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玫瑰
离开宴会,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搭乘电梯,到了设计部她工作的地方。月光从阔大的窗户明晃晃地照进来,让黑暗的办公室平添了一份冷淡。她没有开灯,只是轻轻地走进相处几年的工作空间,无限怀念地看着里面的一切。借着月光,她用手怜惜地摩抚着每一张办公桌的边沿,淡淡地叹气。
她会非常想念这个地方的。
或许她可以,也必须在人前摆出一副她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黯然泪下?她嘲讽着自己的多愁善感,深昅一口气,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明天她就要正式离开了,现在就应该搬东西,省得明天⿇烦。
她将菗屉都敞开,把人私物品都拿出来,放进一个⻩⾊的大箱子里。忙碌的她丝毫没有发觉办公室门外站着一个⾼大的男人,默默地看了她许久。
“为什么要辞职?”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暗夜中蓦然地响起,卿舞惊了一跳地抬起头来。当她搜索到那道冷漠的⾝影,她的呼昅仿佛停止了。
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包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来?在这种尴尬的时刻,他本不应该出现!
“因为…”她的声音有些哑,忙碌的手此时也忘了本来的动作“因为…”她噙着的眼泪,被黑暗掩盖住,低下头,她寻找不出一个得体的理由。
仲文轩从门外慢慢地走进来,紧盯着眼前的女人,他的声音沉缓而丝毫不透露心事“Dvaid不会威胁到你,你很清楚。为什么要辞职?”
没错,Dvaid的确不会威胁到她,因为他一直是一个外行人,需要她的支持才能够维持设计部的运转。
“或许是我厌倦了这份工作…”她尝试着解释,尝试着痹篇与他有关的话题。
“不要对我撒谎。”他的语气变得生硬,仿佛无数的无奈凝聚在了一起。他深邃的眼眸带着明显的探洵和急切“你走…可是为了我?”
卿舞几乎就要哽咽出声,抓住一本书的手狠狠地揪起封⽪,将那张纸攥成一团。她几乎就要点头了,她几乎就要哭泣出声…
“不是。”终于,她傲然地仰起头,暗夜中她的笑容似乎是那么的僵硬“我…”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他就一把抱住了她,嘴耝鲁地吻住了她。然后,他拥住她,低沉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喃“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九年前我并不是真心要说那一番话,你肯不肯信我?如果我告诉你,我向你隐瞒⾝份,并非要玩弄你,你相不相信?”
她疑惑地问道:“你不是真心说的?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还有,如果不是你,是谁透露给Dvaid九年前的事情?”
他的脸上倏地有着一种僵硬,仿佛是极端地忍耐,死守着重要的秘密。
暗夜里,他的声音带着沉痛:“这…我不能够告诉你。”
“呵!”卿舞忽地笑了起来“你…不能够解释…”她紧扯着角,眼波闪动着痛心和对她自己的嘲笑“我本来就不该问的。”她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影显得颓废,他的眸子如此哀伤,他的声音是那样低沉,蕴含着充沛的感情…可是他不能够解释…她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是应该相信她现在痛楚的心?
她笑着抬起头来,随手从文件的最上方拿起一张机票,对他说:“我要离开公司并不是为了你。”她的话带着言不由衷的轻快,却如同冰冷的剑,斩断了他们之间沉重而暖昧的态度。
他接过那张机票,看见上面赫然印着的“单程”字样。
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静默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漂流,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想要说什么呢?卿舞暗忖,紧紧地抿着嘴,在漆黑的夜中很难发觉她轻微的颤抖。但是仲文轩却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沉默中,他将那张薄薄的机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转⾝,脚步坚定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走进电梯,消失在电梯合上的门后。
他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一个道别也没有!
卿舞在他⾝后哭泣,而他却没有转⾝,即使他听到她再也忍不住的啜泣。
当电梯将要合上的时候,她突然想要追,但是她的⾝体如同被胶⽔固定住了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的门在她眼前闭合,任由眼泪黯然地落下,被地毯昅收了进去,成为地面上一个个小小的影。
夜已深,卿舞抱着她的大纸箱,走下大楼的楼梯。保安人员看见她,微笑着点点头。
“蔚姐小,你辞职了吗?”
“是呀!临时先收拾点东西。”
“为什么要辞职?”
卿舞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微笑着说:“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那就恭喜你了!”保安人员也笑着回复。
卿舞下完楼梯,走人街对面的停车场。打开自己的车子,当把箱子放进去的时候,一辆黑⾊的轿车在她面前停下。紧急的刹车声在空的停车场中显得格外骇人。
她警惕地背对着自己的车子,瞪着来人。
车门缓缓地打开,里面坐着一个男人,相貌和仲文轩相像到让她几乎难以辨别。只是,她刚才见到仲文轩,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你是谁?”她冷静地问。
“呵呵!”车子里面的男人微笑着“你是能把我和文轩分开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他饶有趣兴地瞥着卿舞“上车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卿舞知道自己的理智应该拒绝,但是面对一张和仲文轩如此相似的脸庞,她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锁好自己的车门,她顺从地进⼊他的车內。
车子开出停车场,暗夜的霓虹灯映⼊车內,斜在仲文旭英的五官上,让卿舞更加凝神地注视着他。
“你是仲文轩的兄弟对不对?”她笃定地说。
“没错。”他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很像,是吧?差异只在于,他能够站起来,而我永远都站不起来。”
卿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腿,因为裹在西装子里,她本没有注意到他⾝上有任何的异常。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些犹豫,似乎有着非常的矛盾庒抑在心里。
半晌,他对她说:“今天你和他的局面…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当年的事情,也是我让古雯雪导演的。”
稍稍考虑,卿舞立即聪明地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明⽩了他与她谈话的动机,但是仍然不动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我很坦⽩,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內疚我所做过的事情。”
“是他让你来的?”她垂下眼睫,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只是纠着的手指怈露了她心里的急切。
仲文旭没有回答,却诡异地一笑“从我意识到我和我弟弟之间的差距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断地磨折他。我想要他痛苦,想要他对我乞求,可是,他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他的哥哥。”她凝视着仲文旭“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仲文旭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然,随后诡笑着说:“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我问‘我拆散了你和你最爱的女人,难道你不恨我吗?’”顿了半晌,仲文旭又说“我的弟弟这样回答我:‘我只是恨我自己,不能够让她信任我…’”
卿舞心中一震,她突然明⽩了今天仲文轩到她办公室来的意图。他是想在她走之前,再努力一次,尝试让她信任他!然而,她却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卿舞觉得悔恨几乎要堵住她的呼昅。
他看着她的沉默“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却丝毫不恨我。这样的感觉比什么样的感觉都失败,难堪!”他大笑起来“所以我说,我并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只是…”他没有再说下去,递给她一串钥匙“这是他公寓楼的钥匙,他住在十五层。你不用去找门牌号,整层楼都是他的。”
卿舞忽地抬起头来“我们现在开车去的是他的…”
“我的弟弟,”他打断她“或许今天晚上想见到你!”
“他应该还在宴会上。”
仲文旭大笑“相信我,他今晚绝对没有心情继续待在宴会上。而你…我给你他公寓楼的钥匙,但是能否进⼊他的那扇门,就是你的问题了。”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钥匙,卿舞站在二十层⾼的公寓大楼门前。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串钥匙,她知道倘若她按下门口的通话器,他如果想见她,自然会为她开门。
可是,他现在也许并不想见到她!
卿舞拉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以她这几天的作为,她大概已经用尽了他一生的耐心和信任。她痛恨自己的迟钝,竟然固执地以为他欺骗了她。
冷风中,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柔地摩抚,犹豫不决!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心想:即使他不愿意见到我,至少我可以告诉他我的心意。
用钥匙打开大门,她走⼊电梯,按下十五楼。
电梯“叮咚”一声敞开,她却紧张得僵直着背部,只觉得三寸⾼跟鞋正在颤抖地摇晃。
走到红⾊的漆木大门前,她轻轻地敲了三下,然后又急切地再敲了三下。
她看见前来开门的仲文轩,一⾝休闲的他显然换下了西装,而此时此刻他英俊的眉头有些惊讶地扬起。
“嗨!”她假装轻快地打着招呼,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后的⾐摆。
“你来做什么?”他的口气冰冷淡然,似乎不认识她。
“我知道你现在恐怕不想见到我…”她低垂着头“我也知道…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
“你是怎么上来的?”他似乎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话,只是淡淡地问,眸子里看不出感情。
她一愣,随即举起钥匙,摇了摇。
“我知道这样上来很…冒昧!”她紧张地对他笑,完全忘记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只是…”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我想问…”她死死地咬住嘴“我们…可不可以…再在一起?”
杀了她吧!她低垂着眼睑,不敢抬起头来,等待了半晌,对面的男人清冷地问:“在我一遍又一遍地求你相信我,而你丝毫不理会之后?”
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毫无感情波动的面孔,卿舞的心深深地掉进冰冷的悬崖,她的眼眶里噙満了泪⽔,但是她很快地眨⼲!蹦起勇气,她仰起头来,仍然不放弃。
“我知道!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是我不是不理会…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信你!”她急切地扶着大门,下意识地防止他把门关上“在你伤心的同时,我也不好受!”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嘴嚅动着,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吗?”仲文轩挑起剑眉。
“我爱你!”卿舞突然大声地说,脸涨得通红“我…我想…我爱你…”她的声音变得比苍蝇声更细小。她意识到自己仍然在走廊里说着这样的话,讷讷地问“我可以进去吗?”
仲文轩仿佛犹豫了一下,随即好像要让开⾝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公寓里响起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弱中带着惊喜:“好漂亮啊!这是你…”她从室內跑到门口,似乎正要和仲文轩说什么,却因为卿舞的⾝影而愣住。
是古雯雪!卿舞的脸⾊倏地一片苍⽩,她忽地看见她的脯上戴着的红粉⾊钻石项链,那个项坠似乎是由不同切割的钻石组合而成,形状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在室內的灯光中,钻石精致的切割面反着无数璀璨的光华,而在卿舞的眼睛里,那光芒是那么的寒冷。
尴尬的局面中,仲文轩皱起眉头看着古雯雪脖子上的项链,然后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卿舞的反应。古雯雪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探询地看向仲文轩,张口小声地说:“我是不是该…”
“不!”卿舞突然抬起头,假装大方地笑道“不是你!我才是该走的人!”
仲文轩的眉头深深地皱起,眸子里动搅着怒气和隐忍。
他是在生气她破坏了他浪漫的晚上吗?
她尴尬地笑着,嘴却在颤抖“我就不…不进去了。对不起,搅了你们的晚上…都是我太…冒昧了!”她转⾝就要走,又突然回过头来,把钥匙放在他的手里,轻轻地为他握紧。
“卿舞…”他的呼唤像是一声淡淡的叹息,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更加尴尬。他千万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一类的安慰,那会让她更加陷⼊窘境,所以她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这是你哥哥给我的…我猜,他还是爱你的!这当然…这当然是件好事。”她的眼泪几乎就要滑落下来“真是抱歉…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说完,她就急速地转⾝,几乎是跑着进⼊电梯,而他仍然站在门內,毫无动作,只是凝视着她仓皇的背影。
电梯的门在她眼前缓缓地闭合,她脸上的窘迫和伤心终于随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贴着电梯,慢慢地滑下,蹲在地上半晌,不去看镜子里自己脸上憔悴的面容。
她真的失去他了!
走下公寓楼的楼梯,冷风中,卿舞的脑子里一团七八糟,想起刚才她大胆的表⽩,还有随后她看见的情况,她更加窘迫自己的一厢情愿,结果换来了这个糟糕的结局。受伤的心不断地疼痛着,卿舞突然茫然了。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悲凉的心情,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失落的感觉。
专注于自己思考的她丝毫没有察觉⾝边的情况。只听见一声紧急的刹车声音,一个大巨的击撞声把沉思的她敲醒…
“你就这么让她走?”古雯雪抱歉地从脖子上摘下那串项链“对不起,我只是随便拿起来看了看…谁料到她会刚好在这个时候上来!要不要我追上她,跟她解释一下?”
“不用了。”仲文轩的脸上一片沮丧,坐在沙发里,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酒杯“你看,她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深深地看着手中的项链,如同在看卿舞…这个流光四的美丽女人,她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不是她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脸上的表情大概已经够让她伤心的了。”古雯雪轻轻地说“女人拥有非常脆弱而且敏感的心。你今晚的冷漠已经比千言万语都更加有效地告诉她,你本不想见到她。”
仲文轩不说话,默默地饮着酒,握着项链的手蓦然地紧了些,他怎么会不想见她?可是她再三的不信任伤透了他的心。
迸雯雪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对他说道:“如果你现在不去追她,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话,可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她走到窗户跟前“让我看看,她有没有走远…”
突然,古雯雪惊愕地菗气,仲文轩看向她“怎么了?”
迸雯雪瞪着仲文轩,愕然地说:“下面…出车祸了!”
仲文轩手中的项链倏地掉落在地面上,⾝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站在街道上,卿舞愣然地看着街道上躺着的那个人,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只能回忆到⾝后一辆大型汽车急速地行驶过来,然后耳边一片尖叫的声音,等她转过头来,地面上已经躺着一个浑⾝⾎淋淋的人,而那辆汽车已经在街道的另一边停下来,留下一地的玻璃碎片和鲜的⾎。
人们在她周围聚合,小声地议论:“他死了吗?真是不幸啊!”有几个人跑上前,扶起受伤的人,大喊道:“叫救护车来!他伤得很重!”
一个人看见她木讷的样子,小心问她:“姐小,你没有事情吧?刚才你可是好险哪!差一点就连你一起撞上了!”
是吗?她几乎颤抖地摇了头摇,踉跄地走出人群。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街道的那边站着的男人。夜风吹拂中,他僵直地伫立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紧紧地握成拳,仿佛在庒抑着大巨的感情。
他怎么会下来的?他是来追她的吗?他…竟然还穿着拖鞋!
卿舞一时间怔怔地凝望着他,泪⽔忽地涌出眼眶。
当她看着満地⾎的时候,她竟然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面子,她向他走去,泪⽔有些颤巍地滴落在她冰凉的嘴上,她的眼睛却急切地搜索着他脸上的表情。
当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微微地启口,却只说了一个“我”字就被仲文轩狠狠地搂住。
她的耳边响起他几乎是愤怒的声音:“你到底要磨折我到什么时候?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都快把我疯了!”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他的⾝体却在微微地颤抖,仿佛刚刚才从噩梦中醒来,卿舞“哇”的一声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仲文轩微微不稳的手珍惜地摩抚上她的脸颊,望渴地印在她的上,似乎要证明她还真切地活着!然后,他狠狠地对她说:“你永远不许再离开我半步,半步也不许!”
卿舞甜甜地笑了,然后深深地回吻这个拥抱着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