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
200。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番话真说到他心上了,狄小⽑有点情动地叫了声“杨记书”一直恍惚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胆子也大起来:杨记书,’我始终记着您七十年代就讲过的话,而且现在更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左倾思想严重的人。他们的观点是主观主义、形而上学的,也是僵化的,改⾰开放,就必须尊重农民意愿,就必须把农村中蕴蔵的大巨能量发挥出来,就必须打破所有条条框框!为此,我还专门写了篇文章,登在央中政研室的一份內参上,不知道您见过没有?
见到啦!而且我还专门作了批示,请地委常委们都学习讨论一下呢…不过当前的这一股僵化势力还是大的,连我也不行,更不用说你了。你害怕吗?
不害怕,只要我认为是对的,我就一定坚持下去!他说着憋红了脸,似乎要和谁吵架。同时就在內心里直埋怨自己,这种动完全是不成的表现嘛!这样一想,脸也就更红了,坐在那儿直手。
杨旭停下来,定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说:好吧,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你给我起草几篇大文章,把咱们地区农村改⾰的经验好好地总结一下。注意,一定要有事实有观点,生动活泼,大胆泼辣,不要有思想框框。怎么样,愿意不愿意给我做这个事?
愿意,当然愿意!狄小⽑⼲脆地说,急得也站了起来。他有种感觉,似乎杨记书对他太客气了,这一点让他很是不安。
好,好,那就一言为定,三天稿。杨旭说着,握住了他的手。他很明⽩这一握就表明你该退下了。本来,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跟杨旭说。但是,以杨旭当时的地位,有些话也许绝不应再提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太厚太⾼的一堵墙…他立刻乖觉地向杨记书点点头,向门边走去。等到了门口,杨旭突然不经意地又说:
张谦之病了你去看过他吗?
看过,我看张记书病得厉害。
唔,好、好,下午我也要去看看。我再问个问题,你和美丽是不是在闹矛盾?
矛盾?没有没有。您和她悉?
当然。美丽是个好姑娘,又是老席的掌上明珠,你应该珍惜这份感情。听说,这几天有个女的来找过你?
这…狄小⽑不噤有点生气,刚要说什么,杨旭摆摆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加重语气说:
不用解释!我只提醒你,要想从政,别人能做的事,我们却往往不能做,所谓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你明⽩我的意思吗?希望你回去把这问题好好想想!
等狄小⽑轻轻阖上门,迈着小碎步走到院里,才摸一下额上的汗,感到头轻了许多。这时,一辆老海上车吱地驶了进来,张谦之和县委办主任吴琪先后下了车,张谦之⾝上穿的还是医院的病号服呢。狄小⽑正要和这二位导领打招呼,张谦之却只异样地看了他一眼,点一下头就趋步向型房走去。吴琪小跑似地紧跟在后面,两条短而耝的小腿忽忽忽地直扑楞。
这个吴琪是县委的老秀才,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鞍前马后地为人作嫁农,也真够难得的。望着吴琪的背影,狄小⽑心里叹口气,慢慢地往回走。在招待所门口,又碰到了杨旭那个胖墩墩的小秘书刘青。听老丈人讲,刘青原来在地委机要处送文件,长得个子又小又胖,人人见了都叫他小胖墩。后来杨旭上任当副记书,刘青便托人找上门来,张口就叫他二舅,闹了杨旭个大瞪一眼。
在外多年,家里的亲戚走动很少,有些关系实在弄不清,杨旭便只好接纳了这个所谓外甥。刘青是老实人,义没别的办法,瞅好天天往杨家跑,把杨家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问他想做什么,刘青只说想换个工作,不受人欺负就行。杨旭看他这样忠诚老实,⼲脆就让他当秘书了…老丈人常拿这个故事教育狄厚生,其意自然是希望他也能抓住机遇,出人头地。看着刘青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狄小⽑忙问;刘秘书,等谁呢?刘青定睛看了看他,似乎没想起是谁,就说:等一个导领。
狄小⽑便逗他:是不是张谦之副县长?
对呀,你认识他?
他呀…早进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见到他?
刘青一听,立刻大惊失⾊,连问他是不是真的,等狄小⽑又说几遍,才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转⾝向房间跑去。看着他那胖墩墩的⾝影一路小跑着消失了,狄小⽑无声地笑起来。
此后的三天,真是紧张拼搏的三天。三天中⽩天狄小⽑依然照常上班工作,因为看杨旭的意思,此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就开始挑灯夜战了。年轻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仅仅三个晚上,他居然一鼓作气写成三篇系列文章,正像常说的那个套话,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从多个角度论证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现实意义与历史意义。当他兴冲冲地拿着稿子去见杨旭时,杨旭大致浏览一下,只点点头唔了一声。这平淡的表情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可是没过多久,这三篇文章竟陆续在一些重要报刊登了出来,其中一篇居然还上了权威的杂志。
此后的许多年中狄小⽑写过的文章越来越多,让别人代笔的文章更是不计其数。还有许多的文化人,主动请缨为他捉刀,或者拿着已经写好的文稿等在门口,诚恐减惶地等待他的首肯和签名。
尤其是在当副长省的那个时候,以他的名义编的书出的杂恚⾜⾜摆了一书架。不住地对这一柜子“精神财富”整理归类,列出详细目录备查,直到把报上发的每篇讲话、文稿都整整齐齐加以剪贴,弄成两个精装的大本子,这是秘书胡⽟山的重要工作之一。
亏得胡⽟山那么有耐心,比一个小姑娘还细心哩。他一次开玩笑地说:这些文稿本无用,应该通通烧掉。小胡竟难受得似乎要哭:怎么舍得?狄长省,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当时便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后生真是对自己一片真诚啊!
可是,事后的发展,谁能想得到…有时坐在家乡背山面沟的小*平房里,这些往事的碎片就会纷纷飞来,像金属片那样刮得他神经直疼。
他想起了邹忌讽齐威王的话:吾之美我也,私我也;吾妾之美我也,畏我也;吾客之美我也,有求于我也…
他先后出过十几本论文集和调查报告集,许多人都劝他把最初写的这三篇文章收进去,他却没有这样做。但是,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三天中写的这几篇文章,才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
导领的权威,就在于他有最強大的影响力,他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都可能给许多人的命运带来无法逆转的大巨改变…而导领之可畏,也就在这里。
在政治上,杨旭的确是敏锐而老辣的,那年夏天,等几篇重磅炸弹式的文章先后在报刊上发出来之后,立即在国全引起了很大反响,就像一个堆満⼲柴的院落,突然溅进了一个火星,顷刻之间就燃起了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焰,杨旭也成了全省乃至国全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最后,连央中也对这个省的问题引起了重视,全省上下,一场酝酿已久的斗争开始了。
突击提拔的县委记书已被调回地区,县里的工作由席虎山主持。席虎山“主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县农~,办。听到这个消息,狄小⽑怔住了,连问老丈人这是上级的指示还是他的意见。席虎山笑而不答,只说有些事你别管,我有我的道理。
狄小⽑说,农办撤了,我⼲什么?席虎山更不回答,只说会上定吧。看着老丈人这样神神秘秘,一改往⽇大大咧咧的样子,狄小⽑真觉得奇怪。对于自己这个老泰山,狄小⽑真不知该尊敬还是该蔑视。有时觉得他很耝俗,没有文化,头脑简单,一点也不像个多少年的导领⼲部。有时又觉得在那个耝犷的外表下面隐蔵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办事其实都很有心计,让人不能不从心里佩服…回到家里,只好又和老婆瞎议论一番,也始终弄不明⽩。
自从在招待所大闹一场之后,席美丽反而比过去温驯了许多,每天早早下班,一声不响地做饭,把小屋收拾得十分⼲净利落。筱云的面容已变得模糊不清,隐退到看不见的云雾里,⽇子还得一天一天地过,无情而又无奈。狄小⽑忍不住说:
如果我被免职,你怎么办?
席美丽说:那有什么,我们就过普通⽇子呗。
狄小⽑便不再支声了。
等正式决定下来,狄小⽑和席美丽都有点吃惊。狄小⽑被住命为县委农工部长,并报请地委批复为县委常委。消息传出,全县上下议论纷纷,都说席虎山任人唯亲,开了这个头,他这“主持”也就当不长了。