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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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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只想,让公主幸福。”阙怀安终于说出口,玄武帝闻言,也不噤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露出轻蔑一笑。

  “口气倒是不小。”玄武帝冷哼道。“曙儿食养天家富贵,你一介小小武夫,如何让她幸福?”

  “⽗皇!”

  “你给朕闭嘴!”玄武帝怒斥,话语严厉且不留情面。“朕过去就是太宠你,才会由着你胡来,甚至还私定终⾝!从今以后朕不会再顺你的心、听你的话了!”

  “⽗皇又何曾真正听过我的心声?!”曙公主听到这句话,心中更是烈翻搅。

  “我是公主⾝分,可我也是有⾎有⾁的凡人,皇宮里金山银山呼奴喝婢,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不知⾜?”玄武帝忍声问着,一句比一句更具威胁。“你还不知⾜?!”

  “我是不知⾜!”曙公主悲切地哭喊;“我只想有个知心人,可以任意跟他撒娇诉苦、让我依赖,皇宮这么大,却一个这样的人也没有,除了怀安!”

  “怀安?叫得真是亲热哪!”玄武帝眸里精光一瞬即失,杀气却已在脸上浮现,他是⽗亲,但更是人君,这样的忤逆,他何曾在其它子女⾝上经受过?

  不…或许是因为平常的曙太顺从、太与世无争,才会让他更加的惊讶愤怒吧!

  “看来这人是真留不得了。朕也想做个贤君,无奈经常时不我予。”语毕,玄武帝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攫住曙公主的手腕,也不管女儿疼不疼,就将她往外拖。

  那手劲之大,疼得曙眼泪都要掉出来,她一手紧抓着阙怀安的⾐角,已是一片泪眼蒙。

  不要啊!她不能离开阙怀安,不能不能离开的!要是真就这么被带走,也许就是永诀了!

  阙怀安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思,心狠狠地冷颤了一下,在回过神之前,他已菗出长刀,横在玄武帝面前。

  “怀安!”曙公主惊喊。

  “你想弑君?!”玄武帝看着那亮晃晃的长刀,边的笑意更加森冷,这不可好,弑君犯上,判他一百个死罪都还有找了。

  “怀安,不可以!”曙公主的声音如同哀恳,但当刀一架到玄武帝的面前,阙怀安便突然忘记了一切,连曙公主的声音都变得好遥远…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道生疏却又亲切的呼唤。

  “怀安…”

  曾经那么亲爱地喊着他名字的⽗亲呵…还有那曾经有过的无忧无愁的童年时光,昏⻩美好得让他心痛,那年他十五岁,十五岁以后一场⾎雨洗去了他眼中心中所有的颜⾊,一切都是灰⽩如烬,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男人。

  他失去了家、失去了爹、失去了一切…

  是这个名为皇上的男人夺走的。

  不自觉地,握住刀把的手,更加的用力‮劲使‬,锐利的刀锋搁在仇人的咽喉不到一吋,只消那么一用力,登时便可拉出一道⾎口子,让对方⽪开⾁绽。

  这可怕的想法在阙怀安脑海中不停地旋转着,他直盯着亮晃晃的刀面,⽩光照出了玄武帝冷然若素的面容,令他感到悲愤。

  “怀安!”

  一个清亮且悉的女声突然将他自那黑暗的深渊唤了回来,他睁眼,只见一双澄澈的眼睛,哀恳地望着自己。

  “怀安,不要…”

  是公主的声音、公主的眼神。

  是她。

  阙怀安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下意识地看向玄武帝,曙公主却一把拉住他,迫使他回头。

  “不要看!”

  “公主。”

  “怀安,别那么做,那是我的⽗亲啊!”“即使他你?”

  曙公主咬了咬下。“怀安,横竖我跟你死在一块儿,但你不能再重蹈你⽗亲的覆辙。”

  重蹈覆辙?

  四个字闪过阙怀安的心头,腥风⾎雨的回忆啊!但又怎么比得上眼前的心珍贵?

  “你愿意陪他一块死?”玄武帝的声音自刀尖儿上传来。

  曙公主注视着⽗亲,回答;“生同衾、死同⽳,这是女儿的心愿。”

  阙怀安闻言不噤动容,眼中戾气顿消。

  曙公主的眼神如此坚决,令她娇小纤弱的⾝躯看起来充満了力量,影响着每一个人,不知不觉地阙怀安手中大刀竟缓缓垂降了不来,淡掉了复仇执念。

  “生同衾、死同⽳…”玄武帝喃喃地重复着女儿所说的话,仿佛也被什么所撼动了,以至于连阙怀安放下刀都没有注意到。

  阙怀安伸出手,将曙公主拉到自己⾝边,玄武帝觉察过来,望着他们两人紧紧握、几乎捏到没有⾎⾊的手,神情更是复杂。

  “你们就真的这么想在一起?”他开口,质问;“不惜任何代价?”

  曙公主点了点头,阙怀安直视着玄武帝。

  “罪臣自知僭越,但若不如此,有负公主倾心相爱。臣,愿意与公主生死相随!”

  玄武帝顿住不语,半晌,他突然笑了,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是嘲讽且无奈。

  “好、好,你们有情有义,就可以违背⽗亲、背叛君主,尤其是你啊,阙怀安,你和你⽗亲一个样,俗情事务不管不顾,就是个认死拙的…”

  “臣…”

  “你不必向朕称臣。”玄武帝赫然阻断他。“朕没有你这种臣子。”

  “⽗皇…”

  “曙儿。”玄武帝看着女儿,神⾊中有一丝哀怜。“朕不是无情之人,你们的决心,朕并不是没有被感动,只是毁婚莫支万万不能,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你答应仍嫁给慕容襄,朕就破例赏你一个恩典,不但不杀阙怀安,还让他陪你到莫支去侍奉终生,如何?”

  这已是一个⽗亲、一个皇上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然而,阙怀安与曙闻言却没有感涕零,心头反倒更加沉重。说到底,⽗皇仍是打算无视于他们的情感吗?

  绝望在心中升起,无须互望、无须言语,阙怀安与曙公主已然知道这个荒谬问题的答案。

  “⽗皇,这是不可能的,请您不要再问了。”

  玄武帝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作⽗亲的柔情,随着这个答案的出现,瞬间冰冷了下来。

  “这就是你给⽗皇从小疼你、爱你的回报?”玄武帝边说,边缓缓地举起了手,曙公主心头一凛,她知道,那是他即将传呼他人来这里的举动。

  到时…她会死吧…和阙怀安一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阙怀安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在众人无所警觉的时候,欺至玄武帝⾝边,使出一记手刀,朝着玄武帝的后颈砍将下去。

  “啊!”曙公主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这不起落猝不及防,玄武帝登时失去意识,软瘫在地,曙公主连忙去扶。

  “怀安,你这是…”

  将昏厥的玄武帝扶到椅子上,阙怀安才开口。“我是不得已。”

  他望着公主,伸出手,轻抚着那⽩皙如雪的面颊。

  “我为了公主,死而无憾,但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到亲生⽗亲的处置,那是不可能的。”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仿佛看透了曙公主心中所想,阙怀安握住了她的手。

  “走。”

  “现在?!”曙公主惊愕地回问。

  阙怀安坚定地点了点头。“等皇上醒过来,一呼百应,届时咱们就揷翅也难飞了。公主,走吧!”

  曙公主神⾊惶惑而忧伤,意识到此去将成永别,她的眼泪便不噤夺眶而出,双膝软不来,情知⽗亲看不见,她仍真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皇,请恕女儿不孝…”

  阙怀安搀扶着曙公主起⾝,为她抹去了眼泪,柔声轻问;“走了,好吗?”

  面对他的话,曙公主并没有开口,只是紧握住他的手,作为回答。

  *********e

  灯火通明的夜。

  简直就像是翻倒了火盆似的,城中各处都闪耀着星火,到处都是官兵,搜捕着从皇宮里凭空消失的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不是逃兵叛将,而是跟随在皇上⾝边护驾

  多年的侍卫将军阙怀安,与皇上的子女中最受宠爱的女儿曙公主。他们不见了,官府贴出悬赏海报、军爷挨家挨户查人,到了深夜皇城依然喧闹不休,却没有人见到这两个人的⾝影。

  究竟到哪里去了?

  皇城近郊,一处隐密的河畔,阙怀安带着出逃的公主蔵⾝此处,正在等待时机离开。

  河岸旁的树林里虫声唧唧,阙怀安抱着曙公主和⾐靠在树⼲上,露⽔的凉意沁了二人的⾐襟,这样寂寥刻苦的黑夜是曙公主平生未曾经历过的,她只能紧紧挨在阙怀安的怀中,求取温暖的慰藉。

  “怀安…”曙公主的声音自他怀中窜出。

  “唔?”阙怀安随意应了一声,不发一语地审视着周遭的动静,就待有个风吹草动,能够即时反应。

  曙公主仰首,望着阙怀安紧抿的双和下巴,下意识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阙怀安回过神来,发现是曙公主的手,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她的,送王嘴边轻轻‮吻亲‬了一下,开口,语气尽是怜惜。

  “委屈你了。”

  “我已别无所求。”曙露出一朵纯然的微笑,环抱住他。“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公主…”

  “嘘…”曙公主打断他;“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公主了,你只能叫我的名字,知道吗?”

  阙怀安愕然又欣喜地看着她,半响,露出一抹安然微笑。“都听你的。”

  “那就对了。”曙公主也笑了。“我们什么时候动⾝?”

  “再等等…”阙怀安遥望河岸彼方,那里灯火通明,河面上也有官船来往穿梭,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他还要等一个人…

  “你在等丁伯吗?”曙公主的声音传来,阙怀安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她总是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

  “再等等吧!”阙怀安看似淡然地回答了一句,虽然目前对他们而言,争取时间逃走是最最重要的事,但撇下丁伯,却是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悖逆情理,曙公主明⽩他的,这是善良的他心中从不曾放弃的坚持。

  “就依你吧!”她顺从地回答。语音方落,不远处草丛的另一端便忽然传来声响。

  阙怀安毕竟是武人出⾝,这方面直觉十分敏锐,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全神贯注地警戒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端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少爷…”

  饼没多久,草丛突然被剥开,一个悉的老者⾝影狼狈地定了过来。

  “丁伯!”

  “少爷…少爷!”恍如隔世,丁伯踉跟舱舱地奔到阙怀安⾝边,看到他所悉的坚毅表情,心头大石也落了不来,不知不觉,老泪竟早已纵横満脸。

  “终于见到你了,老丁我一直以为你、你…”老丁哽咽地说道;“宮府突然来了好多人,将整个家围得⽔怈不通,我料想,定是少爷和公主东窗事发了,幸好…幸好少爷早有安排,老丁…这才得以再一次幸免于难啊…”原来阙怀安离宮之前便拜托罗崁无论如何得去阙家将老丁救出来,罗崁也没细问便答应了,现不想来,罗崁一定是在那之后接到了包围阙家的指令,老丁肯定就是他以职务之便暗中偷偷放定,并代他到此地相会的。

  想到罗崁如此义气相助,阙怀安由衷感,但感归感,此生恐怕也无缘再相会了吧!

  “没事就好了…”轻叹了口气,阙怀安拍着老人家的背脊安抚着。

  老丁好不容易顺了气儿,头一件事便抓住阙怀安的手,急道;“少爷,那些官兵们还一直在城里搜索着,咱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皇城不是你我这等人可以久留之地啊!”“等一下。”阙怀安道;“还有一个人,会跟咱们一起走。”

  “少爷,您说的是…?”老丁一愣。

  “是我。”曙公主自幽暗的深处走出来,月光下她的⾝影洁若霜雪,却让老丁倒菗了一口气。

  “不…不会吧…”

  “丁伯,曙会跟着我们走。”阙怀安平和地解释;“她已经与皇上正式断绝了⽗女关系,从今以后再也不是公主了。”

  “不是公主,那是你们自己的想法!不然他们要找要抓的是谁?!”老丁又气又急。“我原先以为皇上只是不见容于你,才要派人捉拿,没想到是连她都跟来了,也对…想想也对,要不是你们一起逃走,又何必出动这么多人来找你们?”

  “丁伯…”

  “少爷!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丁伯完全不给阙怀安说话的机会,疾言厉⾊地打断他;“満城军队都已经出动,翻天覆地的找,你拖着两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让她定!”

  “不可能!”阙怀安想都不想。

  老丁却丝毫不让。“让她走!”

  “办不到!”

  老丁因这样的争论而双目充⾎,连声音都喊到沙哑,然而,阙怀安亦是目皆尽裂,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曙公主的声音忽然揷了进来。

  “你们别吵了…”微弱的声音自曙公主喉问发出,转移了阙怀安和老丁的注意力,阙怀安这才发现曙公主紧捂着心口,似乎又犯疼了。

  “曙儿?!”阙怀安心口一紧,连忙飞奔过去,扶住了曙公主的手臂。“又犯疼了?”

  “我不爱听你们这样吵。”曙公主咬着下,苍⽩着脸轻声道;“快走吧,既

  然丁伯也来了,咱们就快点儿离开这里,不然…他们就要追来了。”

  “我不走。”丁伯的声音冷静地在二人中响起。

  阙怀安与曙公主俱是一愣,相继回首,不知何时老丁已呈盘坐之姿坐在泥地。

  “丁伯。”阙怀安只脑凄笑。“你为何如此为难我?”

  “我不是为难少爷,老丁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少爷着想。”老丁边说,一只手边摸进怀中。“老爷死于悖逆犯上的罪名,您好不容易幸存不来,理当以恢复家声为重,怎么可以拐带公主出逃?这岂不更是陷阙家子万劫不复的地步吗?阙家只剩少爷一个人,如果您不思长进,老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一次发生,既然别无他法,我只能…”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只见老丁伸出了怀中的手,拿出一罐小瓷瓶,大拇指推掉瓶口的红布塞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口中一倒!

  “丁伯!”阙怀安与曙公主二人异口同声喊出来,待阙怀安奔到他⾝边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丁伯!你吃的是什么?”阙怀安急切地追问,老丁却不答,迳自死咬着下不放。

  “这…该不会是毒葯…”

  阙怀安闻言错愕的回过头,只见曙公主拿着那瓶子,脸⾊苍⽩地看着他,果不其然,没多久老丁四肢便开始菗搐,两眼翻⽩。

  “丁伯!丁伯!您为什么…”阙怀安悲恸地问,老丁却颤抖地笑了。

  “那…那还用…说吗?少爷…一切都是为了阙…阙家啊!”“阙家…它早就不存在了…”阙怀安恻然,依恋着过去风华的老人啊!他究竟还想保住些什么?挽回些什么?

  老丁却仍是‮头摇‬。“阙家…在我的心中,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

  他目光遥远地看着远方,仿佛望见什么似地伸长了双手,阙怀安正想抓住他,老丁的手忽然跌了不来,阙怀安低头一看,老丁嘴角淌⾎,已然断了气。

  “丁伯!”阙怀安唤着,却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半点回应,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人世,眼眶不由红了,抱着尸⾝下发一语地跪坐在原地,直到一只小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怀安…”是公主的声音,阙怀安抬头,两双忧伤的双眼相遇,彼此都是凄然。

  “为了我,丁伯他…”

  “不是你的错。”阙怀安道。

  “不是我的错,我却难辞其咎…”曙公主轻柔的嗓音承载着所有的哀思与伤痛。“怀安,我们相爱,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可饶恕吗?”

  阙怀安无法回答,但他知道,公主是他唯一仅有的了,如不为彼此而活,恐怕连生存的意义都将消失。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将丁伯尸⾝抱到大树旁的隐密处,掘了个浅坑埋下,拿着荒草和泥上草草覆盖了,又做了个记号便于⽇后回来寻找,费时不到半个时辰。

  “我们向丁伯拜别吧!”一切处理好后,阙怀安拉起了曙公主的手,曙公主虔敬而顺从的在他⾝边跪了不来,向这个到死也不愿认同他俩的长辈磕了个头,阙怀安看在眼中,心中満是感慨与感动。

  凭她尊贵的公主之⾝,又何须向一个籍籍无名的百姓磕头?

  “曙。”阙怀安轻唤,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充満了难以言喻的爱意。“你不知道,你让我多感动。”

  曙公主闻言,微微一笑。“不管怎样,丁伯是我们的家人啊!”“心口还疼吗?”阙怀安问。

  曙公主摇‮头摇‬,只要依偎在他⾝边,那奇异的神效,许是任何葯物都无法比拟的。“不疼了。”

  “那么,我们走吧。”阙怀安牵起了她的手,两人临走之前,又向丁伯的坟头谨慎一拜。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背后忽然传来兵马杂沓的声响,一群官兵持着火把从草丛中分两路冲了出来,不一会儿便将两⼊团团围住,照得漆黑夜里有如⽩昼。

  “他们在这儿!”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划破了黑夜长空,也同时宣告了阙怀安与曙公主的末路。

  他们俩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看着前方,一匹⽩马缓缓地自草丛间步出,马上的

  人锦⾐⽟胄,神情冷傲而不可一世,这人居然是…

  “二哥哥?!”曙公主惊讶地脫口喊出,凤皇子却不看她,迳自扯着缰绳,驱着马走到两人面前,盯着阙怀安,表情凝肃倨傲。

  “阙怀安。”凤皇子开口,声音冷若冰珠。“你可知罪?”

  “凤殿下…”

  “看你平时不言不语,谦恭木讷的模样,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没心少肺的木头呢!没想到你⼲起事来惊逃诏地,差点连皇上都杀了,如今拐带皇女私逃,呵呵呵,果然是叛将之后,事迹不小哇!”

  “二哥哥!”曙公主被凤皇子这番话说得不噤生起气来。“你说话怎可如此刻薄?”

  凤皇子闻言非但没生气,还笑了。“但是事实吧?”

  这句话堵得二人哑口无言,凤皇子笑道;“阙怀安啊阙怀安,瞧你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该不会是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的行踪?”

  这话的确说中了阙怀安的心事,凤皇子也不打算卖关子,他伸出双手,⾼⾼地在空中击拍了两下,掌音方落,一个人便从马后徐徐走出,待得火光辉映出他的五官之后,阙怀安一愣。

  “罗崁?!”

  “怀安,你可别怪我。”罗崁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像是勉強庒抑着立了大功的得意之情。

  阙怀安不敢相信,出卖他的人…居然是他最信任的同僚!但想想,若不是他还会有谁呢?毕竟是他通知丁伯来这里会合的啊!

  “步错、步步错,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一阵窒人的沉默之后,阙怀安终于叹了口气。一事已至此,何须多言,我只希望,千错万错尽遍于我,不要再让公主担心受怕。”

  “怀安,你不能…”曙公主听出他意牺牲命保全自己,不由紧紧地握住他的臂膀。

  “也算是你们的运气到头了,竟让我亲手逮到。”凤皇子仍是笑。“九妹,你倒是说说看,二哥哥该怎么处置你们比较好呢?”

  曙公主不噤更加生气,跟着阙怀安逃走,她早就有了面临最坏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要杀要剐由他便是,但要看着凤皇子一脸猫捉老鼠的得意神情,却是她极端不愿的。

  “二哥,我跟怀安落在你手上,是我们的不幸,但你能不能念在咱们兄妹一场,别这样落井下石?”

  “九妹说的倒是。”凤皇子点头,口头上认同,但表情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罗崁,你是叫罗崁对吧?”

  “小人正是!”罗崁中气十⾜地大喊。

  “多亏了你主动来报信啊!”“这是小人分內之事,不敢对上有所隐瞒!”

  “是是是,你⼲得好哪!现在我还要再问问你,你的旧时同僚犯了此等大罪,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呢?”凤皇子摸着后颈,作势问道。

  罗崁看了阙怀安一眼,随即又心虚地痹篇了去,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殿下,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阙将军?更何况当年阙文砚犯上作一事,若非皇上容情开恩,阙怀安也不至于留下命,既是如此,阙怀安本该怀着忠义感恩的心为‮家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料他却、却⼲下这等丑事,使皇上蒙羞,如此犯行,实该、实该…”

  “实该怎样?”凤皇子挖了挖耳朵。

  罗崁呑了呑口⽔,头垂得更低了。“实该…处以极刑…”

  当他唯唯诺诺地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阙怀安与曙公主两人俱是不敢置信,尤其是阙怀安,他没想到罗崁出卖他就罢,居然还想要置他于死地!

  “罗崁…为什么…”

  “像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的。”罗崁没有回头,他想出人头地、想⼲一番大事业,如果没有机会争头露脸,那怎么让皇上器重呢…

  “哈!阙怀安,你听到没有,这可是你的同僚好友亲口说出来的话呢!看来你果然是众叛亲离了啊!”凤皇子在黑夜中放肆⾼笑,众人的心也随着他的笑声不安地起伏着。然而随着笑声告一段落,却发生了更令人惊讶的事!

  皇子竟然以眨眼间的速度菗出了问长剑,在众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当下,一剑揷⼊罗崁的心口!

  “啊!”曙公主惊叫出声,罗崁更是无比惊愕。

  他低头看着露在⾝体外的长剑,抬头,望着凤皇子森冷目光,不解。

  “为…为…为什么?”

  凤皇子鸷一笑。

  “你待同袍尚且如此,本殿下又能相信你对皇上有几分忠义?”凤殿笑着。“与其⽇⽇测度提防,不如一刀结果,这样,很省事吧?”

  他的语气平静自然,但众人的心头俱是惊悚万分,尤其是阙怀安以及曙公主,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这时,凤皇子‮子套‬长剑,罗崁口登时噴出一道⾎柱,整个人往后仰倒,不会儿就再也没了呼昅。

  “把他给我丢到江里去。”凤皇子冷冷地道,几个兵丁马上上前将罗崁的尸首给抬了出去,地上⾎迹斑斑,凤皇子却満不在乎地从马上一跃而下,踏过那滩⾎向阙怀安走过来。

  “拿着。”

  阙怀安不及反应,手中便已多了一包物事,打开一看,里头竟是曙公主平⽇惯常吃的葯!

  “我九妹素来体弱,这葯你拿着,务使她这一路奔波舒心些。”

  “殿下…”

  “二哥哥…”曙公主惊讶地看着凤皇子,她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刻,跳出来帮助他们的,竟会是这个从小并不亲近的二哥。

  凤皇子回过头来,对她一笑。“皇家的百灵鸟终于要离开它的牢笼了,只是,它能在这险酷的世间存活多久,我倒也很好奇呢!好好的活下去啊,可别辜负了我的期待!”

  语毕,他骤然回⾝,清着嗓子对众亲兵道;“今夜之事,你们没看到、没听到,阙怀安与曙皇女虽经多方追缉,依然不知所踪,若有人胆敢怈漏一字一句,他的下场就跟罗崁一样!明⽩没有?!”

  “是!”“既然都明⽩了,就收队回宮。”凤皇子一声令下,所有亲兵整齐划一地由两列合成一排,迅速地往后撤去,凤皇子也再次跃上马匹,准备离开。

  “殿下!”

  阙怀安的声音唤住了凤皇子,他勒马回首。

  阙怀安望着他,深深一揖。“深恩厚意,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

  凤皇子豪慡的笑了。“免了免了,磕头表示诚意算什么?你好好待我九妹,也就不枉我今天放你一马了!”

  说完,凤皇子两脚一夹马肚,登时绝尘而去。

  丛野之中,阙怀安一度以为只剩下他和曙公主二人,不料这时,河边却传来⽔波漾的声音,阙怀安警戒地将曙公主护在⾝后,不多时河面摇来一只小船,月光稀微下隐约发现来人的容貌文雅面善,仔细一看,竟是慕容襄!

  “看来凤殿下刚走。”

  “世子大人?!”

  阙怀安没想到走了个凤皇子,又来了个慕容襄,而且后者仿佛知道前者刚来过,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所有的人都碰在一起,撞在一起?

  “放心,我并非来捉你们的。”

  小船轻轻靠岸,慕容襄一边说话,一边走了上来,他端视着阙怀安,一脸的平静。

  曙公主自阙怀安⾝后走出来,对他行了个礼。

  “世子大人。”

  “公主…”慕容襄看着眼前形容略显憔悴,但双眼却熠熠生辉的女子。啊!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她的倾慕依然没有一丝半毫的减少。慕容襄自嘲地闭了闭眼睛,看向阙怀安,黑夜之中他⾝形英伟,这样的男人站在曙公主⾝边,果然才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这位阙将军,就是你的心上人吧?”慕容裹问道,曙公主闻言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襄笑了。“阙将军,您是有福之人哪!”

  阙怀安听出他话中怅惘之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唯有沉默以对。

  慕容襄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后小船。“这艘船,是送给你们的。”

  此话一出,阙怀安与曙公主二人一怔。

  “送给我们?”

  “步行夜逃很⾜下便,不如搭船顺流而下,⽇行可达百里,速度会更快些,船家是可以信赖的人,上头有普通的百姓⾐物和简单的⽔粮,你们姑且安心的乘坐吧!”慕容襄侃侃说道:“公主让在下为你尽最后的一点心意,只要公主能够幸福,在下也会⾼兴的。”

  曙公主何尝不能感受到他语气之中的那份关心,她不噤动容。“世子大人…我…对不起…”

  “请不要跟我说抱歉,其实我也曾经埋怨过你,但后来我想通了,你只是诚实面对了自己的心,这一点,正是最难脑粕贵的,我还应该感谢你呢!”慕容襄一边说,一边催促二人上船。“追兵在后,你们不宜久留,还是快走吧!”

  “世子大人,您也保重。”阙怀安道,不擅言辞的他,也只能说出这样的祝福。

  慕容襄微微一笑。“谢谢你,也请你,好好爱护公主。”

  “船家,动⾝吧,小心别让官兵发现了。”慕容襄轻轻地推开了船首,站在岸边,与两人挥手作别。

  阙怀安与曙望着岸边的⾝影渐渐缩小,直至看不见之后,阙怀安伸出手,搂住了曙公主,曙公主意识到他温暖的掌温,忍不住仰首望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阙怀安的声音轻轻地,在黑夜里述说着。“居然连世子大人都愿意帮助我们,这份情,今生今世不知何时才能偿还了…”

  “所以,我们要更努力的活下去啊!”曙的回答在他肩畔响起。

  阙怀安闻一百垂首,只见曙的眼睛清亮澄澈,如同望着星月、望着他。

  月⾊皎洁,⽔波的声音韵律而圆润,那破开平静⽔面划向前方的船,漾的⽔

  纹恍如不可预知的未来,阙怀安拥紧了曙,他的公主,他唯一的珍宝。

  “曙儿…”

  “我在这。”

  听到她温婉似⽔、理所当然的回应,阙怀安不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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