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伤逝.
九华山山处,一处素雅的竹舍安静的坐落在一片幽幽竹林中,周围雾气环绕,鸟飞虫鸣,更显得境界悠远。
但此时,徐清凡的心中只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竹屋中。
萧华哲在看过岳清儒的伤势之后,对那“灵海⽳”的伤口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在给岳清儒治疗好了外伤后就叹息一声向前屋走去,神⾊间带着深深的惋惜。
竹舍后屋中,就只剩下徐清凡师兄弟二人。
“师弟,这一切都是师兄的错啊。是我太心软了,没有听你的劝告,最终还是被他暗算了。哎~”岳清儒躺在上,对着站在前的徐清凡缓声说道,仿佛每一句话都会耗费他极大的气力,声音中带着无可遮掩的苍老和绝望。
他此时的面容仿佛只是一瞬间就苍老了数十岁。満头⽩发全部都脫落了,皱纹如同蔓藤一般爬満了他的脸庞,甚至连说话都是那么的有声无力。
看着岳清儒现在的模样,徐清凡不噤一阵心酸,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到他的全⾝。现在他甚至连哭的望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绝望。
二十年前,亲手把自己养大的⽗⺟不在了,死于妖兽之手;十年前,面严心慈的师⽗不在了,终于寿元枯竭;现在,这个对待自己如兄如⽗的师兄难道也会离自己而去吗?
徐清凡希望这不是真的,但岳清儒一⾝道行被废,⾝体现在已经和凡人无异。但凡人哪里能活到一百四十五岁?虽然岳清儒⾝上的外伤都已经全愈,但徐清凡现在明显可以感觉到岳清儒他体內生命的快速流逝,而岳清儒的面容和⾝体更是在以⾁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衰老着。
这一切,都让徐清凡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师兄,你放心吧。那个南宮清山由我来对付,我会亲手为你报仇的。”徐清凡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很平静,一种人有了明确使命之后才会出现的平静。
在来萧华哲洞府的路上,岳清儒已经断断续续的对徐清凡说了他这次和南宮清山比试的经过。在比试刚开始的时候,南宮清山就用“传声术”对着岳清儒忏悔,说他自己是多么的不应该背叛陆华严改投他人门下,现在他又是多么的怀念自己当初在陆华严门下的快乐时光。说到情动处,他慢慢的走到了岳清儒⾝边,似乎想要寻求岳清儒的安慰。
而岳清儒听南宮清山说的那么情动,早已经把徐清凡的告诫给丢在一旁了。毫无戒心的就准备拍一拍南宮清山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本来満脸忏悔的南宮清山撕掉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那件青⾊尖刺状的法器突然出现,瞬间就刺穿了岳清儒的“灵海⽳”废掉了岳清儒的一⾝修为。当岳清儒展开自己的法器“玄木简”护体时“玄木简”却又被南宮清山用一个网状法器兜住,岳清儒就此和法器失去了联系。
接着就是徐清凡来到六号石台台下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岳清儒在南宮清山的攻击下变得狼狈不堪。
事实上,那时岳清儒道行尽失并且⾝负重伤,南宮清山随时都能把他打败。但南宮清山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场上尽情戏耍着岳清儒。直到发现徐清凡来到台下时才把岳清儒彻底打败。这么做是对徐清凡的报复,也是在向徐清凡的威示。
所以徐清凡现在面对岳清儒的时候,除了伤心绝望之外还有深深的愧疚。因为他觉的岳清儒的遭遇是因为自己上次对南宮清山手下留情才酿下的苦果。
“师弟,别、别伤害他。”谁知岳清儒听到徐清凡的话后大惊,断断续续的说道:“南宮师弟师⽗生前就很喜他,他现在所作所为也只是一时的鬼心窍,以后他一定会翻然悔悟的。而且他现在手里有很多很厉害的法器,你也不一定能伤的了他,说不定反被他所伤。”
听到岳清儒这么说,徐清凡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岳清儒还想着要让南宮清山翻然悔悟。
看着岳清儒那焦急的眼神,徐清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好吧,师兄,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他命的。”
看到岳清儒的眼神变得欣慰后,徐清凡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师兄这个烂好人格总是光想着别人,却从不知道怨恨什么。
“我不会伤害他命,但我会把你今天受的苦全部都还给他!”徐清凡默默的在心中加了这么一句话。
对于南宮清山,徐清凡已经绝对不会原谅他了。对徐清凡来说,并不是什么错误都是只说一声“对不起”就能相安无事的。
但这些想法徐清凡并不打算跟岳清儒说,因为他不忍心现在让岳清儒因为这个而担心着急,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岳清儒辩论。
“好了,师兄,我去见一下师伯,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徐清凡宽声说道。
看到岳清儒点了点头后,徐清凡先仔细的把被子给岳清儒盖好,然后转⾝向前屋走去。
前屋中,萧华哲正面对夕盘膝而坐,闭门养神。
“师伯。”徐清凡轻轻走到萧华哲⾝边,先对着他躬⾝一礼后,沉声问道:“我师兄的伤势,你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说着,徐清凡期待的看着萧华哲,现在他对岳清儒的伤势还是不死心。
萧华哲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徐清凡期待的眼神那之后,叹了一口气后缓缓的说道:“灵海破,道行毁,寿元尽,生机无。”
“一点希望也没了?”虽然心中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徐清凡现在心情还是陷⼊了无尽的黑暗,只是涩声问道。
“节哀顺变。”萧华哲沉默了一下后缓缓的说道,然后却又闭上了双眼。
听到萧华哲的话后,徐清凡再次对萧华哲鞠躬行礼,然后缓缓的向后屋走去。那里有他的师兄,他要陪他的师兄渡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当徐清凡来到后屋时,却发现岳清儒并没有休息,只是静静的躺在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神中満是留恋。
也不知是不是徐清凡的错觉,在徐清凡离开后屋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岳清儒脸上的皱纹又多了许多。
看到徐清凡回来之后,岳清儒平静的问道:“是不是我没救了?”
奇怪的是,岳清儒这时说话竟然恢复了一些生气,声音也比原来有力了一些。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只要好好修养,就一定会恢复的。”徐清凡強笑道。
“师弟你不要骗我了,我现在的⾝体是什么样我很清楚。”岳清儒却淡淡的笑着。“估计我撑不过今晚了。”
听到岳清儒这么说,徐清凡不噤默然不语,他知道自己骗不过岳清儒。
“别难过,我比别人多活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这辈子一直都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走后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师弟在牵挂着,很知⾜了。此生无憾,死亦坦然啊。”岳清儒反过来安慰道。
“是,师兄。”虽然徐清凡強忍着,但眼圈还是不知不觉的红了。
“师弟,说起来我们自从相识以来,平⽇里都是我看书你修炼,除了二十年前你刚拜⼊师门的时候和十年前的那场畅饮,还没有好好聊过天呢。今天你就陪师兄我好好聊会,好吗?”岳清儒的声音充満了慈祥。
“好的,师兄。”
然后,师兄弟二人就开始了他们二十年来第三次畅谈,各自讲着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乐、哀痛、忧愁,各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就在这场畅谈中缓缓流淌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漆黑一片。徐清凡正在跟岳清儒讲着南荒中的风土人情,岳清儒却突然打断道:“师弟,听我说几句好吗?”
“师兄,你说。”
“我比你大一百一十多岁,虽然你是我的师弟,但我却一直把你当孙子看的。”岳清儒的语气突然变得稍稍有些急促。
“师兄,我知道,我也是一直把你当长辈看待的。”徐清凡伤感的说道。
“清凡,听我一次劝,师⽗的遗物,你这次能夺回来就夺回来,不能夺回来就算了,毕竟只是一件死物而已,别为这个拼命。你的家仇也一样,能报就报,不能报就让他随风散去吧。”岳清儒看着徐清凡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人不能永远都活在过去里。活着,快乐自在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岳清儒的话,徐清凡却一时之间沉默不语。有些东西,并不是说放就能放掉的。
“答应我,好吗?”岳清儒看到徐清凡沉默不语,又问道。
“好吧,师兄,我答应你。”徐清凡无奈的说道。在这个时候,他又能说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岳清儒听到徐清凡的保证之后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缓缓说道,似乎放下了最后一件心事。
“师兄,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岳清儒却没有回应。
“师兄?师兄?”
岳清儒却已经闭上了双眼,任由徐清凡呼唤却再也没有睁开。
窗外,九华山漆黑的夜空突然下起了⽑⽑细雨。
…
第二天清晨,天空晴朗,雨后空气格外清新。
徐清凡一⾝素服,把岳清儒的尸体葬到他们师兄弟两人这十年来的洞府前方。
埋在这里,一是因为以岳清儒的⾝份无法葬在九华山祖墓中;二是因为徐清凡想让师兄时刻的都能陪伴着自己。
在把墓碑揷好后,徐清凡跪在岳清儒的坟前,拜了三下。
缓缓的站起⾝来,徐清凡看着眼前的墓地,突然轻声昑道:“忽然吹散恨难平,二十年间老弟兄。轻雾竹屋成昨梦,夜风雨付来生。”
出奇的,在岳清儒死后,徐清凡的心情很平静,没有难过也没有伤心,仿佛这些情绪已经挥霍完了似的。只是心中空落落的一片。
哀莫大于心死。
“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徐清凡自言自语的说道。
说着,徐清凡手指变幻,无数的模样素雅的环花从他的手指尖化出。随着徐清凡双手一挥,环花全被他抛到空中,又缓缓的落到岳清儒的坟前。
花雨落下,漫天环花,一片素⽩。
“师兄,这些你生前最爱的环花,就作为师弟我对你的祭奠吧。”徐清凡对着墓碑,轻声说道。
“节哀顺变。”
也不知徐清凡在岳清儒墓前站立了多久,⾝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如金铁鸣的声音,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担心。
徐清凡转头一看,却发现金清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后不远处,目光关切的看着自己。
看到金清寒,徐清凡昏暗冰凉的心不噤一暖。是啊,虽然自己从此再也没了亲人,但至少还有这个朋友。
“今天的比赛开始了吗?”徐清凡淡淡的问道。他不想金清寒为自己担心,所以控制表情口气尽量显得平静。
“你的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我们赶紧去吧。”说着,徐清凡就迈步向前山走去。
“等等。”金清寒突然叫道。
“怎么了?”徐清凡转头问道。
“你就穿这么一⾝⾐服去吗?”金清寒看着徐清凡那一⾝素⽩的丧服问道。
“今天我的师兄死了,我不穿这⾝⾐服又该穿什么?”说完,徐清凡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山走去。
后山中,只留下徐清凡淡然中带着真挚的声音在回着。
“金师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