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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屈吾兄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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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南湘道:“怕什么?搬过来,搬过来!正席上有许多老前辈在那里,巴老三想必也不动手的。”

  王恂只得叫将那边两桌,就搬过这边,一同坐下,南湘道:“庾香,你今就看见好戏好人了,你才信我不是言过其实呢。”

  子玉笑道:“你定的第一,我已经请教过了。”南湘道:“何如,可赏识得不错?”子玉笑而不言。王恂道。

  “你几时见过的?”子玉道:“你好记,那天还问你要饭吃,拉住了你,你倒忘了?”南湘侧耳而听,听这说话诧异,将要问时。

  王恂笑道:“冤哉!冤哉!那个那里是袁宝珠,那是顶黑的黑相公,偏偏他的名字也叫保珠,庾香一听就当是你定的第一名。我也想着要分辨,就被那保环住,没有这个空儿。

  “南湘大笑,子玉才知道另是个保珠,不是《花逊上的宝珠,只见王家的家人报道:“孙少爷到。”

  嗣徽昆仲先到正席上见了礼,然后上楼,众人都笑面相。嗣徽举眼一望,见了许多人,便作了一个公揖。见了高品、沈伯才,心中甚是吃惊,暗道:“偏偏今运气不佳,遇见了这两个冤家。”

  嗣元见了巴霖,也觉心跳,也与众人见了礼,巴霖勉勉强强,作了半个揖。楼上分了四桌。刘文泽道:“都是相好,也不必推让,随意坐最好”

  大家都要远着孙氏弟兄,便坐起来,刘文泽、沈伯才、巴霖、张仲雨坐了一席。史南湘、颜仲清、高品拉了子玉过来,坐了一席。聘才、元茂坐了一席。

  嗣徽、嗣元坐了一席,王恂只好两席轮作陪。孙嗣徽又之乎者也的闹了一会,问了魏、李二位姓名、籍贯。一面就摆上菜喝酒。高品见嗣徽的脸上疙瘩更多了好些,喝了几杯酒,那个红鼻子如经霜辣子,通红光亮。

  高品对着沈伯才笑道:“天下又红又光的,是什么东西,不准说好的,要说顶脏的东西。”伯才已明白是说嗣徽的鼻子,便笑道:“你且说一个样子来。”

  高品道:“我说:红而光,腊尽回狗起。”众人忍不住一笑。嗣徽明白,瞪了高品一眼,道:“恶用是者为哉?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众人又笑。

  沈伯才笑道:“我也有一句:红而光,屎急痔疮。”众人恐正席上听见,不敢放声,然已忍不住笑声座。巴霖道:“我也有一句,比你们的说得略要干净些。”即说道:“红而光,酒糟鼻子悬中央。”

  高品笑道:“不好了,教你说穿了题,以后就没有文章了。”嗣徽道:“好不通。这些东西,有什么红,有什么光?”即说道:“红而光”便顿住了,再说不出来。

  众人看了他那神色,又各大笑。嗣元呵呵的笑起来,那只吊眼睛索落落的滴泪,说道:“我、我、我有一句:红红红红而光,一一一一团火球飞上。”

  众人笑得难忍,将要高声笑起来,颜仲清道:“这一烧真烧得个红而光了。”高品道:“这一烧倒烧成了孙老二的三字经。”

  众人不解其说,高品道:“那救火的时候,自然说来、来、来!快、快、快!救、救、救!搬什物的抢、抢、抢!逃命的跑、跑、跑!风是呼、呼、呼!火是烘、烘、烘!烧着东西,爆起来口必、口必、口必!剥、剥、剥!人声嘻杂,嘻、嘻、嘻!出、出、出!不是一部《三字经》么?”

  巴霖道:“孙老二还有两门专经,你们知道没有?”高品笑道:“我倒不晓得他还有专经。”

  巴霖道:“打手铳,倒溺壶,这两门是他的专经。”众人听他骂得太恶,倒不晓得他有何寓意,便再问他。

  巴霖道:“也是个三字经,打手统是捋、捋、捋,倒溺壶是别、别、别。”众人大笑。子玉赞道:“这两经尤妙,实在说得自然得很。”从此嗣元又添了一个“未批三字经”的诨名。

  嗣元将要翻脸,又因他父亲在上,且从前被巴霖打过几回,吃了痛苦,因此不敢与较,只好忍气结舌。唯把那只眼睛睁大了,狠狠的瞪着他滴泪。停了一会,见聘才的跟班走到聘才身边道:“叶先生送来的戏单。”

  子玉过来,与聘才同看,见头几出是《扫花》、《三醉》、《议剑》、《谒师》、《赏荷》,都已唱过。

  以下是《功宴》、《瑶台》、《舞盘》、《偷诗》、《题曲》、《山门》、《出猎》、《回猎》、《游园惊梦》,末后是《明珠记》上的《侠隐》,子玉悄悄的向聘才道:“戏倒罢了,只不晓得有琴官的戏没有?”

  一语未了,只听得楼下有人嚷道:“没有袁宝珠的戏,是断不依的。”子玉等往下看时,却是王文辉在那里发气,见一个人只管陪着笑,又向文辉请安。又听文辉说道:“就是在徐老爷那里,唱一出再去何妨,况且定戏时,怎样代你的?”

  那人道:“这出《惊梦》有个新来的琴官,比宝珠还好。大人不信,叫他先唱一出瞧瞧,如果不中大人的意,再赶着去叫宝珠来,包管不误。”

  刘侍郎道:“也罢,唱了《瑶台》之后,就唱《惊梦》也使得。”那人答应几个“是!”看着文辉不言语,也就进戏房去了。

  聘才向子玉道:“你听见没有?”子玉点头,心上很感激文辉。《功宴》唱完了,是《瑶台》出常子玉一见,吃了一惊,心上迷糊糊倒先当他是琴官,又看不大像,比琴官略大些。

  只见得这人,如宝月祥云,明霞仙,香触触,霭霭,花开到八分,到十足。已看得出神,便问南湘道:“这是谁?有此秀骨。”南湘道:“这个算好吗,只怕也难入品题。”

  子玉知南湘故意讥诮他,便问仲清,仲清道:“这就是《花逊上第二的瑶台壁月苏惠芳。”于玉叹道:“天地钟灵尽于此矣,我竟如夏虫不可语冰,难怪竹君怪我。”南湘哈哈大笑道:“我也不怪的,幸你自行检举。”

  文泽道:“怎么?庾香连苏媚香也不认识。”南湘道:“他是秀才不出门,焉知天下事。”少顷《瑶台》唱完,便是《惊梦》。子玉倒有些不放心,恐琴官也未必得下这苏惠芳,且先聚会神等着,上场门口,帘子一掀,琴官已经见过二次,这面目记得真的了。

  手锣响处,莲步移时,香风已到,正如八月十五月圆夜,龙宫赛宝,宝气上腾,月光下接,似云非云的,结成了一个五彩祥云华盖,其光华非世间之物可比。

  这一道光将过来,把子玉的眼光分作几处,在他遍身旋绕,几至聚不拢来,愈看愈不分明。幸亏听得他唱起来,就从“梦回莺啭”一字字听去,听到“一生爱好是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在”等处,觉得一缕幽香,从琴官口中摇漾出来。

  幽怨分明,心情毕,真有天仙化人之妙。再听下去,到“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便字字打入子玉心坎,几乎下泪来,只得勉强忍祝再看那柳梦梅出场,唱到“忍耐温存一晌眠”聘才问道:“何如?”

  子玉并未听见,魂灵儿倒像附在小生身上,同了琴官进去了,偏有那李元茂冒冒失失走过来,把子玉一拍,道:“这就是琴官,你说好不好?”

  倒把子玉唬了一跳。众人都也看得出神,原来琴官一出场,早已看见子玉,他是梦中多见了一回,今已是第四回了,心里暗暗欢喜道:“难得今这位公子也在这里。”到第二次出场,唱那”

  雨香云片”这支曲予,一面唱,那眼波只望着子玉溜来,子玉心里十分畅。文泽低低的对南湘道:“这个新来的相公,倒与庾香很,你瞧这一片神情,尽注意着他。”

  南湘向子玉道:“这个相公叫什么名字?”子玉道:“他叫琴官。”南湘道:“你们盘桓过几回了?”子玉答道:“我尚不认识他。”

  文泽笑道:“庾香叫相公,是要瞒着人的,这样四目相窥,两心相照的光景,还说不认得,要怎样才算认得呢?”

  大家都微笑看着子玉,子玉有口难辩,不觉脸红起来,这出唱过,又看了陆素兰的《舞盘》、金漱芳的《题曲》、李玉林的《偷诗》,都是无上上品,香绝伦,子玉唯有向南湘认错而已。

  席间那个张仲雨与聘才叙起来是亲戚,讲得很投机。聘才又把合席的人都恭维拉拢了一会。子玉又见那些相公,到正席上去劝酒的劝酒,讲话的讲话。颇觉有趣。

  又见他的舅舅王文辉,分外比人高兴,后又看了一出戏。正席上刘侍郎、梅学士、吴阁学、沈司业先散。子玉见他父亲走了。

  天也不早,也要回去。刚起身时,忽见一个美少年上楼来。文泽的家人说道:“冯少爷来了!”

  冯子佩上前与众人见礼,子玉见他还不过十八九岁,生得貌如美女,十分抚媚。刘文泽道:“人家都要散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冯子佩道:“我早上进城到锦园华府去拜年,原打算不耽搁的。华星北定要拉住吃了饭,又听了他们几出戏,才放我走,还是急急的赶出来的。”

  子玉同了元茂、聘才告辞,诸人都送到楼门口,文泽、王恂、仲清送下楼来。文泽对子玉道:“初九弟备小酌,屈吾兄一叙,作个清谈雅集。人不多,就是竹君、剑潭、庸庵、卓然几位,吾兄断不可推辞。”

  子玉应允,又谢了,王恂、聘才、元茂也同道了谢,一径先回。那些人又谈了一会,也各散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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