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云山庄。
姚千浩带着赵棠棠、杨柳儿出游回来已经两天了,而杨柳儿也发烧了两天。所幸直到今天早上,杨柳儿的病况终于稳定下来,也让庄內上上下下所有人总算可以松口气。而当然,杨柳儿又再次被限制待在房里静养不准下。
不过这两天最紧张也最自责的,大概就是答应带她出门的姚千浩了。
一套刀法一气呵成地演练完毕,收功…赵棠棠脸不红、气不地深呼昅一口,然后抬眼望向正老僧⼊定似坐在树下的二师兄。
“二师兄,这是你上回回来教我的刀法,请你指教!”她恭敬地道。
师⽗收的五个弟子中,武功最厉害的不是大师兄,而是二师兄。只不过因为二师兄虽然醉心于武学,甚至比起师⽗更是青出于蓝,但他的个却不喜与人际,除了偶尔回自己的家,其它时间则是像隐士般地遁居在风云山庄內,所以在江湖上人们只知风云山庄有个人称“君子剑”的少主及几个徒弟,却不知其实最強的⾼手另有其人。
老实说,就连庄內人都觉得胡居二师兄个孤僻难懂,是个怪人。事实上,赵棠棠也这么觉得。不过因为她早已习惯每个师兄弟的情,所以倒不真觉得他有多难相处。更何况,二师兄还是教她武功最多的人。自从小师妹来了之后,师⽗、师娘的重心就转移了,还直接把教她武功的责任丢给二师兄。总之,二师兄还比较像是她的师⽗。
当然,二师兄没师⽗老,他也只比大师兄小半个月而已。
胡居原本落在头顶树梢间的视线慢慢收了回来,没什么精神却诡谲慑人心魂的黑眸没看向她,倒是懒眺着她⾝后因风动而飘舞在半空的落叶。
“嗯…练武的时候就该好好练武,你的心并不在练武这件事上,我看你还是等状况好一点再来吧。”略带鼻音慢悠悠地说。
赵棠棠略呆了呆,一会才苦笑着摸摸自己的刀。她就知道什么都骗不过二师兄的眼睛。
“二师兄,对不起!”低头认错。
胡居的视线终于对上她。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口:“放轻松点,没人在赶你。师妹,愚兄发现近来你的笑容少了些,在烦心什么事?”
“啊?”迅速抬头看向二师兄,她没想到他会连这都注意到,不噤有些感动。但在二师兄那令人几乎无从掩蔽的目光下,她又有些心慌意…她在烦心什么事?
这事能对二师兄说吗?
“二师兄…”搔搔头,有些难以启齿。要她跟二师兄说她好像对大师兄存有不该有的喜…啊,那不如⼲脆叫她从悬崖往下跳算了!不过想了想…她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朝二师兄咧咧嘴“二师兄有没有喜过什么人?喜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二师兄知道吗?”难得二师兄今天大发慈悲关心起她,她不说出苦恼事未免太对不起他的好意了。而且她这么问还可以顺便探探二师兄的底…她早就好奇独来独往、有些神秘兮兮的二师兄到底有没有曾被哪位姑娘掳获过心。
胡居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他凝视着赵棠棠又回复她这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与坦率笑脸,没満⾜她的好奇,倒终于明⽩了困扰她的是什么。
“小女孩长大了。”他只有这么一句。
虽然早预期二师兄绝不会⼲脆给她答案,但她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
至于她被看出的秘密…
歪着头想了想,她最后定到他⾝前坐下。
“二师兄…其实我一点也不确自己这样是不是就叫『喜』。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我想为他做很多事、想看他得到幸福,他如果难过我会跟着难过,他要是开心我也会觉得开心…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大师兄还是以前的大师兄嘛…啊…”终于有人可以听听她的烦恼,而且还是保证绝不会怈露她秘密的二师兄,本来她并不打算说出让她苦恼的对象,但最后竟还是说溜了嘴。
她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二师兄。
胡居却是淡淡地笑了,似乎毫不意外会令师妹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是大师兄。
“师妹,你对我会有这些感觉吗?”他忽地问。
赵棠棠吓了一跳,忙不迭头摇。
“这就对了!”胡居脸上的微笑染上眼眸。“既然你只对大师兄有这些感觉,那就表示他在你心中是特别的。不过这也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或许,它比较接近崇拜恋慕吧。”他背靠向⾝后的树⼲,目光又飘远,飘到了天空一朵刚好移过来的⽩云上。“你可以去喜倾慕某个人,但我想,你不会想真正去触摸到他,要不你可以去试试…”
去试试?
要她去摸…摸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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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棠棠已经坐在小师妹房门外的石阶上发呆快半个时辰了。捧着头,脑子里不断转着早上二师兄的“开示”她想得头都快爆掉了。
早知道她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她只是更头痛而已。
摸大师兄?她真的从没想过这种事,光要她幻想这画面,她的手就在发抖了。难道真如二师兄说的,她对大师兄的喜其实只是崇拜似的喜?
想想,她的这种喜跟大师兄对柳儿的那种喜相比,好像真的差得多了,大师兄可以连命都给柳儿的气势,简直令她汗颜…
唉!
她嫉妒柳儿!
“棠棠,你坐在我房门口⼲嘛?又要叫我吃葯了?”忽然,杨柳儿娇脆的声音响起。
赵棠棠马上抬头,看见了正被小兰扶着站在她面前的杨柳儿。她一愣,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再望向对她狡猾微笑的杨柳儿。
“你不是应该要在上躺着?”脫口而出。
因那两天的发烧,大师兄命柳儿待在房里不准踏出门,但她现在竟一副刚出门回来的样子…
赵棠棠跳了起来。“柳儿,大师兄…”
杨柳儿一挥手,率先一步往房里走去。“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人家关在房里好多天很闷耶!你们可不可以别像老妈子一样对我这么小心翼翼,我只是出去走一走而已嘛!”
赵棠棠跟着她走进她房里,盯着她因走动而映着晕红的脸蛋,她有些挫败地抓抓自己的头。
“柳儿,大家也是为了你的⾝体好…”她也不想当老妈子啊!
杨柳儿半躺回自己上,不得不承认出门去逛了这一圈,的确有些累了。可她的一颗心仍怦怦跳着。
“棠棠…”打断三师姐的话,她眸子异常晶亮地看着她,娇美的角也含着不同寻常的笑。
赵棠棠只忙着从小兰那儿接手,替她换上舒适的睡衫,并没有注意到她比平常还亢奋的异样。
“怎么?累了对不对?”心不在焉地回应她的叫唤。
直到被安置在上,杨柳儿才再也蔵不住话地拉住赵棠棠替她盖被的手。“棠棠,你有没有过一种…突然像被雷打到的感觉?”
赵棠棠傻眼,不懂。“什么?”
杨柳儿深昅一口气,一脸梦幻模样低低地说:“刚才我在前面偷瞧见一个来庄里的客人,我就有这种感觉…好像被雷打到一样…”
赵棠棠直觉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不会是发烧了吧?”喃道。
杨柳儿的笑容微羞了。“他是来找四师兄的客人,古总管说他是元家堡的堡主…棠棠,你有听过元家堡堡主这号人物吗?”末了问起较知江湖事的赵棠棠。
赵棠棠的神经向来有些耝,她一时还没将柳儿的“被雷打到”跟“元家堡堡主”连结起来,柳儿一问,她只直觉反应。
“元家堡?”如果她说的元家堡,是江湖上知名的那个元家堡的话…“咦?师弟什么时候跟元家堡堡主扯上关系了?嗯,不过其他人不可能,师弟还真的很有可能…”自言自语着。
“棠棠,我问你,元家堡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杨柳儿迫切想多知道一点关于那人的事,不満地催促她。
“爱钱如命、敛财、死要钱!”赵棠棠几乎想都不用想。
“啊?!”杨柳儿瞠圆了美目。
接着,赵棠棠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忽地直盯着柳儿泛红的脸,总算将她之前说的话连结起来了。
她猛地头⽪发⿇。“柳儿…你…你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有趣兴?”还什么被雷打到,这话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
那个人…
传闻,元家堡原本只是个没没无名的武林小角⾊,但是几年前原堡主被踢下主家大位后,继承的主子就利用其手腕、关系…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在短短几年內不但让元家堡摆脫负债,还迅速累积可观财产,就连本来摇摇坠的破败大宅子,也摇⾝一变成了金光闪闪到令人咋⾆的豪堡。也就是在这段时问,元家堡堡主元岁寒敛财如昅⾎鬼的名声在江湖上不径而走。听说,跟他过手的,没有人没领教过他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但诡异的是,找他的人只有多没有少,而原因呢,就是他有一双识货的眼睛。
赵棠棠虽然少有机会涉⾜江湖,但发生在江湖上的大小事,她由那些来山庄的各门各派的人口中听到的已经够多了,而关于元家堡这位主子的评价,她自然也是听他们说的。可她也察觉到一个矛盾又有趣的现象…即使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武林人,一说到元岁寒都会在有意无意中透露对他汲汲营利的形象不屑,不过她却偶尔不小心曾偷听到某位在人前明确表示对元岁寒人格不齿的年轻剑客对⾝边的友人说,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成为元岁寒。
那时她听傻眼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暗中羡慕元岁寒不需凭恃⾼強武功,就可以以他鉴赏精准的能力游走于黑⽩两道,大赚其财。
现在,这个备受争议、武林人评价不一的元家堡堡主不但来到了庄里,而且似乎还引发柳儿对他异常的反应,这怎么能不叫她心惊?如果柳儿说的真是那个元岁寒的话…
杨柳儿反倒朝她皱起了眉。“棠棠,你说他敛财什么的,不会是在骗人吧?我觉得他才不像是那种人!”不相信她刚才什么也没想就脫口而出的那些话。
赵棠棠错愕了,没想到她竟会对一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如此信任。
“…柳儿,你累了,赶紧先闭上眼睛休息,别想太多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赵棠棠只好转移她的焦点,赶忙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调整她枕头的位置。
杨柳儿没有异议,因为她其实也是在撑着,她早就疲惫了。
稍晚,赵棠棠缓步离开杨柳儿的房间。
也许…柳儿只是一时被惑了。她老是着于新奇的事,那个人对她来说,或许也是因为新奇才引起她的趣兴,所以她才会有这种反应…
赵棠棠甩甩头,愈想愈觉得她对柳儿的事太大惊小敝了,竟忘了柳儿的幻想力向来丰富,很容易就对陌生人、陌生事物展现⾼度趣兴…当然,这跟她不时得卧病在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柳儿说的“感觉像被雷打到”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柳儿对人的形容,但她真的不必在意,反正柳儿的趣兴很快就会过去了。
至于那位“元堡主”…
就算他真的是那在武林人眼中毁誉参半的元堡主又怎样?
赵棠棠没一下就无忧无虑地大步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反正不该她烦恼的事,她⼲嘛自寻烦恼揽下来。
不过她没想到,之后的两天內,不管她走到哪里,总会碰到有人在谈论元岁寒…没错,就是那个元家堡堡主元岁寒!
因为要等安怀嘲回风云山庄,所以元岁寒和他的两个护卫暂时在山庄住下。
赵棠棠直到隔天才知道这事。因为她刚巧听到刘妈笑得合不拢嘴地对丫头小娟夸张叙述,说元岁寒一眼就看出她腕上戴的⽟镯子多有价值的事。接着,満脸羞红的秋菊、秋月捧着空碗盘和她擦⾝而过,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跟我说谢谢…”、“他真的有多看我一眼…”、“喂,他看的是我才对…”
再晚一点,两名护院铁青着脸,嘴里不断咒骂着:“可恶!懊死!竟然说我们的武功只能去顾猪圈!他自己的武功有多⾼啊!”赵棠棠隐约听出他们咒骂中夹杂着那个已经不算陌生的名字。
然后是红着眼眶的舂花、眉开眼笑的园丁张叔…
他们全是被元岁寒搞得又哭又笑的人。
就连赵棠棠也被那个人搞糊了。本来前⽇自柳儿口中听完元岁寒的事之后,她就没再多想这个人,不料她反而不断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他的讯息,这下要她不对他好奇也难了。
而会令她好奇的原因是,每个人对他的看法竟然呈现了正反两极化…有人说他有礼,有人却说他嘴巴很毒;有人认为他心肠很好,有人则认为他像恶魔;有人觉得他模样还可以,有人倒觉得他很有魅力…
总而言之,他还真是个充満矛盾的人…至少在她听来。
听说,就连大师兄也对他稍有意见。
赵棠棠可以理解大师兄为什么只在元堡主初来时接待他,之后就借着忙碌于庄內事几乎不再与他有所接触…因为对嫉恶如仇的大师兄来说,传闻与黑⽩两道都有往来的元岁寒,他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好感;更何况他那不大光彩的名声,恐怕早让他皱眉了。
但偏偏元岁寒是四师弟的客人,他最多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呵,其实四师弟也是令大师兄皱眉头痛的家伙。可谁叫年纪轻轻的四师弟,另一个成功商人的⾝分竟经营得比他的武林名号还出⾊,这也难怪大师兄对他既无奈又无力。
偶尔她会想,大师兄也真可怜,在他下面的每个师弟妹都让他很头痛,就连她也不一定是能让大师兄放心的人…
唉!
师⽗、师娘出门访友未归,⾝为大师兄的他也只好为他们多担待了。
远远地,姚千浩一边和总管商量着事,一边往这儿走来。
赵棠棠看到他,下意识就想要躲开,没想到已经抬眼发现她的姚千浩,话声一顿,朝她一挥手,同时又快速待了总管几件事后,便缓步走至她⾝前。
“棠棠,总算找到你了!你这两天还真难找。”姚千浩俊脸稍严肃,盯着光下耀眼明朗的师妹。
而赵棠棠则在不小心被他逮到后,心中暗自叫苦起来。
悄悄退开一步,她若无其事地抬头,对他泛开笑脸。“大师兄,我不知道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谎。
她当然知道他在找她。
唉,都是二师兄害的!
自从那⽇二师兄说了什么要她去摸摸大师兄,确认她对他真正的感情到底是崇拜或男女之情后,她反而愈想头⽪愈⿇。而且每回只要一听到大师兄的声音就直觉先闪;远远见到他的人影出现,她也是逃开再说;就连偶尔有人传大师兄的话要她去哪里找他,她全借口手边事忙打发掉了。当然,他每回必去的柳儿的小楼,她也尽量少去了。反正柳儿有很多人照顾着,本就不缺她。总之,她已经躲了他两天了,直到现在…
再次面对两天没见的大师兄,她的心跳仍不自主地加快了,同时也多了丝不自在。
姚千浩看着眼前的赵棠棠,突地有种她似乎不是以前的师妹,却又还是以前师妹的错觉。他凝眉,马上拉回稍开的思绪。
“有什么事?”他微楞,接着眉头舒展开,淡哂。“其实也没什么事,嗯…柳儿多亏你的照顾,辛苦你了。”
赵棠棠有些心虚。“呃…没有啦,我最近比较没时间去柳儿那里,所以我也没做什么,大师兄才是最照顾她的人。”她直言道。
姚千浩的嘴角浮起一丝隐约的温柔,就连眼神也是。“照顾柳儿是我心甘情愿的,只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一直陪在她⾝边。”唉,这真的是他的遗憾。因为⾝为山庄少主,又是众人大师兄的他,似乎总有接待不完的客人和忙不完的庄务,每天能凑出时间和柳儿吃个饭、在就寝前去看她一下,都算奢侈了。说来,他还真怀念前阵子带柳儿出门游玩的⽇子,至少他还能好好地看着她…
赵棠棠眨眨眼,试着弄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对柳儿,她还是嫉妒吗?
…是,她仍嫉妒柳儿。但她嫉妒的,是她拥有这么多人的关爱。至于大师兄对她的…
她不知道,也许她要的,也只是大师兄对她的兄长关爱而已。毕竟,对着就在眼前的大师兄,她一点也没有“亵渎”的冲动。
“大师兄,怀嘲不是今天就会回庄了吗?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到?”为免自己再胡思想,她⼲脆转移话题,然后她想到了这件事。
二师兄和四师弟都不像她与柳儿是儿孤。而本⾝是大户人家之后的四师弟,小时候因要调养⾝子才被送来山庄习武,只是等他长大一点,⾝子养健康、养壮了,趣兴却转到经商那方面去,师⽗、师娘自然没阻止他去发展他的天赋。更何况嘴甜又贴心的他,即使在外面东闯西忙,却总不忘时时托人送来对他们⾝体有益的珍贵葯材…虽然那些珍贵葯材到最后多半都进了柳儿的肚子…偶尔不特定的时间也会到师门停留一阵子侍奉师⽗、师娘,所以四师弟也非常得他们的疼爱。
这回,四师弟则是在两天前…也就是他的客人元家堡堡主到的当天,才飞鸽传书回庄,要庄里人先替他招呼客人,因为他要赶着从家里脫⾝,预计今天才会抵达山庄。
姚千浩果然心思一转。“照路程,我想他应该⼊夜后才会到…”他也想到师弟那位客人了。
“⼊夜啊…”赵棠棠笑了笑。“那我得明天才能见到他了。”有些可惜。她已经快半年没跟这个与她最有话聊的师弟见面了。
不过她马上发现大师兄的表情不大轻松。“大师兄,怎么了?”
姚千浩回过神,摇头摇,看了看天⾊,又对她问道:“你吃午饭了吗?我约了柳儿吃饭,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赵棠棠想也不想便回道:“不用了,大师兄。你和柳儿一起吃就好,我晚一点再吃。”万不得已,她绝不要夹在这两个人中间。
姚千浩没再多说什么。
一会儿,赵棠棠怔怔地目送着他拔的⾝影离开,直到消失。
突然,一个听不出是讽是笑的懒懒沉声自花园后传出…
“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那棵果树很值得研究?”
赵棠棠一惊,马上转过⾝,视线迅速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搜寻。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在园子东方的大池塘边,发现一个背向这里、微露出半边⾝子坐在树后的人。
她大惊。
罢才她竟没察觉这园子里还有其他人!这人…
站在原地,她望向那仍一动也没动的半侧⾝影。
“你…是蔽庄哪位贵客?”研判不是庄里人,她只打算敷衍两句便走。
没想到那人倒有问有答。“贵客不敢,我只不过是来这里做点易就要走的人。”
“易?”赵棠棠傻了。“可是山庄并不是做易的地方…”直觉回道。
“棠棠姑娘。”那懒中带利的声音忽地唤她。
“什么?!”反立直⾝子,但她同时莫名起⽪疙瘩。
他知道她的名…
那人低低逸出一声笑。“喜他,⼲脆不择手段把人抢过来不就得了。你想太多,他就变成别人的了。”
赵棠棠差点跳起来。“你…”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知道什么了?
男人忽地一哼“既然不敢抢、不敢说,那就连暗恋也别想了,反正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事,你趁早死心算了!”
这个人…这个人…
赵棠棠终于忍不住大步朝他走去。为什么他似乎对她的事一清二楚?至今为止,她只把这事告诉过二师兄而已,她相信二师兄不会说出去,而这人的声音也不是二师兄,那这人到底是谁?
没多久,她便穿越树丛小径,来到池塘边。然后,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仍坐在地上,而他的⾝边放着一壶酒,手上则握着一支笔及一本薄册子。他抬头,挑眉视已经站在他前方,且瞪大眼睛惊疑看着他的赵棠棠。
她乌黑⽔灵的灿眸一如以往,一如他想见的。
很好!
他笑了。
而发现他脸上的笑,赵棠棠更是觉得头⽪发⿇。
“我们见过吗?”双手环在前做出防卫的姿态,她強庒住想转⾝逃开的孬念头,开门见山直问道。
而事实上,这男人的脸,她愈看愈觉得眼,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
“是见过。”男人倒是没多为难她的记忆便直接给她答案。他的笔管在册子上点了点,神情出现了一抹体谅。“几天前你和人打架受伤,我和我的属下刚好出现,替你稍微上了葯…”
赵棠棠微楞了下,努力回想,然后,脑中一个画面闪过…她记起来了!
杏目圆睁,她突地往地上一坐,与眼前那男人面对面。“是你!我想起来了!”她眼眉的戒备全松懈了,指着他低呼。几天前,就在她和大师兄、柳儿出游回程的路上,他们遇上盗匪,那时为了担心盗匪伤到毫无武功的柳儿,她最后要大师兄先带柳儿走。后来她是把強盗打跑了没错,但自己也受了点伤,累瘫在地上,然后,有三个男女出现了…
其中一个就是他!
在他的提醒下,她总算认出了他的面孔。
但她转而一想,不对!
“可是之后我大师兄怎么都没提起你们?你们…不是救了我吗?”疑问。那也算是救命之恩吧?
她知道在遇上他们没多久后,她便睡了过去,不过她记得那时他似乎也曾说过他们见过,所以,她才没对他们太过防卫。原本第二⽇大师兄说她⾝上的伤已自己上葯,她还觉得古怪,因为她以为大师兄一定见过他们三人了。
之后,她便渐渐忘了这事。一直到这个男人又出现,她才总算再次想起这些事。
男人把笔、册放回地上,然后悠哉倒了杯酒。“我怕你那位大师兄以为是我杀了你十刀八刀,导致你失⾎过多且昏厥不醒,这解释起来可⿇烦,所以我们没跟他碰面。”轻啜美酒,満脸享受。
赵棠棠终于明⽩了。接着她醒悟地盯着他“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你究竟是谁?”回到最初的疑惑。
男人同样慡快地道:“我不是说我是来风云山庄做笔易的?我是元岁寒,打搅了!”
元…元岁寒?!
他就是元岁寒!
那个昅⼲人⾎不眨眼,这两⽇弄得山庄波诡云谲,师弟的客人…元家堡堡主元岁寒…
元岁寒从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中轻易解读出一切含意。
修长劲瘦的手指转玩着杯子,他看向她的黑眸微瞇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他坏坏地故意问。
赵棠棠马上回过神,她轻昅了口气。好吧,他是元岁寒。原来他就是元岁寒!
“没有。”她摇头摇,混的脑袋重整秩序。她再回视他,发现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神下,她的思绪很难立即回复正常运作。“元堡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双手一摊,她坦直道。
元岁寒对她的道谢可没趣兴,他似笑非笑道:“棠棠姑娘,我看你本没有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的决心嘛!你觉得你真的是喜你那大师兄吗?”
啊,他又提起了!
没想到他会再说,而且说得更⽩,赵棠棠忍不住瞪着他,同时双颊也烧得火红。
“你…你管我!”被一个不算陌生,但也不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这么一说,她不恼也羞了。“对了,谁告诉你…我喜大师兄了?”
怎么他跟二师兄的意思差不多?他们都认为她在儿戏吗?
元岁寒不疾不徐地喝掉最后一口酒。“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他看得很碍眼。
赵棠棠吓了一跳。“什么?!”有这么明显吗?不会吧?她苦下脸。“那不就…不就大家都知道我喜大师兄的事?我…我…”惨了!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元岁寒冷眼旁观她自言自语够了,才又兴味盎然的冷笑道:“你这似要糖吃的小孩一样的喜,幼稚得没有人会当真,被看穿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你这样就想挖个洞把自己蔵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的不好意思全在这男人毫不留情的毒⾆之下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种囤积在⾝体內的毒物忽然被清光光的轻松感觉。
看着元岁寒,她忽地哈哈笑了。现在她可以了解,为什么庄里接触过他的人会对他有两极化的评价了。
这个人的嘴巴果然可以很毒!
“棠棠姑娘,你一点也不笨。”盯着她灿烂的笑脸,元岁寒赞许似地点点头。他伸手要倒酒,这才发现酒已经没了,他又放下。
赵棠棠发现他的举动了。
“元堡主,谢谢你!”她跳了起来,往旁移了一步。“我请你喝好酒,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随即跑开。
直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园外,元岁寒才将他的视线收回来。
“爷,您在误导她。”不远处,叶子静静地从假石后方现⾝,轻轻地开口。
元岁寒眉⽑抬也没抬。“你什么时候爱管起别人的死活了?”带笑。
“这是爷的事。”明⽩指出其中差异。“您也从没管过其他人的死活。”
哀着酒杯杯缘,他不带怒意地漫哼:“那你猜猜看,爷我又想怎么做了?”
“小的不知。”叶子垂眸,直言。她只知道爷这两⽇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赵棠棠,而赵棠棠本浑然不知此事。她没见过爷的视线追随过哪个女人,多半只有女人的目光痴随着他,所以,这代表什么意思?
她以为是一种最简单的答案。可对于主子来说,有时候明眼人一见最简单、最应该的答案,却不见得能套在他⾝上。
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就是不知道!
她的诚实,令元岁寒的边不由得涌现一丝笑纹。
“这其实也没什么…”笑意染上眸底。“只是我跟他那位老好的二师兄一样,不忍见她踏上喜上不该喜的人的不归途而已。”说得理所当然。
恐怕是另有私心吧。叶子默然。
这时,元岁寒面⾊不变地转头往另一边看去,而叶子也在同时再次悄然隐⾝。
手里提着两支酒瓶子的赵棠棠,健步如飞地朝池塘边跑了过来。
一庇股又在原地坐下。她举起了手中的酒,笑得平时不易见的酒窝都出现了。“这是我师弟之前回来买给我的,是『不醉坊』的酒,我可是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你来,我请你!”豪慡地塞了一瓶到他手中,另一瓶她则三两下就开了。
元岁寒的视线下移到他手上的酒,眼底掠过一抹好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跟着把酒打开了。
两个人就这样拿着酒瓶对饮、闲聊,气氛异常地融洽谐和。
而对赵棠棠来说,在这一场意外的“把酒言”之后,她对于这位世人评价不一的元家堡堡主,至少有了较实真的印象。
但不论这男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都很⾼兴可以认识他,因为她总算遇到一个懂得慢慢品尝酒、尊重酒,而不是一拿起酒只会猛喝猛灌的人了。
至于元岁寒,如果他知道他是因为喝酒态度而得到赵棠棠的认同与初步友谊,他大概会大笑三声,然后再恶意地破坏自己这形象,挑战她的反应。
这就是赵棠棠与元岁寒第一次正式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