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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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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她?”沉冷男声询问。

  暗宝玥彷佛从深深的⽔底浮上⽔面,听见这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她挣扎着醒来。

  大牢里依然暗,看不出天⾊,不知是几个时辰,抑或是几天已经过去了。

  她虚弱得连睁开眼都非常困难,也可能因为脸颊⾼⾼肿起,眼睛睁不开了。不过,耳朵还是很敏锐,她奋力想要看清是谁在说话。

  因为那嗓音…那嗓音…好像一个她最最亲爱的人…

  明明希望那人跟自己不要再扯上关系,希望他平平安安离开京城去南方,但,在最最最‮密私‬的心底,还是希望…

  如果自己就快要死了,她希望能再看他一眼。

  就看一眼,或许亲亲他那俊美脸庞,总是含笑的嘴角;再撒一次娇,享受他无尽的疼宠与溺爱;好好道个谢,谢谢他把她被硬生生剥夺的一切快乐,都加倍给了她。

  啊,可是,那不是“他”虽然两人的声音很像。

  站在大牢外的男人,比雁宇瑎矮一点,⾝形也壮硕一点,不论是站姿或说话,都有一股尊贵严肃的气势。

  只听他沉昑片刻,又说:“这么一个娇弱姑娘…”口气有些犹豫,似是不信。

  雁宇瑔的声音急躁传来。“皇兄,别看她外表柔弱,她真是傅盛那反贼之后,又⾝怀大批财物,其中还有很多是宮里的东西,分明就是当时那反贼和皇叔勾结之际留下来的,这意图太明显了!”

  “一个姑娘家,能谋什么反呢?”原来那人也是皇子,他困惑反问。

  “所以我才说,大哥,你太厚道了!”雁宇瑔愤慨道:“我可以作证,六哥和这名女子有所牵连!别忘了她家人是被谁所杀,她若要复仇,当然可能用尽心机,鼓动六哥夺位,只为了造成皇室同胞手⾜自相残杀!”此话一出,大牢里落⼊一片死寂。两位皇子⾝后的武将、贴⾝侍卫们,全都一凛,露出极凝重的神⾊。

  六皇子雁宇瑎本来就是皇上特别宠爱器重的儿子,加上他近年多次亲自南下监督治⽔、平灾,美名在外,众人都很敬重,大皇子要被立为太子的话,最大的劲敌就是雁宇瑎。

  ⾝分实在敏感,若是再跟有谋反意图的人走得近,被煽动之后,加上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钱相助,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老六的耳子…没这么软吧?”

  “这次不一样,六哥已被这反贼妖女住,我早已劝过他,他却执不悟!”雁宇瑔急道:“何况,若不是被煽动,那就是六哥早有异心,主动去寻求帮助,试图把皇叔留下来的金银宝物收为己有,当作自己将来招兵买马的本钱。外面已经在谣传,六哥在江南大肆采买,已经把金陵首富刘府的宅子整座买下来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兄弟呀?怎么陷害自己的哥哥,如此不遗余力?傅宝玥即使虚弱晕眩,还是忍不住要生气。

  大皇子显然被说动了,沉昑道:“老六大费周章在金陵买房子?做什么?”

  “大哥,我是绝对拥戴你的,不能眼睁睁看你皇位被夺。”雁宇瑔见已有转机,马上乘胜追击“听我一句,无论如何,眼前此害若不除,将来后患无穷!”

  “我还是要问问这位姑娘。”大皇子抚着线条刚硬的下巴,沉思之后,转⾝往牢狱门口走来。

  “大哥…”

  大皇子摆手示意,要他稍安勿躁。他走到门口,耸立如钟,居⾼临下地望着虽然已经醒来,却只能虚弱靠在墙上的傅宝玥。

  “这位姑娘,容我问你数句。”用词虽然还好,但那语气之睥睨霸气,令傅宝玥皱了皱眉。“姑娘与我弟弟,是否相识,情如何?”

  “您…是哪位?小女子…不认识阁下。”傅宝玥的语气很虚弱,问句却非常故意。

  众人不噤一怔,大皇子更是呆住,顿时说不出话。

  没人料到已经气若游丝的傅宝玥,居然还牙尖嘴利。

  “放肆!”雁宇瑔先回神,大声怒斥:“问你话就回答,你撒什么泼!”

  回答就回答。傅宝玥,缓了几口气,才虚弱作答:“是,我和六爷相识。”

  “他可曾和姑娘说过宮里的事?是否提过我们兄弟?”大皇子口气转冷,语带威胁“姑娘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我们一定有方法让你说出来。”

  那当然,她已经亲⾝体验过了这些“方法”之一。当下,她只是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是,他是说过…”她的回答很小声,还断断续续的,但地牢里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静听。“他说…他们…兄友弟恭,他大哥才⼲、做人都是第、第一等,还很照顾弟弟们…而他,和他七弟,感情特别好…说他七弟,人很单纯,处处…都为他着想…”

  说着说着,傅宝玥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累得眼冒金星。

  漫天撒谎也在所不惜,最好让那两人愧疚致死算了!

  而这些话,深深扎进两位皇子心里,让他们无言以对。

  一个只剩半条命、大力捏了就会死的弱女子,居然可以让当朝的两位皇子…其中还包括太子之位在望的大皇子…说不出话,实在绝非等闲之辈。

  大皇子神⾊变了,他对傅宝玥开始另眼看待。

  “来人,把牢门打开。”他下令。“我要跟傅姑娘谈谈。”

  “爷…”没人敢去开门。

  “她都这个样子了,你们难道还怕她对我不利吗?”大皇子嗤笑。

  ‮大巨‬的锁除去,炼条移开,沉重牢门一启,大皇子便弯⾝⼊內。贴⾝侍卫依然谨慎的拔剑出鞘,亮晃晃的光芒一闪,在门外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傅姑娘…”大皇子伸手去扶软绵绵的傅宝玥。

  “放开她!”

  便在此刻,一个怒吼声劈了进来!

  吼声充満愤怒与焦躁,彷佛困兽般,震得众人都是一惊。

  声落之后,出现的竟是风尘仆仆、俊脸上都是倦容的六皇子雁宇瑎!

  他手上是一把闪烁淡蓝冷光的锋利宝剑。一向从容优雅、外表无懈可击的他,此刻发散了、⾐服了,额上见汗,焦灼中甚至带点慌,硬是闯过了森然的侍卫与刑部人员。

  眼看那锐利剑尖就要刺向自己,雁宇瑔一面猛退,一面情急大叫:“拦住!快,把他拦下!别让他杀我!”

  叮叮数声,雁宇瑔的侍卫们护主心切,马上用剑挡住了雁宇瑎的来势。

  本来一个打一个,雁宇瑎不见得会落下风,但是面前有四、五个⾼手武将挡驾,当下,雁宇瑎只是恼怒地叹气。

  “不准伤她!”雁宇瑎被挡在侍卫形成的人墙之外,一反平⽇的儒雅温文,情急怒吼“不管谁伤了傅‮姐小‬,我都会要他偿命!”

  “你大逆不道!竟敢这样对大哥说话!”胆小的雁宇瑔有众多武将壮胆,隔得远远地猛吠“那反贼人人得以诛之,本就该杀便杀,你刻意回护,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也要谋反吗?!”

  雁宇瑎一双鹰眸简直要噴出火来,再也不管面前是刀山油锅,长剑一挥,竟是要硬闯!

  为了要到心上人⾝边,就算得杀出一条⾎路,也在所不惜了!

  剑锋相,此地人人拿的都是名剑利器,又是卯⾜了劲,几乎都击出了火花。

  当然,雁宇瑎⾝上也很快开始见红,先是手臂,然后是侧、腿…一道又一道的剑伤,在被划破的⾐物裂口下,鲜红的⾎冒了出来。

  雁宇瑎奋力挥着剑,刺眼闪光继续飞舞,咬着牙,他虽然踉跄着,但完全没感觉到疼痛似的,丝毫没有减弱攻势。

  眼看着他⾝上的伤越来越多…攻势渐渐落居下风…

  “你们…统统…住手!”

  众人当然没那么听话,喊住手就住手,何况,那呼声还那么虚弱无力。不过,当他们乘隙往后瞄了一眼之后,纷纷的,真的都停手了。

  因为,本来该是奄奄一息的傅宝玥,此刻正用一把薄刃,抵着大皇子的咽喉。

  体型、体力都比傅宝玥要強上十倍百倍的大皇子,动也不敢动,僵坐在牢里地上,虎眼瞪得大大的,好像不敢置信。

  众人都静了,也都僵住,他们也不敢置信。

  这转变…也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了。

  “放…放过六爷,要不然,要不然…”傅宝玥持着薄刃的手虽然在发抖,但那闪着冷冷银光的刀刃,还是精准贴在大皇子的颈项。

  只要她手腕一翻一送,当朝太子大概就要换人做了。

  “大、大胆!”除了叫嚣和坏事之外,没有实质用处的雁宇瑔好不容易回神,他怒吼“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被斩立决了吗?竟敢对大皇子无礼?!速速放开,否则,让你死无葬⾝之地!”

  暗宝玥惨⽩憔悴的粉脸,浮现一丝带点嘲讽的冷笑,浑⾝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犯侵‬的气势。

  她深昅一口气,一股莫名的、急于捍卫情人的力量,突然灌注进她虚弱的⾝体。

  “我是…贼之女,照你们说,还正要策动谋反,早已注定…死无葬⾝之地。”她的明眸扫视全室,被她凌厉目光扫过的人,不知为何,背脊都开始发凉。“我⽗亲都敢,我为什么不敢?横竖…都要死,我也可以找人…同赴⻩泉!”

  “听她的。”大皇子虽力持镇定,但脸⾊已经相当难看,寒冷的地牢里,他的额上却开始冒出⾖大的汗珠。“你们没看到刀就架在我脖子上?快听她的!什么都答应她!”

  就这样,満室的大男人屏息凝神,提心吊胆地,等着苍⽩虚弱的姑娘下令。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侍卫们退得⼲⼲净净,地牢里,只剩三名皇子,以及一位脸⾊⽩得像鬼,憔悴不堪的姑娘。

  三位皇子面⾊凝重,相对席地而坐,手上武器都依照傅宝玥的指示,被远远丢在门外。

  而傅宝玥,简直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似的,背靠在墙上,強撑着。

  “这是没有用的,我们的人都在外面,你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抓住。”雁宇瑔苦口婆心的对雁宇瑎说着“六哥,皇位一定会传给大哥,你为什么要执不悟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瞒着人继续一意孤行吗?”

  雁宇瑎充耳不闻。完全不屑反应,一双发红的鹰眼,只炯炯盯着傅宝玥,注意着她的状况。

  “挑拨离间…的小人。”

  气若游丝的指控,却让雁宇瑔像被针扎到一样,怒跳起来。

  “你这妖女!反贼!来的小人!”他破口大骂。“看我不整治你!明明死到临头了,还敢耍狠?!”

  “够了。”大皇子冷肃开口,制止了七弟的叫嚣。

  他转向雁宇瑎。“老六,今天我们兄弟不妨开诚布公,好好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筹画什么,又有什么打算?大哥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绝不会笨到想要夺位、掀起朝野动,对不对?除此之外,其它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谈。”

  这话说得看似温和,骨子里却非常厉害,先是拿话堵住雁宇瑎,要他亲口说出“绝无夺位之意”这句话;另外,还暗以皇位传人自居,分清楚了尊卑,让雁宇瑎无法与他平起平坐。

  雁宇瑎只是冷冷一笑。

  “我自始至今,都没有对皇位有任何想法。你们要我的一句话,这就是了!若是不信,大可到⽗皇面前,大家⽩纸黑字画押,绝不反悔!”

  大皇子刚硬的脸庞,表情深沉莫测。而⽑躁的雁宇瑔则沉不住气,皱眉‮头摇‬,強烈反对。

  “不成不成,这事闹到⽗皇面前,可就糟了!案皇已经被皇叔伤过心,这次要听闻我们兄弟闹成这样…说不定气坏了⾝子,那罪过就大了!”

  “你也知道自己罪过大?”雁宇瑎这才正眼看向七弟,话声如风,眼神凌厉,像是两把锐利的刀,直刺向雁宇瑔。“我应该在南下的路上,去处理歉收、修运河、平匪的事,而不是像这样半路被绿海追回来,在这里看你们欺负我的人、安莫须有的罪名!让开!我没空跟你们多说了!”

  当他安排正傅宝玥⾝边的亲信绿海,换了数匹骏马,兼程狂奔,气急败坏追上他通风报讯时,雁宇瑎惊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也许是一向温文的人发起脾气特别可怕,也可能因为都惊呆了,两位皇子目瞪口呆的望着发飙的雁宇瑎倏然起⾝,不管⾝上还流着⾎,⾐服也破了,他大步走到墙角,弯下,小心翼翼地扶抱起软成一团棉絮般的傅宝玥。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声哄着,把她抱在前,直起⾝。

  暗宝玥软软靠着他的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宝儿,我们回家。”

  “没有家…”她的神志已经涣散,蒙中,只模糊不清地答了三个字。

  “当然有,我这就带你去。”雁宇瑎已经完全把兄弟拋在脑后,他低声‮慰抚‬着怀中的人儿,一面往牢门外走。

  “六哥!”雁宇瑔跳起来,冲到他们面前,打算阻拦。

  “让他走吧,不会有事的。”大皇子也起⾝了,拍拍⾐裾,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显露在他眉眼间。

  此刻,那双霸气眉眼以一种了然的神情,望着他的六弟。

  雁宇瑎和他四目相,一股默契在无言间流转。

  是,那是承诺,也是警告。

  不会有事。代表了大皇子不再继续追究,也在警告雁宇瑎不要再生事,最好明哲保⾝。

  当下,雁宇瑎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大步离开。

  “传话下去,不准有人为难六皇子,否则,从严查办。”大皇子代雁宇瑔。

  “可是大哥…”雁宇瑔仍是迟疑“这样真的可以吗?”

  大皇子突然微微一笑,眼神望着大牢外暗的‮道甬‬尽头,那一抹微弱光线,以及他那狼狈负伤,却依然拔俊朗的六弟,抱着娇弱纤细的女子,毫不犹豫大步离去的背影。

  那谨慎小心的抱法…简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老六是光明磊落的个,从不玩险手段,我想,我们可以放心。”大皇子淡淡开导弟弟。

  “那可未必!他和傅家的妖女,已经私底下来往很久了,我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这可不怎么光明磊落!”

  “你一点都不知道?设局出傅姑娘的,不就是你吗?”

  “我…”雁宇瑔语塞。

  大皇子负手往门口走,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这⽑躁单纯,有时容易胡思想,还常常冲动坏事的弟弟。

  纵然満⾝的缺点,他还是他们的弟弟。

  “七弟,听大哥一句劝。”最后,大皇子只是笑笑说“对你未来的六皇嫂,说话最好小心点,她不是简单人物。”

  在大皇子走了后,大牢里安安静静,只剩雁宇瑔一个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动弹。

  “六…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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