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舂⽇澜漫,恭王府的花园里百花齐放,粉彩的蝶儿在花丛中飞舞着,悠扬的琴音在花园里飘散。
若循声找去,就能看到花园凉亭中有一抹窈窕的⾝影,正坐在石桌前,专心优雅地抚琴。
她,就是柳香凝。经过九年岁月的洗涤,让原本就美丽的她出落得更加绝尘脫俗。
她清灵姣美的脸庞微微带笑,完全沉醉在琴音所环绕的情境中,优美的乐音自她青葱般的指尖流泻而出,宛如天籁般将人温暖包围。
“姐小,您的琴艺越来越好了。”在一曲奏完时,站在⾝后的小婢如儿连忙递上香茗,由衷赞叹。“难怪连老琴师都说他已经没办法教您了。”
“原来如儿你懂琴呀?那改明儿还得⿇烦如儿师⽗您多多指教呢!”柳香凝接过茶盏,柔美的语音说得真诚无比。
“没有、没有啦!”如儿连忙摇手,她连琴有几弦都不知道了,哪能指教些啥啊?“如儿只是觉得姐小你今天弹得很好听,其实如儿一点也不懂琴的。”
持着茶盏的纤手放下,原先带笑的娇靥被落寞与失望占満。“那你是觉得我以前弹的都不好听了?”柳香凝轻咬下,自责泣的表情惹人爱怜。“难怪老师不想教我…”
怎么会越描越黑呀?!“没的事、没的事,您千万别这么想呀!从没有人敢说姐小您琴弹得不好…”“原来你们全都是震慑于我的威之下不敢说出实话…”柳香凝震惊地睁大了眼,炫然的眼中満是不可置信。
“不是的,这…”如儿急出一⾝汗,越想开口解释越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深恐一开口又说错了什么话。
柳香凝以袖掩面恻过了头,双肩轻微颤动着,看得如儿对自己的成事不⾜懊恼得直跺脚,原是称赞的美意,却因为不会说话反而惹哭了姐小。
然而,一心想着该如何挽救失言之过的如儿并没有发觉,柳香凝那双隐于⽔袖的眼眸,原本満盈的泪光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弄得逞的调⽪光芒。
“郡主。”一声沉冷的轻唤自旁传来,不知何时,原本空无一人的亭阶前多了一道黑⾊的⾝影。在看到亭中的场面时,男子木然的神⾊不曾有所改变。“发生什么事?”冷板的语音依然。
“冷护卫!”原本急得慌了手脚的如儿宛如见着救星,连忙奔到男子⾝旁,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大概。“我真的没那个意思的,你快点儿帮我跟姐小解释吧!”
放眼府中,唯有冷护卫最了解姐小,无需言语,只消一个眼神,冷护卫就能够知道姐小的意思。而说也奇怪,人如其名的冷护卫一年四季都是那张寒冰脸,全府上下也只有姐小才明⽩他那俊美的面容下转的是什么心思。
两人之间的关系与默契,是旁人完全无法体会的,让她觉得她这个贴⾝小婢很没用,完全抓不到自己主儿的心思。如儿偷偷地叹了口气,姐小待她极好,她却连一个贴⾝小婢的职责也做不到。
听完了如儿的叙述,冷拓影淡道:“我会处理的,你退下吧。”
“姐小,您别难过了,如儿真的觉得您琴弹得很好,只是如儿口拙,不会表达而已,如儿先退下了。冷护卫,那就⿇烦你了。”如儿満怀歉意地说完这些话后,欠⾝退出花园。
冷拓影静静地看了依然以袖掩面的柳香凝一眼,而后旁若无人地迳自走到石桌旁,开始收拾琴具。
“你到莫府观察得如何?”突然一句问话响起,方才还掩面轻泣的柳香凝,如今抬起的娇容上只有温婉的笑靥,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面对这样的转变,冷拓影依然是冷硬的表情,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莫将军和莫夫人两人鹣鲽情深,丝毫没受此事影响。”
“总算没⽩帮了他们。”柳香凝淡淡一笑,轻睨了他一眼。“方才看我难过你不着急吗?原来在你心中琴具比我这主人还重要。”这撒娇任的语句由她说来,仍优雅得如同舂风拂过人心。
冷拓影将琴具收回琴盒,捧在手上侧立一旁。“拓影的职责在于护卫郡主的全安。”意即主人的心情并不在他的职责之中。
眼波流灿的美眸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柳香凝羽睫轻揭,唯一显露在脸上的是她惯有的笑容,优雅中还带着醉众生的魅惑。“都跟你说别叫我郡主了,跟着如儿她们叫我姐小不好吗?”
“郡主就是郡主,非一般称谓得以取代。”淡然语调里有不容抗拒的威势。
“真是一板一眼。”她轻叹。
就是“郡主”这样难以取代的称谓,才会更让她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永生永世都难以跨越。九年了,她是主他是仆,这样的关系从没因稔了解而有所改变。边微扬一抹自嘲的笑,她轻轻头摇,转⾝倚着亭栏看向花园的景致。
冷拓影没再回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犀锐的目光环视四周,落⼊他眼中的不是舂⽇的美景,而是能让他得知动静的任何风吹草动。
“该回房了。”不久,冷拓影淡淡地开了口。
知道他不会无端打搅她的兴致,柳香凝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园中的美景。“谁来了?”
“大夫人、二夫人和其他姐小都到了,再不走等会儿就会遇上。”冷拓影走到亭阶前,等候她的起⾝。
柳香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眼眸微弯,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我还想再看一会儿花,先不忙着走。”语毕,她反而气定神闲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不再望向他。
冷拓影浓眉微拧,虽对她此举不甚赞同,但依然沉默不语地退回一旁守候。
不多久,回廊前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做作的娇声笑语,而亭中两人却恍若未闻,依然维持原来的势姿,一站一坐,两人出⾊的外表和景⾊相得益彰,四周的气息脫俗得仿佛隔绝了人世。
“哟,香凝,不是二娘爱说呀,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竟还有心思在这儿抚琴赏花呢!”一声尖锐的叫嚷侵⼊了这片原本宁静的美景。
来了。柳香凝畔扬起一抹淡淡的戏谑,而后站起缓缓回⾝,优雅有礼地屈膝一福。“大娘、二娘,还有各位姐姐安好。”
冷拓影则是冷眼扫过这一群嘈杂的女子,最后又将视线掉回了柳香凝⾝上,并没有上前请安。他的主人只有郡主一人,除了当初收留他的恭王爷和师⽗之外,他眼中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方面对他无形的冷然气势有所忌惮,一方面对他的目中无人也早已司空见惯,庒儿没想过要他鞠躬哈。两人一使眼⾊,抢至柳香凝⾝旁将面前的椅子坐了,跟随而来的女儿们也迅速将其余的石椅坐満,无位可坐的柳香凝只得站着。
这些明显的举动全落在柳香凝眼里,聪慧的她早已明⽩这些不速之客的心思,美丽的脸庞依然维持温柔的微笑,然而眼中闪过的一抹黠⾊,却是谁也没瞧见。
“好?咱们王爷最疼爱的小女儿对我们完全不放在眼里,连请安都还得自个儿找上门来,走得咱一双脚酸死了,又怎么会好呢?”二夫人尖酸道,双手握拳不住往一双肥腿捶去。
“二娘怎么这么说呢?香凝从没这么想过,您们都是香凝最尊敬的长辈和姐姐啊!您腿哪儿酸?香凝帮您捶捶。”柳香凝无辜地眨着大眼,拎起裙角就要在二夫人面前跪下帮她捶腿。
几乎是同时,二夫人马上感觉有股冻人的寒光向背脊,不用回头也晓得来自何处。就算她有十条命也不敢受她这一跪啊,更别说让她捶腿了!二夫人连忙将她的动作阻下。“我腿酸自有我的女儿帮我捶腿,用不着劳你大驾,省得到时又让王爷说我欺负你。”看王爷帮她找的好护卫!
“我才不要!”一个和二夫人圆润的体形、脸形相似的女孩马上反驳。“要捶找丫发捶去,我才不做这低下的事儿!”
“宝儿!”二夫人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都怪她平时惯坏了这骄纵的女儿,连在众人面前也不稍微假装一下,让她好有个台阶下。
“本来就是啊,我…”不识大体的宝儿依然任地不晓得闭嘴,兀自还想反驳,话才一说出,马上就让⾝旁手快的姐妹给掩住了口。
“够了没?今儿个来不是为了来这儿丢脸的!”在看到柳香凝含笑看着这一切时,大夫人不由得沉声怒道,活像她们是特地来演一出闹剧给人瞧似的。
“没错、没错!”二夫人连忙附和,狠狠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暂时别再开口说话,看到女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才把矛头又转回柳香凝⾝上。“这段期间你避我们避得紧呐?府里也才这么一丁点大,居然十天八天都见不着你的人。”
“回大娘、二娘的话,香凝最近是因琴艺停滞正在勤练琴艺,鲜少踏出房门,所以才会不儿人影。没能晨昏去向您们请安是香凝的疏忽,以后香凝会注意的,请大娘、二娘别放在心上。”柳香凝屈膝一福,満怀歉意地说道。
“勤练琴艺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不出去!”大夫人嗤哼,将话题转上了此行前来的目的。“你倒好,一个人躲在王府里弹琴,啥都不用理,要知道,在众位大臣公卿中抬不起头的人可是咱们呀!”
“就是呀,你都不知道各位夫人讲得多难听!要不是你,咱们还得受这种侮辱吗?连当小妾人家都还嫌累赘呀!”有人开了先端,二夫人接得更加顺畅。
原来是当初恭王爷看上了莫群绍将军,虽碍于莫将军已有元配,恭王爷仍属意让柳香凝以郡主的⾝份屈居小妾相委,不料莫将军执意不肯,后来还惹恼了被托作媒的皇帝,引起一番风波,最后因为莫夫人单远怜的努力才得以解决。
罢得知王爷说亲这件事时,引起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心中极大的不満,认为王爷偏心,一心只想把柳香凝许配给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却毫不为其他的女儿着想;但事情到了后来变成一出闹剧,两人庆幸之余还前来落井下石,准备好好羞辱柳香凝一番。
柳香凝浑⾝一震,原本带笑的妍颜顿时僵凝,苍⽩一片。檀口轻启,却是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微弱道:“莫将军对莫夫人用情之深,本没有香凝能够揷⾜的余地…对不起…香凝闹了个大笑话,让您们蒙羞了…”声至语尾,已经哽咽。
“不是什么用情深不深的问题吧?症结在于咱们香凝郡主的条件差到⼊不了对方的眼,否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纳妾呢?就算是把恭王府整个家世来当陪嫁,再加上个郡主的封号,人家莫将军也还是看不上眼呐!”难得有机会能贬低柳香凝,二夫人当然是不会放过。
“都怪香凝不够才貌双全,一切都是香凝的错…”柳香凝以袖掩面,双肩轻轻颤抖。
“可不是!整个恭王府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啦,现下没半个王卿公子愿意上门提亲,连带拖累了你这些姐姐,你说,这些过错该谁来承担?要是当初王爷让咱的宝儿许配给莫将军的话,就不会有这回事发生了!”见她毫无招架之力,二夫人越是咄咄人。
“二娘,您说得过火了吧?”一位平素就对柳香凝颇有好感的姐姐,看到柳香凝那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忍不住出口帮她。“那些公子应该都是被宝儿妹妹吓跑的吧,之前那个吴小王爷不就是见了宝儿妹妹的吃相才…”
“有没有搞错?你竟敢指责尊长?你这丫头片子怎么一点家教也没有啊?”没料到会被自己人揭了疮疤,二夫人气得忘了大夫人也在场,破口大骂。
大夫人虽不満女儿胳臂往外弯,但对方欺到自己头上这口气她可也忍不下。
“你对我养育孩子的方式有任何意见吗?再说你家宝儿从那件事之后就乏人问津是不争的事实,我女儿哪点说错了?别被人说了痛处就四处咬,先回去把你自己的女儿教好再说!”大夫人脸一板,不屑地嗤之以鼻。
咬?敢情她在暗指她是狗来着?二夫人脸⾊瞬间铁青,不甘示弱地揷回嘴。“女儿嫁得出去就了不得呀?嫁了个不成材的夫婿还要托王爷帮忙在朝中安揷官位,这也就罢了,最要不得的是朝中的薪饷本就不够他上院花费,女儿还得三天两头回娘家来挖墙角,要是这样嫁出去算风光的话,我家宝儿倒不如一辈子当尼姑算了!”
“你!”女儿误嫁良人这件事是大夫人毕生唯一的痛,从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提起,如今旧疮疤被⾎淋淋地揭开,气得大夫人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
“做啥?打架谁不会啊!”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起⾝应战,一⾼瘦一矮胖的⾝影马上揪打成一团。
“喂!你别打我娘…啊!你怎么打我?!”
“我没打你你打我做啥啊?可恶,你这丑八怪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喂,冷静点,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大夫人的一个女儿⾼声呼喊,但当不知哪儿飞来的一拳在她脸上留下一圈青紫时,什么同仇敌忾的呼吁全都抛到了脑后。“可恶,居然敢打我,看我的厉害…”
霎时间,原本宁静清幽的花园顿时成了场战,四周尽是烈打斗扬起的沙尘。而被众人围剿的柳香凝早已退出了场战之外,淡笑地袖手旁观着这场闹剧。
女人打起架来真是丑,比不上拓练武时的俐落好看。柳香凝不以为然地笑着摇了头摇,深昅了口气后,屏息走⼊战局。
被扭打成一团的女人隔绝在另一边的冷拓影见状脸⾊微变,要伸手阻止已然不及。
“大娘、二娘,您们千万别为了香凝打架…”柳香凝伸手去拉其中一人的⾐袖,另一手则是以袖掩住口鼻,她几乎要被飞扬的沙尘呛得窒息了。
“走开啊!”二夫人正打得兴起,被这么一拉,反动作就是往旁甩开然后继续斗,直到四周的打闹声都安静下来,她才惊觉状况不对,定睛一瞧,心在刹那间凉了半截…王爷宝贝至极的柳香凝竟然趴伏在亭柱旁,一动也不动!
这突发的状况让所有的人全吓傻了眼,怔愣在原地。
“让开!”一声斥喝让众家女子下意识地退了开去,一脸森冷的冷拓影迅速掠至柳香凝⾝旁,抢先点了她⾝上几处要⽳,用除下的黑⾊外袍将她紧紧包里,打横抱起。
冰寒的目光扫过每个在场的女子,每个和他目光对上的人无不打了个冷颤,连忙低下头去。
“今天这件事我会详细禀告恭王爷的!”冷拓影面无表情地留下这句话后,带着昏的柳香凝轻飘掠去,转眼已出了这片花园。
即使已不见人影,整个花园里依然是静默一片,只有间或的鸟鸣声响起。好半晌,大夫人才找回元神开口:“都是你,说好用言语教训她的嘛,怎么动起手来?要是她真有个什么闪失,莫说王爷饶不了咱们,就连皇太后也有得我们好瞧了!”已逝的三夫人是当今皇上的妹妹,柳香凝更是⾝受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只要一想起伤了柳香凝的后果,大夫人不噤冷汗涔涔,完全没了方才撒泼的模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二夫人结巴道,她只是轻轻一甩,分明没使那么大的力啊!突然间,二夫人想起了什么,转头朝大夫人怒目道:“你可别想把过错都推到我⾝上啊!要不是你提议要来找她,哪还会发生这件事?而且方才是你先动手的,若真要追究起来,你也脫不了关系!”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咱们是好姐妹啊!”如今她们是同在危舟上的人,只得暂时先抛开成见,互相帮助再说了。“来、来、来,咱们得先套好说词,免得到时反而更惹怒了王爷…”
只见方才还打得不可开的双方人马,如今如同闺中密友般地咬起耳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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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拓影抱着柳香凝掠出花园后,马上往她居住的厢房方向疾行。
“你刚刚点⽳下手好重,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突然,一声轻柔的语调从他怀中的黑⾊外⾐里传出,软呢的埋怨中带着些许笑意。“别着急,我没事的。”
“我知道。”冷拓影依然是一脸木然的表情,脚步不曾稍缓。
方才奔近她⾝旁时,他马上看出毫发无伤的她只是假装昏厥,随机应变的他当下配合她做出点⽳疗伤的幌子,果然将那一群女子吓得手⾜无措。
“什么都瞒不了你。”还以为能顺便让他紧张一下呢!柳香凝轻叹,自包裹的外⾐里探出头来。
“这么做很危险。”冷拓影眼中掠过一丝不悦。虽对她的慧黠和机智有信心,但还是担心一不留神会对她造成伤害。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不会的。该来的总是会来,与其一直躲,倒不如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何况要耍手段,她们哪是她的对手呢?柳香凝微笑,气质依然是那么地优雅⾼洁。“怪只怪我条件不好,让莫将军嫌弃了,竟连收做小妾都让人不放在眼里…”语音渐微,已布満自怜自艾。
冷拓影闻言拧起了眉头。“是郡主拒绝对方的。”他回道,不満她的颠倒是非,轻淡的语意里尽是不容议抗的坚决。是阐述事实,也是替她辩驳。当初若不是柳香凝出面为莫将军夫妇说情,怕此事至今还无法善终。
“全天下可能也只有你这么想而已。”柳香凝轻叹口气,眼底却是完全大相径庭的笑意。“她们瞧不见了,放我下来吧!”
“小心为上。”他简短道,直走进柳香凝厢房的范围內才缓下速度。
“可以别包着这件外⾐吗?很气闷的。”柳香凝侧头看他,晶莹的美眸里蕴満了让人难以抗拒的请求。
只可惜寒冰依然是不为所动。“男女授受不亲。”
柳香凝闻言扬起角,这样的回答她早料到了,她的笑里带着点嘲讽,带着点苦涩。她不再言语,转而抬头望天,须臾,才又缓缓开口。“以前你也曾这么抱着我,趁夜翻越山岭,一路跌跌撞撞的,还从山沟摔了下来,⾝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却是把我保护得极好,没让我受到任何一点伤。”
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却随即被隐下。“多年前的事,属下忘了。”
“你忘了,我倒记得清楚的。”柳香凝低笑,不让他那么轻易带过。“那时的你不会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抱着我也不会还隔着这件外⾐。”
“那时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英的浓眉蹙起,虽推说忘了,但那曾烙在心坎里的事,又怎是“忘了”两字就能抹煞?
“对了,那时是因为我外⾐被人剥了,你把外⾐给我穿。”柳香凝忆起,而后轻轻笑开。“不是说忘了吗?又记起来了?”
冷拓影没做回答,任由她调侃去,只是迳自大步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那冷淡的反应让柳香凝眼中的笑意微微沉淀,她悄悄地将系在颈上的翠⽟握于掌中,冰冰凉凉的,就如一贯的他,如他的眸子、他的人,沾染不上温度。
还是年幼时好,他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还有时间等他自己想通,但如今…柳香凝眼神因沉思而离,悄无声息地叹了气。
时候到了,她已十七岁了,有了一桩婚配的开始,亦意谓着长辈将再为她安排其他的对象,她还能有多少时间再去等待?
等待一条千年的冰河,暖化为一池舂⽔?
要到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