦涩地笑着,眼眸深沈,深到她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傻女孩,难道你不懂吗?恋爱游戏有许多种玩法。”
她是不懂。恋爱怎能是一场游戏?又怎能不只一种玩法?
如果郭雨真算是他游戏的对手,那她呢?她算什么?是他游戏里的一枚棋子吗?或只是陪他开心的玩伴?
初蕾别过头,忽然觉得这一甜蜜的约会遥远得像一场梦,而她现在已回到冷酷的现实。
人家只不过是约你一起出来玩而已,难道你真以为他有意追求你吗?她酸酸地嘲自己。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白这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童话故事永远不会成真。
“没事。”她摇摇头,看向他,强迫自己勇敢地绽微笑。“我们走吧。”
他默然凝视她半晌,点了点头。两人走回车内,初蕾从后座捧出一盒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生日快乐!”
他讶异地接过。“给我的?”
“嗯。”她点头,有些害羞地解释:“我想你应该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所以只好烤了一些饼干。”
“饼干?”他扬眉,打开盒盖,果然发现一块块排得整整齐齐的饼干,有各种造型、各种口味。“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
他微笑。“那我不客气了。”随手拣了一块,放入嘴里。
“好吃吗?”她期盼地问。
他不说话,皱眉。
“是不是很难吃?”
他还是不说话,单手抱住肮部,脸孔痛楚地揪成一团。
“怎、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她急得脸发白。
“这饼干…有毒吗?”他控诉地嘶声问。
“有毒?!怎么会?”她吓傻了,忙倾身抱住他臂膀。“喂!你没事吧?你肚子下舒服吗?怎么、怎么这样?这饼干应该很干净的啊!怎么回事?”她急得额头冒冷汗。“你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去--啊,可是我不会开车怎么办?叫计程车,可是这里没有计程车--对了,搭便车,跟别人求救,我马上去,你等我一下--”
笑声爆出,起先很低沈,不一会儿,便朗而放肆。
初蕾呆然,僵在原地。
程昱鸿抬起头,冲着她直笑。“我没事啦,你不用那么紧张。”
“嗄?”她一愣。
“这饼干其实不错吃。”他眨眨眼。“如果你下次多做一点巧克力口味的会更好。”
“嗄?”她仍未回神。
“傻瓜,我刚才是故意整你的啦!”
“啊!”她总算懂了。
他呵呵大笑。
她生气地瞪他,气得脸红透,两排贝齿恨恨地磨着。
他居然假装肚子痛来整她,他不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吗?差点被他吓死了!
“我要回家了!”她郁闷地宣布,本来抱住他的双手愤然松开。
他却趁她还没退开身子前,反过来揽住她纤。
“你放开我啦!”她愤慨地想推开他。
他不放,铁臂将她圈得更紧,俊容俯下,距她只有几吋之遥。
她忽然心跳失速。“你、你、你想干么?”
他没回答,眼眸深沈地瞅着她,隐隐地,浮饼男望。
她紧张得无法呼吸。他究竟想干么?他该不会要吻她吧?
“你…放开我啦。”嗓音虚软得像猫咪叫。
他慢慢接近她,一吋一吋、一分一分地接近,感暧昧的气氛得她几乎发狂--
铃声忽地乍响,震破了车厢内魔魅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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