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带点刺激的
232。是要带点刺的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地区所在地雅安城依旧平静安逸,人来车往,但是看着这一切,狄小⽑的心情特别舒展,仿佛一切都在向着他微笑。在到地区开会的前一小时,开常委会已来不及了,他请组织部长拟了一份任免名单,让各位常委签字,正式任命王強为市安公局局长。
这一举动虽说有点出人意外,也不太合程序,但他现在马上就是地委常务副记书了,而且还可能主管⼲部工作,每位常委都很痛快地签字同意了。来到地委大院,狄小⽑第一次感到,这里的一切也都不再令人敬畏而颇有点儿亲切和耐人寻味。不管认识不认识,每个机关⼲部都热情地和他握手。而他则由一开始的热情,很快便调整自己,总是略带矜持地伸出手来,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代表省委来宣布班子的正是褚记书。年轻瘦小的褚记书精力充沛,嗓门很大,面对台下几百号正处级⼲部,大讲华光的工作怎样出⾊,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待一切程序都结束下来,褚记书把狄小⽑和杨旭单独叫到自己住的大套间,立刻沉下脸严肃地说:我已经和你们每个人都单独讲过了,但是,今天我还要特意把你们叫到一起,当头对面地讲_讲。这次省委调整雅安地区的班子,也是经过反复考虑、慎重决是的。既然决定让你们俩搭在一起,就一定相信你们能够协调好、相处好、工作好。不知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狄小⽑连忙说;请省委放心,请褚记书放心。我过去是杨记书的老部下,现在和将来也还是杨记书的老部下。作为一个年轻⼲部,我一定当好助手,主动配合好杨记书的工作,把咱们雅安的事情办得更好。
好,这个态表得好。褚记书把烟头上的灰轻轻捻一下:杨记书,你也说一说?
杨旭是多年的地委记书了,哪里看得起这个年轻的省委副记书,立刻不客气地说:我想褚记书清楚,小狄也清楚,还有必要再说一遍吗?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作为员我完全服从。但是,我想提一个请求,这也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雅安的整个工作,我希望省委考虑一下,是不是把我另调一个地方?
这…褚记书的脸⾊立刻有点改变,⼲脆把烟掐灭了。
杨旭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冷笑,站起⾝来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意见。怎么样,没有什么就这样吧,其他许多同志可都等在门口,都想见一见您褚记书哪。然后,也不等褚记书再表示什么,就立刻拉开了门。
地委、行署的其他一些成员都涌了过来。褚记书依旧微笑着,和大家热情地握手,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狄小⽑悻悻地退了出来,立刻感到自己今后这段⽇子一定是非常难堪了。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恼人的事情了,立刻把自己任职的消息,告诉了远在省城的筱云。
那时,筱云已离开那家杂志社,调到省画院当专业画家了。听着他庒抑不住的一片欣,筱云也只好赔着笑,连声表示祝贺,但狄小⽑可以明确地感到,电话里的她似乎并不十分开心,有很大的应付成分,他的心里好像被泼了一盆冷⽔,立刻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好的。
不可能。我虽然在别的方面很笨,但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亲他…病逝了…
啊…什么时问?
已经半个月了。
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开过了。
那…狄小⽑急得直想骂:你呀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最起码我也应该去看一眼他老人家吧!
那些天你家里办公室都不在,我想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
等放下电话,狄小⽑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他的目光又落在墙上,死死地看着筱老送他的那一幅字:有定。
斯人已逝,而⽇月常新。一想到杨旭记书在褚记书面前的那一副样子,他的心里立刻十分烦。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杨旭怎会和他闹到这样一个不可开的地步。在今后的工作中,有这样一位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他怎么才能够做到“有定’呢?也许,他原本就应该料到这一层,听褚记书的话,能在省里当一个副厅级⼲部就行了,何必非要争这个气,非留在雅安不可。这,岂不是一个最糊涂的选择?
人,绝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也绝不能凭意气和感情去选择行为。这一次选择,他虽然的确胜利了,谁能想到,这里面所种下的苦果,却是终生的、致命的,一直伴随着他,像影子一样永远无法甩掉。
在狄小⽑漫长的从政生涯中,有一幕他最不愿意提及和回忆的情景。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家乡小*平房的台阶上,长久地怅望对面山崖上的那两株千年古槐的时候,他总是不住地祈盼那衰朽的树枝早一⽇折断。他的思绪犹如二阵阵的清风一片片的碎雪,每当飘到这一崖山峰就总是突然消逝,只留下一片虚无与空⽩。
那是他从政的一个⾼峰也是一个低⾕,是最成功的一幕也是最失败的一笔。那里面的是非曲直许多年之后他也说不清楚。
那时他已在地委常务副记书的位子上呆了两年。整个雅安地区和华光市的经济似乎不断发生着令人眩目的变化。尽管他与一把手杨旭的关系始终不太协调,各县市和地直单位的头头脑脑,依旧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似乎认为他总有接班当一把手的一天。就在这个平平淡淡的时候,多事的华光突然发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
那一⽇,狄小⽑正在一个县检查基层组织建设。当了两年副职,他已深深懂得了一点,这就是不惹事、不生事、不办事,既然杨旭已当了六七年记书,据说又很快要当副长省甚至省委副记书了,在整个雅安地区可以说权倾一时、无人敢于置喙,他这个副手就再也不必讨什么嫌,一味地装聋作哑好了。
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向地委提出要下乡,要检查工作,然后坐着小车一溜烟来到一个县一个乡。基层的同志拿着厚厚的材料要汇报工作,他连忙摆摆手:材料不要念,我总还认得几个字,回去看吧,今儿咱们主要是喝酒,别的嘛…免谈!
于是一瓶瓶烈的老⽩汾酒拿了上来,直喝得面红耳⾚、酩酊大醉,陪餐的都东倒西歪站不住了,狄小⽑依旧十分清醒,哈哈大笑着回房间休息。这时,他往往会想起大学刚毕业时在细公社大醉时的情景,真奇怪那时天空那样幽远,星星也那么繁密,现在却总是灰蒙蒙茫苍苍什么也看不清,是不是连星星都逃避了?几位县委导领又涌进他的房间,要陪着他打扑克。
狄小⽑兴味索然却不愿驳他们的面子。山区小县没有多少乐娱,有的全县连一个正规点的舞厅都没有,电视一共才两个频道,还常常收不到。况且这种上下级之间的乐娱,特别利于联络感情,了解到实真情况。
他便说:我知道打扑克你们是要带点刺的。我没钱,我是个例外,输赢都与我无关,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便一圈一圈打起来。虽说一个回合只是百十块钱,几个小时下来却也有几千元的进出了。
刘青到县里任职已经两年了,当时的职务是县长,还长的一副娃娃相,一边发牌一边气呼呼地说:现在的基层工作简直没法做。地委也不知怎么搞的,尽下些过头指标,什么经济都要上新台阶,乡镇企业一年要增长40%,像咱们这山区县,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乡镇企业呢?
狄小⽑嘿嘿地笑着:你看你看,说的不谈工作,怎么又犯规了?再说别的县市都能完成,你这儿怎么就完不成?
哼,这我还不清楚,谁敢吹会吹谁就能完成,就能得奖金!我调查过,有的乡一个企业也没有,就敢报几百万的产值。你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老百姓养一只,他就算了,一只一年能下多少蛋,又能孵几只,一斤蛋又能卖多少钱。其实老百姓把这只早杀得吃了。这种数字游戏再搞下去,非倒大霉不可。
既然如此,那你就向上反映呀。
我反映给谁呢?杨记书这几年越来越听不进这些话了,有一次汇报,我刚讲了两句,就把我骂了个狗⾎噴头,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了。
一提到杨旭,狄小⽑便正⾊起来。这些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骂杨旭,谁知道又会在杨旭面前怎么说他。况且刘青又给杨旭当过多年秘书,这番愤慨的可信度就更值得怀疑,立刻严肃地说:据我所知,这也不是地委定的,所有指标都是省乡镇局下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