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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琴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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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一品萌生,得了员外郎在部行走。二十二岁,又中了一个举人。夫人袁氏,年方二十三岁,是现任云南巡抚袁浩之女。生得花容绝代,贤淑无双。

  而且蕙质兰心,颂椒咏絮,正与子云是瑶琴玉瑟,才子佳人,夫相敬如宾,十分和爱,已生了一子一女。这子云虽在繁华富贵之中,却无佚骄奢之事,厌冠裳之拘谨,愿丘壑以自娱。

  虽二十几岁人,已有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他住宅之前,有一块大空地,周围有五六里大,天然的崇丘洼泽,古树虬松。

  原是当初人家的一个废园。子云买了这块空地,扩充起来,将些附近民房尽用重价买了,他有个好友,是楚南湘潭县人,姓萧名次贤,号静宜,年方三十二岁,是个名士,以优贡人京考眩他却厌弃微名,无心进取,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

  与子云八拜之,费了三四年心血,替他监造了这个怡园。真有驱云排岳之势,祟楼叠阁之观,窈之胜。

  一时花木游览之盛,甲于京都。成了二十四处楼台四百余间屋宇,其中大山连络,曲水湾环,说不尽的妙处。

  子云声气既广,四方名士,星从云集,但其秉高华,用情恳挚,事无不应之求,心无不尽之力,最喜择取友,不在势力之相并。

  而在道义之可,虽然的座客常,樽酒不空,也不过几个素心朝夕,其余泛泛者,惟以礼相待,如愿相偿而已。

  史南湘《花逊中的八个名旦夕来游,子云尽皆珍爱,而尤宠异者惟袁宝珠,这一片钟情爱之心,却与别人不同,视这些好相公与那奇珍异宝、好鸟名花一样。

  只有爱惜之心,却无褒狎之念,所以这些名旦,个个与他忘形略迹,视他为慈父恩母。甘雨祥云,无话不可尽言,无情不可径遂。那个萧次贤更是清高恬淡,玩意不留。

  故此两人,不独以道义文章相砥砺,而且情肝胆,无隔形海一,子云在堂会中,见了新来的琴官、琪官两个,十分赞赏,叹为创见,正与那八个名旦一气相孚,才生了物的念头。叫袁宝珠改同他们到园来。

  又见他们的服饰未美,即连夜制造了几套,赏给了他们,这两个相公自然感激的了,但那个琴官,却又不然。且先将他的出身略叙一叙。这个琴官姓杜,父亲叫做杜琴师,以制琴弹琴为业,江苏绅子弟争相延请教琴,因此都称他为杜琴师。

  生了这个儿子就以琴字为名,叫为琴官。琴官手掌有文,幼而即慧,父母爱如珍宝。到了十岁上,杜琴师忽为豪贵殴辱,气忿碎琴而卒。其母一年之后,亦悲痛成病而死。

  遗下这个琴官无依无靠,赖其族叔收养。十三岁上叔叔又死,其婶不能守节,即行改嫁,遂以琴官卖入梨园。适叶茂林见了,又从戏班中买出,同了进京。这琴官六岁上,即认字读书,聪慧异常,过目成诵。

  到十三岁,也读了好些书,以及诗词杂览、小说稗官,都能了了,心既好高,复爱洁,有山舞镜、丹风栖梧之志。当其失足梨园时,已投缳数次,皆不得死,所以班中厌弃已久,琴官借以自完。

  及叶茂林带了来京,顿为薰沐,视如奇珍,在人岂不安心?他却又添了一件心事:以谓出了井底,又入海底。

  犹虑珊网难逢,明珠投暗,卞珍莫识,按剑徒遭,因此常自郁郁。到京前一夕夜间,做了一梦,梦见一处地方,万树梅花,香雪如海。

  正在游玩,忽然自己的身子,陷入一个坑内。将已及顶,万分危急,忽见一个美少年,玉貌如神,一手将他提了出来。

  琴官感激不尽,将要拜谢,那个少年翩翩的走入梅花林内不见了,琴官进去找时,见梅树之上,结了一个大梅子,细看是玉的,便也醒了。

  明进城,在路上挤了车,见了子玉,就是梦中救他之人,心里十分诧异,所以呆呆看了他一回,但陌路相逢,也不知他姓名、居处,又无从访问。如逢堂会、园子里,四下留心,也没见他。

  后来见了徐子云,十分赏识他,赏了他许多衣裳什物,心里倒又疑疑惑惑。又知道是个贵公予,必有那富贵骄人之态,十分不愿去亲近他。无奈迫于师傅之命,只得要去谢一声。

  是琪官感冒,不能起来,袁宝珠先到琴官寓里。这个宝珠的容貌,《花谱》中已经说过了,柔,貌如处女。

  他也爱这琴官的相貌与己仿佛,虽是初,倒与夙好一般,两人已谈心过几回,琴官也重宝珠的人品,是个洁身自爱的人。宝珠又将字云的好处,细细说给他听,琴官便也放了好些心。

  二人同上了车,琴官在前,宝珠在后,正是天赐奇缘,到了南小街口,恰值子玉从史南湘处转来,一车两马,劈面相逢,子玉恰不挂帘子,琴官却挂了帘子,已从玻璃窗内,望得清清楚楚。

  不觉把帘子一掀,出一个绝代花容来。子玉瞥见,是前所遇、聘才所说、朝思夕想的那个琴官,便觉喜动颜开,笑了一笑。

  见琴官也觉美目清扬,朱微绽,又把帘子放下,一转瞬间,各自风驰电掣的离远了,子玉见他今车袭华美,已与前不同,心里暗暗赞叹:“果信夜光难掩,明月自华,自然遇了赏鉴家,但不知所遇为何等人。”

  又想:“聘才说他脾气古怪,十分高傲,想必能择所从,断不至随扬波,以求一之遇。”

  这边琴官心里想道:“看这公子其秀在骨,其美在神,其温柔敦厚之情,粹然毕,必是个有情有义的正人,绝无一点私心念的神色。

  我梦中承他提我出了泥涂,将来想是要赖藉着他提拔我。不然,何以梦见之后就遇见了他,但那梦中,见他走到梅花之下就不见了,倒见了一个玉梅子,这又是何故呢?”

  只管在车里思来想去,想得出神。不多一刻进了怡园,宝珠询知子云今在海棠圃。这海棠圃,平台曲榭。密室房,接接连连共有二十余间。宝珠引了进去,到了三间套房之内,子云正与次贤在那里围炉斗酒,见了这二人进来,都喜孜孜的笑面相

  琴官羞羞涩涩的上前请了两个安,道了谢,俯首而立。子云、次贤见他今容貌,华装服,更加妍丽了些。

  但见他那生生怯怯、畏畏缩缩的神情。教人怜惜之心,随感而发,便命他坐下。琴官挨着宝珠坐了。

  子云笑盈盈的问道:“前我们乍见,未能深谈,你将你的出身家业、怎样入班的缘故,细细讲给我听。”琴官见问他的出身,便提动他的积恨,不知不觉的面泛桃花,眼含珠泪,定了一定神。

  但又不好不对,只得学着官话,撇去苏音,把他的家世叙了一番。说到他父母双亡,叔父收养,叔父又没,婶母再蘸等事,便如微风振箫,幽鸣泣。

  听得子云、次贤,颇为伤感,便着实安慰了几句。又问了他所学的戏,是那几出,琴官也回答了,次贤道:“我看他那里像什么唱戏的?可借天地间有这一种灵秀,不钟于香闺秀阉。

  而钟于舞谢歌楼,不钗而冠,不裙而履,真是恨事。”子云道:“他与瑶卿,真可谓享单云瑞雪,方驾千里,使易冠履而裙钗,恐江东二乔犹难比数。想是造物之心,使此辈中出几个传人,一洗向来凡陋之习,也未可知。”

  即对琴官道:“我们这里是比不得别处,你不必怕生,你各样都照着瑶卿,他怎样你也怎样。要知我们的为人,你细细问他就知道了。

  瑶卿在这里,并不当他相公看待,一切称呼。都不照外头一样,可以大家称号,请安也可不用。你若高兴,空闲时,可以常到这里来,倒不必要存什么规矩,存了规矩,就生疏了。”

  琴官也只得答应了,再将他们二人看看,都是骨格不凡,清和可近,已知不是寻常人了,次贤对子云道:“你这话说得最是,他此时还不晓得我们脾气怎样,当是富贵场中,必有骄奢之气,谁知我们最厌的是那样。

  你这个人材,是不用说了,但人之丰韵雅秀,皆从书本中来,若不认字读书,通文理,一切语言举止未免欠雅。你可曾念过书么?”

  琴官尚未回答,宝殊笑道:“他肚子里比我们强得多呢!我们如今考起来,只怕媚香还考不过他。”

  子云听了,更加欢喜,便问琴官道:“你到底念过书没有?”琴官道:“也念过五六年的书。”次贤道:“念过些什么书呢?”

  琴官道:“《四书》之外,念了一部《事类赋》,两本唐诗。”子云道:“也够了,你可会做诗?”琴官道:“不会做。”

  宝殊道:“那是他没有学过,将来一学就会的。前他与我讲那些戏曲,那种好,那种不好,讲得一点不错。有这样天分,岂有学不来的?”

  琴官低头不语。子云道:“他这个名字不好,静宜你与他改一个宇,将这官字换了罢,再与他起个号。”次贤想了一回道:“改为琴言,号玉侬,可好么?”

  子云道:“很好,这琴言二字,又新又雅。玉侬之号,雅称其人。”宝珠叫琴官道谢,琴官又起身请了两个安。次贤道:“方才已说过的了,怎么又请起安来?”

  子云道:“我们立下章程,凡遇年节庆贺大事,准你们请安,其余常见一概不用。老爷二字,永远不许出口。称我竟是度香,称他竟是静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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