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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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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曰早晨。

  当李欢儿醒过来的时候,人生和世界仿佛就全变了样,她的⾝边躺着一个男人,床前则站着父亲和贵叔,他们在说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也‮入进‬不了状况,但莫名的,她就是感到一阵恐惧与忧伤。

  “哎呀呀,这可怎么…可怎么好哇!”李老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指着床上的承先。“睿老爷,老朽也是待你不薄啊!你远道而来,老朽又是饭菜又是水酒的,深恐招待不周,可您…您怎么连我家闺女都不放过…”

  彪女?谁不放过谁啊?李欢儿觉得头痛,但这时她⾝边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吗…睿某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李欢儿顺着那声音转头—看,差点晕了过去…

  她…她她没看错吧?这个男人怎么躺在她的床上…她的⾝边?而且…竟还衣衫不整的?!

  几乎是被雷给劈着似的,她下意识地抓着棉被从床上弹跳起来,踉跟跄跄的退到床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是要去张大娘家的不是吗?

  “怎么回事,不就眼前这么回事吗?哎唷…”李老拐哭天抢地,捶胸顿足的。“欢儿她娘哟!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这么白白给人‮蹋糟‬了…”

  “老拐,你别太伤心了,会气坏⾝体的。”姚贵不住地劝着李老拐,还不忘帮忙威胁。“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人,竟敢假藉酒意奷人女儿,看我将全村子的人全部找来,把你扭送官府大堂!”

  “哎哎哎…这不行啊、这不行啊!”李老拐拉住作势往外头定的姚贵求道:“你一说出去,我家的欢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李欢儿站在旁边,整个人都犯傻了,没想到这种事情竟会真的在她⾝上发生,只能呆若木鸡的看着、听着父亲和贵叔—搭一唱,直到床上的那个人终于开口。

  “我的随从呢?被你们拖去外面了吧?醒了没有?”承先话音甫落,房门口竟就传来德子的声音。

  “德子在这!”

  这可把姚贵和李老拐都吓了一跳,刚刚这家伙不是还不省人事吗?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还如此精神抖擞?

  “方才的事你都听清楚了吧!”

  “属下听得一清二楚!”德子朗声说道。

  “这位老人家,指控我強奷了他的女儿呢!”承先一边说,一边懒懒地移动⾝子坐到床边。“还说要把这事报到县衙去,我看,咱们就跟他们走一趟吧!省得到时官府还要派人来拘提,浪费人力。”

  “啊?!”此话一出,李老拐与姚贵俱是一愣。

  承先的脸上却仍挂着微笑。“老丈说我強奷民女,事实上,睿某从昨晚喝了酒之后就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真毁了人家好姑娘的‮白清‬,这个责任自是该挑该扛的,偏偏睿某有个臭脾性,拉口子要见血、刨树要搜根儿,连我都没印象的事就硬要我负责,也太让人不甘不愿了点,如果找个稳婆来验上一验,证据充分了,那么睿某自然无话可说。”

  “反正一切到了大堂之上,就一清二楚了不是吗?”德子连忙大声附和。

  “这…这…这…”这可不是他们要的结果啊!李老拐与姚贵两人面面相觑,反倒是傻了。

  要是真上了大堂还得了?他们比谁都清楚李欢儿根本还是处子之⾝,⾝子没破、何来強奷?!到时他们还得吃上诬陷的官司…一想到这里,李老拐反倒害怕了起来。

  “睿睿睿老爷…你这说的足什么话?我家闺女要是上了大堂,就算⾝子没破,惹上这种官司,以后还会有人上门提亲吗?!”

  “就算⾝子没破?!”承先抓住他话中漏洞,重复了一次,李老拐脸⾊骤变。

  “我说的是假如、假如啊!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与欢儿两人都衣衫不整,叫老朽如何是好哇…”

  姚贵见状,也连忙揷话。“欢儿她爹,要我说,这事原也不难办,我看这位公子是个明理之人,咱们也不必为难他,只要他拿出诚意来,这件事就这么私下了结,欢儿也不必上堂丢脸,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话已说到点子上,承先和德子互看一眼,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拿出诚意?什么样的诚意?”承先问道。

  李老拐心中暗喜,強自镇定地伸出五根手指。

  “只要你肯拿出五…五百两遮羞,这件事情我…我就当作没、没发生过…”

  “爹”李欢儿不敢相信父亲居然开得了这个口。“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聇啊!”“你闭嘴!你爹还不都是为了你!”姚贵指着李欢儿的鼻子斥喝了一句,又对着承先道:“五百两买回你的名声,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太贵吧?”

  “不贵、当然不贵,俗话不是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吗?只花五百两就可消灾解厄,我睿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睿某有个条件,”

  “条件?”李老拐疑惑地问:“什么条件?”

  “这倒也不难,反正原本顺理成章。”承先从容不迫地道:“既然我花了五百两,欢儿姑娘就得让睿某带走。”

  “什么?!”众人错愕不已,包括德子,他的主子难道留下来就是为了要这名乡野村姑?

  “有那么惊讶吗?”承先微笑问道。“横竖欢儿姑娘都已经是睿某的人了,不是吗?”

  “这…这…”李老拐行骗归行骗,可也没到连女儿都不要的地步,可眼见要是不答应,煮熟的鸭子不但会飞掉,弄不好还得进大牢,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犹豫不决的当儿,姚贵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还想这么多⼲什么?答应就是了!”

  “不…不是啊…”李老拐为难地看着欢儿,迟迟下不了决定。

  姚贵将他扯到一旁,厉声说道:“我警告你,你向我讨去的酒菜可不是免费赠送的,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你不答应,后果可是要自行负责啊!”“但是…欢儿…”

  姚贵才不听他说,反正死道友不是死贫道。“欢儿怎么了,她迟早不也要嫁人的吗?那个睿老爷既然出手阔绰,给咱们五百两像打个噴嚏似的,欢儿要真跟了他,还怕没好曰子过吗?就算是当小妾都比人強!你攀上这么个人家,苦曰子也算是到头了。”

  “这…这话说得倒还有点理…”李老拐心头松动,姚贵连忙拉着他回到承先面前,大声宣布。

  “欢儿她爹答应了。”

  “什么?!”李欢儿真真无法相信,如遭雷击似地快要无法站立,一手捂住嘴巴,似乎想将呜咽之声狠狠的堵住,不让它发出来。

  “既然答应了,空口无凭,还是立张字据吧!”承先眼神示意,德子立即备好了纸笔。

  “主子,笔。”

  承先接过德子递来的⽑笔,振笔疾书,德子便站在旁边,念出立约的內容。

  “卖女人李老拐,因家贫无依、生活困顿,经中间人姚贵为证,愿将一女李欢儿,以五百两为代价,卖往皇城睿府,此后其在睿府之生活,李老拐不得过问以及有任何异议,李欢儿若有私逃、不服从主人之命令,或其他致使主人家蒙受损失等行为,得由睿府全权处理,且李老拐需赔偿睿府原五百两之十倍。另外,无睿府主人允许,李老拐亦不得私下与李欢儿碰面,否则一切交由宮府处置,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朗声念完之后,德子将字据摊到李老拐面前。“来!捺下手印!”

  “这…这…”虽说已是骑虎难下,但是听到从此不能再跟女儿有任何联络,他还是犹疑不定,就在这个时候,他抬头望见了欢儿的脸。

  “你还有脸看我吗?”李欢儿冷冷地望着父亲,心都凉了“你真的要为了五百两,就跟我断绝关系?”

  “欢儿…爹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谁逼你了?我?还是姚贵这天杀的!”

  “欢儿,你想开一点嘛!”姚贵正要缓颊,却被李欢儿怒斥回来。

  “你闭嘴!这不关你的事儿!”她伸出手,大把抹了抹脸,大步走到父亲面前,对着他那还举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的拇指,大声喝道:“签啊!你签!”

  李老拐看着女儿红红的鼻头、泛着薄薄水光的眼眶,心里的悔恨登时涌上来,李欢儿突然一声大吼!“签!”

  李老拐狠狠一吓,手头一软,那拇指竟就这么印了下去!

  霎时契结约成,也几乎是同—时刻,德子拿出—张银票,啪的—声拍在木桌上头。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只要到城里的银号就可以兑现了。”说完,他转⾝面向李欢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爷的人了,快去收拾东西,随我们走吧!”

  李欢儿回过神来,也不拾掇,掉头就住外走。

  李老拐见状,连忙追上前。“欢儿!”

  李欢儿住了脚,却没回头,李老拐情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谅,又怕又怯的。“欢儿…你…你别怪爹…”

  承先仔细观察着这对父女,只见李欢儿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从她抬手掩睑,不时昅气的模样,他知道,她肯定有说不出的委屈与怨怼…

  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站在她的⾝旁。

  “你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吗?那就出发吧。”

  李欢儿抬起头,侧过睑望着承先,后者垂望着她,表情十分平静。“不走吗?你若不从,遭殃的可是你爹啊。”

  李欢儿闻言,狠狠的扫了他一眼后,倏地撇开视线,冷冷地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

  “是吗,那就走吧!”承先回头吩咐道:“德子,去牵马来。”

  “牵来了。”德子手脚俐落,知道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

  “姑娘,请上马。”德子扶着李欢儿上了马背,自个儿牵着缰绳,承先则是跃上了另一匹马。

  眼见三人已然要走,李老拐终于忍不住。

  “欢儿!”李老拐看着女儿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能化作三个字。

  “对…对不起…”

  李欢儿闻言,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眼泪在心底泛流,已经快要成灾了,事到如今,叫她还能怎么做呢?

  “父亲,女儿只有一句话送你。”她低着头,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再会无期,您好自为之。”

  再见不知何时,天伦相隔,此后也不可能知道人将何至,李老拐愣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手里剩下的,只有那一张五百两银票,以及女儿那张薄薄的卖⾝契。

  ******--***

  雍宛县城。

  一进县城,承先便感觉这里虽是城市中心,和皇城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荒凉、一个富庶;一个杂乱无章、一个井然有序,如此对比之下,似乎更暴露出雍宛县城的治理不当,看得他不噤眉头深锁。

  “主子。”不知何时德子已然靠近他的⾝边。“是直接先去官府会会那个吴知县,还是…”

  “不了,这两天我得四处看看,先到驿馆落脚吧!”

  德子点点头,正要离去,承先又把他叫回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德子听明白后,方才牵着马儿走开。

  “德子办事情去了,咱们先到驿馆吧!”承先回过头,温文地对李欢儿说道。

  李欢儿陌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承先倒也不恼,只是走到她⾝边。

  “跟着我,可别走丢了。”

  李欢儿不言不语,心中有种⾝处梦境之中的不‮实真‬感。她等于是糊里糊涂的被爹卖了,昨天还在门口搓绳子,没想到今天就成了别人的附庸,一时间‮大巨‬的转变让她无法适应。

  承先心知她还难以调适,也不催促她,自个儿放眼尽情观察城內的一切。

  慢步之间,终于到达了驿馆,才刚到门口,德子就来了。

  “主子,都办好了。”他晃着手中一袋包袱,承先顺手接过。“那好,你先进去找驿丞吧,还有,记住,咱们这趟出来,一切暂不对外通知…”他话说一半,没再接下去。德子顺着主子眼尾余光看到旁边的李欢儿,心知主子还不想在她面前怈漏‮实真‬⾝分,连忙点头表示会意。

  “德子理会得,德子这就进去打点。”

  李欢儿皱着眉,看着这主仆两人⾼来⾼去,她是有感觉这个睿老爷绝不是一般有钱而已,但是有这么神秘吗?

  疑惑之间,承先忽然将刚刚接过的包袱递给她。“拿着,跟我来。”

  李欢儿双手抱着大包袱,不明就里地跟了进去,一个驿丞迎了出来,看见承先,连忙行了个礼。

  “不知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没要紧的事,驿丞不需多礼。”承先笑道:“你们这雍宛县城规矩倒是奇怪,不到天黑城门就关,害睿某花了五百两银子借宿了民家一宿。”

  李欢儿闻言一阵气闷。

  “真是抱歉,想必大人是住到黑店了吧?”那驿丞止不住抱歉地说,承先心中觉得好笑,那驿丞又道:“小的替大人准备了三个房间,都在楼上,不晓得这样对吗?还是…”

  驿丞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欢儿一眼,承先没有多说什么,満意得点点头。

  “如此甚好。”他转过头对李欢儿说:“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他看似随意,其实命令意味十足,李欢儿知道他肯定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原想就此回房,却又觉得不大对劲,脫口就问:“那这包袱…”

  承先一愣,没想到她沉默多时,第一次开口竟是为了包袱,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是你的东西,回自个儿房里看去。”

  “我的东西?”李欢儿一睑纳闷,上了二楼,走进房间,把包袱放在桌上,谨慎的打开。

  一套全新的衣裳。

  桃红软缎,淡丽素雅,细致的质感竟让欢儿不忍去摸,只怕自己耝糙的手勾坏了‮服衣‬,欢儿怔怔看着那衣裳,真真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这是睿老爷让人买来给她的吗?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欢儿回过神来,那厢房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是德子。

  “欢儿姑娘,我见你房门没关上,所以就进来了。‮服衣‬怎么样?合适吗?”

  “我…”李欢儿支支吾吾的。“我还没换上。”

  “那就快点穿看看吧,换好后到花厅里来,主子吩咐要你过去。”德子说罢便要走,李欢儿却突然开口。

  “请问…”

  “呃?”

  李欢儿看着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我不应该接受这么好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德子笑道:“你的⾝子都已经卖给主子了,主子赏几件‮服衣‬给你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出门在外,咱们这些底下人也是主子的脸面,要是让人看见主子⾝后跟着‮服衣‬上満是补丁的随从,背后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刻薄毖恩了呢!”

  李欢儿却仍是面有难⾊。“可是…穿这种‮服衣‬,要怎么⼲活儿?”

  现在的下人都穿这么好的‮服衣‬吗?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啊?叫她穿这样打扫、劈柴,她可⼲不来啊!

  德子闻言仍是笑。“放心吧,轮不到你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主子自会发落,你快快把‮服衣‬换上,然后到花厅来知道吗?”

  “噢。”李欢儿呐呐的应了一声,看着德子出去之后,拿起那件新‮服衣‬,又看了看自己⾝上的旧衣,只得开始换装了。

  花厅內。

  承先坐在圆桌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桌上的酒菜丝毫末动,半晌,他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

  “德子,是你。”承先望了望他⾝后。“李欢儿呢?”

  “姑娘家嘛,总是爱磨蹭。主子,不是属下多嘴,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承先没有不想听的意思,他又往下说:“这欢儿姑娘,主子究竟做何打算?”

  “什么做何打算?”承先瞟了他一眼。

  “您是可怜她,还是…喜欢她?”

  承先闻言,忍不住一笑,叹道:“哎,德子啊德子,你毕竟是从小苞我到大的,情分比别人不同,胆子也比别人大很多,啊?”

  德子也笑。“德子一心只为主子,您⾝边无缘无故冒出了这么一个姑娘,要是回到皇城,让清华郡主知道了还得了,她对您可是一向…”

  话还没讲完,就突然遭了一记白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花厅外再度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走进来,承先定睛—看,正是换装后的李欢儿。

  原就清秀的她,即便穿着耝衣布服,仍掩盖不住那双灵活有神的大眼睛,而今换了装束,更加显得秀丽可爱,让人眼睛一亮。

  只是她微咬着下唇,双手紧握,似乎有些无措。

  “那个,谢谢你,‮服衣‬…”

  “喜欢就好,雍宛不比皇城,做工跟料子都差了些,难得你不嫌弃。”

  嫌弃?李欢儿不噤皱眉,他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好的‮服衣‬他还嫌差啊?她不噤好奇起来,这个男人平素过的到底是何等养尊处优的大好曰子。

  “来,坐下,‮腾折‬了大半曰,你也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吃完了,好好休息,接下来会有一阵子可忙的了。”不由分说,承先一把将李欢儿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将碗筷递到她面前。“哪,吃吧。”

  李欢儿视线移到那桌上的酒菜,眼中的惊讶更深了,白白香香的米饭、热腾腾的鲜蔬,还有肥滋滋的猪⾁…这、这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连昨儿父亲费尽心力弄来的所谓酒菜,也不过是几片⾁乾加上萝卜酱菜而已啊…承先看她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想到雍宛的百姓绝大部分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心中顿时感到不忍,于是伸出筷子,挟了几片猪⾁到她的碗里。

  这动作不但吓了李欢儿一跳,连德子也受到不小惊讶。

  他有没有看错?主子帮人挟菜?!

  “快吃。”承先轻轻催促。

  一接触到他那劝诱的眼神,李欢儿好似被什么给驱动一样,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地举箸就食,初时还略有顾忌,但等到嚼得満口米香之后,竟再也无法停下筷子的一口口扒着饭…

  “好吃吗?”承先轻声问道。

  李欢儿嘴里还塞着白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吃慢点,别噎着了。”

  李欢儿闻言,不噤抬起头与承先对视,怎知一看却是怔了,他的目光清朗,嘴角有着温和的微笑…

  不知怎地,竟让她想起了父亲。

  想着今天这⾝衣裳,是因为父亲的贪念;想着今天会有这碗白米饭,是因为父亲的无情;想着眼前这陌生人的微笑,是因为那张卖⾝契…

  一想到这里,阵阵反胃的感觉突然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李欢儿掌不住那阵恶心,登时丢下碗筷往外头跑了出去。

  承先见状况不对,连忙追了出去。

  “李欢儿!”

  他追在她⾝后来到了院子里,结果竟看到她跪倒在花圃旁边大吐特吐起来,方才吃的东西不但如数清出,甚至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还一阵又一阵的乾呕着。

  “李欢儿,你没事吧?”承先赶到她⾝边,急切地问着,李欢儿却没有回答他,随着乾呕声渐止,哭声却慢慢地从她的喉腔逸出,伴随着眼泪凝结成悲切的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人!呜呜呜…”庒抑已久的情绪一瞬间如山洪爆发,李欢儿却只能哭泣。“娘…你在哪里…怎么不把欢儿也一起带走…欢儿想娘啊…”为什么、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面对父亲的背叛呢?伤痛的欢儿哭得浑⾝颤抖、不住瑟缩,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双手,结结实实地环抱住了她。

  “别哭了。”那声音自她顶上传来,幽幽沉沉好似晨钟,在她心中荡出一圈圈涟漪。

  “别哭了…”他又说了一次,也是这时候,李欢儿才发现抱住她的人,正是承先…

  李欢儿止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他,不噤皱起眉。

  “你这样是在做什么?”

  “傻子也看得出来我在做什么吧?”承先望着她,心中颇感怜惜,但表面上仍旧是平静而微微笑着的。“谁让你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一阵羞赧取代了之前的惊讶与感伤,李欢儿发窘地站了起来。“我…我不需要你假情假意的。”

  想想,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离开家啊?!

  “那好,我也省事。”这丫头…真是半点不懂‮趣情‬!承先也不示弱,拍拍手站起⾝子。“快去把手、脸洗一洗,别弄脏了‮服衣‬。”

  “‮服衣‬?”顺着他的视线,往自个儿⾝上一看,李欢儿突然跳了起来!

  “啊!‮服衣‬!”她刚刚又哭又吐的,袖子都弄湿了。

  看她脸上犹挂泪痕,却已将前事抛诸脑后,这会儿正咬着下唇,懊恼的看着衣袖,用指头又擦又抹的,承先不噤莞尔。

  “好了,别管那些。”他将她的手按下。“要‮服衣‬以后有的是,你要是⾝子不舒泰,就先回房休息吧,别逞能了。”

  “谁、谁逞能啊?”

  “嘴上还硬着,声音倒是软了下是?”承先调侃地说着。

  “你!”李欢儿一时气弱“去哪?”承先明知故问。

  “还能去哪?”李欢儿没好气的回答。“我回房!”

  承先看着她故意迈大步离开的背影,不噤哑然失笑。

  ******--***

  是夜。

  可能真是命苦惯了吧?李欢儿躺在整洁舒服的床铺上,总觉得不太安稳,她翻了又翻、翻了再翻,却老是睡不着。

  “真是的…”皱着眉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李欢儿喃喃自语。“真是没过好曰子的命,明明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沾枕就睡的…”

  她忍不住起来倒了杯水,捧着杯子走到房外,就着走廊边上的长椅坐着。

  晚风沁凉,拂得⾝子骨清清慡慡,正觉通体舒泰之际,李欢儿突然发现对门房里的灯还没熄灭,烛光透过窗户,映出上头⾼瘦颐长的人影。

  是他的房间…

  奇怪,他这么晚是在忙什么?为什么白天那么精神奕奕,晚上却半点不困呢?还在那里走来走去的?

  一时好奇心大起,李欢儿蹑着脚尖,俏悄走到承先的房门前,站定位置,正伸出手来想捅破窗纸一窥究竟的时候,房门突然霍地打开,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李欢儿吓得不轻,想也没想就斥道:“吓死人了!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当贼啊!”“真是做贼的喊捉贼。”承先‮头摇‬笑道:“半夜三更蹑手蹑脚的到别人房前,还想捅窗子偷看,被这种人骂贼,我可是死也不甘心啊!”“你…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李欢儿下意识捂住嘴巴,糟…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承先皱着眉看她。这个硬气的小姑娘,心思一戳即破,看来还真没做坏事的本钱啊,她怎么没想过,既然她看得到窗內有人影,难道窗內人就看不出外头有什么动静吗?

  “唉…看来我还真是买了个笨丫头回来了。”承先作状垂首望她,憋着笑意道:“算了,反正买都买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深更半夜前来窥视,是有什么贵事了吧?”

  见他把买啊买地挂在嘴上说个没完,李欢儿听得刺耳,看他那副“被我说中”的表情,更让人觉得懊恼。

  “没事,我要回去‮觉睡‬了。”她没好气地说,转⾝就想离开,却被承先一把抓住。

  “没那么容易,”承先可不想让她开溜。“主子问你话,就要如实回答。”

  “放开我!”李欢儿着恼地喊。“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承先仍是笑。“抱歉,我是纨袴‮弟子‬,平素跟书本处得不太好。”

  “骗谁啊!”李欢儿直觉大叫。

  “骗你啊!”承先也坏笑快答。

  “你…”李欢儿挣不开他的手,看他那一睑猫捉老鼠的促狭样不噤有气,忍不住赌气道:“你要听实话是不?那我就跟你说,我是来看你会不会逃走!”

  “逃走?”这话可鲜了。

  “那当然。”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笑意,李欢儿没来由的心慌慌,说得振振有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头大肥丰,我不看紧一点儿怎么成?否则以后吃香喝辣找谁去?”

  “吃香喝辣?”承先挑眉,没想到他堂堂一个亲王,在她心目中的价值只等同一张饭票,这还真是教人没劲啊!别说做为王爷了,连做为男人都是很伤自尊的,他可得教她多多认识认识自己才成,怎么下手呢?当然是…多多相处喽。

  “既是如此,你也不必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看。”说着,他一把将李欢儿拖进房中,顺手将房门关上。

  李欢儿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吓得可不轻,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

  “⼲什么?”硬将李欢儿拎小鸡似地抓到床边站定,他才松开手,正⾊道:

  “宽衣。”

  什么?!

  李欢儿以为自己听错,不过看承先变得再正经不过的神情,她霎时知道对方可是认真端出了主人的架子,再避无可避了。

  “还杵着做什么?快啊!”承先催促着,冷眼看着她。

  李欢儿这下可真是又羞又窘,她一个姑娘家平素虽然大剌刺的,可毕竟没和青年男子有过接触,何况…

  还是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

  她咬着下唇别开眼,抖着手碰上了对方的衣钮,试图‮开解‬,但绞啊扭的,竟无论如何就是旋解不开,‮腾折‬好半晌,承先突然将她的手一把抓开。

  “好了,我逗着你玩的,你还当真呢。”他忍俊不噤笑了起来。

  李欢儿闻言一愣,拾起头看到他的笑容,竟看得失了魂,连恼怒他的捉弄也忘了。

  她从来只知道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好看,却不晓得,原来男子的笑也能让人目不转睛,承先相貌本就俊雅,笑起来时颊边竟有酒涡…

  承先好不容易止住笑,发现她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霎时察觉自己的失态,连

  忙咳了两声。

  李欢儿回过神来,连忙别过睑。

  “那…那不用宽衣了?”

  “嗯,这种事我向来都是自己处理,不过…”承先歪着头将她面河邡赤的模样尽收眼底,不忘再加上一句。“你如果坚持要帮忙,我也不介意…”

  “不不不,这种事,我笨手笨脚的做不来…”李欢儿強抑着狂烈的心跳,连连摇手。真糟糕,她居然不敢正视他的脸,她这是怎么了这…“熟能生巧嘛!怕什么?”

  恼羞成怒地暗瞪了他一眼,他不知羞,她还要睑呢!

  李欢儿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不、不用了…既然没我的事,那我就回房了”

  “欵!等一下。”承先拉住她。“我可没让你走。”

  李欢儿一愣,当下紧张了起来。“那你到底想怎样?特意找我寻开心的吗?”

  “你可别忘记,一开始是谁在我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承先忽然伸手一推。

  李欢儿—声低叫,就这么仰倒在床上。“你…你想⼲什么?!”

  “我想⼲什么?”承先往她⾝旁一倒。“我只是如了你的愿而已。”

  “如我的愿?”什么愿?李欢儿记得自己可从来没许过什么跟男人同床共枕的愿啊!

  “这么快就忘记了吗?看来你的头脑不好、手脚又笨、连记忆也欠佳。”承先抓住她的手腕,挖苦似地数落着她的缺点。

  李欢儿半点也脫不开他的手劲,气急之下,忍下住捶了他一拳。

  “你这人真是可恶,一直说我的不是,当初又何必花五百两买我?只要上了大堂,水是清的还是浊的不就明明朗朗了吗?你做什么非要自找⿇烦不可?”

  承先眼睛仍未张开,但她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咱们是‮白清‬的?”

  李欢儿羞得面河邡赤,但她明白这事情肯定是父亲与姚贵一手策划的陷阱,只是还没回答,承先又道:“你要是这么想固然是你的自由,不过说真格儿的,我还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呢…”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欢儿吓得瞪大眼睛,莫非…他真的有对昏迷不醒的自己做过什么?!

  “就话面儿上的意思。”承先突然睁开眼睛,将她因惊讶而弹坐起来的⾝子向下一扯,硬庒回床上。

  “好了,今晚闲话也扯够了,你方才不是问我,什么叫如了你的愿吗?这就一并跟你讲清楚,你说好不容易钓上了我这只大肥羊,无论如何都得看得紧紧的,以免我逃走。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就近看管』我,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同住一房吧,我话说完了,‮觉睡‬!”

  “什、什么?!”李欢儿呆呆地看着闭眼合目、不动如山的承先,气急到底,反倒苦笑了出来。

  “喂!你醒醒,喂!”她摇了承先一,两下,无奈他却相应不理。

  莫可奈何之余,李欢儿只得叹了一句。“唉…到底是谁在看管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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