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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家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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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似虎头原有样,奈他鼠辈只趋炎。牡丹此飞红尽,冷眼无须一线添。子玉道:“这首做得更好,第三联调侃不少。”

  再看下去,题目是《雪罗汉》、《雪美人》。子玉想了一想,题目比前六个更加枯寂,却难着笔,只见是:雪罗汉朝来谁为启禅关,面壁瞿昙杖锡还。解有心如止水,游行无意定寒山。

  经翻贝时空蒙里,社结莲花顷刻间。自是此身同幻影,点头莫叹石多顽。雪美人玉骨珊珊未有瑕,是耶毕竟又非耶。

  心已似沾泥絮,妾貌应同着雨?后夜思量成逝水,前身风味记煎茶。卖珠侍婢今何在,倚竹无言又斜。

  剑潭仲清稿子玉看毕,又轻轻的哦了几遍,觉得仲清这几首,《雪狮》楼金错采,《雪猫》琢玉雕琼,《雪罗汉》吐属清芬,莲花庭,《雪美人》双管齐下,玉茗风,却在王恂之上。

  因想依韵再和八首,未必能如原唱浑成。不如另拟四题,不落窠臼。他这八个题目,都是从后着想,以虚作实,借宾定主。我却从未下雪以前着想,竟用四个虚字,连着雪字作题。

  我想未下雪之前,彤云密布,空空蒙蒙,先有了下雪的意思。把雪意做了第一个题目。到了雪花飘了,模模糊糊,就有雪影子。初下雪的时候,那雪珠淅淅沥沥,就有了雪的声儿。

  把雪影做了第二,雪声做了第三。已经下了雪,那白皓皓一片,自然就有雪,做了第四题。倒也新鲜别致,就构思起来。

  才做了两首,却被元茂、聘才进来看见,子玉遂叫他们也做几首。元茂道:“雪字下连了一个虚字眼儿,我是做不来的。我只好咏咏雪罢了。”

  聘才道:“就是咏雪,要对却费力。我只好做首绝句。”元茂道:“七个字一句的累赘,我只会做五言律诗。”子玉道:“都使得。”

  他们各自搜索枯肠去了,不多一会,子玉四首都已作成,用一张冷金笺写了,又写了一封回书,正要缄封。聘才却笑的拿了一张诗稿来:“做得不好,你替我改改。”子玉接来看时,题目是《咏雪》,诗是:舞向梅梢片片斜,蛾儿粉蝶天涯。

  分明仙品瑶台上,独占人间第一花。于玉诧异道:“我倒不晓得你有这样本领。你在诗上头,想是很用过工夫的。”聘才道:“我那里有什么工夫,就是记得几枝曲子,随便凑上的。”

  子玉道:“什么曲子?聘才道:“那舞向梅梢片片,及蛾儿粉蝶,是《江天雪》的《走雪》上的。”子玉道:“下两句呢?”

  聘才道:“第三句是空的,未了一句,用《占花魁》上《独占》这一出戏,我就拉他来用做古曲。”子玉道:“倒难为你凑得不着痕迹。”

  说着元茂却也做完,端端正正写了来。子玉看了,却甚费解,只得赞道:“工稳得很,何不都写起来,送去与他们看看。”

  元茂见子玉称赞,必定是好极的了,便道:“请教请教他们也好。”倒是聘才自知分量,忙道:“我的不必拿去献丑罢。”

  子玉道:“这又何妨?我替你们写。”另用一张纸写了,又在回书后面,添了两句。封好了,打发云儿与健儿同去。

  那边仲清接着回札,与王恂同看,只见上写着:书奉朵云,词霏香雪。芜蓉灯(火也)佛塔玲珑。

  翡翠屏寒,指点仙山飘渺。白地现金身罗汉,狮驯拄杖之旁。缟衣来玉骨美人,狸睡棋抨之侧。新盥手,古雪院浣。明月自来,寡和。赋诗七字,惭珠玉之在前。

  俚语四章,愧琼瑶之莫报。手疏覆此,目笑存之。剑潭、庸庵两兄同览。子玉拜手。外附拙作四首,又七绝五律各一首,即乞郢正。仲清等再看子玉的诗题是:《雪意》、《雪影》、《雪声》、《雪》。

  仲清向王恂道:“这四个题目太空,比我们更难着笔,庾香必有佳制。”说着看诗,只见上写着:雪意三千世界望盈盈,知有瑶花酝酿成。未作花时先剪水,已同云上飞翔。

  仲清道:“起句题前蓄势得好,第二联刻划意字,真是神化之笔。”再看下去是:人间待种无瑕壁,天外将开不夜城。冻合玉楼何处是,群仙想象列蓬瀛。雪影六出霏微点缀工,玉阑干外写玲珑。低照水摇虚白,依约栖尘漾软红。

  飞入梅花痕始淡,舞回柳絮都空。清寒合称瑶池梦,琪树分明映月中,王恂一句一击节。仲清道:“这首把题的魂都勾出来了,再看下去是:雪声寒空散琼瑶,入夜焚香慰寂寥。糁径珊珊先集霰,洒窗瑟瑟趁回飚。

  穿松静觉珠跳碎,筛竹轻宜五屑飘。待到晓来开霁景,滴残寒漏一痕消。雪谁从银海眩瑶光,群玉山头独眺望。蕉叶无心会着绿,梨云有梦竟堆黄。

  浓浮珠三分,淡借冰梅一缕香。照眼空明难细认,白沙淡月两茫茫,当下看完,仲清拍案叫绝,同王恂朗了几遍。仲清道:“这几首诗,把我们的都下去了。”再看聘才的那首绝句。

  王恂道:“这首亦甚好,只不知庾香又做这一首做什么?”仲清道:“这首也还下得去,然断不是庾香所作。”

  再看元茂的五律,起二句写着是:“天上彤云布,来思雨雪盈。”王恂道:“这‘来思’两字怎么讲?”仲清忽然大笑道:“你往下看。”

  王恂再看第二联是:“白人双目近,长马四蹄轻。”沉道:“马蹄轻,想是用雪尽马蹄轻了。

  为什么加上个长字呢?上句实在奥妙得,我竟解不出来,”再看下联是:“掘阅蜉游似,挖空狮子成。”

  王恂道:“这两句就奇怪得很,怎么用得上来?上句想是用《诗经》上的因为‘麻衣如雪’这个雪字,遂把‘蜉蝣掘阅’用上来了。

  这个挖空狮子又有什么典故在里头?”仲清道:“也不过说堆的雪狮子就是了。”再看结句是:“出时献世宝,六瑞太阶平。”王恂道:“这还用得着颂扬么?这首诗准是那个老魏做的。看他有些油腔滑调,自然就有这笑话出来。”

  仲清道:“不然,我看老魏,虽不是正路人,但看他像个聪明人,笨不至此。只怕那首七绝是他的,这首必是那个李世兄的佳章,有些诗如其人。”

  王恂道:“李世兄不应如此,看他斯斯文文,却还有些书气。”仲清道:“惟其有了书气,所以没有诗气。”

  王恂道:“庾香叫我们批,我们还是批不批?”仲清道:“你就何妨批他一批。”王恂道:“我为什么得罪人呢?”

  仲清道:“我来先把聘才这首全圈了。”批了一个批语是:得天公玉戏之神。元茂的诗第一二联单圈,下四句全圈。

  批语云:裁对工稳,用古入化,足可嗣响元徽。王恂把子玉的诗,用针在碧纱橱内戳了,来看批语,笑道。”却批得好,就是太挖苦些。”仲清道:“可惜天不早了。

  这雪也下不住,不然,倒可以去与庾香谈谈。”王恂道:“明去罢!此刻去也谈不久了。”是又下了一天一夜,积得有一尺厚了,次早晴了,朔风一吹,将一个世界,竟冻成了一个玉合子,耀眼鲜明。

  仲清、王恂早饭后,两人同坐一车,两个跟班骑了马,来访子玉。到了半路,碰着一辆车来,两家跟班都下了马。王恂看是孙嗣徽,两车相对,王恂问道:“你往那里去?”

  嗣徽道:“只因家父夫反目,噬肤灭鼻,几几乎血漂杵。有一王大夫,以人治人,有以去其旧染之污,睨而视之,曰无伤也。今病小愈,不能不绥之斯来耳。”

  王恂笑了一笑道:“我回来就来的。”嗣徽应了,匆匆而去。仲清道:“此君无所不用其文,真荒唐可笑。这‘虫蛀千字文’,真生可为名,死可为谥,世间想无第二人似他的了。”

  王恂笑道:“我看此君,只怕到敦伦时还要用两句文。倒可惜了我们那个舅嫂,虽不生得十分怎样,但端庄贞静,不言不笑。嫁了这种人,真抱恨终身的了。”

  仲清笑道:“或者他倒有一长可取,也未可知的。”一路说说笑笑,已到了梅宅。门上通报了,子玉出来,了进去,便道:“两兄做得好诗,佩服之至。拙作草草涂鸦,未免小巫见大巫。”

  仲清道:“兄等所作,校大叶,那里及得老弟的佳章,恬密咏,风雅宜人。”王恂道:“我最爱《雪意》、《雪》这两首,清新俊逸,庚鲍兼长。”

  子玉道:“吾兄这四首,冰雪为怀,珠玑在手。那《雪山》、《雪塔》两首,起句破空而来,尤为超脱。

  至剑潭的诗中名句,如‘奈他鼠辈只趋炎’,及‘后夜思量成逝水’一联,寓意措词,情深一往,东坡所谓不食人间烟火食,自是必传之作。”

  仲清道:“偶尔借景陶情,这传字谈何容易。”王恂道:“那一首七绝,一首五律,是何人手笔?”子玉笑道:“你们没有猜一猜么?”

  王恂就将昨话说了,子玉道:“剑兄眼力,到底不错。你们批了来没有呢?”王恂从袖内取出,子玉看了那首五律的批语,不解其意,何为元徽?王恂又将孙氏昆仲与他说了。

  子玉也笑,就叫人请了聘才、元茂出来,大家见了,子玉把各人的诗交给了,说道:“这都是颜大兄评定的,称赞得了不得。”

  聘才看了批语,暗想道:“颜仲清这人,真可谓博古通今,我用的戏曲,都被他看出来了。”当向仲清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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