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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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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9。你这个死男人

  好哇!郝思嘉不无嘲讽地笑起来:你要真有这个心,我就服了你了…再见!

  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西斜的太悬挂在苍茫的远山上,西海子如一面镶嵌在群山中的巨镜,泛着蓝幽幽的光…这里没有多少树,所有的草都枯⻩了,死去的一般,枯坐在一块危岩上的狄小⽑也好像失去了生命,与这肃杀的冬景融化在一起了。

  一只苍鹰在湛蓝的天穹上孤傲地盘桓。没有一朵云彩的天空那么广阔,苍鹰张开‮大巨‬的双翅,在这空旷的背景下依然显得十分沮丧。但它依然顽強不息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精疲力竭,才箭一样向山那边飞去…狄小⽑恍惚觉得,那孤独的老鹰就是他,他的心也飞到山那边去了…

  陈雪霖的沙漠王越野车就停在山口上。临下车,陈雪霖忽然讲起了西海子的历史,说隋炀帝当年曾在这里建过行宮,至今还残留着许多刻有纹龙图案的‮大巨‬砖石、柱础,说得筱云兴味盎然,跟着他到⽔边捡这些古董去了…远远的,还可以看到他们俩时起时伏的一点点⾝影,但狄小⽑心里明⽩,陈雪霖实际上是找个借口,要单独和筱云谈一谈,不知道他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将近20年前,他就是在这里与筱云谈的话。那是一次极其艰难的谈,筱云躺在青草地上的悲痛绝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从那时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将近20年,除了这西海子没变,一切都变了,不论他还是筱云,都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悲喜喜,苦苦甜甜,所谓人生苦短,世事沧桑,年过半百的他还能再找回那失落的一切吗?

  坐在这里,狄小⽑越想越感到自己真的老糊涂了,不该听陈雪霖的鬼话,再作这种无谓的表示。除了把筱云好不容易长住的伤口又撕裂开来外,已没有一点别的意义了。

  是的,他应该及早离去,离开所有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大概,这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听到筱云回国的消息,他一大早就来到了‮机飞‬场。谁知‮机飞‬晚点,接站的人们都围在出港口吵吵不休。狄小⽑披着军大⾐,慢慢走上二楼,又返回一楼,无聊地欣赏着这座庞大的新建筑。这是⽩‮记书‬上任之后着力抓的一大献礼工程,剪彩的时候他还来过,和⽩‮记书‬、郝‮长省‬他们站成一排,手里拿一把镀金剪刀,⾝旁站两个亭亭的礼仪‮姐小‬,浓郁的香气熏得他直想打噴嚏。

  现在倒好,不过一年时间,他已完全混迹在一伙老百姓中间,走到哪儿都不再前呼后拥、灯光闪烁,再不会有一个人搭理。官?官是什么,明代叫乌纱,清代叫顶戴,现代则无非是一张薄薄的纸,写上谁就是谁…一个穿制服的青年走过来,大声斥责他:没长眼吗?那边是贵宾通道,不准过去!说罢又凶凶地推他一把,狄小⽑习惯地瞪他一眼,那人便举起了拳头,吓得他赶紧跌跌撞撞下了楼。

  人们已开始出港了,呼叫声、说笑声响成一片。狄小⽑慌忙向前走了几步,却倏然停下来。一辆轮椅刺目地夹在人群里,这不是韩笑天吗?许是长久关在屋里的原故,一张脸捂得又⽩又胖,怪吓人的。轮椅旁还站着好几个表情凝重的人,其中两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他认出来了,是筱云的两个姐姐筱雨、筱雪,都是省歌舞团的著名演员。

  披着一件绿⾊斗篷的筱云终于出现在出港口,优优雅雅,带着一点洋味儿,和两个姐姐一一拥抱,又俯⾝吻一下韩笑天,那张⽩胖的脸倏然变得⾎红,筱雪、筱雨宅扭过了脸…在那一刻,狄小⽑感到⾝上的⾎也直往上涌,慌⾆地走出候机楼,打了一辆车飞快地跑了…

  刚回到家里,筱云就来了电话,埋怨他为什么不去机场接她。狄小⽑自嘲地说:我现在没脸出门了,你不知道?

  筱云去说:那有什么?不就是丢了一个官吗?一个真正的人是打不怕的,能打倒的只有自己!你难道准备一辈子不见人了?

  他嗫晖着,无话可说。

  筱云又说:你不看我我看你去,出了这么大变故,我在国外就心急如焚了。我一定要改变你的这种情绪!

  情绪?好吧…狄小⽑沉昑着:今儿我还有事,咱们明天见吧…

  然而,第二天一早,筱云就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昨天夜里,他…他从轮椅上翻了下去,人事不省,正在医院抢救呢…

  啊?怎么会这样!

  他对着话筒大叫起来。

  等他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在抢救室外満是来苏⽔味的走廊里见到了独自垂泪的筱云。看到他,筱云无力地拉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

  天知道…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往好里说,他想为我解脫。往坏里说,他见不得我成功,币他却这样半死不活…你知道,他是多么好強的一个人…

  这时,她的两个姐姐走了进来,也不搭理狄小⽑,沉着脸站在一旁。

  他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命保住了,但可能失去知觉…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狄小⽑脫口道:那还不如死了呢!

  你…

  筱云抬起了泪眼。

  筱雨、筱雪都说,你应该和他离婚,这样下去,非拖死你不可。有的植物人,一活就是十几年,死不死活不活,这样下去谁受得了,何况你现在又正是艺术的巅峰时期…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休,看着筱云面容苍⽩地只顾抹眼泪,狄小⽑的心也如刀割一般,说声我岳⽗这几天也病危了,我要回一趟华光,立刻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医院。

  这些天,老丈人席虎山一病不起,一直躺在华光医院里。要不是等着筱云,他早赶去了。没想到见了面,又出了这档子事。本来,他还希望从筱云那里得到一些心灵的慰籍,借以平息这些⽇子烦躁、恍惚的內心世界,谁曾想此时的筱云,承受的痛苦比他还大得多。也许他太自私了,只陷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从来也未曾设⾝处地为别人想一想。从医院出来,一路上他边走边想边自我谴责,觉得再也不能为筱云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与痛苦了。当天下午,他便从学校接上儿子伟伟,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华光。

  临走的时候!胡⽟山来了,要跟着他一起走,狄小⽑坚决不让。事情已经过去,他已不想再说什么,甚至不愿再提过去的一丁点事。但是,一看到胡⽟山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立刻觉得这小子真虚伪得可以,真忍不住想啐他几口。

  一见他的面,席美丽哇地哭出声来:好你个死男人!你可回来了!我是又想打电话,又不愿⼲扰你,不知道你那儿的事处理完没有。爸爸他真的不行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正说赶明儿非给你打电话不可了…

  狄小⽑⽩她一眼,气也不吭地直奔医院。

  对于他这个女人,他是爱也不行气也不行,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伏在老丈人的病前,狄小⽑感到自己的眼涩得要命,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伟伟紧偎在他⾝后,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瑟瑟地直发抖。席美丽呜呜咽咽哭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亲。在病魔的‮磨折‬下,老头子已没了一点人形,眼里一丝游光也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可以游走,只有两颊微微泛红,显出一点儿生气…看到他,老人⼲枯的嘴哆嗦着,一只⼲树枝似的手好像要抬起来。狄小⽑慌忙抓住那枯树枝,把耳朵伏到哆嗦的边。

  你…总算赶回来了…

  没事的,您放心。

  能见见你…我就⾼兴。不要恨我…不要恨…美丽,不要…

  我,只恨我自己。

  不要,离…离婚…

  这…答应我…

  泪从⼲枯的黑洞洞的眼眶里渗了出来,那一丝游光好像凝结了。

  但狄小⽑竭力忍耐着,不再吐一个字,只扭头瞪一眼老婆。

  老人显然绝望了:你像我…一样倔強…又不像我,太…执…执…?不要让伟伟…从政,让他学医…文…工程…

  狄小⽑一个劲儿点头。等他再想问那个执…什么时,老人头一歪,已经到那个世界去了。

  席美丽放声大哭。这些天,她受的打击太大了,人一下苗条起来,简直像缩小了一圈儿,狄小⽑拉起在一边垂泪的伟伟,转⾝出了病房。

  一连下了几场雪,整个世界⽩皑皑的。正是‮夜午‬时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无言地映照着这个昏睡中的世界。伟伟已经十八岁了,⾼⾼的个头,活脫一个年轻时的他。扶着儿子稚嫰的肩头,狄小⽑第一次感到自己变得这样孱弱,在儿子面前也不再感到強大无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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