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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或者有些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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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因等选,倒先请了一个刑钱朋友,是王通政荐的,每年修金一千二百两,已请到寓里同住,且先做起篾片来。

  你道此人是谁?就是那位坐粪车的姬先生,见奚十一到班不远,且是个直隶州,若得个美缺,一二年就可发财。又知他是个大手笔。

  不过糊涂公子,官将来怕不是替我做的,便去求孙亮功转托王文辉,竟是一说就妥。真是物以类聚,又是个爱淘厕的,臭味相投。进门住了几天,看出东家脾气,便要巴结,已将巴英官送他用了几回,奚十一心上极为畅快。

  那巴英官伺候过大老爷,在师爷面前,越发骄纵起来,况又得了几件新衣,裱糊好了,觉得更加光彩。

  姬亮轩每到情急求他,竟是勉强应酬,不是那从前服贴光景。闲话休烦。一张仲雨在奚十一寓所吃早饭,宾主三人叫了两个相公。

  仲雨是个贪财不贪的,这些相公面上都是假应酬,不在里头讲究,而奚、姬两位,则舍此别无所好,奚十一更是下作,一饭之间,也要进去两次。

  从前还只一个,如今又添了巴英官,更比兰巴结的好。巴英官肌肤虽黑,却光亮滑泽,得个油字诀,所以爱的人最多,姬亮轩醉后也曾对人讲过。

  是饮酒之间,奚十一叫兰进去了一回,出来坐了一坐。又叫巴英官进去了,仲雨不知其故,只道有事,便与亮轩讲些闲话。这两个相公,一个是蓉官,一个是林,皆是奚十一常叫的。蓉官对着林做眼色,林笑了一笑。

  亮轩也做眉做眼的,仲雨偶然看见,却不晓得什么,也不便问。蓉官忽问仲雨道:“你能有个相好姓魏的,他初到京时,我就认识他,却不见得怎样。

  前我在富三爷家见他,体面得了不得,大鞍子热车,跟班亦骑上马。他如今做了什么官了?”仲雨道:“尚未得官,在华公府里当师爷,发了财,自然就阔了。”

  亮轩道:“我听得人说,华公府富贵无比,除了皇帝就算他家,是真的么?”仲雨笑道:“这也是外头的议论。若说华府里,田地甚多,我听得有四十几个庄头,一年论租,就抵得一府分的钱漕,自然也算个极豪富的人家了。”

  亮轩点点头:“我们东家也常提起,说华公子是他的世叔,华公爷是我老东家提台老大人的老师。

  有这么一个好世,我们东家竟不拉拢。小弟是常劝他去走走。东家说,这是从前在军营保举的老师,那时华公子还小,说起来也未必知道,所以不肯去。

  就是现在那位徐中堂,做两广总督的,也是老师在军营同拜的,如今只有二少爷在京里。我前在街上看见他,坐着辆飞沿后挡车,有七八匹马跟着,相貌很体面,我看他将来也要做督抚的。我们东家也是不肯去,不知道什么脾气。”

  仲雨笑道:“徐二爷原是个顶阔的阔人,他与华公子真是一对。前我为你东家,在他面前求了多少情,出了多少力,他还不晓得,我也没告诉他。论理,你东家应该重重谢我呢。”亮轩忙问何事?仲雨笑道:“久后便知,此事也不必说了。”只见奚十一出来。

  趿着双细草网凉鞋,穿条三缸青香云纱,披着件野葛汗衫,背后巴英官拿着柄黑漆描金鬼子扇,笑嘻嘻一轻一重的扑出来,亮轩出席相,仲雨也照应了。

  奚十一坐下,仲雨道:“你今有什么事这么忙?“奚十一笑了笑,方说道:“有点小事都清理了。”便道:“我方才失陪你们,干几杯罢。”仲雨道:“喝得多了。”

  奚十一道:“好话,快再干两杯,我们豁几拳罢。”仲雨道:“也好。”奚十一就与仲雨、亮轩、蓉官、林豁了十拳,起初还叫得清,后来便叫出怪声。广东人豁拳是最难听的,像叫些杀狗杀鸭的字音。豁完了拳,讲些闲话,仲雨忽然问奚十一道:“如今有个顶好的相公叫琴言,在秋水堂住,他的师傅叫长庆,你曾见过么?”

  奚十一道:“没曾见,听是听得说过,是好的。”仲雨正要话时,蓉官道:“好什么?只得两三出戏。你叫他陪酒,终席不说话。要他斟钟酒,是没有的事。”

  林道:“好沉架子,到他家去看他,倒是从不会客的。就是从前的王吉庆、李芳,如今红字号的袁宝珠、苏蕙芳,也没有这么大架子。

  要他中意的,才陪着坐一坐。不中意的,简直的不理,赏他东西谢也不谢一声,也没有见他给人请安。”奚十一道:“这么样的相公,没有遇见我。

  若遇见我时,他要这样起来,我就骂这婊子养的,他能咬掉我的卵子?”仲雨冷笑道:“别说你这奚老土,就是你那两位老世叔,是有名的大公子,尚且不能难为他,倒常受他的气。若教你去,准还不能进他的屋,休要想见他。”

  亮轩道:“那里有这话?我不信。岂有东家这样阔人,还不来巴结,难道他不喜欢银钱的?”

  仲雨道:“别人你拿钱,可以熏他。这小东西,钱倒熏不动的。”奚十一道:“岂有此理,你不要尽讲海话。你看我去,包管他必出来,还待得我好。”

  蓉官道:“未必。或者出来见一见,就算高情了,要待你好断不能。我见他待人没有好过,就是见那几位大人们,也是冷冷的。

  倒是他两个师弟天福、天寿会应酬,相貌又不好,人也不喜欢他。他师傅曹长庆,也是个古怪脾气,就是一门只爱钱,钱到了手,又不睬人了。”

  奚十一听了这些话,心上着实不信,对仲雨道:“你停一停,同我去看看,到底怎样?”仲雨道:“别处都去,他那里我不去,况前我还骂了他。”

  众人吃了饭,又坐了一回,仲雨告辞去了,两个相公又闹了好一回方去。奚十一过了夜,明早饭后,想起仲雨所说的琴言这么利害,到底不信,必要去试试。过瘾之后,同了姬亮轩,带了兰、巴英官,自己换了件新纱衫子,坐了车,叫兰、巴英官同跨了车沿,亮轩另雇一个车,到秋水堂来。

  这边琴言正在悲悲楚楚的时候,前长庆见聘才生气走了,虽托叶茂林为他婉言,总不见茂林回信,心上有些狐疑。

  又想起五月间,有两个人闹来,送了四吊钱,陪了多少礼方去,听得传说是华公府的车夫。昨听得聘才口风利害,似乎必要来的,便十分担着担子,进来与琴言商量。琴言自那从怡园回后,直到今总是啼哭,自己也不晓得为着什么,一味的悲苦,倒像有什么大事的,心中七上八下:一来为华公子赏识了他,将来必叫他进府唱戏,那时府里多少人,怎生应酬得来。

  二来每逢热闹之场独独不见庾香,故此越想越觉伤心,倒不料得聘才即来,说要买他。长庆进来,见了琴言啼哭,不知为着何事,便安慰他两句,就说起聘才来说的话,去的光景,要寻事生端,叫你唱不成戏的意思,我不知你心内如何。若进去了。

  快活倒是快活的,不过是一世奴才,永作华府家人了,琴言听了,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长庆没了主意,又安慰他。

  琴言带哭说道:“师傅,多承你能收了我做徒弟,教养了半年,我心上自然感恩,所以忍耐,又活了两个月。如今师傅既不要我,我也不到别处去,省得师傅为难。总之我没有了,师傅也就安稳了。”说了又哭,长庆也连连的叹气道:“不是这么讲,我原舍不得你去,不过与你商量,恐怕逆了他们的意,闹些是非出来,大家受苦。

  他如今又不是白要你进去,他许下我几千银子。我是算不来的,觉得这个买卖有些折本,所以主意不定。若是进去,在你倒是极好的日子,只是苦了我了。”

  琴言道:“师傅要银子也还容易,我在这里一年,也替师傅挣了好些钱。设使我进去了,也就歇了,难道还能些钱出来?就是师傅少钱,也不必生这个念头,还是不卖我的好,还能够养得师傅三年两载。”

  长庆道:“我主意原和你一样,就是其中有好些难处。你如今倒别顾我,只要你自己想,自己定了主意才好,也不必哭了。

  我是有事要出门,偏偏天福、天寿又进戏园去了,你若气闷,不如去请素兰来与你顽顽,他今不下园子,你们是讲得来的。”

  一面说,就走出来了,叫人去请素兰即便过来。刚走到里面,这边奚十一已到门,兰、英官下来,进去问了,回说不在家。奚十一听了,先有一分怒气,自己也就下来,刚刚走进了门,姬亮轩尚在门外。

  只见一人笑嘻嘻的上前说道:“老爷是找那一个的?若是找相公们的,没有一个在屋里。”说罢,便面站住,也不说个请字。

  奚十一见了就有了三分气。正要开口,倒是兰先说道:“呀!这是奚大老爷,无论相公在家不在家,总请大老爷进去,怎么门口就挡住了?”那人才退了两步,说:“请大老爷进屋子里喝茶。”

  即开了二门,奚十一同亮轩进内,走过了庭心,上了客厅,却是三间:东边隔去了一间,算客房。

  对面两间,一边是门房,一边空着,当下两人就进去房内坐了,英官、兰即在外间坐下,那人送了两钟茶上来,有些认得兰,问了来历,进去告知长庆。

  长庆道:“已经回说不在家,也就不必应酬他了。”又想道:“这姓奚的,虽听得他是个冤大头。

  但是个没味的人,多少相公上了他的当,没处伸冤,琴言是断乎讲不来的。不然叫天福、天寿回来,或者有些甜头,也未可知。一面即打发人到戏园去叫,一面自己穿了衣裳、鞋袜出来,款待奚十一。且说陆素兰来,见了琴言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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