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星期可害惨了崇德营业所的业务和內勤助理。
崇德的大家长突然觉得第一名的成绩还不够亮眼，趁着新险种上市，处经理曲希岑带领着大家没⽇没夜拚了命往前冲，誓言再创破纪录的佳绩。
大家当然知道奖金红利绝对会因为努力而倍数成长，可谁都不想要这么拚命，都已经连续四季第一名了，难道还不够吗？继续拚下去，是肥了荷包却累死自己，甚至还得赔上家庭生活。最惨的是，每天早上的业绩晨会，曲希岑会很有耐心地一个案件一个案件仔细跟催，绝无遗漏，碰到没在标准作业时间內签妥保单合约的，她会陪同业务亲洽客户，比谁都积极。
业务抱怨着，连作梦都梦到自己在街头卖笑拉险保，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他们苦涩的心境。
內勤助理也不好受，计划书打不完，保单送不完，两人当四人用，长发飘逸的漂亮妹妹们，全盘起了头发，妆没化，⾐服没空搭配，每天上班都像打仗一样，业务人员在场战上厮杀拚命，內勤助理就是补充战备的后方人员。
才短短一个月，所有人过着捧着钞票、挂着熊猫眼的紧绷生活，大家在私底下怨声载道，只有如⽟明⽩希岑为什么需要这么拚命。
她一向就很认真工作，但如果要忘却烦恼的话，她唯一能选择的方式就是加倍努力工作，顺便缔造更完美的业绩，可怜的只有她的下属，只能闷着头、不明⽩事实真相地奉上半条命陪她工作…
总经理一个月没回来了。
巡视了南中部之后，谁都没料到国美总公司突然来了通急电，要他代表亚洲区参加什么“管理经营人会议”原本参加会议的亚洲代表是⽇本分公司的总经理，但那位先生在紧要关头因盲肠炎住院，国美总公司只能紧急派第二顺位地区代表参加。
童大维没有回台北，直接由⾼雄搭机赴美，护照还是他打电话留言在希岑的机手里，要她请快递送到⾼雄营业所。
种种事情真是巧合得像老天爷的捉弄一般。
那一次争吵后，直到现在，两人居然没再见一面。
好不容易因为护照，两人有个说话的机会，曲希岑却忙着上课培训新人，没空接机手，让童大维只能留言。
这是什么恶搞的巧合啊，更惨的是，希岑竟然完全把这些巧合当成童大维有心躲避她…
临时检讨会议刚结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如⽟晃到好友⾝旁。曲希岑气⾊很不好，她说她的胃生病了，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想要呕吐的感觉，苍⽩的脸⾊和
⾊只脑瓶化妆补救。
“你还好吧？”
曲希岑头摇。“没。如⽟，不会是普拿疼没效了吧？所以三天前的宿醉持续到现在？”
三天前的星期六，曲希岑不想在周末夜里独自面对空
的家，不管隔天的宿醉头痛，拉了如⽟到Pub喝酒解闷。
“你过敏不是会头痛吗？怎么变成胃痛了？”
曲希岑捣着胃。“就是肠胃整个不舒服就对了，还是我再呑一颗普拿疼试试看？反正我只要止痛就好。”
如⽟蹙着眉头，持反对意见。“不好吧，你不觉得症状有点奇怪吗？我觉得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妥当。”
“什么奇怪？”
如⽟盯着她的眼。“你会不会孕怀了？”
曲希岑眨眨眼，一时间无法消化如⽟的问题。“孕怀？”
“你的样子真的很像啊，就算我还是待字闺中的姐小也看得出来。”
曲希岑哇哇叫。“我？！怎么可能，我们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如⽟提醒她。“难道他一个月前都没有碰过你吗？”
曲希岑不觉发⿇头⽪，她尴尬地扯着嘴⼲笑。“呵，不可能的啦，我们都有算时间，真的碰到危险期，也会有防护…”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她刻意庒低音量。
如⽟毫不客气地泼了好友一桶冰⽔。“连险保套都有5％的失误，你以为算全安期是正确的孕避方式吗？”
“当然不是…”她的经期准得连上午或下午都算得出来，这一年来他们一直以这个方式孕避，她庒
儿没想到会有出包的机会。
“对了，你MC这个月来了吗？”
在同学的提醒下，曲希岑才猛然想起，为了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这一个月她全神贯注于工作，庒儿没注意每月的理生期居然迟到了…
“没有…”曲希岑瞪大了眼。“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如⽟头摇，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去买个验孕
来验看看吧！”
一时间，曲希岑的心也
了。“我该怎么办…”
如⽟扶住她摇晃的⾝子。“别急，先验看看，说不定是你这个月情绪起伏太大才会晚来；不过，就算是真的有了，说不定这也是你和他之间‘破冰’的好机会。”
曲希岑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肮。她真的孕怀了吗？
“分开一个月了，同学，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想要公开和某人
往的事？”如⽟问。
“有想过，所以我才想在他不在的时候拚命证明我们的实力。”
如⽟大笑。“不是用工作来忘掉烦恼喔？”
曲希岑噙开笑。“当然这也是附加价值之一。我又没条件喝酒解忧愁。”
“这么说，你真的打算公开和老板往的事喽？”
“有认真想过。”前提是，这段恋情必须还存在。她心里想着，不敢把这种悲观的想法说出来。
如⽟好开心。“那太好了！如果你真的孕怀，我想他也不可能同意再继续隐瞒下去。”
“我想也是…”
大维喜
孩子，总是说要生个小希宝宝来玩玩，但虽说如此，如果她真的孕怀，大维会开心吗？
在这段冷战期，老天爷安排了这一招，是改善关系的好机会，还是让两人直接陷⼊绝境的狠招呢？
她想着，手里的机手突然震动起来，曲希岑吓一跳，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您好，我是曲希岑。”
对方的应答因机手收讯而慢了一拍。“小希？”
两个字，让曲希岑完全清醒，蛰伏在体內的思念全然苏醒。
如⽟看出同学明显地精神大振，想也知道来电者是谁，她用力指着希岑的办公室，
动地比手画脚，要希岑千万沉得住气…
曲希岑微笑，抱着电话，快步走回前方自己的办公室。她关上门。“大维？”
“你好吗？”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还不是老样子。”她稳住声音。
“想我吗？”
你想我吗？她眨着泪眼。“你专程打长途电话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吗？”
喔不，她在生气，气他的不告而别，生气比思念的反应更快，一下子不友善的回答全迸了出来。
曲希岑懊恼地咬着下。“你…”你好吗？
“我想也是，我在国美都听到你的业绩传奇了。”
不超时工作，我的脑袋里就只能不断想你…“喔？是你漂亮年轻的女秘书跟你说的吗？”
她想问候，问他好不好，问他想不想她，但，她的拗脾气硬到连一句“软
”的对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能依我得到的讯息，了解你的状况。”
她眨着眼，感觉眼睛好酸，听得出大维嗓音中的疲惫…
“依照业绩周报表吗？你不可能跟任何人问到我的私事。”这不是強调，只能算是她自己的自嘲。
可电话那一端的大维以为她在坚持防卫。
“不然呢？你不允许任何人把我们联想在一起不是吗？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问起你的事，让其他人怀疑。”
她不喜他语气中的挖苦。他可以打电话，他可以用其他方式关心，就算她任好了，他是男生，主动示好是体贴。
“如果你想和我吵架的话，长途电话很贵。”
“小希，这不是吵架，这是我的议抗。”
“所以呢？”
“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用电话谈吗？”
“我搭今天晚上的班机回湾台。”
她心脏漏跳一拍。“喔。”
“再见。”
“…再见。”
两人同时结束通话。
曲希岑踱到落地窗前，瞪着窗外的黑夜。
他说他要“回湾台”并不是说他要“回家”这种细微的差异，也许只是表达方式而已，却让她很失落…
或许他不再认为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她的想法一直很悲观。爱情在她眼里，只有大好…甜藌恩爱，或大坏…两人翻脸分手，她找不到中间值，无法认同争吵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她甚至害怕那种争吵的感觉，更不喜自己的心全揪在一起的悲伤…
曲希岑抚着平坦的小肮。是“破冰”的契机吗？
同意公开恋情？他们的恋情是否能持续下去都是个问题…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
天微亮。
曲希岑拿着如⽟昨天下班给她的验孕，沉重地踏进浴室。
她站在洗手台前，拆开包装，将內容物全拿了出来。她摊开说明书，一字一句仔细阅读。
收集清晨的第一次尿
会增加判读的正确。
她拿出集尿的工具，按照指示
作，以短小昅管昅取，滴在验孕的圆孔內…
这过程，她的手抖个不停，她控制不住随时都会崩溃的情绪…
说明书上写着，判读时间需要五分钟。
她瞪着验孕，绷着呼昅等待结果。她看到验孕的长孔渐渐沾
，通过第一条红线。紧接着如果还是维持一条线，则代表未受孕；如果浮现第二条线…
曲希岑倒退两大步，捣着嘴闷叫。
不会吧？！
她冲上前，俯⾝仔细看清楚。验孕上两条桃红⾊的线，清晰可见。
曲希岑捉来说明书，再仔细阅读判读方式那一段，不忘比较图片和实物。一条线代表未受孕，两条线则代表…孕怀。
她孕怀了…
曲希岑无力地滑坐在地。在这个冷战的节骨眼，她居然真的孕怀了？
说不定她和大维本过不了这一关…她居然孕怀了？
谤本没有人知道她男朋友，她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孩子的⽗亲是谁？
重点是，她本不知道自己会孕怀，三天前那一颗普拿疼该怎么办？会不会伤害到胎儿？
她孕怀了，她没感觉生命的神奇，只有惶恐和失措…
＊＊＊＊＊＊＊＊＊
时序进⼊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还要热。
童大维在中午抵达湾台，出境后，他毫不犹豫搭计程车返回公司。
抵达公司后，他接受同仁的问候。
“听说崇德上个月的业绩又破纪录？”童大维问⾝旁的秘书。
“是的，总经理，他们超厉害的，听內勤助理说，她们单子本做不完，每天都要加班赶件。”
“曲处经理呢？我应该当面和她道声恭喜，你通知一下，我马上去十二楼。”童大维以迂回的方式，约曲希岑在公司见面。
秘书回答：“可是，曲处经理今天休假喔，她太难得请假了，十二楼和我们十五楼的每个人都很惊讶。”
“休假？”她不舒服吗？
“是的，请假理由好像是⾝体不舒服。我听楼下助理说，曲处经理这阵子忙着冲业绩，每天气⾊都很差。”
业绩对她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胜过他，也胜过她自己的健康？
童大维不自觉绷着脸，若有所思。
秘书误解童大维的表情，他们真的是⽔火不容，连曲处经理不舒服请个假，总经理都不⾼兴…
“总经理还有什么需要代的吗？”
“没事，我要出去。”
童大维拿了车钥匙，转⾝离开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他抵达天⺟的家，爬上楼，用钥匙开门。
“小希，我回来了！”
他喊着，冲进主卧室焦急找寻小希的⾝影。能让她病到请假，肯定是⾝体很不舒服…
主卧室是空的，他搜寻各个房间，确认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小希并没有因为不舒服在家休息？
童大维虚软地坐在沙发上，他双手覆面，到现在还能感受到手心狂冒的冷汗。他开车一路狂飙回来，全⾝肌⾁紧绷，脑子里想的只有小希不舒服的画面，他只想尽快赶回她⾝边。
到头来也是自己一头热。老实说，不只这个一头热，他发现这一年来全都是他自己一头热，卯⾜劲去爱她，展现他所有的热情，细心计划他们的未来…
结果呢？
小希有和他一样的心境吗？
爱得无法自拔？爱得希望得到全世界的祝福？爱得可以为她妥协一切？
显然没有。
小希不曾因为他而改变自己，屈服的永远是他。
一个多月没见，他以为至少会接到她问候的电话，他试着拨给她，但往往在接通后立即挂断。他不想在国美和她隔着电话争吵，他希望能面对面倾诉思念的煎熬…
但行前那一通电话，却考验了他。没错，他是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那她呢？
是否和他一样？
大门传来开锁声，曲希岑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时，神静维持着平静。
她关上门。
“你去哪？秘书说你不舒服请假，你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想休息一天而已。”她刚才去过妇产科，确认孕怀的事，她将拥有一个脾气超拗的天蝎宝宝，老天。
“我以为你不舒服，所以拚了命赶回来。”他不自觉提⾼音量。
她累了，完全不想和他吵架。“大维，你可以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不是单凭别人说的来判断我的状况。”
她走进厨房，拿了两杯⽔出来，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所以我是傻瓜喽？被秘书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她看着他，长途飞行让他的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惫。“你不是傻瓜，谢谢你的关心。”
童大维双手紧握，置于膝上，他看着她。“你让我很没有全安感，我无法猜透你的心思，甚至会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是否和我一样地深。”
她眨眨眼，明⽩自己之前的态度的确造成他的困扰。“我知道，我只能说抱歉，我的表现不如你预期的。”
童大维凝视她冷静的神情。“小希，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握拳。“嗯，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她要和他说，她同意公开两人的关系，然后，她知道大维一定会开心地大吼大叫，她会趁势宣布她孕怀的消息，大维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很期待。
童大维深昅口气，赌上了他的心。“希岑，如果你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那我们就分手吧！”
曲希岑的微笑僵在脸上，仿佛有无数把刀，用力地刺在她心上，她痛得没有知觉…
“你的分手说得好容易…”
“我怀疑，你并不爱我。”
她握紧拳头。“如果不爱你，你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回应你的拥抱。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邀一个男人住在家里。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
“你认为我没像你这样付出感情？像你这样妥协？”
“是的。”
“难道你不认为我也会妥协？”
“完全不认为。”
“如果我同意公开往的事呢？”
“那就不分手。”
“这是威胁。”
“是的。”
“大维，爱情不是拿来威胁的。”
“爱情也不是蔵起来谈的，希岑。”
她苦笑。“你怀疑我对你的爱，就算我妥协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他。“所以呢？”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说分手？”
“我说了，因为你让我没全安感。”
“是啊，我太坚持了，太自以为是…”她眨着眼，忍住泪意。
剧情完全改写，他没有大吼大叫，那么，她也无需宣布自己孕怀的消息…
“我们分手吧，大维。”
这是她的答案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