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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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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夫人,京中的钦差大臣来了,要亲自见你一面。”

  休养数十⽇后,气⾊仍不佳的俞小月,听见有大人指名要见她,內心对尉迟滕还在人间的希望又重新点燃起来。

  她提起裙子,一手抚着快六个月的大肚子,急步走向震龙院的大厅。

  “三夫人,别来无恙。”钦差大臣看见俞小月,便站了起来,让小月看清他的样貌。

  “尚晟贝子?”小月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仍记得他就是尚孀格格的哥哥。他比尚孀年长近十岁,又被王府收养,所以并不如尚孀般住在皇宮內。

  “贝子爷吉祥。”她连忙行礼。

  “起来吧!”尚晟慨然接受小月行礼,因为他本没有把她不再是奴婢的包⾐⾝分看在眼里。在他眼中,生是奴才,死是奴才,就算让他们使手段爬上⾼位,亦只是狐假虎威的假主子。

  在他心里,从没有将四龙堡的四个当家看成是半个皇子,而这个在宮里替他妹妹倒洗脚⽔的俞小月,更不必放在眼里。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他才基于礼貌而称呼她一声“三夫人”而已。

  “贝子爷,请问是否有我家夫君的消息?”俞小月殷切地问。

  “皇上怕途中再有误传,所以特别派我南下通知你们。”尚晟拿出书函,依信直说:“三当家他安然无事,之前会传出死讯,是他欺敌作战的兵计之一,目的是要让敌军松懈防备,好让我军一举歼灭他们。现在三当家已经会合傅将军,待收拾俄军后就会凯旋归朝,请夫人和各位当家放心等候。”

  “太好了,他没有死…太好了。”俞小月听见他仍然在世的消息,一剎那,整颗心都雀跃得快要飞上天,过去几月的伤痛和郁闷都一扫而空。

  “夫人难道不知道三当家没死?”尚晟反问,见小月一脸疑惑,便冷笑起来。“也对,三当家何必花力气通知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月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好像他们有事隐瞒她一样。

  “三当家早就派人暗中通知傅将军和皇上,他要诈死敌的计谋,让相关的人不必为他假传的死讯而担心,我还以为夫人会是其中一个知道的人呢!原来…恕我想太多了。”

  听到尚晟说出的话,小月脚步不稳地退了一步,心里竟溢満苦涩,口烦闷得难受。

  相关的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这个当子的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三夫人,不要说我多事,看在昔⽇曾为你主子份上,我就劝你不要⼲涉丈夫太多,毕竟你又不是公主格格,他无须事事向你代报告。你就想开一点,这会比较开心的。”

  小月的心如同冰冷的冬雪那般冷绝,似乎再也没有温度。是,尉迟滕是⾼⾼在上的四龙堡三当家,是皇上所重用的人,而她只是一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卑女子罢了,他何须要向她代什么呢?就在当初于客栈遇见他和十一阿哥,他刻意不让她参与他的事情开始,她就该明⽩了啊!

  他,不是夫,而是主;她,不是,而是奴呀!

  她红了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俞小月,你醒醒吧!你这辈子都不配爱上这个男子,因为这男子没有把你当作子看。

  俞小月留下冷笑的尚晟,带着⽔眸离去。

  回到寝房时,俞小月颓丧地跌坐在铺上,小脸埋进了双掌之中,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以及如何收拾这已经沦陷的芳心…

  夜,沁凉地让小月窝在软一角,烛火熊熊燃烧着。她当然听见房外天喜地的声音,她也庆幸他能平安,但她的心,已经沉落到大海之中。

  她认输了,这个名叫尉迟滕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但这天地却彷佛不属于她。

  如果失去了他,失去他的在乎和珍惜,就算她留在这个空洞的城堡,又有何意义?一如她当初的打算,她应该回到真正该属于她的地方吧?

  “小月,你睡着了吗?”⾝后传来梨依关切的声音。

  小月伸手拭去自己的眼泪才转过⾝来,她陡然看见一桌饭菜,才想起自己今晚还没有进食过。

  “不舒服吗?好歹吃一点饭吧!”梨依想伸手扶她。

  “不要碰我。”小月突然说道,眼神中有一丝决然。“我没事的,不要碰我,我会照顾自己…”

  梨依怔了一下,但顺了小月,让她自行下走到桌边。她不解小月为何看来有些奇怪,莫非知道尉迟滕平安无事的消息,所以坚強起来?

  小月強忍着泪,颤抖地端起食物开始进食。

  “再过一阵子,三弟就能回来吧?幸好他没事,赶得及回来看孩儿出世。”梨依开始闲话家常。

  “我不用他回来看我的孩儿出世。”小月幽幽地说,声音明明那么柔弱,但话语中却很有力。“是他先抛下我不顾,我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俩的孩子,但他本连我都不看重,对我生的孩儿应该也不会用心吧?”

  梨依想替尉迟滕说好话,但小月却制止她。“你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我会好起来的。”

  梨依无意打搅小月,只好转⾝退出房间,让她好好休息并且沉淀动的情绪。径自留下食不知味的俞小月,小月愣愣望着她的背影,明⽩大家都在关心她,是很好的家人,但她似乎无福拥有他们的亲情吧?

  “宝宝,对不起,都是娘亲不好,抓不住你爹的心,让你吃苦头了。”她吶吶地抚着肚⽪说,空洞的眼神散发出的,只有对腹中孩子的万般愧疚,还有心中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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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顺进房去想服侍俞小月漱洗,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本来以为她只是外出,所以没有在意,但是直到傍晚仍不见她的踪影,大家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寻常。

  小月失踪了,四龙堡派了大批人马去找,希望很快就能找到大腹便便、走不了多远的女人--

  大家一直不明⽩小月为何会突然失踪,当梨依说出她失踪前一晚的奇怪神⾊和语气时,他们马上明⽩,是远在黑龙江的尉迟滕所惹的事端。

  这个男人,真是拿自己的命开了大玩笑啰!难怪娇知道后会气愤至此。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俩口子的事,就由他们自行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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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街的小贩把原本十分宽敞的街道,堵得⽔怈不通,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充斥着整条街道。

  “这位大爷,新鲜的⾖腐脑儿,要不要来碗尝尝啊?”

  “哦,好啊!”一个老人家已坐下。“咦,你着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还在街上奔波劳动?你该在家好好休息嘛!”

  “没关系的,才八个月,还没到时候。”‮妇少‬苦笑,回头去盛⾖腐脑儿。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老婆子当年不也八个月就生下我的大儿子,你不得不留神。”老人接过‮妇少‬--也就是俞小月递过的青花瓷碗。“你相公呢?怎么不来帮你的忙,让你一个人看摊子?”

  “他…死了。”俞小月脸上显出落寞的神情。对,她都是用这个理由去回答所有人的疑问。

  自从那天踏出四龙堡后,她在心里就要自己谨记这一点。她出宮之时,就料到自己的婚姻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只是没想到它结束得那么快,而且那么令人心痛。

  假如不是在路上,遇见昔⽇在宮中认识的宮女姐姐,刚好年岁満二十五,出宮还乡,她一个孕妇未必能走得那么顺利。这个同乡宮女很善良,从前在宮中就对她有如妹妹般照顾,现在知道她为情所伤,要离开伤心地,更义不容辞地陪她一起上路,两人回到故乡小镇,一起摆了这个摊子卖小吃。

  老人看不对劲,连忙笑着打圆场。“对不起,是我太多嘴了,当我没说过,你忙吧!”然而,他心中却叹息着,是哪个男人这么没福气,丢下这如花似⽟,又怀了自己骨⾁的子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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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

  尉迟滕忽然狂喜地转过头,却什么悉的影子也没看到,心中顿时闪过一抹失落。

  他在想什么?小月…早已离开了,不管他派多少人去寻找,还是找不到她的⾝影,她又怎么会自己出现呢?

  “滕哥。”十一皇子永瑆,似乎已经对尉迟滕自从‮场战‬回来后,经常的失神和沉默习以为常。“我先敬你。”他举起手中的酒,向俊朗却无精打采的尉迟滕,豪慡的一饮而尽。

  尉迟滕薄微扬,也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烧烫灼热的酒滑⼊喉咙,烧痛了他的喉,也刺痛了他的心,却醉不了过分清醒的神智。

  看着已空的酒杯,他脑中不由得想到小月--

  想起他俩初遇时,她偷酒喝时的狼狈和无助;想起他俩成亲时,她喝下台卺杯酒时的娇羞和‮媚妩‬;想起她知道娘亲过世,喝下奠酒时的落寞和孤独…

  从前他还未认识她前,不曾被女子给昅引过,不曾为女子牵肠挂肚,不曾因为任何女子的笑而开心,不曾因为任何女子的泪⽔而锁眉心烦,更不曾想过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小月的出现,让他渐渐经历了这一切。

  可是为什么,⽇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的心却混到了极点,深深陷⼊这种无可自拔的境地中。

  她到底知不知道,当他从边疆凯旋回来,急于回四龙堡见她,却得知她怀着⾝孕失踪的消息,他的心情比死更难受?这些⽇子以来,她的⾝子可好些?

  “又想起嫂子?”永瑆替他倒了一杯酒。

  最近,他陪着尉迟滕,往俞小月在宮中登记户籍的故乡一路找来,但仍一无所获。看着尉迟滕从充満希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落寞无神,他心中不噤为之感叹。这种‮望渴‬找回另一半的举动,就是夫间紧密的连系吗?

  “怎能不想她?她是我的子,现在更怀了我的骨⾁。”尉迟滕回过神看着永瑆,脸上的笑带着些微苦涩。

  她和其他那些曲意承的女人不同,她是真正唯一打从心底关心他的人。她的笑容总令他感到没来由的心悸,令他不知不觉心系于她。

  可是,她离开他了!那种得到之后又失去的感觉,简直是要扯裂人的心肺,最‮忍残‬的是,这还是他自己造成的,这种痛苦他只能咬牙承受。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回小月和我们的孩儿。”他这份坚持,任凭千军万马也都动摇不了。

  “不要担心,嫂子会平安无事的。”永瑆只能如此安慰尉迟滕。

  尉迟滕点点头,啜了一口酒,了无‮趣兴‬地向酒家外的街道瞄了一眼,倏地,一抹⾝影昅引他的视线。

  他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狂喜,迅速翻飞下⾝,俐落的⾝影一瞬间消失在永瑆眼前。

  “滕哥,你要去哪?”完全在状况外的永瑆,在他⾝后急急呼叫。

  但尉迟滕一点都没有理会,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他⾝轻如燕,⾐角轻轻扬起,一个纵跃越过屋瓦之上,往下追去。

  此刻,俞小月提着看来不轻的食盒,缓慢又吃力地走过大街。

  “让开、让开啊!”街上载満货物的木头车四处流窜着,行人能闪就避,免得被撞到。

  俞小月自然也想让开,但⾝子已不比之前灵活,眼见差一点就要被木头车面撞上…但她没被撞到却因那股冲力而往后倒,要不是有人从后面撑住她,然后把她拉离开大路,她肯定会严重受伤。

  她感到一个‮热炽‬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她。“谢谢你。”她转头道谢,⽔眸一扫,蓦然呆住。

  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颀长⾝影、那个她以为不会再见到的怀念⾝影,此刻就伫立在眼前。

  滕?她静静地与他对视,眼眸是那么专注,但眼眶里却忽然涌现一串泪珠。

  “小月!”尉迟滕‮奋兴‬地呼唤着。他嘴角略略上扬,松了一口气,表情不再严肃,全因找到了小月。

  “你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路过,还是…来找她?不,她不能这么自信,他一定只是路过而已。

  “我回来了。”

  “我看到了。”然后她转⾝便想离开,却让他给挡住。

  “我来找你的!”他半掩的眼眸浮现一抹悲恨。“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需要我等你回来吗?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也与我无关呢!”小月的口气很冲,冰冷极了。

  “你在生我的气吗?”尉迟滕黯了脸⾊。

  她那一双深情的眼眸变得冷漠,清脆的嗓音说出无情的话语,他真的很怕看见这样的小月。

  他失去她了!他的一个军事决定,真是这么伤害她的心吗?

  “奴婢不敢,我算什么呢?子如⾐服嘛!”她的声音顿时提⾼好几倍,故意在称呼上将彼此的距离拉得远远的。

  “你不是奴婢,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子。”他俊逸的脸庞菗搐着。“来,跟我回家去。”

  “回家?”她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嘲弄的笑声轻轻回。“你在开玩笑吗?哪里是我的家,只有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不,四龙堡才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他双手握拳,強忍住心中的悲痛。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是吗?”

  “不,现在不是了,我有了比你更需要我、更仰赖我的人,我有他就够了。”

  然后小月就走进小巷子里。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想安抚腹中胎儿,但其实是要自己紊的心平静下来。

  “小月,我知道你气我什么!”他追上去。“我有叫少威先回去报讯给你,只是他途中也受了伤,才会耽误时间,让假消息先传⼊你们耳中,我不是有意要对你隐瞒。”

  小月闭上眼睛,不让眼中打转的泪⽔滑落,却止不住那深深的鼻酸,泪…终究还是悄悄滑落。

  “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追不上你的步伐。我对自己夫君的事一无所知,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样算是夫吗?算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想再用夫情分去绑着你,你想如何做就如何做吧,我管不着。”

  尉迟滕看着她娇小却笨重的⾝影,情绪一起,便将她搂⼊怀中,不让她走开。

  “放开我。”见挣脫不了,小月转而大叫。

  “不!”他扼住她手腕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看来这次他是来真的。

  她的手臂再次使力推,但依然无济于事。不知为何,她的口起伏了几下,眼眶早已经红了。“我叫你放开我…”

  “我绝对不会放开。”他沉声重复道。

  “你…”她用力一挣,反手挥了出去“啪”一声,手已经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她猛地张开眼望去,尉迟滕愣愣地站在她跟前,紧紧地盯着她;而她,顿时脑中一片空⽩,手心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才深呼昅、镇定下来。

  “都是我的错。”他低声说道,手已松开她。“如果打我能让你原谅我的话,我愿意让你打。”

  她果真不客气,使尽吃的力气打他、揍他,他闻风不动地任由她发怈。“不要再跟着我了。”俞小月的泪滑了下来,手也打酸了,便缓缓移动离开小巷子。

  他定定地看着小月离开,没有追她,生怕她会因逃避他而情急奔跑,伤了自己和胎儿。

  小月她…原来对他误会这么深?!他究竟要如何做,才可以寻回她的真心和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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