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黎璃休养了一个星期之后,⾝体总算康复,也已经能行走自如,不再一跛一跛的。
今天,她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出了院,她该去哪?
站在窗户前,眺望着窗下的台北街头,午后热炽的光洒落每一片土地,何处才是她落脚的地方?
“可以出院了,你打算去哪?”
背后传来卓木齐低沉的声音,黎璃回头过,小脸上净是忧愁。
自从被艾国撞见两人抱在一起之后,艾国一口咬定他和她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因此,就算卓木齐想丢下她不管,整个医院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不但替她买来⽇常用品和换洗⾐物,当然换洗⾐物是拜托他小妹去买的;此外,还要充当她的心理医生,三不五时肩膀还得借她哭一哭。
“阿齐,我没地方可以去。”她学着艾国的叫法,很亲热地喊着他。
“你愿意说说吗?这样就算我要帮忙也才知道从何下手。”每次听她喊自己阿齐,他的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有着猛一跳的刺感。
“可是…”虽然卓木齐对她很冷淡,也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更多的是受不了她的样子。但她明⽩,这男人是刀子子诠腐心,否则就不会好心的收留她,甚至救了她。
她犹豫挣扎的脸⾊,卓木齐全看在眼里。“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強你…”“我说。”她走回边,在沿坐下。“可是请你先答应我,一定不要警报。”
她决定对他坦⽩,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知道卓木齐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弃她于不顾。
卓木齐拉了把椅子,在她的面前坐下,等着她的自⽩。
“我爸赌输很多钱,为了还钱,把我卖给地下钱庄,我偷听到我爸跟他们的谈话,本来想趁早逃家,却被我爸发现,然后我就被我爸关了起来。”
他只静静的听,虽然没有揷嘴,但脸⾊却越来越难看。
“我把自己的长发剪短,扮成平的不男不女样,就是故意要让那些打算要我接客的坏人死心…”她顿了顿,昅了昅鼻子,泪眼汪汪。
看她那副可怜兮兮、手脚发抖的害怕模样,卓木齐站了起来,坐到她⾝边。
她的头马上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习惯动作,只要她一掉眼泪,他就会自动坐到她的⾝边。
“被他们抓走之后,我表现得很温驯,完全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并没有刁难我。只是我一头狗啃似的发,本不适合接客,所以暂时先帮他们煮饭洗⾐服。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等着逃走的机会。”
“那群你卖的人,他们就住在明山上?”
“嗯,有谁会想到风光明媚的明山上,竟然是他们的大本营?”她低声回道。
“那你那一天究竟是怎么出现在我家的?”这是他百思莫解的事。
“那晚我趁着他们送其他女生下山,而看守的人去上厕所时,逃了出来,可是逃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发现了。我沿着山路一直跑,不经意逃到你家门前,刚好你开车回家,我就躲在你的车庇股后,跟着你的车子进门。”
他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的确是个死角,以后我开车进门的时候,一定要特别注意。”
“你的车子救了我一命,不然我一定会被他们抓回去,本来想一早就离开你家,没想到会睡过头,还被你发现。”说到这,她脸上浮现淡淡的晕红,显得不好意思。
“后来我不是送你下山了,你怎么又会被抓回去?”这是他不解的另外一件事。
她为他解答疑惑“我等了几天,想说风声已过,就偷偷回去看我爸,顺便要拿回我的⾝分证和毕业证书,结果,我爸竟通知他们来抓我。”幸好⾝分证没有被歹徒搜走。
“没想到你爸这么可恶。”他哼了哼。
她只是苦笑,⽗女之情,爸爸可以不顾念她,她可没办法完全的狠下心肠。
“他们怕我再逃走,先把我打了一顿,才又把我押回明山上。我心里就在想,这次一旦被他们带回去,就再也逃不出去了,所以当车子经过你家前面那个大转弯时,我趁着车子减速,就打开车门跳车了,接下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警报?”真相已经大⽩,他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相信察警吗?我不相信察警,察警本没办法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只要一警报,我爸爸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只能逃得远远的。”
“你确定你不会再被抓?”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再也不会回去那个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看着缩进自己怀里的小脑袋,每次都想推开她,可每次都做不到,之前是怕她的伤势,现在则是怕她的眼泪。
“阿齐,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她仰起小脸,脸⾊依然透着苍⽩。
“你还敢回明山?”他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稍微离开自己的口。
“不敢,那是我的噩梦。”
“那就是啰!我可以先借你钱,看你要去哪就去哪,不过千万不要傻傻的又被抓了。”
“我懂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也谢谢你这段⽇子的照顾,我应该要识相一点的。”她重新投⼊他的怀抱,用力的抱紧他。
“喂,小表,你不要每次都抱这么紧好不好?”他知道她没全安感,可是也不要把他当布娃娃呀!
“我不是小表,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她闷在他口说话,明知道男女之防,可是她的⾝体早被他看光了,这几天他甚至还帮她擦澡,既然如此,那还防什么防?所以她毫不客气的把他当成超大布娃娃,抱得紧紧的,这让她很有全安感,不会再害怕。
“真看不出来,你的⾝材保养得真好。”他嘲讽着她。
“喂,你是笑我⾝材不好啰?”
“我哪敢,我是医生,什么样的⾝材没看过,你不要多想了。”
“你还记得你是医生?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帮我看病?”
提到这,他的脸倏地拉下来,像是挨了一记闷,正想把这个黏人的小表推开时,有人走进病房。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你们的,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来人是卓木齐的小妹卓兰。
黎璃害羞的从卓木齐⾝上离开。“小兰姐。”
“小兰姐?你们两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了?”卓木齐也从上跳起来,幸好一脸的大胡子遮去他略略的不自在。
“你管这么多,我就是和小璃很投缘呀!”卓兰也是一⾝医生袍,她是小儿科的实习医生。
“好好,我别管。”他踱到了窗边,不想介⼊两个女人之间。
“小兰姐,我没地方可去了。”黎璃可怜兮兮的说。
“卓木齐不收留你?”卓兰连名带姓地喊着自己的二哥,可见她对他十分的不満。
“他赶我走。”黎璃指控着窗边那个男人。
“卓木齐,你把人家的⾝体都看光光了,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卓兰简直把卓木齐当影子,毫不客气地开骂。
“卓兰,你讲话公平一点,我是医生,有哪个医生没看过病人的⾝体?”卓木齐反驳。
卓兰拍起手来,一脸的赞叹。“哇!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医生啊?”
“我…”卓木齐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如果是医生,就请你有医德一点,赶紧回医院报到,别再当缩头乌⻳,不过…”卓兰走到卓木齐⾝前,一点都没把她的二哥放在眼里。“我记得你曾经指天立誓再也不当医生了,既然不是医生,你怎么可以随便看女孩子的⾝体?你不怕小璃告你騒扰?”
“卓兰,你别太过分。”被小妹这么一说,卓木齐脸⾊微赧,有些不自在。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卓兰又走回黎璃⾝前。“小璃,反正明山的别墅你最好也不要回去,免得被那些坏人给抓住。”
“小表,搞半天,原来连卓兰都知道你的事,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卓木齐不平地问。
“你又没问。”黎璃很无辜。
“又是我的错?!”卓木齐不想跟这两个女人啰唆,打算走出病房,却被卓兰给拦下来。
“我看黎璃就暂时住到你的小套房去。”
“喂,别设计我的小套房。”卓木齐厉声反对。
“小套房?”黎璃不解。
“卓木齐在医院附近有间小套房,方便他半夜来急诊或动手术,虽然医院里有宿舍,不过他不爱住。”卓兰语带保留,那间套房是当初卓木齐和他女友的爱巢,现在说不定已经蜘蛛蟑螂満屋跑了。
“我说过,不要动那间小套房的主意。”卓木齐用力重申。
他当然知道卓兰在打什么主意,套房里満満都是他和风玲爱的回忆,卓兰有意要让黎璃来消除他这些记忆,可他绝不允许,也不许别人侵⼊他的领地。
“阿齐,求求你,小套房让我住,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付你房租。”黎璃哀求着。
“想都别想。”卓木齐咬牙切齿的拒绝。
“阿齐。”黎璃的小手扯住他的大手。“难道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再让那些坏人抓回去,过着生不如死的⽇子?”
“叫她帮你想办法。”卓木齐指着卓兰的鼻子。
“好呀!既然你不愿对小璃负责,那我就帮你接收小璃了。小璃,我带你回家,我爸妈一定会把你当媳妇对待的。”
一提到⽗⺟,卓木齐就没辙。“卓兰,你⼲嘛把她带回家?”把小表带回家,那他还能活命吗?
“不把小璃带回家,我要把她安顿在哪里?我又不像你有自己的小套房,我可是很认命的睡在宿舍里。”就知道爸妈是卓木齐的罩门,卓兰才敢使出这一招。
不可否认的,当初他的确是为了躲避他爸妈才逃到山上的别墅去,虽然他爸妈偶尔也会去别墅找他,但毕竟是偶尔,要是卓兰真的把黎璃带回去,说不定爸妈会他娶黎璃,尤其在大家都误会他俩关系的状况下。
“可以,小套房让你住,不过你不准碰房里的东西,任何一件东西都不准碰。”卓木齐只能接受威胁,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没问题,我会乖乖的,我保证。”黎璃和卓兰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不行。”卓木齐摇了头。“我还是觉得不行,你去住我家好了。”他宁愿被老爸老妈追打,也不能让别人闯⼊他和风玲的天地。
“阿齐,你不能出尔反尔呀!不然我借住到找到房子为止,一找到房子我就走人。”
“卓木齐,你最好有良心点,小璃要是再被抓回去,恐怕下场会很惨,难道你就不能大发慈悲让她在套房里躲一躲?”卓兰指着卓木齐的口骂。
卓木齐沉思了三秒,看着黎璃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总算认输了。
“走吧!快一点,免得我反悔。”
“耶!”两个女人单手互相击掌。“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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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卓木齐的小套房,不但一点也不凌骯脏,甚至⼲净到一尘不染,很难想象这是间两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可见卓木齐应该常常来这里缅怀过去。
黎璃被音响上那张合照给昅引住,照片里的女人长发飘飘,看起来就是气质美女,而男人从⾝后抱住女人,亲密地将脸搁在女人的肩上,两人甜藌的微笑,看起来就是沉浸在幸福之中。
“看什么?”卓木齐一把拿走相框。
“你…”黎璃看着眼前如熊般的男人,又抢回他手里的相框,卓木齐怕把玻璃制的相框不小心给弄碎,只好让她得手。
黎璃一直看不清卓木齐的长相,颓废已经成为她对他的唯一印象,如今乍看到相片里的男人,她心里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
相片里的男人,有张刚毅的脸、短而酷的发型、带笑的大眼、⾼的鼻梁和浅笑的瓣。
这可以称得上英俊潇洒的男人,就因为一场意外下的情殇,不但自毁前程,还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
她心里満是心疼。“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你长得还不赖嘛!为什么要留落腮胡呢?把自己弄得跟流浪汉没两样。”
她答应过卓兰,也答应过艾国,不让卓木齐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伤心的往事,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你别管这么多。”卓木齐看着相片,有着微微的恼怒。“把相片还给我。”
“还你就还你,这么凶⼲嘛?!不过我还是喜你留落腮胡的样子。”她把相框递到他的面前。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房子都借她住了,他应该可以功成⾝退,继续窝回山上去。
“可以陪我去买一些食材吗?我想自己煮点东西吃,不然老是吃外面,花费太大了。”她找个借口,不想这么快放他走。
“那你⾝上有钱吗?”这句话没有任何嘲讽,是真的在关心她。
“卓兰借我一万块。”
“走吧!”好人就做到底,他只好载她出门。
原以为陪小表买菜回来,他就可以回明山,没想到才一个简单的电磁炉和电锅,她就可以变出可口的三菜一汤。
看着桌上的家常菜,他这个出钱又出力的人,当然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起来,老实说,她的手艺还真不错,至少他很少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家常菜,尤其还要満⾜他这张挑剔的嘴。
“⼲杯。”她拉开两瓶啤酒,将一瓶递给他。
“你的⾝体才刚好,不能喝酒。”他抢过她手里的啤酒。
“庆祝我死里逃生,就让我喝一些嘛!”她又想抢回他手里的啤酒,但因为中间隔着一张小餐桌,而她的手又不够长,当然抢不赢他。
“不行,再喝下去,你⾝上那些伤口就好不了了。”
“求求你嘛!我又没什么外伤,除了一些瘀青以外。”她只好将椅子拉到他⾝边,扯着他的手臂,一脸的讨好。
“就是內伤才难治,等你老了以后,你就知道酸背痛了。”他故意在她面前一口灌下啤酒,本是故意刺她。
“小气鬼。”她站了起来,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
“小表,你到底买了多少酒?”为什么他都没注意?
“不多,一打而已。”她快速的拉开拉环,怕他又抢了她的酒,猛灌了一大口。
啤酒才呑到喉咙,她就被啤酒的气味一呛,整个呛咳出来,还一直咳一直咳,像是要把喉咙里残余的啤酒给吐⼲净似的。
他连忙菗了两张面纸给她。“不会喝就不要喝,真是没用!”
她接过面纸,擦拭着角。“我就是没用,我要是有用,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我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好人,可是我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她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喂,别这样。”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
“阿齐,我好可怜,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你就让我醉一次嘛!”
“你可怜?至少你没有真的被抓,你还活得好好的,不像有些人,走了就没了。”虽然阻止她喝,他自己却一口喝光手里剩下的啤酒。
“我知道你也很苦闷,不如我们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觉得怎么样?”这次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酒。
“如果醉了什么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当然可以醉死呀!”一瓶不够,他又拉开另一罐啤酒的拉环。
“没错,事实上从小我妈就跑了,我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不曾出生。”她⼲脆在地板上坐下。
“从小到大,我都顺顺利利的,也以为我可以这样幸福的过一辈子,没想到还是被老天爷嫉妒了。”他也在她⾝边坐下。
“我不但得半工半读,还得应付我那个爱赌爱喝酒的老爸,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以为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竟会被推⼊火坑。”她边喝酒边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是我医学院的同学,我跟她在一起七年了,没想到我却救不回她,让她死在手术台上。”也许是听到黎璃悲惨的遭遇,也许是酒精的发酵,卓木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诉说往事,心还是很痛很痛。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跑了,我知道她走得对,要不然她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我爸给卖了,可是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
“那场车祸,明明她的外伤不重,可是最后为何突然⾎庒降低、心脏停止?我是医生,但却救不了她,如果我不要那么慌,她应该不会死啊!”地上的空酒罐越来越多,两人的话也越来越多,不过都是各说各的,谁都没对彼此的事发表意见。
最后,她窝进了他的怀里,他也紧紧的抱住她。
“风玲…”他在她耳边喃喃叫着。
她在他的怀里扬起头,小手摸上他的胡子。“你的胡子应该留了两年了吧?”
谁说喝啤酒不会醉的?她现在觉得头好昏,明知他喊错名字,但她还是眷恋他的拥抱。
“嗯,自从她走后。”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不是故意的。”
他明明没有喝醉,为什么会叫错名字?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眼前这只小表长得很美,美到让他微微心动了。
她的小手摸上他的瓣,眼光泛着痴。“你的嘴都快被胡子给遮掩了。”
他的心一悸,拉开她的小手。“小表,别动,你喝醉了。”一打啤酒全教他们喝光了,只见她脸⾊酡红、模样娇柔,让他久违的男望蠢蠢动。
“是吗?我倒希望从此醉死,永远都不要醒来。”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茫之中,他那张显露在胡须之中的薄特别惑人。
“别傻了,就算今晚醉了,明天还是得清醒。”
她庒下他的头,仰起自己的小脸,吻上他的。醉吧!明知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不过她不在乎,她就是好想尝尝他的滋味。
他很惊讶,却没能推开她,不过她的技巧实在很笨拙,让他心念一动,只好化被动为主动。
他双手环抱住她的,先以⾆头勾勒着她的型,在她惊呼气时,他的⾆灵巧的窜⼊她的嘴中。
一记长吻结束,两人在朦胧中互相凝望着对方。
“阿齐,我是谁?”残存的理智让她开口问清楚。
“你是那只不男不女的小表。”他没放开她,仍抱着她柔软的⾝体。
很好,他没认错人。“阿齐,吻我,抱紧我…”
像受到蛊惑,她的主动热情,让他不顾一切的探索她、拥有她。
夜越深,属于男女爱的情越浓,是谁主动已经不重要,两人打开心门互相安慰的同时,情也快速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